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晗

0 引言

清末，“Library”從西方傳入我國，最終確定為“圖書館”，這中間的過渡階段曾有“書藏”“書樓”“公書林”“義書館”等十幾個中文對應詞[1]?！梆^長”作為此類機構掌管者的稱謂，伴隨著機構變革，也經(jīng)歷了多種稱謂并存、后逐漸統(tǒng)一的過程。先秦時期的“史官”被認為是我國最早的藏書掌管者，據(jù)《史記》記載，老子就曾是“周守藏之史”。至漢武帝時，“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東漢末年專職藏書管理機構——秘書監(jiān)出現(xiàn)，并存續(xù)至明朝滅亡[2]。清末至民國，指向圖書館館長的語詞不少，如清末“提調(diào)”“監(jiān)督”“坐辦”等，民國時期“館長”“主任”等，館長稱謂在此時期發(fā)生了重要變化。

名稱的轉(zhuǎn)變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事物本身社會功能的變化，以及社會對此事物認知的變化。目前針對圖書館“館長”稱謂演變過程的研究，僅有黃少明粗略梳理“館長”稱謂變化的軌跡：清末官辦的學堂藏書樓及省圖書館中掌管者的稱謂多用官職名，民國后這些稱謂被廢棄，“館長”稱謂逐漸被廣泛使用并確定下來[3]。為論述“館長”稱謂的演變，本文采用文獻調(diào)研法與統(tǒng)計法，考察時間范圍界定為19 世紀90 年代至1937 年全面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前，通過搜集、分析這一時期圖書館館長稱謂的使用情況，描繪圖書館館長稱謂的演變特征。為區(qū)分“館長”稱謂與館長本人，文中部分內(nèi)容，尤其是在“館長”稱謂尚未廣泛使用的時期，以掌管者指稱主管藏書樓或圖書館總體事務的人，稱謂則標以引號加以區(qū)分。

1 清末圖書館掌管者稱謂

1892年，鄭觀應在《盛世危言》中提議朝廷在各廳、州、縣分設書院，“購中外有用之書藏貯其中……派專員管”[4]。這份提議后由禮部尚書孫家鼐進呈光緒帝，光緒帝下令大量印刷分送各大臣閱看，仿效西方開辦具備公共性質(zhì)的圖書機構的思想進入清末朝廷官員的視野。1895年，康有為在北京建立強學書局，《強學書局章程》中指明書局主要任務為“譯印中外時務新書”，待財力充足后將農(nóng)工商等各類圖書“皆購備一份，俾資考證，如西國藏書樓博物院之例”[5]。強學書局采用西式理事會制度，在《北京強學會章程》中規(guī)定入股最多及集款最鉅者數(shù)人為股主，并設正副董事各4人，強學書局事務由全體董事共同商議[6]，西方圖書館民主管理理念在強學書局中得到了體現(xiàn)。譚嗣同、唐才常等還在湖南創(chuàng)辦南學會藏書樓，設置“管書人”管理藏書，職責包括圖書登記、清點圖書及圖書晾曬[7]。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后，維新派人士創(chuàng)辦的這些學會多被解散，藏書樓不復存在。

在天津海關道盛宣懷倡議與推動下，北洋西學堂于1895年開設，學堂設有圖書館，次年北洋西學堂更名為北洋大學堂，圖書館掌管者可查的最早委任記錄為《天津市圖書館志》所載的，1905年“北洋大學堂任沈嘉炎為通判銜圖書館經(jīng)理官”[8]。1897 年張元濟在北京開設通藝學堂，設有圖書館，這可能是我國第一個正式使用“圖書館”的機構，《通藝學堂圖書館章程》規(guī)定館內(nèi)“設館正一人，即由同學兼理，專司搜采……館正暨總理隨時抽查”[9]，可見通藝學堂圖書館管理館務的專員稱為“館正”。1898年京師大學堂成立并設有藏書樓，掌管者稱為“提調(diào)”[10]。同年“戊戌變法”失敗，張元濟受到牽連，通藝學堂無人主持，最終并入京師大學堂[11]。1904年《奏定大學堂章程》頒布，將藏書樓提調(diào)改為圖書館經(jīng)理官[12]，京師大學堂藏書樓的掌管者稱謂隨之更換。

京師大學堂的創(chuàng)辦帶動了當時各地創(chuàng)辦學堂的熱潮。1901年山東巡撫袁世凱擬定《山東省城試辦大學堂暫行章程》，隨創(chuàng)辦大學堂的奏折一同上報，其中計劃籌建一座藏書樓，正式建成前先設一臨時藏書場所，派專人管理。后續(xù)成立的許多大學堂章程均參考該章程，江蘇、廣西、浙江、山西、貴州巡撫在奏請朝廷準允開辦大學堂時都曾表示學堂設立將參考山東大學堂的章程酌情辦理[13]。但《山東省城試辦大學堂暫行章程》中并未說明學堂藏書樓管理專員的稱謂，后續(xù)創(chuàng)辦的學堂在此問題上各行其是。1902 年《浙江大學堂章程》規(guī)定堂內(nèi)設藏書樓，章程另訂，但此藏書樓章程尚不可考，唯有章程中規(guī)定總理一員“總掌學堂一切應辦事務”[14]，可能擔任著管理藏書樓的職責?！顿F州省城試辦大學堂暫行章程》規(guī)定藏書樓設管理員1人，但學堂人員是否嚴格按照規(guī)定配置并不確定[15]。山西大學堂藏書樓掌管人稱為“掌書”[16]。1903年《陜西大學堂章程》關于人員的規(guī)定僅涉及教習[17]?？梢娗迥┻M步人士所辦學會書藏、學堂圖書館尚未形成嚴密的組織辦法，官辦的各省大學堂人員組織的重點在于教師，藏書樓本身規(guī)模不大，管理人員的組織并無明確統(tǒng)一的規(guī)定。

清末官辦的省圖書館掌管者的稱謂見表1，多數(shù)借用官職名，如“總辦”“坐辦”“提調(diào)”“監(jiān)督”“總理”，都可從清朝官職名中找到關聯(lián)[3]。此時民間出現(xiàn)私人創(chuàng)辦的具備開放性質(zhì)的圖書館，如1904年向公眾開放閱覽的紹興藏書家徐樹蘭創(chuàng)辦的古越藏書樓，其掌管者稱為“總理”[18]。1909年在“新政”催生下，清廷頒布《京師圖書館及各省圖書館通行章程》，第六條規(guī)定“圖書館設監(jiān)督一員，提調(diào)一員，(京師圖籍浩繁得酌量添設以資助理)其余各員”[19]。這才在法規(guī)層面明確圖書館掌管者的稱謂，可惜此時清廷行將就木，在已設圖書館中，規(guī)定的執(zhí)行并不普遍；擬設的圖書館，如甘肅圖書館、廣東圖書館、山西圖書館，則因為經(jīng)費、動亂等問題最終未能完成籌設或未能存續(xù)下來[20-22]。

表1 清末官辦圖書館掌管者稱謂①

2 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稱謂

2.1 法規(guī)中的館長稱謂

1915年，中華民國教育部頒布《圖書館規(guī)程》《通俗圖書館規(guī)程》，前者第5條規(guī)定“圖書館得設館長一人，館員若干人”[23]，后者第4條規(guī)定“通俗圖書館得設主任一人，館員若干人”[24]。1927年《圖書館條例》在1915年《圖書館規(guī)程》基礎上做了部分修訂，沿用“圖書館得設館長一人”，并規(guī)定了館長的任職資格，同時對私立圖書館的組織辦法做了更詳細的說明，要求“私立圖書館應設立董事會，為該圖書館法律上之代表。私立圖書館董事會有處分財產(chǎn)、推選館長、監(jiān)督用人行政、議決預算決算之權”[25]。1930年修訂的《圖書館規(guī)程》內(nèi)容基本與此相同。

1927年教育部頒布《圖書館條例》后，各地相繼頒布地方性圖書館法規(guī)。安徽省教育廳制定《安徽省圖書館規(guī)程》，其中依然規(guī)定圖書館設館長1人，但對公立圖書館與私立圖書館的情形做了區(qū)分，規(guī)定“本省各圖書館，除遵照大學院頒布圖書館條例外，凡公立圖書館應依據(jù)本規(guī)程辦理之。私立圖書館組織及辦法，得自訂之；但須呈報該館所在地之教育行政機關核定，并受其指導”[26]。山東省教育廳次年制定的圖書館規(guī)程[27]亦系此情況，雖有些補充，但依然是以全國性法規(guī)為前提。然而，也出現(xiàn)了地方性法規(guī)與全國法規(guī)不同的情形，如1927年《湖北各縣市通俗圖書館規(guī)程》規(guī)定“各縣市通俗圖書館館長由各該主管教育人員兼任之”[28]，此處將通俗圖書館的掌管者稱為“館長”。

民國時期教育部有專門的大學組織法令，但1912年《大學令》和1913年《大學規(guī)程》均未涉及圖書館管理人員的設置，1924年《國立大學條例》規(guī)定國立大學校圖書館、觀測所、實習場、試驗室等各設主任1人，以正教授或教授兼任之[29]；1929年《大學組織法》頒布，關于圖書館的規(guī)定再次空白?？傮w看，民國時期官方文件將圖書館館長的稱謂主要定為“主任”“館長”；私立圖書館管理制度上應歸入董事會制度，館長一職設在董事會之下，政府部門也為私立圖書館的組織方法保留了一定的自由空間；大學圖書館組織則未從法規(guī)層面作明確規(guī)定。

2.2 館長稱謂統(tǒng)計

從政府法規(guī)看，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稱謂混雜現(xiàn)象大為改觀。為考察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稱謂的實際使用情況，筆者調(diào)查民國時期144所圖書館的館長稱謂(見表2)?？偟目磥恚蟛糠逐^長稱謂與法規(guī)規(guī)定保持了一致。

表2 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稱謂(1912-1937)②

2.3 各類型圖書館館長稱謂

《圖書館規(guī)程》《通俗圖書館規(guī)程》將“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視為兩個不同的系統(tǒng)，其中“圖書館”又細分為“公立圖書館”“某團體某學校附設圖書館”“私立圖書館”[23-24]。1927年《圖書館條例》修訂后，“圖書館”僅分為公立與私立兩種，公立圖書館為“各省區(qū)各市縣所設之圖書館”，私立圖書館為“團體或私人所設者”[25]。依據(jù)《圖書館規(guī)程》，學校圖書館應歸為私立圖書館，但大學中有國立大學、各省市公立大學、私立大學以及教會大學，大學圖書館的組織管理與服務對象都與私立圖書館有很大不同，大學圖書館歸入私立圖書館有不妥之處。因此，本文將圖書館劃分為4 種類型：公立圖書館、大學圖書館、私立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以統(tǒng)計期間末次變更后的館長稱謂為對象，對各類型圖書館的館長稱謂使用情況進行統(tǒng)計分析。

(1)公立圖書館。晚清時各省官員為配合“新政”實施，推動創(chuàng)設的官辦圖書館大多存續(xù)到民國時期，1912年后館長稱謂向“館長”“主任”轉(zhuǎn)變，如國立北平圖書館(原京師圖書館)由“監(jiān)督”改稱為“館長”，河北省立第一圖書館(原天津直隸圖書館)、河北省立第二圖書館(原保定直隸圖書館)由“總理”“經(jīng)理”改稱“主任”，江蘇省立國學圖書館(原江蘇省立圖書館)由“總辦”改稱“局長”，后又改稱“館長”。民國新建的公立圖書館，館長稱謂的選擇范圍基本縮小到“館長”與“主任”。將民國時期公立圖書館館長稱謂使用情況做統(tǒng)計分析，如表3所示，截至20世紀30年代，40所公立圖書館中，使用“館長”稱謂的圖書館有37所，占比逾92.5%，公立圖書館以“館長”稱其掌管者成為主流。

表3 公立圖書館館長稱謂

(2)大學圖書館。民國時期多數(shù)大學圖書館的組織服從于本校擬定的章程。從大學圖書館館長稱謂統(tǒng)計看(見表4)，“館長”“主任”占絕大多數(shù)。部分大學圖書館館長稱謂有過變更，如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圖書館在1932年前稱館長為“管理員”，后改稱“主任”[30]，北京大學圖書館館長1931年由“主任”改稱“館長”[31]；亦有從“主任”變更至其他稱謂的，如國立北平師范大學圖書館館長原稱“主任”，1933 年又稱“課長”[32]?？傮w上，大學圖書館館長稱謂的變化主要是向“主任”靠攏，且相對公立圖書館，雖然同樣以“館長”“主任”兩個稱謂居多，但明顯偏向“主任”。

表4 大學圖書館館長稱謂

(3)私立圖書館。表2統(tǒng)計的19所私立圖書館中，使用“館長”稱謂的有13所，使用“主任”稱謂的有3所，可見民國時期的私立圖書館館長稱謂亦以“館長”“主任”為主導，并以“館長”居多。值得注意的是，私立圖書館之設立各有情況，有依托私人藏書而設，如江西退廬圖書館為當?shù)爻錾碛谑嘶轮业暮季磳⑺貢璩龆_辦[33]；有在進步人士推動或倡議下而設，如上海中國國際圖書館、鴻英圖書館；有為紀念知名人物而設，如為紀念蔡鍔將軍而開辦的松坡圖書館；更多是社會團體開設的圖書館，這些團體有宗教組織、商業(yè)組織等，如世界佛教居士林圖書館、上?？偵虝D書館。因設立主體的特殊性，許多私立圖書館雖有“館長”或“主任”職位，也會再設董事會或委員會，處理辦館經(jīng)費與人員任用問題，有時館長職務也會由理事會擔任，如松坡圖書館成立后由梁啟超擔任館長，1929 年梁啟超去世后，館長一職長期空缺，由干事委員會主理館務[34]，可以說私立圖書館館長的職務與稱謂在遵循《圖書館規(guī)程》規(guī)定的同時，也受到辦館人抉擇的影響。

(4)通俗圖書館?！锻ㄋ讏D書館規(guī)程》明確指出通俗圖書館設“主任”總理館務，但從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看，通俗圖書館館長稱謂依然有混雜態(tài)勢。表2統(tǒng)計的33所通俗圖書館中，“主任”使用最多(15 所)，但以“館長”為稱的也不少(6 所)。此外，天津市共設有7所市立通俗圖書館，館長均稱為“管理員”，山東省冠縣、東明、臨清的通俗圖書館館長稱為“經(jīng)理”[35]，各地通俗圖書館館長的稱謂依然有較大差異。

3 圖書館館長稱謂演變的特征

3.1 清末部分繼承藏書樓掌管者稱謂

我國古代藏書以藏為主，僅小范圍開放，并不具備近代西方圖書館的公共理念。近代傳入的圖書館理念和形象與古代藏書樓大相徑庭，自然也對古代藏書產(chǎn)生了巨大沖擊，但在清末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中，至少是清末圖書館掌管者稱謂的使用方面，依然帶有古代藏書系統(tǒng)的色彩。近代許多書院藏書被圖書館接收，成了圖書館的初始藏書，還有許多書院是大學圖書館前身，有的書院藏書掌管者稱謂被圖書館直接或間接繼承，并寫入圖書館章程[36]。此外，盡管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清政府吸收了一些進步人士譯介傳播的西方圖書館理念，創(chuàng)辦了一批相比古代藏書樓更具公共性質(zhì)的學堂藏書樓與省圖書館，但這些圖書館的掌管者稱謂依然借用官名，并未完全切斷與古代藏書系統(tǒng)掌管者與官員的關聯(lián)關系。這個現(xiàn)象，一方面反映出清末圖書館蹣跚著走向現(xiàn)代化，各方面都處于初始探索階段；另一方面也可窺見清政府辦圖書館并非以民主為基礎，依然將圖書館視為“公家的”，而非“公共的”。

3.2 民國時期稱謂有所集中但仍未統(tǒng)一

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的稱謂在官方文件中僅有“館長”“主任”兩種，各館館長稱謂的實際使用也集中于這兩者，但在不同類型的圖書館中呈現(xiàn)出不同的情形。公立圖書館與私立圖書館大多數(shù)使用“館長”稱謂，大學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則以“主任”居多，并未完全統(tǒng)一。究其原因，或有以下幾點。

(1)公立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之間的界限不清，公立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有時均為政府出資設立，具備公立特征，而其區(qū)分并無明確標準。省市通俗圖書館還常有并入或改為公立圖書館的情況，如陜西省立四三圖書館為孔廟通俗圖書館改組而成[37]、江西省立圖書館由江西省立通俗圖書館與江西公立圖書館兩館組成[38]，而法規(guī)分別規(guī)定公立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的館長稱謂，一定程度上阻礙了館長稱謂的統(tǒng)一。

(2)民國時期圖書館歸屬于教育部管轄，圖書館法規(guī)由教育部制定，公立圖書館開辦時需將圖書館章程等事項報教育部，開辦私立圖書館需要在地方長官處備案。另分出通俗圖書館這一獨立系統(tǒng)，其規(guī)程也由教育部制定頒布，民間還存在圖書館改組為民眾教育館的情況。這種圖書館行政管理上的不清晰以及機構存續(xù)不穩(wěn)定的情況，也對館長稱謂的統(tǒng)一產(chǎn)生了影響。

(3)民國時期私立圖書館與大學圖書館在組織管理方面有一定的自由度。法規(guī)中為私立圖書館的組織管理留有自決空間，而民國時期我國近代大學通過借鑒、創(chuàng)新與融合的方式“自下而上”確立了“教授治?！钡拇髮W治理模式[39]，此時大學圖書館館長不再由政府任命，而由校長任命校內(nèi)教授擔任，大學自治權促使大學內(nèi)部管理可以由機構決定。私立圖書館與大學圖書館為何可以不使用政府所頒布《圖書館規(guī)程》中的“館長”稱謂也能有所解釋了。

3.3 整體上與社會發(fā)展及機構組織管理相適應

館長稱謂的變化，部分是為適應政治制度變化。隨著清末新政的進行，各類新機構應運而生，總辦、坐辦、會辦、提調(diào)等名目隨之出現(xiàn)，擔任新機構的管理者，這也使得總督署的辦事人員膨脹[40]。這些官員主管圖書館出現(xiàn)兩個問題：一是清末大學堂中出現(xiàn)“比較規(guī)模像樣的學堂，鬧得也有督辦、總辦、會辦、坐辦各大員的怪象”[41]，而這些官員并未管理具體事務且更換頻繁，不免有尸位素餐之弊；二是總辦、坐辦、會辦、提調(diào)并非同級官職，而有的省圖書館掌管者稱“總辦”，有的則使用職級較低的“提調(diào)”，同一級別的圖書館，其掌管者稱謂卻不同[3]，不免引起疑惑。圖書館掌管者稱謂使用官職名，原因在于政府任命官員管理此類機構。從中也可看出清末官員制度不完善，而此時圖書館與政治制度相關聯(lián)，由此造成圖書館管理不完善，以及機構掌管者稱謂的混雜。民國時期，圖書館掌管者自然不能再以清末官名稱呼，而亟須采用新稱謂。各類型圖書館中，較普遍使用“館長”稱謂的是公立圖書館，私立圖書館、大學圖書館與通俗圖書館亦均有使用，雖未完全統(tǒng)一，“館長”稱謂確已較為普及。

管理思想的轉(zhuǎn)變催動圖書館管理架構和掌管者稱謂的變更。清末官辦圖書館的組織結構尚不完善，山東圖書館“凡館中一應事宜，皆秉承總理之可否而行”，派協(xié)理二員，坐辦駐館經(jīng)理全館事務，下設書記三員負責館內(nèi)會計、圖書整理、文書等具體事務[42]；湖南圖書館職員分為監(jiān)督、會辦、提調(diào)、收掌、收發(fā)、書記[43]；京師圖書館設正副監(jiān)督，下有提調(diào)、總辦、總校等共50余人[44]，組織架構繁冗，不利于圖書館管理。民國時期西方圖書館管理思想進一步傳播，圖書館管理要向現(xiàn)代化和科學化靠近，圖書館組織結構需要精簡，職務劃分需要明確，清末的組織管理方式被廢棄，原先的管理人員稱謂隨組織管理方式改變而出現(xiàn)變更的需求。民國時期的大學行政架構中，圖書館一般從屬于教務課(處)或者總務科(處)管理，或直接向校長負責[45]，還存在大學內(nèi)圖書機構稱“圖書部”的情況，如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而通常指館長之下的部門主管人的“主任”成了大學圖書館中使用較多的館長稱謂，與公立圖書館與大學圖書館組織架構的差異不無關系，同樣表明稱謂的選擇一定程度也服從于機構內(nèi)部的組織管理方式。

綜合看，清末到民國圖書館館長的稱謂經(jīng)歷了從多到少、從紛繁冗雜到較為統(tǒng)一的變化，變化過程整體上與政治制度變化及機構組織管理相適應，步入了與政府官員名稱逐漸脫鉤的道路，民國時期圖書館館長一職的擔任雖然依然存在有官員兼任的情況，但館長的稱謂已明顯洗去了一些政府官員的色彩，回歸到了機構本身。

4 結語

館長稱謂的演變受到多種因素影響，是觀照我國近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一個角度。正如《論語》所云：“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物的名實之間存在內(nèi)在的關聯(lián)。館長稱謂從清末冗雜并取自官名，發(fā)展到民國時期大體統(tǒng)一到“館長”“主任”兩個稱謂上，與我國近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歷程存在深層的聯(lián)系，是我國近現(xiàn)代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一個側(cè)面。

注釋

①參考資料：《山東省立圖書館概況》（山東省立圖書館編，1933）；《中國省市圖書館概況（1919-1949）》（楊寶華、韓德昌編，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吉林省檔案館指南》（吉林省檔案館編，中國檔案出版社，1996）；《湖北省圖書館百年紀事》（湖北省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陜西省志第65卷文化藝術志》（陜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陜西人民出版社，2005）；《湖南近代圖書館史》（沈小丁，岳麓書社，2013）；《直隸圖書館章程》（《四川教育官報》1908年第7期）；《本署司郭詳定開辦云南圖書館章程》（《云南教育官報》1909年第22期）；《1906年創(chuàng)辦的（清）黑龍江圖書館》（《圖書館建設》2005 年第5期）；《繆荃孫與江南圖書館》（《新世紀圖書館》2014年第12期）；《河北省圖書館沿革概述——1908-1961年》（《河南科技學院學報》2019年第39卷第1期）；《國立北平圖書館時期機構沿革探析（1909—1949）》（《國家圖書館學刊》2020年第29卷第4期）。

②（1）1937年全面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許多圖書館因戰(zhàn)爭，或被摧毀，或無法維持，或損失慘重，因此本表統(tǒng)計時間截至1937年。（2）表中圖書館名稱后括號中的內(nèi)容為圖書館曾用名。（3）表中館長稱謂后括號中數(shù)字為圖書館變更館長稱謂的年份，前書有變更前稱謂，如國立北平師范大學1917 年圖書館正式宣告成立后館長稱“主任”，1933年何日章任館長時稱“課長”；部分圖書館清末即已存在，變更前的稱謂已在文中第一部分寫明且使用時間與表2統(tǒng)計時間無交叉，因此表2不再列出，如國立北平圖書館原為清末京師圖書館，掌管者原稱“監(jiān)督”，1912年改稱“館長”。（4）表中館長稱謂列“不詳”指在1912年至稱謂變更期間，作者未找到明確的文獻支撐，如山西大學圖書館，作者查詢到的最早使用“主任”一稱的時間為1931年。（5）主要參考資料包括：各館自編圖書館概況介紹，如《江蘇省立國學圖書館概況》（《浙江省立圖書館月刊》1932年第1期）、《國立中央大學圖書館概況》（《圖書館學季刊》1931 年第1 期）、《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圖書館概況》（《文化圖書館學?？茖W校季刊》1933年）等；學者匯編民國圖書館概況介紹，如《中國省市圖書館概況（1919-1949）》（楊寶華、韓德昌編，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上海各圖書館概覽》（馮陳祖怡，中世界書局，1932）等；各圖書館章程，如《浙江大學工學院圖書館簡章》（《國立浙江大學校刊》1930年第18期）、《廣州市立中山圖書館組織大綱》（《統(tǒng)計月刊》1936年）、《云南省立昆華圖書館章程》（《云南教育行政周刊》1932年第9期）；各館圖書館史著作及研究論文，如《百年清華圖書館》（《百年清華圖書館》編寫委員會，清華大學出版社，2012）、《山東大學圖書館史》（黃曉靜，山東大學出版社，2019）、《陜西省圖書館館史》（謝林，三秦出版社，2009）等；各省市方志，如《天津市圖書館志》（天津市圖書館志編修委員會，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浙江省圖書館志》（浙江省圖書館志編纂委員會，中國書籍出版社，1994）等；各縣立通俗圖書館呈報教育部備案的通俗圖書館章程或通俗圖書館規(guī)程，如1917年教育部批復的廣東省呈報的《東莞縣公立通俗圖書館章程》（《教育公報》1917年第四卷第11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