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謙/浙江
飛檐翹角的樓閣和著彩燈與一潭死水撞臉。
一個曠日持久的夢境加入到凄凄切切的戲劇中,舞臺上的清癯之人且唱且緩步而行,引誘著稀疏的觀眾沉湎于這兒的涼風和冷雨。
至于另一位清瘦之人的加入,不啻是橫懸靈魂的話題。
但他在鎮(zhèn)子入口的那兒獨坐,青銅的眼神恍惚悠遠,也還有孤寂和落寞透露出來?!懊褡寤辍薄@然那眼神在告訴注視他的人,這是一個奇怪的字眼或稱謂,就像“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jīng)]有見過這樣的奇怪而高的天空?!?/p>
你被一座連接樓閣和廊道的小橋迷住了,它道出了你當下的感受,這是隔在他和你之間的橋梁,它如此小巧而精致地以匠術(shù)巧技,給予你和你的時代添加魔幻現(xiàn)實的一筆。
潛藏幽暗的水蛙,以跨越了視覺經(jīng)驗的超然鳴唱著。
與其說是鳴唱,莫如說是這時辰所觸摸的隱藏的說辭,在你的腹腔發(fā)出了回響,并時斷時續(xù)地擴展開來。
翻開歷史的某頁就看到她的光陰,此際,我與她的對面旅居。
感覺早年,我就來過這里見她。那時,似乎是騎著一把寒光凜凜的龍泉劍,或者是乘著一條火色的圍巾,在血雨腥風中呼嘯而至。但這個印象在此刻的故居中,因大痛而消散。那把劍保留自身的斑斑鐵銹,卻是一把日本刀,而那條隨身周轉(zhuǎn)保留體溫的圍巾,也只是一條純黑的毛線披肩。
劍與鑒同音,鋒刃與觀照同義,一把劍與一片湖互為激濺而命名,于她保持一種血潮的相遇、相觸、相契,以及詩詞語言的通靈。在鬼祟混雜的人間,在凌辱和屈就的人間,她在死亡的鏡子里自照;在斷頭的血泊里洞見的人間,在黑暗國度里冥船周游的人間,她血氣地沖撞,碩大無邊。
而我從這個窗口看過去,那三進庭院封印的激越,早已被街道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流稀釋殆盡,被時間稀釋殆盡。
在暮春與那深處的寂靜交流的時辰,我的語詞趕過來,隨著一只黑蝴蝶再次潛入庭院。我看見,黑蝶所縈繞的靈感物是一件桃紅色的絲綢童衣。她也曾在女紅上接納曇花一現(xiàn)的歡愉??!
在游客的身影里,在導游的口語里,沈園活過了它一潭死水的歷史。人間杰作雖沒有留存面影,卻窖藏在一個黃酒和詩語的夢境。在一個又一個世紀之后,在一群人又一群人之后,醒來,卻還懵然無知。而這比陳舊更陳舊的故事,比陳舊更陳舊的庭園里的一切,一座座紅紫的亭與紅紫的廊,一座座條石的小橋,一片片竹木和花叢在死水中映著的影子,被美人魚的淚透視清歡,被病魂的秋千領(lǐng)受寡欲孤獨,且來訴說無須多余的殘垣,語詞,病秋,陰柔。
晴朗的暮春日,正午天氣將要轉(zhuǎn)熱,香樟花的殘香與常春花的清香,混合臭豆腐的氣息四處彌漫。而在柳絮斜飄的街邊一隅,水道里,烏篷船載著紅男綠女,來回穿梭于萬物都不覺的時空。
不經(jīng)意地,我被一陣斑鳩的啼喚追逐著,瞬間蒼老了。尚有居留不去的夜,演繹那嚶嚶啜泣的酸苦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