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波/云南
月亮醉在稻田邊。
阿妹,你割草歸來,花褲腳上還掛著露水。背上有泥土的氣息,深一腳淺一腳走著。牧羊老人也在太陽落山前趕回去了,山野寧靜。
聽,山林深處傳來的歌謠,此起彼伏。阿妹,你回過頭的時候,二十三年就過去了。面對長大,你總是會捧著臉龐思念母親。
再聽,歌謠是從木葉上來的。在過去的家鄉(xiāng),年輕人吹響木葉就是表達心中的愛慕?;寐牎勰愕娜诉€未出現(xiàn),而你也空有一顆年輕的心。
還未走進村莊,路過古老的清香樹下,一片綠葉飄進你的手心。對著月亮再吹一次,它能聽懂你的心事。
春天在父親犁過的紅水田中生長。兒時的腳步尋著山間鳥鳴,在山野踩出記憶。柳樹搖曳腰肢,像剛從江邊汲水回來的傣族姑娘,走過香蕉林的暮晚。我從山腳的黑色石頭中聽到音符回蕩,鳥鳴與柳樹相融。
夏天描摹的大雨,沒有趕上裂開的土地,我的母親為此日夜不寧。在數(shù)個雨夜,我無法安眠,以燥熱洗去燥熱。十年前,我們守在河口,夜里飛出的螢火蟲,像我可愛的朋友,親吻我的不安。
秋天收割的田壩,在父母親的歲月中交還了期許。在俯仰之間,腳下的土地讓我看見很多事物正在老去。懷以一枚成熟的果實,村莊的山河相擁,我?guī)е喑雷呦蛏巾敚奶物L舒展眉宇間緊鎖的小山。
冬天傾訴的天空,在火塘邊炙烤寒涼。一支含淚的歌謠,收束年歲里的悲歡。在一棵高大的攀枝花樹下,我望盡黃昏拉長的身影,轉身沿著月亮的方向回到村莊。
推開窗,坐在雨霧中的蒼山,忘卻了去年在此發(fā)生的離散。
走在雨中,水面上映照的孤獨展開漣漪,我想要及時關掉雨傘,向自己奔跑。
與雨。我宿命中的一個節(jié)點,關于大理。
在大理,進入五月以后,日子都變得潮濕。我困在洱海月下久了,醒不過來就不醒了。
問過的花朵在昨夜凋零。一夢七年,過去的四年翻卷高原的浪花,內心的淺灘逐漸消逝,許過的心愿重新回到空瓶子——用后來的三年來續(xù)寫,下關的風不吹上關的花,洱海的月不照蒼山的雪。
時間的針線繞過雨季的胸膛,縫補出密密麻麻的堡壘。我在大理的雨季,遙望褪色的名字,想念與遺忘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