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
在很多人印象中,古代君王在皇城中坐擁財產(chǎn)無數(shù),“天子”的吃穿用度自然都是頂格配置??扇绻?jīng)的君王出了皇宮,他的吃穿用度該從何而來?
1924年,遜帝溥儀被馮玉祥趕出紫禁城;1945年,溥儀在沈陽機場候機欲逃往日本時,被蘇聯(lián)紅軍空降逮捕。在這二十一年中,出了宮的溥儀先從北京移居天津,又從天津跑去東北,雖然一路輾轉、經(jīng)歷復雜,但生活水準卻相當高。
這個被趕出皇宮的末代皇帝究竟有多少錢?這些錢又都是從何而來的呢?
溥儀的財產(chǎn),是否是在出宮那天從紫禁城帶出來的?
讓我們回到1924年11月5日,立冬前夕。那天,馮玉祥的手下鹿鐘麟帶著軍警,來到了宣統(tǒng)帝溥儀的家門口。
早上九點,日光照進紫禁城的宮墻不久,18歲的溥儀像往常一樣坐在儲秀宮內,和婉容吃著水果、聊著天。突然,內務府的幾個大臣慌亂地跑進屋,手里拿著一件公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皇上,皇上,馮玉祥派了軍隊來了!還有李鴻藻的后人李石曾,說民國要廢止優(yōu)待條件,拿來這個叫,叫簽字……”
田黃三鏈章溥儀出紫禁城將它偷偷藏在棉衣里
這時,溥儀耳邊又響起了內務府大臣的聲音:“他們說限三小時內全部搬出去!”后來交涉的結果是,允許延遲到下午三點,必須出宮。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內務府的大臣再次來到溥儀面前,臉色比之前更差:“鹿鐘麟催啦,再限二十分鐘,不然的話,景山上就要開炮啦……”
這還能咋整?只能盡快出宮了。溥儀最終答應了鹿鐘麟的要求,坐上國民軍備好的汽車,離開了紫禁城。也就是說,溥儀出宮那天,實際上沒有什么時間去充分準備要帶走的東西,基本上是“凈身出宮”。那么,他后來那些奢侈的花銷是靠什么支撐的呢?
“監(jiān)守自盜”與皇家私產(chǎn)
“凈身出宮”只是形式上的。其實,溥儀的財產(chǎn)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來自對宮中物件的變賣,二是來自皇家固有的私產(chǎn)。
溥儀還在“小朝廷”歡樂度日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悄悄積累財產(chǎn)了。諷刺的是,早已風雨飄搖的朝廷在即將消逝的前夕,被“自家人”盜搶一空。用溥儀自己的話說,“凡是一切有機會偷的人,是無一不偷,而且盡可放膽地偷”。
另一些主要財產(chǎn),來自溥儀愛新覺羅祖輩的“福澤”。
1912年,南京臨時政府向清政府致送了有關清帝退位的優(yōu)待條件,這個《清室優(yōu)待條件》規(guī)定:“大皇帝辭位之后,月月所用四百萬元,由共和國??顡苡谩!薄稐l件》還規(guī)定“大皇帝辭位之后,其皇族原有之私產(chǎn),由共和國特別保護”,即溥儀仍可擁有皇族的既有私產(chǎn)。
一個關鍵問題是,何為“私產(chǎn)”?《條件》中并未明確規(guī)定,所以清室就按他們自己的理解,將宮中收藏的歷代文物、銀兩及綢緞、桌椅等一切物品均視為“私產(chǎn)”。臨時政府答應嗎?由于財政困難,政府不能按時支付約定的錢給清室,所以出于理虧,他們只能被迫承認。
那么,除了宮內物品,清皇室還有沒有其他私產(chǎn)?當然有。首先是從國庫順手拿來的錢。從財政構成來看,皇室官方的說法是由內務府所管的皇家“內庫”與由戶部所管的國庫是截然分開的,即“皇糧”與“國稅”井水不犯河水。但實際上,“內庫”很大一部分收入來自部庫撥款,從1830年起,每年部庫要向“內庫”劃撥90萬兩“經(jīng)費”,有時還要擔負內務府臨時的“借撥”。
其次,基于皇室土地而經(jīng)營的皇莊、高額的鹽稅、各種關稅、貢品、罰繳的錢財、內務府自己的商業(yè)活動(如變賣人參、開設當鋪和錢莊)等也都是皇室收入的來源。
不過,根據(jù)溥儀自己的記錄,當時他享有的皇產(chǎn)主要有大面積的皇室土地。清軍入關后,不斷“跑馬圈地”,將大量土地劃為皇室土地。到了溥儀手里,僅直隸的皇產(chǎn)(不算八旗的)就約有12萬餉(1餉約10畝)。
后來,馮玉祥修改了優(yōu)待條件,在之前承諾保護清室私產(chǎn)的基礎上,加上了“公產(chǎn)”歸民國政府所有??墒牵B清皇室自己都分不清的公產(chǎn)和私產(chǎn),民國政府怎么分辨呢?這次有了明確:“公產(chǎn)者如宮城、建筑物及歷代至寶,其他各種即屬私產(chǎn)?!笨梢?,這條修改后的條例對溥儀財產(chǎn)的影響其實不大,他私有的皇家土地不算公產(chǎn),宮中剩下的那些“至寶”在他急匆匆出宮時也沒捎在身上。
為了處理那些土地的租賃與出售,當時民國政府和清皇室專門設置了一個“私產(chǎn)管理處”,兩家坐地分贓,每賣一塊就分一筆錢。土地基數(shù)大,這項收入自然也不少。
知道了溥儀財產(chǎn)的大致來源,不妨再看看他這些財產(chǎn)大概是個什么數(shù)目。
在宮中偷盜成風的時候,發(fā)生了一場至今都原因未明的大火,燒掉了很多皇室歷代積攢的私財。即便已經(jīng)被偷出去了很多、倒賣了不少,內務府還是從灰燼里找出了一大堆熔化了的金片。一稱,足足有一萬七千多兩,粗略一換算,價值過億。
從這里便可管窺皇室私財?shù)膶嵙?。溥儀從宮里運出去的那些珍品,價值應當比這些金片要多。
再看溥儀居于天津時的開支。由于他在多地設立了辦事處,如“留京辦事處”“陵廟承辦事務處”“駐遼寧辦事處”等,他需要為這些辦事處支付月費、薪俸、飯食。其中,僅北京和東西陵幾處,就有每月1萬5千多元的開支。
而溥儀的生活支出,林林總總每月共1萬多元。這2萬多元的月支出,只是溥儀開支中的很小一部分,大頭主要花在收買軍閥和其他勢力上。此類開支,僅是一筆,就能超過北京和天津兩地辦事處每月開支的幾倍。
溥儀來到天津后,確實是一刻也沒消停,鍥而不舍地拉攏各方力量,時刻準備“復辟”。這些被他拉攏、居住在天津的軍閥們有一個統(tǒng)一的名字——“寓公”。他們是什么經(jīng)濟實力呢?據(jù)一個不完全統(tǒng)計,作為寓公的71名軍閥官僚所擁有的財產(chǎn)高達6.31億元,超過當時北京政府全年財政收入。其中,資產(chǎn)在2000萬元以上的有10人,張作霖就是個中之一。溥儀當然也與張作霖有交集,還用大量的古玩和現(xiàn)款籠絡張作霖的部下。
根據(jù)這些開支與“寓公”們的財產(chǎn),我們便可對溥儀的財產(chǎn)總數(shù)做出大概的猜測了。不過他忙活了大半天,也沒啥結果,錢是一大筆一大筆地花,事情是一件接一件地黃。
由于花銷巨大,溥儀后來將存于天津英租界戈登路的那些珍貴字畫,也拿出一些或送人或賣了。后來,他一路北上,到長春投奔日軍,做了偽“滿洲國”的“皇帝”,那些從宮里運出來的、被他賣剩下的文物便被存放在偽皇宮東院圖書館樓的樓下東間。
從天津到長春,再從長春到沈陽,又從沈陽到蘇聯(lián),溥儀手里的珍寶是一路走、一路丟。
1959年12月,溥儀回到了北京。又過了2個月,他走進了故宮。他看到故宮中重新陳列的文物,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多段歷史浩劫,殘存下來的寥寥無幾。一張古畫映入了他的眼簾——那正是他曾經(jīng)和溥杰盜運出宮的《清明上河圖》。而站在這幅畫前的溥儀,是一個北京市民,也是植物園的一名勞動者。
經(jīng)過這數(shù)十年風雨,溥儀腳下的土地,已是“換了人間”的中華大地,再無取之不盡的私財,也再無高高在上的“萬歲爺”。
(摘自《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