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欣
通過導師劉勇老師的介紹,筆者于2021年7月12日拜訪了周本鳴這位早已如雷貫耳的傳奇人物。12日下午,順利到達安徽省黃山市——周本鳴先生目前居住地。在見到周先生之前,有點社交恐懼癥的筆者是十分緊張和忐忑的,但是見面以后,周先生的親切隨和使我的緊張和忐忑立馬消失。他完全沒有架子,居然還和妻子馬榕女士親自到高鐵站來接我,深感到受寵若驚。在動身前來采訪之前,劉勇老師給提供了許多有關周家班的資料,自己也在網(wǎng)上找了一些期刊論文來看,但是見到周先生并在車上作簡短交流之后,馬上覺得僅僅從文字上是無法準確的了解一個人、感受一些事兒的。
到家稍作休整之后,周本鳴先生就開始介紹起了周家班。好像是進入話題的序言,也好像是作為一個開場的主旨發(fā)言,周先生首先亮出了他自己的一個觀點,他認為周家班的音樂,不可以簡單地稱之為嗩吶樂,它是一個完整的樂種。何出此言呢?樂隊是由吹打兩類樂器組成,當然嗩吶是主奏。嗩吶起一個頭,大家就心領神會地跟著奏下去了。這樣的民間音樂在民間的作用僅僅是服務于婚喪嫁娶么?并不是,換個層面來說它可以是社會的穩(wěn)定劑,家庭的撫慰劑,具有神圣的情感內(nèi)容。再通俗一點,比如說村里哪家有人結(jié)婚,在婚禮現(xiàn)場,等待開席的過程中,賓客們互相不認識,此時音樂的出現(xiàn),緩解了人們的著急和尷尬。有樂班的地方,就是一個精神凝聚的地方,音樂給了人心靈上的撫慰,同時也給予了人們一個良好的社交環(huán)境。周先生在講這些話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他靈魂的沖動。話雖不多,但整個過程慷慨激昂,好像要把一肚子的話一下子都吐出來,甚至有時不知道該先說哪一句好了!筆者認為,這就是把傳統(tǒng)音樂的傳承當作命根子的人了吧!在他心中,他家世代傳承的吹打藝術,不是為了演奏而演奏,也不是為排場作背景,而是他們真正的精神命脈。
平復了一下情緒,我們開始從周先生個人談起,逐步深入了解周家班“西游記”的過程及意義。
他 靈魂太老 老到可以心甘情愿背負起那個代代相承的囑托
他 節(jié)儉成性 卻舍得大半生積蓄 投入傳承民族音樂的事業(yè)
他 看生命易逝 卻花了半個世紀的時光 喚醒血脈之力 萃煉傳承精華
常年于全球各地奔走 致力于純粹的中國樂種在世界覺醒……
——靈璧縣菠林喇叭藝術傳習所整理記錄
周本鳴是著名嗩吶演奏家周正玉先生的第三子。周老先生是周家歷代前輩中成就最高者,在淮北一帶名聲遠播,曾被聘為安徽省戲曲學校的嗩吶教師。在他的帶領下,周家班傳承有序,樂業(yè)興盛,且對上門求藝者毫無私藏,傾囊相授?!笆谌艘患迹钊艘患摇?,受益者眾多,桃李遍天下。周老先生去世后,曾有300多活躍在全國的弟子歸來奔喪。他的幾個兒子,也在他的調(diào)教下,走上了嗩吶演奏之路。據(jù)馬榕女士口述,本鳴先生小的時候,并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擁有快樂的童年,他要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練習。從開始懂事起,男孩子就要和父親在一起學本事。等到稍大一點,只要會一點小的打擊樂器就要跟著“上活”。他們的父輩對于孩子都是比較苛刻暴躁,打罵都是常有的事。正是在老班主這種傳統(tǒng)的、嚴苛的訓練下,周本鳴先生練就了一身硬功夫。十五歲考入安徽省藝術學校,師從于當代管樂大師劉鳳鳴。畢業(yè)后歷任安徽徽劇團演奏員,安徽衛(wèi)視、中央電視臺制作人,而后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扎實的藝術功底和豐富的閱歷,讓他成為現(xiàn)有傳承人中非常特殊的且不可多得的人才。
當下,周家班依然在老家活動的傳承人有本鳴先生的叔、哥、弟弟妹妹們,都依舊按照父輩的模式在生活著:半農(nóng)半藝,“上活”、種地。父親的生活觀念和方式,都在被原樣復制著。他們沒有更多的想法,生活在一種滿足于小康的心態(tài)中。
但周本鳴不同。他天生是個不安分的人,是個要做大事的人。他沒有將自己禁錮在一個足以豐衣足食的單位,而是一再尋求更好的機會,做更大的事情。等他到了中央電視臺這樣的單位工作的時候,他的視野、人脈、知識、見識,已經(jīng)和在家操持舊業(yè)的大哥截然不同了。所以,周本鳴在兄弟中雖然不是排行老大,但周家班的第五代大班主,理所當然地由他擔任。也只有他,才能帶領周家班走向北京、走向世界、走到今天。
在經(jīng)營了自己的廣告公司后,周先生的經(jīng)濟條件大大改善,生活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十分舒適自由的狀態(tài)。換句話說,這樣的生活水平也許是大部分中國人畢生的極致追求。但是此時的周先生卻覺得自己并不快樂,內(nèi)心一點也不踏實。最令他放心不下的是他家世代傳承的“菠林喇叭”及其所代表的民間吹打樂,因為吹打樂當前的狀況令人擔憂。眼下他看到的是,由于經(jīng)濟利益的驅(qū)使和其他藝術形式的擠壓,民間傳統(tǒng)的嗩吶音樂一天天在走下坡路,年輕人學習嗩吶者逐年減少,從業(yè)者數(shù)量銳減,經(jīng)典曲目大量失傳,技巧、絕活水平也大幅度下降。就連繼承父親藝術水平最高的大哥,由于長期無用武之地,功夫也丟了好幾成。許多藝人不務正業(yè),搞歪門邪道;偶有年輕人學習嗩吶,也不求精進……本鳴先生深知,這樣下去,不行!
按說,本鳴先生完全可以不管這些事情。他多年在外發(fā)展,與老家的家族班子已經(jīng)沒有多少關系。有合適的機會,請他們出來活動一下,活動完就回家個人奮斗。但是,周本鳴先生還就是放不下,并最終選擇停辦自己的公司而去不遺余力地謀求振興民間的吹打樂。這樣的舉動,是很多人不理解的,就像當年的雷鋒被人叫做“傻子”一樣。顯然對于周本鳴先生來說,自己家族的基業(yè),自己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已經(jīng)是融入他血液里的東西,是他內(nèi)心最深的牽掛。沒有了這些,就等于沒有了自己。
不能否認自己家族世代從事的基業(yè)對他有深刻的影響??梢钥隙ǎ瑳]有這種影響,就不會有他后面的作為。但是我們必須說,他們家族所從事的,不單單是他家族的事,而是我們的一種優(yōu)秀傳統(tǒng)音樂文化,是由數(shù)不清的從業(yè)家族共同撐起的一座文化大廈。本鳴先生曾經(jīng)是從業(yè)者之一,他和自己的家族以及數(shù)不清的從業(yè)家族一起,成為這種文化的載體。沒有了他們,音樂、文化,什么都沒了。
于此受辱,于此榮耀。“他們在奏樂時收到的贊揚,會使他們的生命在此刻被固定下來。當人的身體反復受到這樣的暗示的時候,這份東西就進入了我們生命的底層,成為它所謂的一個‘意義’。你會發(fā)現(xiàn)你離不開這些東西,你的所有的肯定,你的所有的不堪,都在這些事物上面。這就是為什么很多非遺傳承人的后代,他們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后,無論做了多大的事情,最后還是回到一開始的地方”。馬榕女士向我感慨道。
因此,周本鳴先生也決心回到開始的地方,回到榮耀。
2014年,周本鳴先生通過文化部民族民間文化發(fā)展中心的好友朱飛躍老師的介紹,聯(lián)系上了中國音樂學院的教授劉勇老師,因為劉老師博士論文做的就是《中國嗩吶藝術研究》,是名副其實的內(nèi)行。周本鳴先生說,他見到劉勇老師最大的感受就是感激,他認為劉勇老師是第一個用良心發(fā)現(xiàn)了這種民間音樂,為這種民間音樂找到了存在感,用筆和眼睛去了解它的人。二人見面后,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在周本鳴先生與劉勇老師的溝通過后,他的真誠感動了劉勇老師,一向嚴謹?shù)膭⒂吕蠋煯敿礇Q定抽空去看看周家班的真正實力。
另外,他又介紹了中國音樂學院青年作曲教師王玨與著名作曲家瞿小松老師給本鳴先生,三人的交談,讓他們覺得相見恨晚,對于本鳴先生來說也是如魚得水。很快,瞿小松把周家班請到他和謝家幸教授主持的中國音樂學院“三人談”課堂上,由周本鳴先生作為嘉賓向?qū)W生介紹周家班以及他們的音樂,樂班進行現(xiàn)場表演。就這樣,周家班走進了高等音樂學府的課堂。
接下來幾年里,除了堅守民間的音樂土壤以外,周本鳴先生帶領周家班在《我要上春晚》《傳承者》等諸多電視節(jié)目中亮相,還多次和著名歌手孫楠進行流行音樂領域的合作,并開展國際演出市場的探索。周家班先后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北京大學、中國音樂學院、中央美院、北京電影學院等高校進行了演出。
看似轟轟烈烈,但是,本鳴先生說,“去演出了,雖然很受歡迎,但是改變不了在全社會不受關注的命運,這些場演出,就像是黑暗的夜空中綻放了一朵煙花,短暫的絢麗過后,依舊是黑暗,亦或是向著平靜的湖面丟了一個石頭,漣漪過后依然是平靜?!北绝Q先生的內(nèi)心充滿了無奈。好在,此時國內(nèi)的《中國元氣周家班》嗩吶專場音樂會漸成氣候,幫助本鳴先生保留了一些信心。但是演出過后,又是沉寂。
文化的傳承是需要經(jīng)濟來支撐的。過去的幾年里,由于不斷往來中國各個城市之間,精力也有限,為了能夠?qū)P淖鑫幕瘋鞒泄ぷ?,本鳴先生已經(jīng)關掉了公司。那帶領班子演出的經(jīng)費又從哪里來呢?當然依靠本鳴先生自己的積蓄。在國內(nèi)幾年的奔波,也不能說是無果,但是依舊是沒有被重視。本鳴先生回想自己1992年在日本演出的時候,看到日本人民對自己民族音樂無比的熱愛和重視,以至于觀看一場演出需要提前半年預定,演出前還要沐浴祭拜,充滿了儀式感。再反觀自己的國家,那些曾經(jīng)是老百姓們最喜愛的民間音樂,那些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文化遺產(chǎn),在學院里沒有位置,在社會上也沒有市場。每念及此,周先生內(nèi)心更是困惑和悲痛。他說,看來周家班要想真正的在中國打開市場站住腳跟是很難的,因為大家從心底里是不自信的,瞧不起自己本民族的東西,覺得來自農(nóng)村的土班子和學院派的高雅藝術是不搭邊的。
怎么辦?
在困境的逼迫之下,聰明的周先生想到了“迂回”戰(zhàn)術。他獨辟蹊徑,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先走出國門去實驗一下,看看我們的民族音樂是不是真的不好聽了,落伍了,過時了,從國外打開市場輸出一個完整的音樂體系,我們再回家。說到這里,筆者從周先生夫婦的眼里看到了辛酸。我們本民族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居然到了依托其他民族來找“存在感”的境地。但是心里的那份執(zhí)著,讓他們不懼榮辱,也顧不上難過,說干就干。
這樣做,沒有企業(yè)家贊助,沒有各級政府支持。周先生只能“自助”了。決心既定,天大的困難也要走下去。
在劉勇老師的幫助下,周家班受邀參加2017年的第44屆國際傳統(tǒng)音樂學會。此次會議在愛爾蘭召開,與會者都是來自世界各國各地的傳統(tǒng)音樂學家,為他們表演,是一個宣傳自己的絕佳的機會。劉勇教授還專程赴愛爾蘭演出現(xiàn)場為周家班鼓勁兒。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此次出國演出沒有報酬也不提供路費,這就意味著一個團隊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掏腰包了。至此,本鳴先生已經(jīng)賣掉了自己的房子用來支撐著周家班在此次國際傳統(tǒng)音樂學會上走下去。聽完這些,覺得已經(jīng)不能夠用無私和偉大來形容本鳴先生夫婦倆了,他們值得我們敬仰!
周家班在世界傳統(tǒng)音樂學會結(jié)束后,得到了各國音樂家們的認可,劉勇老師說:“那掌聲絕不是禮貌性的,聽眾都是音樂學家,懂行。著名民族音樂學家Timothy Rice、Jonathan Stock等,都給予本次演出很高的評價。我回國后,Jonathan還專門來信又一次感謝我介紹了這么優(yōu)秀的樂班去演出?!?/p>
周家班西游的第一炮打響了。2017年7月,周加班又參加了英國WOMAD音樂節(jié)《“中國元氣周家班”吹打樂專場音樂會》。WOMAD是歐洲最重要的音樂節(jié)之一,通過周本鳴先生提供的視頻資料可以看出,音樂節(jié)現(xiàn)場的氣氛十分的熱烈,觀眾們的反應極其響烈,尖叫聲、掌聲不絕于耳。
同年7月,比利時SFINKS音樂節(jié)《“中國元氣周家班”吹打樂專場音樂會》,荷蘭民族音樂學家、Pan唱片創(chuàng)始人Bernard Kleikamp驅(qū)車兩個多小時從荷蘭來到比利時SFINKS音樂節(jié),只為了看周家班的演出并進行采訪。兩周前,他在愛爾蘭利默里克舉行的第44屆國際傳統(tǒng)音樂學會世界大會上看過周家班的音樂會,他說:“我很喜歡周家班的音樂,他們是藝術大師,也很有趣。作為樂隊,他們很緊湊,有時一個人要交替演奏兩樣以上的樂器。他們可以形象地表現(xiàn)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當他們演奏《雁落沙灘》時,我閉上眼睛,我看到的并不是六個人在演奏嗩吶,而是大雁落在湖畔。所以,很奇妙!”2019年10月,這位學者被中央音樂學院邀請在“全球視野下的中國音樂當代研究”論壇發(fā)言,他的發(fā)言內(nèi)容就是周家班的血脈傳承和藝術傳承、傳承特色以及周家班在國際巡演的故事。
進入2018年,周家班開始在美國進行中國吹打樂的推廣。除大班主的個人演奏作品在美國洛杉磯上演之外,他還攜《“中國元氣周家班”吹打樂專場音樂會》在美國ALMA演出機構(gòu)的邀請下,帶領第五代傳人周本祥、周中華、張素榮、周本金、周本玲、周本付和第六代傳人周計永,共計八人組成,他們平均年齡55歲,最大的70歲,于2018年9月16日飛往美國,至10月17日返回中國北京,歷時一個月,橫跨八個州,行程萬里,以專場音樂會、工作坊、講座等形式進行了二十五場巡演:走進哈佛大學、伯克利學院、波士頓大學、密歇根大學、肯塔基大學、德保羅大學、匹茲堡大學、芝加哥世界音樂節(jié)、波士頓大學全球音樂節(jié)、全球根源音樂節(jié)、華盛頓閃靈音樂節(jié)、里士滿民間音樂節(jié)以及美國最高藝術殿堂華盛頓肯尼迪藝術中心。
2019年,中美貿(mào)易戰(zhàn)爆發(fā),為了開辟更多的文化交流線路,周本鳴先生獨自一人駕車穿行美國20個州,將“中國吹打樂”這一中國民間規(guī)模最大的樂種,繼續(xù)深入性地推向美國官民校企之中。
據(jù)本鳴先生口述,在這三年的西游途中,身體上飽受的摧殘也是不可言喻的。時間緊,任務重,演完一場立馬趕路準備下一場,身心是相當疲憊的。西游的班子平均年齡就是五六十歲,異國他鄉(xiāng),語言不通,飲食也極其不習慣,況且國外的交通工具并不像中國這樣發(fā)達,這給出行又增加了難度。本是一個來自農(nóng)村的班子,你能想到的以及不能想到的困難,他們都一一克服了,況且還是為了宣傳咱們中華民族的文化。就憑這,我們也應當向他們致敬!
本鳴先生說要特別感謝兩位默默付出的人物:穆謙和張欣。在此次“西游”過程中,穆謙一直幫助周家班聯(lián)系演出,語言不通的情況下還要做翻譯,對國外不了解還要做向?qū)В瑤椭鷺O大。張欣隨隊做報道,周家班子吃過的苦,她也沒有落下,努力陪著周家班在困難中前行。
本鳴先生始終在努力地給周家班創(chuàng)造機會,從2017年沒有任何政府支持自費演出到2019年擁有各個邀請方的贊助,從待遇上的變化我們也可以看出周家班國際地位的提升。趁熱打鐵,從西方國家回來后,《中國元氣周家班》又回到了故土——安徽省靈璧縣,得到了當?shù)卣⒚襟w、業(yè)界專業(yè)人士的認可和贊美。至此,周本鳴先生的“迂回”戰(zhàn)術算是取得了成功,西游也告一段落。與玄奘的西游不同的是,玄奘是取經(jīng),而本鳴先生是去弘揚中國音樂文化。
與周本鳴先生和馬榕女士的交談中,他們并不想提那些老生常談的東西,例如他們在國內(nèi)外做傳承有多苦,覺得沒什么意義。他們內(nèi)心的實際感受是,從舍棄公司回到傳承崗位上來的那一刻,才覺得自己這是回歸原位了,因為中國已經(jīng)不需要這樣的一個商人,需要的是這樣的傳承人。就像一開始說到的,是他們自己離不開這些東西了!
劉勇老師對本鳴先生的一句評價,我們牢記在心。他說本鳴先生,有著藝人的底子,文化人的擔當。在筆者看來這是相當高的評價了。當然本鳴先生也是當之無愧!可能對他來說,傳承是一種本能,但是像他這樣視傳承民族文化為生命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本鳴先生帶領著周家班走到現(xiàn)在,這只是一個開始。在詢問周家班未來的發(fā)展規(guī)劃時,馬榕女士告訴我,今后不能盲目地演下去,提升自己的文化自信,接納自己是當務之急,希望國人能夠?qū)W會聽自己的聲音,承認自己就是浸泡在這樣的音樂里出生的。
周本鳴夫婦二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含辛茹苦,把周家班帶成了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團隊;從周家班自家的孩子都瞧不上自己,想舍棄這門手藝的境況開始,做到現(xiàn)在孩子們都積極踴躍學習周家班吹打樂。我們可以欣喜的看到,是品牌走出去了!周家班有了自己的收入來源,能夠激起年輕人的精神勁兒了,周本鳴先生活成了這一代人的資源!在向本鳴先生致敬的同時,我們也不能忽略了這位“成功人士背后的人——馬榕女士”,若沒有馬榕女士的大力支持,周家班可能走的更加艱難!
現(xiàn)如今,他們將黃山市作為自己的根據(jù)地。所有的決定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以后做出的。如果按照早期在西方國家巡演的路線,周家班繼續(xù)發(fā)展下去是沒有問題的,但始終沒有歸屬感,就像馬榕女士說的那樣:“整個人的靈魂都在游蕩”,后加上突如其來的疫情,國內(nèi)外一切活動暫停,國內(nèi)市場也沒有任何應對的線路。夫婦倆商量,當務之急是建立根據(jù)地,安定下來!于是就選擇了黃山市,作為文旅城市,是一個開放、包容、接近根源的一個地方。緊接著他們要做的就是要有更多的創(chuàng)新來適應新一代的審美,使周家班得以擁有長久的生命力和穩(wěn)固的生存空間。民俗性是周家班吹打樂的生命來源,能夠迎生、送死、伴婚嫁、祝壽辰……配合周班主從骨子里顯露出來的文化人的擔當,用執(zhí)著和熱愛守住了老祖宗留下來的民族文化,使得周家班吹打樂大放光彩。未來,還要不斷尋找生機勃勃的藝術之路。
周家班吹打樂的終極目標不在于傳播,而在于服務群眾,正如項陽先生在《我看周家班》一文中所說:“在文化認同下,樂班承載儀式及其用樂成為維系鄉(xiāng)民儀式性情感訴求的橋梁和紐帶,也為鄉(xiāng)民情感‘代言’?!币魳钒嗌缡恰爸袊鴤鹘y(tǒng)文化民間存在不可或缺的力量”?!吨袊獨狻ぐ讼勺馈返某晒ι涎萏崾疚覀?,民間社團在延續(xù)傳統(tǒng)的同時,也有可能找到新型路徑和傳播方式,用以發(fā)展傳統(tǒng)、弘揚傳統(tǒng)。
周本鳴先生說:“我們珍惜祖先留給我們的這一脈傳承,接受我們自己本來的樣子,熱愛我們本該熱愛的,表達我們自己本該表達的,唯有如此,我們的民族音樂才有希望,才能找到我們民族音樂的自信。世界需要真正的中國音樂,需要聽到我們這個占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群體發(fā)出我們靈魂深處真實的聲音。再說白一點,當我們自己看我們自己順眼了,聽我們自己說話順耳了,我們的民族音樂就有救了,就有希望了?!?/p>
一路走來,周本鳴先生始終牢記老祖宗的囑托——盛世悅民,亂世保身,擁一技之長,不懼榮辱浮沉。周家班將堅守本心,繼續(xù)前行。
在本文寫完初稿的時候,從安徽藝術學院傳來好消息。周本鳴先生被聘為安徽藝術學院特聘教授,主持吹打樂專業(yè)。2021年9月27日,在安徽藝術學院舉行受聘儀式,并舉辦了“中國傳統(tǒng)吹打樂學院化傳承與發(fā)展研討會”,國內(nèi)民族音樂學家和傳統(tǒng)音樂學家們,時間允許的,都到場祝賀并出謀劃策。這,不也是周家班“西游”的成果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