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沙子
在城市游走,卻向往自然;為藝術傾倒,反向生活掘進;向天而歌,哪怕喉嚨沙啞。
感冒了,涕泗橫流。寶寶著急,說媽媽我來喂你藥。老媽默默做了紅糖姜茶,朝我喊著,來喝湯。寶寶說,你看,姥姥給你做湯,我喂你藥,很快就好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最需要溫暖,也最容易懷疑人生。有時候會覺得身體不是自己的,特別是在醫(yī)院被醫(yī)生護士包圍著,在他們用各種術語討論時,你會感覺身體只是各個器官而已,他們各自獨立,自行作怪。
等脫離醫(yī)學語境,單單來看自己的身體,有多少人會喜歡自己日益衰老的軀體呢?看到一本韓國繪本《澡堂里的仙女》,是被封面上丑而碩大的老奶奶吸引的。她赤身裸體,濃妝艷抹,卻捧著一小罐酸奶,喝到忘我陶醉的樣子,眼神朝上看,臉上滿是笑容。起初會有點迷惑,這與我們經(jīng)驗中的審美大相徑庭。
拿過來看,自己去澡堂經(jīng)歷的種種立馬浮現(xiàn)。當小孩兒和老奶奶赤身裸體相對時,小女孩眉清目秀、單薄纖細,和老奶奶的滄桑狡黠、臃腫變形,形成了很好的對比。不過老奶奶對小孩兒種種稀奇古怪的玩法感同身受,能隨時回應她的歡樂憂愁,兩個陌生人如此親密無間,互相愛惜互相幫助。更難以忘懷的是繪本把這個乳房下垂、肉身沉重的老奶奶稱作仙女,她在小女孩生病之后能幫她恢復健康。
仙女會有怎樣美麗的胴體,就是波提切利筆下的那些女神吧,她們體態(tài)輕盈,眼神明媚,動作嬌柔,確實美若天仙,絕不是凡間女子可能有的肉體凡胎。
而到了印象派畫家馬奈的《奧林匹亞》,他畫的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女子,這女子胴體白得發(fā)光,乳房高挺,神態(tài)安然。她的白被后面的黑仆人、腳下的黑貓和仆人手中的彩色花束襯托,顯得更加蒼白。這幅畫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是個沖擊。正統(tǒng)的評論家稱其為“一個炫耀自己病態(tài)且蒼白的裸體女人”,認為這種出格的作品不應該在沙龍展中被呈現(xiàn),公眾的譴責力度如此之大,但是馬奈他們不以為然。馬奈的作品第一次讓畫中的主角展現(xiàn)著真正的人體,并且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直視觀畫者。
無論是畫中的女人還是現(xiàn)實中的女人,都關注自己的身體。但是更多人對年輕而美好的身體充滿幻想和期待,而又有幾個人會對年老體衰進行關注和贊美?人們習慣忘卻,忘記這些被歲月雕刻過的身體也曾青春美麗光彩奪目。我欣賞這個繪本畫家,因為正是她,透過孩子的眼睛,讓我們不再僅僅關注身體是否勻稱是否標準是否美麗。這也讓我想起作家杜拉斯那個著名的開頭:“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F(xiàn)在,我是特意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xiàn)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面容?!?/p>
在止庵的《畫見》這本書里,他提到了看埃貢·席勒的人體畫,他說“席勒畫作的內(nèi)容都很簡單,但一幅幅看下來卻很累,因為這不是欣賞,而是體驗——觀者要一遍遍地與畫中的人物,特別是女人一起走過畫家所安排的狂風暴雨般的情感歷程”。我們期待生活中,更多的人關注自己備受歲月摧殘的身體,哪怕身體日漸衰老,也能把靈魂錘煉成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