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尤
去年夏天,因新冠而一年多不曾見面的朋友邀請去她家做客。臨行前,她讓我別忘了帶上工具箱。
原來,她家的三個廁所和一個廚房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都在漏水了。她見我很是驚訝地看著她車庫中小山般堆放著的罐頭和各式盒裝干燥食品,不好意思地說,都是從免費食品發(fā)放站點拿的?!斑@是政府的扶貧項目,而我就是個貧民。我沒干什么錯事?!?/p>
朋友沒錯。盡管有車有房,但她在讀博士,沒什么收入,拿免費食品不僅不必害羞,還是受到鼓勵的—尤其是這幾年,美國到處可見“免費食品”的旗幟或招牌。只是,從她那里,我似乎窺見免費食品背后的驚人浪費。
世界上第一家“食品銀行”于1967年在美國建立的初衷,是為了減少食品浪費。食品銀行從各超級商場和餐館等地收集行將過期的食品,從菜農(nóng)等處收集因外形欠佳而不好出售的農(nóng)產(chǎn)品,分發(fā)到各地提供熟食的“湯羹廚房”和提供食材的“食品儲藏室”。
湯羹廚房一般不問身世、背景,來者不拒。食品儲藏室則往往需要登記,且有次數(shù)限制。這些地方的工作人員大多是義工。
后來工會介入,一種新型的食品銀行誕生,其宗旨主要是提供考慮營養(yǎng)搭配的食品和促進就業(yè)。其工作人員多是雇員。政府也給食品銀行撥款和分發(fā)農(nóng)產(chǎn)品、食品,后者的目的兼有維護農(nóng)產(chǎn)品價格。
2006年,世界性的食品價格上漲,再加上2008年金融危機,食品銀行在全球范圍內(nèi)劇增。再后來,就是歷三年而未艾的新冠瘟疫了。
瘟疫開始時,媒體大量報道加利福尼亞等地等候領(lǐng)取救濟食品的汽車長龍。國內(nèi)的親友們也非常關(guān)心我們這里無米下鍋。其實,疫期的美國之惡不是食品匱乏,而是驚人的食品浪費。
疫情期間,美國政府大量拓寬了免費食品渠道。朋友最常蹭的是公共圖書館每周一次的食品發(fā)放。不問姓名,不問家庭條件,義工就往打開的汽車后備廂里放置果蔬、牛奶、雞蛋、香腸、牛羊排、罐頭和各類凍干食品。朋友發(fā)現(xiàn),每周的食品都有很大不同,但是,罐頭和干貨太多,果蔬和肉類不足。
朋友對付這一問題的方法是報稱三個家庭,義工也就據(jù)此給她裝載食品。她專門買來一個冰柜,用以儲藏冰凍食品。但那也只是暫緩之計,我看到時,她那冰柜的門已經(jīng)快關(guān)不上了。她說:“放心,不會浪費的。過期了,就埋到地下,沃土種菜?!?/p>
去年一個陰冷的冬日,我離開圖書館時被叫?。骸耙灰獊睃c免費食品?”我扭頭看到一排長桌后邊站著一個冷得發(fā)抖的圖書館員。平常有兩三個人坐在那里。我說:“要不了,家里沒有孩子?!彼B忙說:“不只是給孩子的。誰都可以。幫幫忙,都拿走才好?!蔽铱纯茨呛脦讉€紙箱,要了四盒飯。
回到家后,我根據(jù)飯盒上的標簽,查了一下“LETUM EAT!”—那是鄰鎮(zhèn)一個提供免費熟食的團體,有一照片顯示,一排排露天擺放的長桌上全是盒飯。
我想,我手頭的飯盒大概也是這樣弄出來的吧,因而不太敢吃。我將飯盒放到冰柜的最里邊,幾個月后才拿出來裝進不透明的塑料袋,丟進垃圾桶,但是,它們卻留在記憶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