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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的石頭

        2022-12-29 00:00:00李國彬
        黃河 2022年5期

        今天,石頭很高興,給雅雅辦的事相當順利,對方看過材料后,沒說什么,估計是介紹人把好話都講到前面了,接著他把雅雅直接帶到人事科,雅雅就算正式上班了。

        作為大哥,石頭又一臉嚴肅地向雅雅交代一番,無非是如何跟上面和下面搞好關系,不能遲到不能早退,把工作干好等等。雅雅笑著點頭,一副喜不勝收的樣子。

        離開了妹妹,石頭開著出租車去拉客。一上車,他把車帶音響打開,調(diào)大音量,好像是姜京佐的歌《Monster》,轟轟的,唱得非常開心。他也跟著哼,搖著腦袋,晃著身子,前擺后搖,一副很痞的樣子。

        車子開到苦瓜路1號時,行人多了起來,他的車速減慢許多。這時,他看到一個老頭,六七十歲的樣子,提著灰布包,一邊擦汗,一邊左顧右盼,顯然在等出租車。同時,他又看見一個小女子,正低著頭,從巷子里往外走,手里拉著一個大箱子,藍色的。小女子個子很高,長發(fā),穿長裙,戴著墨鏡,身材那么苗條,充滿活力。他想了想,還是把車子向那女子開了過去。

        哈嘍!他把車子開到女子身邊后打招呼,然后把自己的墨鏡拿下來,給對方一個滿滿的笑容。他很黑,在陽光下跟木炭一般。

        女子很冷峻,看了看他,又向車內(nèi)看了看,然后準備上車。他忙下車,幫女子提箱子,然后一個勁地往車后塞,嘴里還說,呵,真沉??!女子笑了笑。見箱子落實了,女子把頭發(fā)向上一捋,彎腰鉆進車里。

        女子準備到動車站,要在六道口上地鐵。他算了算,不遠。他笑著問,是不是出差呀?女子說,不是。他聽出來了,女子不是本地人,便等女子再說,但女子不說了,就那一句話。

        他想了一下,如果沿著西門店向前走,只能苦一個出車的費用,而且也失去了和這么漂亮的女子說話的機會,于是他把車子調(diào)了頭,向翠花烏方向開去。

        天很熱,走路的人都低著頭,或用手擋著臉。沿河一線,樹葉子蔫蔫的,有的都黃了,散發(fā)著旱氣。一棵棵樹無精打采地站立著,眼看要垮塌一般。但是,他在車子里很開心。空調(diào)開著,音樂放著,口哨吹著。車子拐過道口,他便放低速度。他想,怎么才能和女子搭訕呢?這時,女子伸著頭,看著外面說話了:

        變化真大。

        你說什么?他問。

        我是說你們這個城市變化真快。

        他心里一驚,忙“嗯”了一聲,這說明女子不是第一次來了。

        女子說,我前兩次來好像走的不是這條路。功名道在修吧?

        他心里又一驚,忙說,是的……在修地鐵。

        這么說著,他趕緊把路線變了,車子鬼祟地轉(zhuǎn)了個身,便向南開去。那女子感覺到了,也不說這個了,只是說城市建設得真好。

        嗯,說到城市建設,他來勁了。

        他是十五年前來到這個城市的,到今天,也算是地道的老居民了。來時,這里還沒有地鐵,到處都是農(nóng)田,一到該生長的時候,四處綠油油的,擠擠嗆嗆的。如今,這一片都蓋上了樓房,到處高一陣低一陣,堆山的一般。于是,他就以本地人的口氣,大吹這里的變化,從地鐵到高鐵,從過河通道到飛機場,嘴瓜瓜地說個不停。一邊說,一邊還從后視鏡里看女子。女子對他的話也很感興趣,不時和他對話,他開心極了。別說,女子的聲音真好聽,跟脆鈴一般,是那種嫩嫩的脆,好像冒著水汽。

        很快,出租車開到了地鐵站,他覺得自己的興奮勁還沒結(jié)束,暗自嘆了口氣,在那兒愣了一下,然后說,好,到了。

        女子連忙打開手機,把錢劃給他,然后下車取東西。他也跟著下去,從車后把女子的箱子提出來,放在女子手里。

        他充滿渴望地看著女子,但女子并沒有注意他的眼神,只顧抬頭看四周,然后拖著箱子,飄飄蕩蕩地向地鐵站走去。

        回到車上,他感到車子里有一種濃郁的清香,忽淡忽濃,讓人陶醉。他嘆了口氣,然后罵了一句,小女子啊,早晚都是人家的。

        今天是禮拜三,六道口地鐵站門口的人很多,他的車沿著綠化帶旁的行車線緩慢向前開著。他一邊開,一邊情不自禁地向地鐵口看,那女子的形象依然那么鮮活,他真希望她能轉(zhuǎn)身回來,問他些什么問題,而這些問題都是他能解決的。最后想想,自己太多情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走吧走吧。

        他正準備加速,忽然有人敲他的車窗。他看了看,敲車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當大官的樣子。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估計是要車的。那男人也不說話,只是往前面的空地上指了指。他覺得這個男人可能想在空地上搭車,就把車子向那里開過去。

        這時,他從倒車鏡里看到,那個男人快步跟過來。再次敲他的車窗,嘭嘭嘭。他感到很奇怪,因為一般情況,這個時候,客人上車就可以了,沒有這種差心眼不著調(diào)的。他看了看這個男人,瞇著眼睛說,有事?你敲壞我的玻璃了。那男人點了點頭。他把車窗搖開,一股熱風立刻跟進來。

        這時,那男人也不說話,只是把一個黑皮本子展開,輕輕地推在他的面前。

        他看了看,本子很干凈,上面有文字:出租車管理處車管員朱麗。

        他立刻慌了,把口罩向上戴了戴,身子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滿臉帶笑地說,你好,請問……

        朱麗向他行了個禮,又做了一個讓他把車輛丟開的手勢。

        他想了想,忙把車子熄火,慌忙走下來。他滿臉是笑。說實在的,他就怕這種人。去年,他的出租車朋友禿子跟這種人斗硬,結(jié)果車子被“斗”走了。

        這時,朱麗并不看他,說,可知道犯了什么錯誤嗎?

        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堆滿了向外溢著,而且越來越不自然。

        朱麗敲著他的車窗,問,對方要票了嗎?

        你說什么?他問,往下拉口罩,知道不是因為自己沒戴口罩的事。

        朱麗不說話,看著他,等他說話。

        他略做思考,便明白是剛才那個坐自己出租車女人的事兒,那個女人的美好形象在他心里頓時熄滅了。他只是干笑不說話,也不看對方,他心里有數(shù),大多數(shù)客人都不要票,司機也懶得給,在這方面,或者說自己是沒有錯誤的。然后他說,我問她了,也給她票了,她不要……

        朱麗點了點頭說,好,她不要。說著,拿出一疊收據(jù),撕下幾張來,然后遞給他說,看看吧。她不要票沒有錯,你不給票,就不對了。來,一共360元。

        他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一墜,痛痛的,因為新冠疫情以來,出租車的生意非常難做,加上各類網(wǎng)約車公開跟自己搶生意,自己苦錢非常難,360元就是自己一天的活兒。

        他看著朱麗遞過來的那搭收據(jù),苦著臉說,這個……他們都不給……

        朱麗說,他們都不給,我看不見就算,你不給,我看見了。我要不管就失去一個國家工作人員的責任。來,快點給,我還有事。來,拿著。還有錢。

        他頭上的汗出來了,自己留的那個毛寸發(fā)型也變了形,隨即臉上也有了汗,再過一會兒,那些汗水匯在一起,一個勁往下流,穿的花襯衫很快就貼在后背上。

        他苦著臉,慢慢地接過票據(jù),然后又回到車上。他從票夾子里拿出錢來,心疼地抽了幾下。這時,他看了一眼票據(jù),愣了愣,又回到朱麗身旁,笑著說,我……我只有一個錯啊,哪來的六個?什么超速、不該鳴笛、越界……

        朱麗打斷他的話,瞪著眼說,六個就是六個,必須全盤接受,廢話什么,否則連人帶車去局里,讓你終生不得上班??上嘈??

        相信相信,他舉著手,連連認輸說,把錢遞過去。

        朱麗并不看他,說,轉(zhuǎn)賬吧,這樣你我都利索。

        轉(zhuǎn)賬轉(zhuǎn)賬,他又連連說,連忙把錢裝起來,打開手機,滴滴答答點了一番,然后又“嘀”的一聲把錢轉(zhuǎn)了過去。

        好的。朱麗板著臉,看著對面的樓頂說,祝你旅途順利。

        他也不說話,鉆進自己的車里。

        昏天暗地的,不知什么時候下雨了,先是一滴兩滴,接著就變大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四處都是樹葉拍打樹干的聲音,噼里啪啦的。他嘆了口氣,接著又嘆了口氣,把車子向深雨地里開去。

        車子開出了三四公里,也沒見到一個招手要車的人。那件事頂在他的心頭,越來越難受,于是他打開手機,把自己剛才的遭遇跟幾個出租車朋友說了。

        幾個朋友聽后,議論紛紛,情緒過激的摔摔打打。一個叫胡老九的說,告訴你一個絕招,保證把他治得溫文爾雅,說不定還哭著喊著把他妹妹嫁給你,呵呵……

        其他幾個司機都催著胡老九快說。胡老九就說,他那六個罰單至少有五個是違法的。你跟他說,要么放棄,要么去見你們領導。你試試,看他還敢羊蛋。

        唉,對。

        就這樣。

        這時,又一個聲音傳過來,喂,你媽你不是能嗎?你也知道什么叫忍耐?什么叫帽大一尺?算了,收收疊疊吧,看這跤摔在哪個腳下。

        ……

        面對著大家七嘴八舌的意見,他也不吭聲,只是表情越來越嚴肅,臉憋得越來越難看。

        車子又繞了幾圈,然后在一家叫大絨花的美容店停下來。一個小伙子剛理完發(fā),急忙跑過來,撅著屁股往車里鉆,說要往煙廠趕。石頭說,對不起,我……我交班了。

        那小伙子不相信地看看他。

        他用手指刮著自己的臉說,真的。

        小伙子嘟囔著,只好從車里退出來。

        他根本就不是交班,下班也不是這個時候。他肚子里拱滿那幾個朋友的話,像蟲子一樣在里面東戳西搗的,胡亂攪動。最后,他覺得自己還得去找,沒給那女人票,就算是自己的錯,自己也接受了,并且受罰了。但是又被罰了五個錯,而且都是虛名,這確實太吃虧了。這個問題如果不搞清楚,將來仍然還會吃大虧。

        這么想著,他的車子轉(zhuǎn)身,突然加速,向北開去。

        車子很快就開到六道口地鐵站,他抬頭一看,朱麗還在那里,正站在地鐵口,一臉的嚴肅;兩手抱在懷中,像鷹一般四處巡視著,眼珠子在飛馳的出租車上滾來滾去。

        他把車子緩緩地??吭趫笸さ淖筮?,然后緊張地嘆了口氣,向朱麗走過去。

        走到朱麗跟前,朱麗好像不認識他。他笑了笑說,那個……我找你。

        朱麗陌生地看了看他,指著自己問,你找我?

        是的。我是你才罰過款的。他帶著勉強的笑。

        朱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漠然地點了點頭,噢,還是你家車子的事吧?紅色的?

        不是不是,他覺得朱麗把他認錯了,連連搖手說,然后把身上的罰款單據(jù)掏出來,遞給朱麗。

        朱麗并不接,斜著眼睛看了看單子,好像意會了,問他,怎么講?

        他拿著票據(jù)的手還舉在空中,哭笑不得地說,我……我感到你罰多了。

        朱麗惡狠狠地看了看他,嘴里“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要走。他上前一步攔住他,說,我覺得你懲罰過重。就算我不提醒顧客要票,那么……那些……也不是我的,不能罰我。

        他故意不提其他“罪名”,不把“那些”說明白,算是給朱麗一個面子。

        朱麗把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問,想干什么?

        他不吭聲,嘴里“嗯嗯”兩聲,表情難看死了。

        我代表的是國家機關,你可懂?說著,朱麗用手指點一下他的胸口。

        他搖了搖頭,然后愣愣地看著朱麗。

        朱麗說,我跟你說,事情已經(jīng)處理完畢,票也開出去了。這件事情已經(jīng)得到妥善處理,結(jié)案了,有什么事可以向上反映。

        說著,朱麗向另一個站臺走去。

        見朱麗走開了,他也快步地走開,然后來到自己車旁。

        他把車子開到一個拐角,停好車后,又走回來。轉(zhuǎn)頭見朱麗到另外一個站臺去了,于是他越過人群,也到了那邊。

        朱麗看他走過來,低頭點上一支煙。朱麗的煙癮不小,一口下去,煙霧濃濃的,把一張嘴臉分成好幾塊。

        他走到朱麗面前,咽了口唾沫,臉色很不好看地說,我生意也不做了。這個車子如果一個小時不動,就算自動放棄下午的業(yè)務,我一點都不怕,你不把罰款的事情改了,我情愿倒貼。說著,腰往下一弓,就在朱麗的腿邊坐下。

        他坐下時,天神奇地晴了,原先堆積在一起的烏云,如同被誰吹了一口氣,不知散哪去了。還有,太陽也出來了,如同在人臉上或深或淺地下針一般,刺芒芒的。他故意披著陽光,由它曬去。天很熱,汗水在他臉上滾著,他也不擦,任那些汗水在臉上起流。還有,天剛晴,地下還有水,他坐的那個地方,很快就把他的褲子弄濕了。

        朱麗耷拉著眼,快速吸了幾口煙,然后把煙蒂扔到旁邊的垃圾箱里。你起來,他對石頭說。此時,他有點無奈,口氣也明顯比先前軟了。

        地下的溫度很高,地皮發(fā)燙。

        石頭說,謝謝,沒事。說著,抹了一下腦門上的汗,手心立刻油乎乎濕漉漉的。

        朱麗嘆了口氣,說,你要學會配合國家公務人員,懂吧?你配合我,將來你在這條路上跑來跑去的,難免再會碰到這個事那個事的,我會考慮怎么幫助你,可懂?

        他不說話,只顧看街上的行人。這些行人都帶著口罩,慌忙地走著,對他們兩人的事毫不關心。

        這時,朱麗挪了一下腿,沉默一會兒說,唉,干哪行有哪行的難處,我是有監(jiān)督任務的。他擦了擦汗又說,你這樣做就等于幫助我完成監(jiān)督任務,也等于幫你自己。為什么這樣說呢,你過來。

        他看了看朱麗,站起身來。兩人來到一棵樹下,那么大一塊陰涼,立刻把他倆包容了。

        因為什么呢?朱麗接著自己的話說,因為我記著你的情,可懂?

        他不說話,狠狠地擦了一把汗,把掛在下巴上的口罩擼下來,放在自己挎包里,又在旁邊坐下。

        這時,朱麗也坐下,先是嘆了口氣,然后說,唉!哪家都有哪家的難處,我也是大難處小難處淹了半個身子的人。孩子沒有孩子,老婆又不爭氣,自己對工作也不是太滿意。上午,我們公司的那個“笑面虎”,就是處長,見了我的面,什么都不問,就拐彎抹角地說我不上班。哎呀,這個“笑面虎”……

        他想,這就對了,你家處長是一個拿公家的錘棒砸人的人,砸得好。于是,他打斷對方,你說的這些與我也沒什么關系,可對?我只有一個目的,按章辦事,一把鏟子掘一個坑。來,你看看你的罰單。說著,他把窩在一起的罰單又拿出來,遞給朱麗看,后面的那幾個項目,哪個是我的?

        朱麗站起來,顯得有點急躁,口氣很不好地問,那你的意思呢?

        什么都不說,按章辦事,該罰的我接受,不該罰的收回去。我多出的錢,該……該退就退……

        朱麗有點火了,向后退了兩步,說,你還要得寸進尺吶?如果這樣的話,我只好對你的車子施行長期監(jiān)控。

        我不怕。他頭一歪說,我現(xiàn)在就報案。

        請。請請請。

        他“哼”了一聲,但“哼”得有點猶豫。

        朱麗來勁了,揮著手說,你要去報案,王八蛋才攔你,龜孫才去拉你。

        見他還是不動,朱麗聲音更大了,幾乎是喊道,你去呀!去!

        他站起來,也不說話,拿起手機打電話。在手機里,他問到出租車管理處辦公室的電話,對方跟他說了。

        朱麗不斷地揮著手說,他說的不對,是7190786。

        他不理朱麗,站起來,轉(zhuǎn)身走了。

        去吧去吧。你看哪扇大門是給你這種人開的,哪扇大門能讓你進。去吧,快!朱麗在他身后喊道。

        他不理朱麗,一個勁地往前走,跨過街道,眼看就要走到福華樓的前頭,朱麗喊,哎,那個人,你回來。

        他不理朱麗,繼續(xù)大步向前走。

        朱麗見他一個勁地向前走,猶豫了一下,便跑起來,很快攆到他,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你想干什么?他問,眉毛倒豎著。

        朱麗喘著粗氣說,不就這么大點事嘛,有必要經(jīng)官動府嗎?

        他停下來,把臉轉(zhuǎn)向一邊。

        好吧。朱麗見他老實了,又喘著粗氣說,首先,你不提醒那個女顧客要票是不對的,是不是?當然,在這個城市,許多司機都不提醒,都是不對的。我看到了必須要加以罰款,并且提醒其要注意這里的規(guī)矩。我罰你的款,對不對?

        對,他說。不過,罰多了。

        朱麗趕緊把手向下蓋了一下,好像要把他罰的那幾個莫名款項的事都蓋住似的。好,這樣。朱麗又說,你沒有提醒女乘客向你要票是不對的,我罰你50元,可對?

        他看著朱麗,沒說話。

        朱麗說,好,對,是吧。其他的……好,你看著。

        說著,他拿出本子,翻幾下,找到罰款項,然后用筆把后面的五大款項劃掉,又掏出310元來。好了,我們賬目清了,他把錢遞給石頭,你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好了,我們這個事就這樣。

        石頭接過錢,吐點唾沫在手指上,開始點錢。點了幾遍,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又迎著陽光看了看那些票子,都是真的,然后把錢往身上一裝,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朱麗喊他,并點著手指說,你把那個票給我。

        他想了想,便掏出那些票來。他在那幾張票里找了一下,然后把那一張因為沒有提醒女顧客要票的罰款拿出來,其他的都給了朱麗。朱麗接過去認真地看了看,問道,不是還有一張誤闖紅燈的票嗎? 石頭身子一挺說,我沒闖紅燈。

        是的是的,你沒闖。朱麗說話時并不看對方。

        他明白了,說,噢,加上沒提醒對方索要票據(jù),一共六張。你看,沒開票據(jù)一張,這個你罰了。壓道一張,市內(nèi)鳴笛一張,公然拒載一張,不尊重國家地區(qū)宗教信仰一張,誤闖紅燈一張,就這么多。

        朱麗點了點頭,然后表情極不自然地嘲諷說,你記性很好的。然后無事人一般,把票裝起來,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朱麗走時,石頭想著朱麗的話。見朱麗走遠了,石頭向自己的車走去。他剛走到自己的車前,又聽朱麗在遠處喊他。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朱麗,朱麗快步走過來,并不看他,問,你沒復印吧?他搖了搖頭。

        戰(zhàn)勝了朱麗,石頭感到非常愜意,覺得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還是要爭取。只有爭取了,才能甘心,才能找回它本來的樣子。今天,自己就是發(fā)狠了,就是什么都不顧了,結(jié)果就成了,贏了!

        他開著車子出了彩信門,越想越開心,渾身像卸下一副重擔,同時感到車子也輕快了許多,過去開起來啪啦啪啦的聲音也小多了。接下來,他又用車載手機,把這個事情的前前后后,給幾個開出租車的朋友說了一遍。他說得十分夸張,十分傳神。幾個朋友聽后,砰砰地拍著方向盤,敲著駕駛臺一起喊贊,聲稱這是一次弱者對強者的勝利,非常值得祝賀。

        高興就唱吧。他搖頭晃腦地唱著京劇《清官冊》,滿臉是笑。這期間,有人要車,他停下來,見顧客帶著東西,他滿臉帶笑地下車,幫著客戶放東西。他麻利的動作讓客戶又疑惑又開心。

        到了晚上,他把車子收回車庫,然后哼著小調(diào),邁步往家走。

        走著走著,不知為什么哼著的小調(diào)慢慢弱下來,最后一點聲響都沒了。此時,他的心情忽然暗淡,朱麗那張毫不在乎的臉總是浮現(xiàn)在他眼前,讓他很不舒服。他不斷揉著自己的鼻子。

        他感到自己的勝利實屬僥幸。今天,如果不是自己親自找上門,攤上個膽小怕事的女司機,可能就栽了。再說,朱麗走時并沒有跟自己道歉,還老鼻子老眼的,諷刺自己記性挺好,這是什么意思?

        他越想越感到不對,越想臉上的表情越陰沉,最后,他認為這次最終勝利者不是自己,是朱麗。他嘆了口氣。

        他決定去出租車管理處一趟,把這個事情向朱麗的領導匯報一下,讓他們找朱麗談談,讓他知道自己的錯誤,認識自己的德性,知道自己在這個崗位上需要學習,需要糾正,不能帽大一尺害死人。

        此時,天快黑了,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鳥們撲喇喇地往樹上飛。他想了想,決定明天去出租車管理處。

        第二天,他早早出了車。跑了十幾趟后,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多,此時高峰期已過,路上客人特別難逮,有時幾部出租車擠在一起,司機的面前都掛著“空”的牌子。唉!都是他媽的病毒。他罵了一會兒,決定不逮人了。于是,他讓車子拐了一個彎,向出租車管理處開去。

        進了出租車管理處的大院,他把車子??吭谠簤ν獾膸赘b飾柱旁,然后往里面走。走到一組“先進工作者”的公布欄處,他站了一會兒。在第三排,他找到出租車管理處的處長, 姓左,叫左右。

        左右處長是個40多歲的年輕人,頭發(fā)卻白了,見到他,臉上立刻露出笑意,您好,請問您找誰?處長謙和地問,聲音不高不低。

        左處長的這種語氣讓他很舒服,他一下子就不害怕了。您是左處長吧?他問。

        是的是的。左處長笑著說。

        我來反映一個問題。他說。

        左處長馬上嚴肅起來,連連說,噢噢。然后倒來一杯水,一邊讓石頭坐下,一邊把水小心地端在石頭面前。等這些做完了,他從抽屜里摸出一支筆,又從旁邊拿出一個本子說,您請。

        石頭端起水杯,想喝又沒喝。他把水杯放下,問,你們這可有一個叫朱麗的人?

        左處長沒有回答,只是“嗯嗯”了兩聲。

        這就等于承認了。他接著說,我想反映他的問題。說到這兒,他從口袋里拿出幾張票據(jù)來,是打印件,是他手機拍照打印的,他原以為沒有用,現(xiàn)在帶來了,才感到擋大事了。

        他沒有把打印件給左處長,而是把自己的遭遇先說了一遍。

        左處長一直在記,臉上表情十分嚴肅。左處長記東西時歪著頭,手里的本子也歪歪的,筆往懷里帶。等記完了,笑著問,還有嗎?

        他笑著說,還有就是下一次了。

        什么意思?左處長也笑著問。

        他說,這一次不把這位同志教育好,下次他依然會如此。說不準,還會有什么更大的問題。

        左處長點著頭。

        這個時候,他看了看那些票據(jù),然后給了左處長。

        左處長認真地看了一遍票據(jù),放在一邊,想了想,笑著說,你先回去,我們一定會找他談話。對,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笑了笑說,我們就是老百姓,能有什么想法?你們能保證批評他一下就可以了。另外,我也承認錯誤,客人不要票我就不給了……

        左處長笑著向他搖了搖手,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忙打住話頭。

        他要走了,左處長站起來,笑著和他握手,感謝他提出批評,說這是對所里工作最大的支持。又送他到大門口,客氣得很。另外,他的感覺非常好,感覺左處長的手軟軟的,像面包。

        他剛走到大門口,左處長又喊他,請您來一下。

        他以為自己丟了什么東西,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便走回去。

        請您在這上面簽個字。左處長見他走進來,說。

        這個他很樂意,而且這樣的話,他覺得問題反而會很好地解決。他簽字時,左處長又笑著問,你看——要不要——我們到你門上道歉?

        他連忙擺手,說,不要,不要,那不需要,自己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這個朱麗能自我反省一下就可以了。

        左處長呵呵地笑著,接受了他的意見。

        左處長的態(tài)度再次讓他感受到了自尊,整個身體都軟軟的、暖暖的。

        事情協(xié)商到這種地步,左處長拱起手來,上下?lián)u了搖,滿臉帶笑地說,在這件事上,怎么說呢,我們感謝你,也等到了你。

        他不太理解左處長的話,但是自己來告狀,看來是達到了一定的效果。

        從左處長辦公室出來,他很高興,決定把這份喜悅也傳達給別人。這時,一個男孩上車,男孩像是大學生,十八九歲的樣子,背著樂器,戴著眼鏡,一臉的汗。上車后就問到財政局需要多少錢,說自己只有35元,怕不夠。男孩說完,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他一揮手,笑了笑,撇著南不南北不北的口音說,不要了,你坐車吧。大學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愣愣地看著他。他感覺到了大學生的疑惑,笑著說,是的,我高興,不要錢了。大學生想了想,說,哦,我……我忘了拿一件東西。說著,慌忙下了車,轉(zhuǎn)身向不遠處的一輛車快步走去。他看著大學生慌忙離開的樣子,又看著他慌忙鉆進另一輛車,說,我靠。

        但是,這并沒影響到他的情緒,他把車子向南門街開去。開車時,他唱著歌,打著節(jié)奏。唱了一會兒,他想了想,又把車載手機打開,和朋友們聊起來。

        他聊天時帶著笑意,就把自己剛才告狀的事跟車友們說了。他說,我感覺這個政府沒有問題,好得讓人心慌,喝蜜一樣。過去,我聽說有人去告狀,告不贏,肯定是自己的問題。

        你見到了菩薩?

        你占了理。這個事,本身就是那個家伙的問題。

        你能!哈哈哈……

        車友們?nèi)詢烧Z地恭維他,他很高興,車子開得嗚嗚的,同時覺得自己終于把心里的氣發(fā)完了。為此,他笑了,哼著小調(diào),快樂地開車。

        因為開了很長一段路也沒碰上一個客人,心情漸漸冷靜,表情也漸漸嚴肅了。

        在這件事上,朱麗是有錯的,尤其是亂加那些名頭,亂罰款,高達幾百元,但是人家先前畢竟認錯了。就算態(tài)度有點模糊不明,有點傲慢,作為一個公職人員,也只能那樣了,總歸要給自己留點面子。何況最后又沒多收自己一分錢,自己又何必那樣不依不饒呢?到時候,為了對證,辦公室再把自己喊去,要自己把遭遇講講……他忽然感到了無聊。

        想來想去,一直到中午。這時,他把車子停下來,然后找地方買點吃的。

        等吃完盒飯,他的心情好多了,那些事也忘了。他上了車,開始沖外面大喊大叫,上車上車,我車消毒了,兩次消毒??!其實,他喊的是廢話,目前新冠疫情嚴重,早晨開出來的每部車都必須消毒。不過,他喊得有效果,很快就有人攔住他的車,還伸頭問,真消毒了?嗯嗯,他連聲說,感到這些人好奇怪,自己不說消毒,也不會有人問。

        把最后一個客人送到地方,他舒了口氣。駕駛臺上的手機響了,他正準備去拿,看了看,手又縮回來。

        手機的尾號為2471,他記得清楚,這手機是朱麗的,他在發(fā)票上見過。

        他為什么打我電話,還是這個時候?他在心里想,肯定是自己告狀的事。他臉紅了,好像做錯什么,任手機不停地響。

        但是,總不能老讓它響啊,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

        就在這時,手機不響了,他長長噓了口氣,好像看到朱麗轉(zhuǎn)身走了??墒牵囎記]開多遠,手機又響了。他看了看,是另一個號碼,便去抓。轉(zhuǎn)而又想,這會不會是朱麗的呢?他用另外的手機聯(lián)系自己。如果不接,假若是客戶的手機,不就失去一次做生意的機會嗎?想來想去,他還是拿起電話,喂。

        是我。朱麗,朱管。對方的聲音干脆、自信、低沉。

        哦,他嘆了口氣,身子歪了歪,感到自己怕鬼,鬼還是來了。他勉強地笑著問,什么事?

        朱麗說,阮師傅,我正在溪口值班。我們有話跟你談,你下班就過來。說完把手機掛了。

        聽到是“我們”有話跟你談,他的手顫抖起來。他把車子停在路左側(cè)想了一會兒,最后覺得不去不好,就開著車子向前走了。車子晃晃悠悠地開了幾十米,他又自信起來,自己沒錯,該罰的錢也罰了。自己告狀也沒錯,錯的應該是朱麗。

        想到這兒,他腳上一用力,車子向溪口開去。

        溪口是本市最繁華的地方,每天均有大量客戶從這里往來,它也是販買魚蝦的市口,離它很遠就能聞到一股股濃厚的魚蝦味。

        由于來往的人口較多,石頭把車速減到最慢,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子開到煙盞牌坊后,停下。他左右看了看,并沒有看見朱麗。盡管車內(nèi)開著空調(diào),但他還是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會兒,他看到朱麗正在前面的一個報亭和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說話時,臉上帶著一大把的笑,朱麗也淡淡地笑著。他舒了口氣,然后下車,向前走去。

        那個男人和朱麗揮了下手,走開了。朱麗抬起頭,轉(zhuǎn)眼看見他,便冷著臉,向他舉了舉手。

        他笑了笑,多少帶有點討好的意思,然后走向朱麗。朱麗繃著臉說,好,我們到里面談吧。

        他估計里面還有幾個人,心里一沉,又遲緩了一下,跟著朱麗往前走。

        朱麗走在前面,點了一根煙,大口大口的煙霧在朱麗身邊繚繞。很快,他們來到一個叫金砂大酒店的門口,他心里很奇怪,怎么還有在大酒店辦公的?忽然一想,也許這里有飯局,朱麗正巧碰到這件事,順便喊他過來談談。

        他們走進一間屋子,屋里裝潢得很漂亮,一個女服務員站在那里,見到朱麗便問,先生,其他的菜可以燒了吧?朱麗“嗯”了一聲,女服務員便退出去。

        坐。朱麗說。

        他沒有坐,紅著臉,慌里慌張地說,這個事情是這樣,你先聽我說……

        朱麗揮著手說,不急。

        是這樣的,他堅持說,我只是覺得那幾張發(fā)票與我沒有關系,所以我昨天去你們單位了。找到你們的領導,首先承認了我犯的錯誤,也說明了那幾張發(fā)票開得……開得不對……

        朱麗想了想,搖了搖手,說,過去的就算過去了。今天,我在這里請客,只請你一個,向你道歉。

        他心里一驚,然后明白了,忙從屋子里走出來,一邊搖著手,一邊說,這個不行,真不行。

        朱麗勉強地笑著說,我是誠心的,你看到了。

        他是第一次看到朱麗對自己笑,于是也笑著說,我什么都沒看到。真的。

        你看……朱麗喊道,姑娘。

        剛才的那個女服務員來了,說,先生,快了,都下鍋了。

        等一下,朱麗對服務員說,轉(zhuǎn)而又對他說,你看,菜都燒了,我總不能一個人吃吧?

        他不斷搖手,苦著臉說,你有什么事談什么事,這個……我真沒時間。

        菜我已經(jīng)點了,朱麗忽然嚴肅地說,為你點的。

        他也嚴肅地說,不過,我沒答應你啊。

        朱麗苦著臉說,那是為你點的??!

        他說,有事談事好不好?

        朱麗的臉陰沉著,轉(zhuǎn)向服務員,半天才問,我的菜怎么樣了?

        服務員笑著說,剛才跟你說過了,現(xiàn)在應該好了,上菜嗎?

        朱麗搓著手,看著石頭,又說,你看……都好了。

        石頭又向外退了一步說,你找我什么事?看朱麗猶豫,他又說,我絕對不在這吃飯,而且我吃過了。

        朱麗嘆了口氣,那好吧,我們到里面談吧。

        朱麗走進客廳坐下。他沒坐,只是站在那兒。朱麗看了他一眼說,我認倒霉,你坐下行不行?

        他想了想,在旁邊坐下,但離朱麗遠遠的。朱麗抽出一支煙,向他晃了晃。他確實想抽煙,他是有煙癮的,但說不用不用。

        朱麗把煙放進嘴里,嘆了口氣說,這次,你把我害苦了,比黃連還苦。說著,打著火機把煙點上。

        聽朱麗這么說,他有點過意不去,很不自然地看了朱麗一眼。朱麗瘦了不少,眼圈四周青青的。

        他心里一軟。

        朱麗把剛嘆出來的氣壓了壓說,上午領導找我過去,把你告狀的事跟我說了……

        聽朱麗這么說,他心里徹底軟了,平平地堆在那里。平時,他就是這樣的人,誰跟他硬來,他照死不服,就怕人跟他軟……

        朱麗說,我畢竟沒有向你收錢……

        他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朱麗又說,我找你,是想讓你為我說明一件事,不知道……

        他看了朱麗一眼,心想,讓我說明什么事呢?讓我說那些單據(jù)不是他開的?呵呵……

        他在心里笑著。

        朱麗說,不錯,那些單據(jù)是我開的,但是我沒收你的錢,都退了回去,是不是?我想請你說明一下。就這個事,說明一下,是鬧著玩的,當時確實是鬧著玩的。你這樣說,我或許還能保住工作……

        說到這兒,他好像說不下去了,一副要哭的樣子,臉色也暗暗的,煙都快燃到指頭了。

        朱麗的樣子讓他有點難堪,但忽然又想,因為這種事挨批評是肯定的,甚至罰款也可以。但說把工作也丟了,可能是瞎扯的。

        真的。他們一直想把我搞走,一直在找機會。朱麗又說話了。

        僅僅說到這兒,朱麗又不說話了,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他真頭大了。他抓著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先是有幾道灰白色的痕跡,隨即那些痕跡就變紅了,殷紅的。

        朱麗把手里的煙蒂放在煙灰缸里,說,唉,我也不容易,老婆住院,真的,住一年多了。身邊沒有孩子,什么都沒有,整天心情不好,苦得鉆心。

        朱麗的話把他壓得低低的,心想該怎么辦呢?去說明那票據(jù)是朱麗開著玩的,領導會相信嗎?自己已經(jīng)出示證據(jù),怎么可能再重新編造呢?再說,這種公然推翻證據(jù)的做法,明明有撒謊之嫌啊??赡苓€是犯罪……

        你看呢?這時,朱麗苦苦地問,聲音很小。

        他嘆了口氣說,唉,這件事……這件事……

        朱麗不再看他,又彈出一支煙,點上,默默地抽,很煩惱的樣子。

        我回去想想吧。他說。頭上出汗了。

        朱麗頭低著,嘴里小聲地罵著什么。從表情上看,是罵人,估計是罵那個左處長的。

        這時,石頭站了起來,頓了頓,聲音不高地說,好的,你在這,我先走了。說完,沒等朱麗說話,抬腳離開了酒店。

        天上,烏云一層壓著一層,厚厚的。

        石頭把車子晃晃悠悠地開到家,天已經(jīng)黑了。妹妹已經(jīng)把飯燒好,石頭簡單吃了幾口,就去洗澡、上床、抽煙,想這個事。

        現(xiàn)在,這個叫朱麗的人,在他腦海里是那么可憐。朱麗那種傷心無奈的神情讓他想不下去,很難受。但是現(xiàn)在讓他出面,重新?lián)Q一種完全相反的說法去“拯救”朱麗,他又覺得太難了。如果不去說,朱麗的工作就難保,同時自己也表過態(tài),說回去“想想”。唉!他嘆了口氣。

        抽完第四根煙,嘴都麻了,他什么辦法也沒想出來。妹妹在那邊看手機視頻,一邊看著,一邊嘆息,讓他更煩。最近,妹妹總是嘆息,他不知道為什么。此時,他真想過去,讓她別嘆息,別弄這么大聲響,但最終還是沒過去,歪著身子睡了。

        轉(zhuǎn)眼間,三天過去了。這三天,他沒有想到任何辦法,他實在不知道怎么去說那些話。好在這三天朱麗也沒給他打電話。

        又一天過去了。今天,他的心情好了些,因為朱麗仍然沒來電話,他猜測事情正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他回到家,妹妹還沒有回來。他到處翻了翻,也沒有什么可吃的。冰箱里僅有的半塊大餅,時間太長了,都有了霉點。他想了想,便打電話給車友顧禿子,要他出來喝酒。顧禿子聽說他請客,說,把孩子弄好就過來。

        半個小時后,顧禿子趿拉著拖鞋,踢踢噠噠地來了。他穿著中褲,肚皮腆在外,一走一晃的。他們在今朝飯店要了桌位,點了一盤牛肉,一碗涼拌苦菜,一碟花生米,一條魚,一瓶酒,兩人各捏著一個酒盅喝起來。

        喝到二八盅,他又說起自己戰(zhàn)勝朱麗的事,多少有給自己壯膽的意思。可是,他興致勃勃地說了半天,禿子的臉卻還繃著,怎么都打不開的樣子,只顧一個勁地吃菜。他有點無趣,不說了,同時又覺得有點問題,不由地看了看禿子。

        這時,顧禿子喝了一口酒,低頭說,那個人是合同工,被辭了。

        被辭了?合同工?他驚訝地問,拿著筷子的手停在那里。

        顧禿子又喝了一口酒說,我家老表在那個局里,跟這個朱麗坐面對面。又說,你去找他家領導,真算是找到了人。

        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張著。

        真的,顧禿子舉著酒杯說。

        他默默地把酒杯端起來,陪著禿子喝了半杯。同時,精神氣一下弱下來,酒杯落在桌面上時,聲響也弱弱的。接著,禿子把這個人的前前后后說了一遍,把這件事的前前后后說了一遍。最后說,說實在的,他被辭退確實有點重了,但是……他平時也太不注意了。

        他聽出禿子的這幾句話是安慰他的,但他聽后很不是滋味。

        他“唉”了一聲,又把一大杯酒灌下去。

        那天,石頭剛離開出租車管理處,左處長就把所里的幾個領導喊到他辦公室。

        喊來的幾個人都是“煙鬼”,左處長每人散了根煙,然后把桌上的那沓材料往前一推,說,看看吧,出事了。

        幾個人一愣,七手八腳的,連忙把那些材料翻了一遍。一個人看著那些罰單說,這……沒有什么啊,不就是罰款嗎?

        另一個說,不對,一個人同時期內(nèi)哪能被罰這么多?

        對——啦,左處長拖著聲調(diào)說,是同時。

        幾個人見處長這么認真,都嚴肅下來,又把那些材料反復看,有的人還嘀咕出了朱麗的名字。

        上午,受害人找上門,左處長說,意見很大。這叫什么?叫拿著集體的權力謀取私利,不是嗎?叫他管理市場,他倒好,把我們所里的榮譽和尊嚴都拿去典當個人利益。平時工作三心二意,這種人非要被人提出來才行。別人提不動,他就自己提,這就叫天意。

        其他幾個人都默默聽著,他們心里都有數(shù),這個朱麗“到位”了。

        這時,左處長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打給交通局客運管理部門,想請他們幫助調(diào)取現(xiàn)場錄像。

        不一會兒錄像調(diào)出來,很清楚。錄像詳細記錄了石頭的系列行為:怎么下車的,怎么對話的,怎么走的,怎么和朱麗接觸的。尤其是朱麗,好像錄像就是為他設的,跟著他轉(zhuǎn),一舉手一投足都有,直到他離開。

        把錄像翻錄后,左處長說,可以喊他了。

        不一會兒,朱麗來了,進門后,看到一屋子人,忙問什么事?

        左處長說,你先坐下。

        朱麗沒敢坐,盯著左處長。

        左處長說,那好,我們就直接說吧。上午你在執(zhí)行任務時,犯了什么錯?

        錯?我能犯什么錯?朱麗睜大眼睛問。

        左處長不看他,也不吭聲,臉繃著。

        朱麗好像想起來了,說,我知道,就是那個違反行車紀律的出租車。他沒有提醒客戶要票,我罰了他。

        說到這兒,朱麗看了看左處長,由于緊張,他嘴唇干干的。左處長仍然沒有吭聲。朱麗說,我是嚴格按照規(guī)章制度辦事的,如果大家都不遵守,我們?yōu)槭裁催€要定這種制度呢?

        你問得好。左處長說,你罰他,是因為他沒有提醒客戶要票,或者說沒有把票給客戶,都對。但是,你可以看看這個。說著,把那些罰款單據(jù)的圖片打印件拿出來。

        看著打印件,朱麗愣了,頭上有了汗。他翻著那些票說,是的……這個是的……可是,我并沒有罰他呀,只是跟他開個玩笑。

        玩笑?左處長說,需要看看錄像嗎?

        朱麗愣愣地看著左處長。

        左處長打開錄像機,按鍵按下去,錄像機像是被嚇了一跳,立刻在旁邊的電視機上投出了他和石頭的影像:遠處,他和石頭在對話,至于說了什么,一點也聽不到。

        朱麗哈哈一笑,這能說明什么?他問,臉卻是紅的。

        這能說明人家是對的。

        他作為一個出租車司機,不向顧客提供票據(jù)也對?

        但是,你拿出了那么多假票,左處長說著,把那些多復印出來的幾張票向朱麗面前一放。

        朱麗愣了一下,馬上說,我說過了……雖然這個……但是,這幾張票沒有收錢呀。再說,我也撕了。

        左處長抓起桌子上的一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還狡辯,你是怕人家告你才撕票的。

        朱麗不吭聲,仍歪著頭,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左處長端起茶杯,低著頭,連喝了幾口茶水說,你等候處理吧。

        朱麗“哼”了一聲說,我反正沒收錢,那些票據(jù)都撕掉了,你們看得到,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尿毒癥患者厭食、肚子不適,另有惡心、嘔吐、腹瀉、舌炎、口腔潰瘍等現(xiàn)狀,另外,體內(nèi)循環(huán)的動脈血壓降低,心律異常,酸中毒時呼吸深、長……

        朱麗老婆患的就是這種病,而且以上癥狀都有,臉上長滿老年斑。兩年了,人越來越虛,越來越瘦,朱麗每天都要陪著去換血,結(jié)束后再去上班。有時老婆哭哭啼啼的,他又不忍心離開,就在那兒陪著。由于請假次數(shù)過多,加上自己的心情和性格都不好,和同事以及上司的關系越來越差。

        一般來說,作為合同工,沒有太大的錯誤,是不會被辭退的。這一次,朱麗犯的錯誤太大了,自己又不愿意承認錯誤。

        從另一方面說,石頭找他們領導,是有“報仇”的意思,不過是想讓領導對朱麗狠狠地批評一次,教育一番,可沒想到這一槍,把人家的飯碗也給砸了,這讓他很不安。

        第二天,他把車子開到新華路時,感到這件事處理得有點玄,怎么也不應該因為這個原因讓朱麗走人,于是,他把車子向朱麗的辦公室開去。

        車子很快就到了車輛管理處,他把車子停在門口,向院子走去。院子很大,他繞幾個彎,終于找到朱麗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只有一個男人在貼宣傳畫,他問,請問朱麗經(jīng)理在嗎?

        那人看了看他,扶了扶眼鏡,沒吭聲,繼續(xù)干手中的活兒。

        他伸頭向里面望了望,屋內(nèi)空間很大,有七八張桌子,桌面上很亂,其中三張桌子上有電腦。

        這時,貼畫的人說話了,冷冷地問,找他什么事?又調(diào)換了一下手中的畫說,他不在了,而且也不是什么經(jīng)理。

        他問,他是不是不在這上班了?

        貼畫的人又看了看他,繼續(xù)貼他的畫,嘴上沒有一句話。

        他感到無趣,也不想再問了。他希望“他只是不在辦公室”,這樣也還有個盼頭。他正準備離開時,貼畫的人說話了,他不在這上班了。

        他愣了一下,心里頓時空空的,這證實了朋友說的話。

        他心里很難受,說聲謝謝,對方也不再回他話,他走出來。

        他走到自己的車前,想了想,掏出鑰匙,把車門打開,坐進去。車子發(fā)動后,他沒有馬上走,而是坐著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嘆了口氣,把車子開出來。這次,他去了醫(yī)院,希望能在那里見到朱麗。

        車子很快到了醫(yī)院,他在醫(yī)院轉(zhuǎn)了幾圈,卻未見到朱麗,他又把車子往回開。車子開到大市場門口時,已經(jīng)上午十一點半了。就在他考慮中午在哪兒吃盒飯時,他看見一個人。這個人穿得很干凈,梳了頭發(fā),還噴了水,頭發(fā)上水漉漉的。手里提著一兜盒飯,正向自己快步走來。等再走近些,他一眼便認出,此人正是朱麗。

        朱麗低頭上車,說,去第三人民醫(yī)院。朱麗瘦了,手頸看上去很細,亂哄哄地長著很多毛。

        他說,好。這時,他回頭看了一下,正和朱麗的目光相遇。

        朱麗一下子認出他,把臉轉(zhuǎn)到一邊。轉(zhuǎn)臉時可以看到,朱麗的嘴唇開許多小裂。他心里有數(shù),這是急的。

        路上,他非常想和朱麗說幾句話,但幾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車子很快就到了第三人民醫(yī)院,朱麗把自己手里的東西放下,給他付錢。

        就十元吧。石頭說。

        朱麗看了下票據(jù),哦,哦,忙說,我有我有。說著,用手機把二十一元錢打出去。

        今天是7月1號,大街上到處掛上五星紅旗和中國共產(chǎn)黨黨旗,一路的紅,風一吹,漂亮得很。

        早晨,石頭感到渾身不舒服,把車開出來后,不是看不見客人,就是客人向他招手,車子開過去,客人乘別的車走了。好不容易拉到一個客人,還把客人送錯了地方,最后繞著回來??腿烁?,說怨氣話,說他故意加收在途費用。他也不辯駁,只是說,你走吧,算我的。客人也很認真,說這沒意思,我給。說著,用手機把錢打過來,拎著包裹走了。

        他嘆了口氣,把車停在那兒,直感覺自己不對,稀里糊涂的。想著想著,他把車子向第三人民醫(yī)院開去。

        醫(yī)院里照常熱鬧,人來人往的。門口抗擊新冠肺炎的巨大廣告牌十分顯眼,所有的人進醫(yī)院都必須用手機掃碼,所以隊伍行進的速度很慢,門口顯得亂哄哄的。

        他緩緩地開著車往前走。當他的車子即將從醫(yī)院東邊開到西邊時,一部奧迪車從他旁邊飛速而過,在他身后發(fā)出刺耳的剎車聲。

        他從倒車鏡中看到,奧迪車停下了,一個留著小辮子,穿著花襯衫,戴著粗項鏈,肚子完全拱出去的小伙子滿臉通紅地從車里出來。接著,他看到小伙子左手揪著一個人的胸口,右手指著這個人的鼻子在叫喊什么。

        他車子還在開著,于是,這個場景便越來越小。

        車子向前開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不對,那小伙子揪著的那個人怎么這么熟悉。對,是他,朱麗,絕對是他。于是,他沿著布泥東路繞一個大彎,又飛快地轉(zhuǎn)回去。

        很快,車子轉(zhuǎn)到他出發(fā)時的地點。那里圍滿了人,奧迪車還停在那里,后面的車輛堵成一個長隊,有著急的,嗶嗶鳴笛。他趕緊把車子??吭趰復づ赃?,然后向圍觀的人群快步走去。

        小伙子被一個人抱著腿,站在那兒大罵。抱著他腿的人滿臉是血,身邊灑滿飯菜。他再認真看看,抱腿不放的人正是朱麗。

        他沖上去,猛地推了一把小伙子,瞪著眼問,你怎么打人呢?又說,你是司機,你太過分了吧?小伙子也瞪著眼說,他明明看到我的車,也不讓,他有沒有問題?說著,就要走。他一把抓住小伙子的衣服,說,不行,你撞了人就不能走。那小伙子猛地甩掉他的手,再拔腿甩掉摟著他腿的朱麗,大步向自己的車子走去。

        他飛快地跑到奧迪車前,攔住車門說,你走不掉的。

        我怎么走不掉?小伙子伸手將他拉到一邊。

        他再次撲上去。小伙子揮拳打在他的鼻子上。他感到一陣火辣味躥上來,鼻子立刻出血,尖刺刺地痛。他一邊擦著鼻血,一邊拔掉小伙子的車鑰匙。小伙子立刻和他攪打在一起。幾個回合,他就敗了,任小伙子對自己拳打腳踢,身上發(fā)出砰砰聲。就在這時,一個民警騎著摩托過來,那小伙子才停下。民警問了問現(xiàn)場情況,又看不遠處還有一個人半躺在地上,便后退一步,舉著自己的證件對小伙子說,你嚴重違章,而且有打人行為,跟我走吧。小伙子還想解釋什么,民警瞪著眼。

        事件很快得到處理。那小伙子是菲萊雅化妝品公司的,姓陸,因為中午去接女老板赴宴,遲到了想趕車,在醫(yī)院門口加快速度時,發(fā)生了事情。而且還毆打行人,嚴重違反了行車紀律,小伙子受到行政處罰,要去號子里蹲15天。朱麗小腿被撞,骨頭開了一個裂縫,住院治療,醫(yī)療費由小陸負責。石頭因為勸阻,眼睛被打,腫得跟小山泡樣,由小陸付醫(yī)藥費。

        石頭看見小陸在交警隊掉眼淚,也知道了他撞人的原因,忽然同情起小陸來,于是對交警說,自己的眼睛沒問題,醫(yī)藥費不用他賠付了,把小陸放了算了。交警瞪著眼問,你代替他呀?

        他不敢說話了。

        他去了14號病房,朱麗住在那里??吹剿M來,朱麗蠻感激他的,身子動了動,說話時臉上有了笑容,還現(xiàn)出害羞狀。提到自己的老婆,覺得自己躺在這可不行。

        朱麗父親七年前就去世了,母親腿不行,去了新疆,跟自己的姐姐在一起生活。老婆是婺源人,打工時和自己認識的,原來在紡織廠工作,長期沒有孩子。結(jié)婚幾年后,老婆背著他和一個包工頭有了外遇。朱麗知道后痛打老婆一頓,正想離婚,老婆得了這個病,只好作罷。

        石頭為這對夫妻感嘆,說,你先安心看病,家里的事我來照顧。

        朱麗看了看他,嘆了口氣。

        十一

        這些天,石頭丟下生意,在醫(yī)院里來回跑,遇到許多麻煩事。按理說,真叫頭疼,可他卻沒感到累。朱麗被單位除名后,他一直希望能有個什么機會深入接觸一下朱麗,給自己一個補償?shù)臋C會。

        朱麗老婆每天的接送怎么辦?

        他說,你安心在醫(yī)院看病,我來接送。

        朱麗有點不忍心,但也沒有辦法。他說謝謝你,兄弟。“兄弟”是朱麗第一次說,很真誠,讓他心里蠻感動的。

        就這樣,他一邊接送朱麗的妻子,一邊照看朱麗,幾頭跑,漸漸就受不住了。

        晚上,他開車剛到家,妹妹雅雅也回來了,她臉上汗津津的,腦袋瓜子上沾滿頭發(fā),胳膊上搭著脫下來的衣服,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

        他這些天很少和妹妹談工作,就問,你怎么回事?

        妹妹也不說話,往床上一躺,縮成一團。

        他覺得女孩的事多,也不好瞎問,就準備做飯。這時,妹妹說話了,哥,我不想干了。說著坐起來。

        他急了,問,怎么回事,哪個惹你了?

        妹妹也不說話。

        到底怎么回事呀?他走過去問。

        妹妹嘆了口氣說,你不說工作多好嗎?唉,煩人。

        他笑著勸說,哪有那么好的工作,你才干就這么計較。你是累的,歇歇就好了。

        妹妹又嘆了口氣。

        他問,工資怎么樣?

        三千多,妹妹說,去掉保險什么的,才二千多一點。

        他感到納悶,開始妹妹不是說工資很高嗎?他還沒問,妹妹就說開了,開始以為工資還會漲的,哪知不僅不漲,而且還扣。遲到了扣點,講話了扣點,上衛(wèi)生間扣點。這個扣點,那個扣點,到了月底才……

        他笑了,你自己愛說話,又喜歡遲到,在家懶慣了,以后克服點就行了。

        電熱爐上的水咕嘟嘟開了,他去加水。這期間,他忽然想到朱麗的妻子,想找個代替自己的人,心里一陣激動。

        是啊是啊,他在心里說,妹妹如果真不想在那里干,先到這邊幫自己照顧朱麗的妻子,然后再找工作也可以啊。嗯嗯,是的,是的。

        于是,他加快燒飯的速度。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他喊妹妹吃飯,妹妹說不餓,又說不想吃。

        他硬是把妹妹拉過來。

        吃飯的時候,他說,這個工作還是很好的,要好好干。

        妹妹也不吭聲,只是嘆了口氣。

        又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到時候了,就說,你覺得工作到底怎樣,如果真不行咱們就換吧?

        妹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說,好。很好。吃飯吧。

        他問,真的?

        妹妹說,哥,我只是累的,發(fā)點脾氣。沒什么,吃飯吧。

        他覺得自己反而把事情弄復雜了,就往嘴里扒飯,想著招數(shù)。

        這時,妹妹又說,哥,你別聽我的,我是一時心情不順,這個工作很好,真的。工段長昨天還表揚我呢。

        哦。他敷衍著說,感覺妹妹在說謊話,同時也覺得自己把自己的話堵死了。

        吃過飯,天黑了,妹妹去洗澡,他在想如何把這個事說過來。不一會兒,妹妹在那邊輕輕地唱起來,一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的樣子。

        再過一會兒,妹妹出來了。他說,我們談件事吧?

        妹妹用毛巾擦著頭說,談什么呀?我在那里干很好的,哪個沒有情緒不好的時候啊?

        不不不,他說,我們再談談。

        哎呀,妹妹說,你真煩人。

        不是煩人,他說,你們單位的情況,很不好。

        妹妹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說,我也一直在考慮給你換單位。

        妹妹忽然抬頭問,你剛才不還說單位很好嗎。

        他尷尬了一下,是的,他說,是的,不過……

        妹妹說,我現(xiàn)在不到那個單位又去哪兒?

        他來勁了,哦,我想想。他說,我明天或者后天跟你說吧。

        十二

        早晨,石頭先到了朱麗那里,和朱麗聊了聊。這時,正趕上醫(yī)生會診,他向一個禿頂老醫(yī)師問了問情況。還好,朱麗是輕度撞傷,沒觸及要害,大約再恢復一段時間就好了。他非常高興,到前面為朱麗拿藥,又買早餐,再開車去接朱麗的愛人。

        朱麗愛人不到三十歲,看上去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骨瘦如柴,鎖骨高懸在外。她早知道了朱麗的事情,對石頭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你……我們……我們?nèi)叶贾x謝……

        她臉色灰暗,一點力氣也沒有,話沒說完,就只顧在那喘,眼里流著淚。石頭最怕看別人流淚,便連連擺手,表示沒關系。

        把朱麗愛人安排好后,石頭又去醫(yī)院照顧朱麗……

        晚上回到家,他坐在板凳上等妹妹。不一會兒,妹妹回來了,背著沉重的包,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他先站起來,待妹妹走進屋子,說,把你的工作找好了。

        妹妹臉一紅,欣喜地問,啊,在哪兒?

        他做了一個讓妹妹坐下的動作。妹妹兩眼閃著光,慢慢坐下,把身上的包脫下放在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

        他也坐下,清了清嗓子說,醫(yī)院的。

        妹妹高興地拍著手,想歡呼,頓了一下,沒喊出聲。

        他說,不過,你要先學會護理。又說,我現(xiàn)在就給你找個人陪學。

        妹妹高興地說,行,讓我干什么都行,真的假的?

        他低頭想了想,一臉焦慮地說,你現(xiàn)在還不能這么高興,因為……想干這個事的人不少。

        妹妹的臉色立刻變了,緊張地看著哥哥,雙手抱在一起。

        他想了想說,你自己想不想去?

        我聽哥哥的。妹妹馬上回答,臉上帶著笑,紅紅的,把“我哥”說成“哥哥”,有點獻媚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說,工作是這樣的……

        妹妹立刻打斷他,說,只要去醫(yī)院,干什么都行。

        他點了點頭。

        于是,妹妹很快辭去廠里的工作。只是因為提前辭職,要少拿半個月工資。但是,想到自己到了醫(yī)院,什么都會好轉(zhuǎn),妹妹笑著搖了搖手,顯得很大氣。

        就這樣,他把妹妹安排在朱麗老婆的身旁,工資由自己偷偷墊付。

        一個月后,朱麗感到不對,堅決不答應石頭為自己出工資。石頭笑著說,這是家鄉(xiāng)習慣。朱麗說,不行不行,哪有這樣的家鄉(xiāng)習慣,罵人的。貼了南墻還要你貼北墻嗎?我付。

        他見朱麗一臉真誠,想了想,就不爭了。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滿城都飄著發(fā)黃的樹葉,尤其是那種銀杏樹,不敢招惹似的,風一吹嘩啦啦地往下落,讓人倏然欣喜,又倏然傷心。

        此時,朱麗的老婆已經(jīng)病逝。

        十三

        朱麗老婆病逝兩個月后,石頭在醫(yī)院里又給妹妹找了份工作,在醫(yī)院盥洗室當洗潔工,專門收拾床單并通過洗衣機清洗,工作時間不長,正常上下班。他問過妹妹,怎么樣?妹妹低著頭,擼著自己紅腫的指頭說,嗯,比在家里刨地強。

        他沒說話,怪心疼的。

        又干了一段時間,妹妹說,哥哥,我離醫(yī)院蠻遠的,想在醫(yī)院附近租一間房子。

        他想了想,妹妹也大了,特別是夏天,跟自己住在一起總不是個事。再說,自己的老婆孩子總歸要來,就嘆了口氣說,好呀。妹妹說,你要同意的話,我明天就搬。他說,這么快?妹妹說,嗯。

        大概是一年后,一個秋天的晚上,他把出租車收好,然后沿著湖邊散步。

        月亮又大又亮,四周都白煞煞的,跟點了多少盞燈的樣。

        湖邊有很多人,有獨自散步的,有談戀愛的,還有吵架的,鬧泱泱的。突然,他看見一個人,齊耳短發(fā),說話時喜歡把手放在臉的一側(cè),是自己的妹妹,此時正和一個男人邊走邊聊。過了一會兒,又見那個女孩挽住男人的胳膊,頭歪著,靠在上面。

        一般來說,大凡晚上來這里的男女,關系都是很曖昧的,他突然感覺到女孩旁邊的那個男人他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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