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

圖1 收到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梁江波

“85 后”梁江波是一名先天性視力障礙患者，讀小學時看不清黑板，他做試題需要拿放大鏡。到了十幾歲，他的雙目已完全失明。這樣一位被困在黑暗中的學子，為心中的夢想刻苦學習、自強不息，終于在2022 年，考入了清華大學，成為2022 級社會學系社會工作專業(yè)的研究生而圓夢。（圖1、圖2）

被黑暗吞噬了的自強少年

2022 年，雙目失明的梁江波，在大學畢業(yè)12 年后，考上了清華大學，成為該校首位視障碩士研究生。在盲校畢業(yè)多年后，獲悉普通高校可以接收視障人士報考碩士研究生，梁江波果斷報考了夢寐以求的清華大學。

梁江波，1985 年出生在安徽省蚌埠市的一個普通家庭，他的降生給家里帶來了莫大的歡欣。然而，滿百日拍照時，面對聚光燈，無論攝影師如何引導，小江波都不把頭朝向鏡頭。這種“怕光”的表現(xiàn)讓父母隱隱感到有些不安。為了找出病因，夫妻倆輾轉(zhuǎn)各地大醫(yī)院求醫(yī)問診，最終在上海的一家醫(yī)院得出結(jié)論，這是一種先天性眼部疾病，無法醫(yī)治。

寒暑往來，小江波慢慢長大，可是，他眼前的世界日趨暗淡。面對無常的人生，小江波的父母堅強面對，因小江波視力受損嚴重，城里沒有學校愿意接收他。在他6 歲那年，家里便掛起小黑板，爸爸媽媽成了小江波的啟蒙老師。

江波爸爸借來課本，逐字逐句把內(nèi)容抄在黑板上?！白趾艽?，寫一行空一行，我就比對爸爸的筆跡，一邊模仿一邊念。”梁江波回憶自己的“家教”經(jīng)歷。文章太長寫不下，江波媽媽就帶著他背誦?！八x一句，我重復一句，一直到完全背下來。媽媽性子急，我得快點背，不能讓她一直念?！倍碌牧航◤男【陀兄己玫挠洃浟Α＿@般模式的親子教育持續(xù)了5 年。

圖2 摸索中作答

在梁江波11 歲那年，爸爸為他輾轉(zhuǎn)多地，爭取到隨班就讀的名額。那天，梁江波懷著激動的心情，第一次進入校園，他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課堂上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老師講的每一句話都能熟記于心。盡管視力存在缺陷，但梁江波積極陽光，很快便融入了愉快的校園生活。

上小學高年級時，梁江波甚至參加過一次競賽?？墒牵蛞暳栴}他答得很慢，試卷只做了不到一半，便到了交卷時間。但梁江波非同一般的正確率還是引起了監(jiān)考老師的注意?！鞍パ?，這孩子可惜了，做得挺好的?！北O(jiān)考老師的這句話給失落中的他帶來莫大的鼓勵。

那是梁江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明眼文答卷參加的正式考試。之后，不滿一年，梁江波的視力急劇下降，即便坐在教室第一排他也看不見黑板上老師寫的板書了。黑暗徹底吞噬了梁江波所擁有的光明。大家扼腕嘆息，覺得梁江波不可能再堅持完成學業(yè)。然而，雙目失明的梁江波并沒有因此而氣餒。

自強不息，在不停的自我較量中成長

1998 年，梁江波的父母為了他的教育與日后發(fā)展遍尋各地，終于找到了南京市盲人學校。梁江波與他同樣存在視力障礙的弟弟也沒有辜負父母的辛勞，順利通過了入學測試。在這里他從一年級開始學習盲文。

青少年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初三的梁江波再次面臨未來發(fā)展的選擇，他回憶說：“父母一直想讓我學門手藝，念大專畢業(yè)就能干活掙錢，挺好！好巧不巧，有大學生來學校做志愿活動，一個姐姐跟我說‘你應(yīng)該去讀大學’。當時就懵了，我已經(jīng)不覺得自己可以上大學了?！?/p>

2003 年，全國唯一一所面向盲人的高中青島盲校，向南京盲校初三班級郵寄了招生簡章。就是這封信改變了梁江波的命運，他從中了解到盲人將來還會有參加普通高考的機會。梁江波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面對兒子想要上大學的志向，江波爸媽雖然心里擔憂，但更多的是鼎力支持。于是，參加普通高考成了梁江波不懈的追求。

那年梁江波高中錄取很順利?？炭鄬W習持續(xù)到高二下學期，班主任正式告知梁江波，國家還未出臺相應(yīng)文件，只能參加針對盲人的特殊高考，這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但特殊高考也是困難重重，除了考試形式不同外，試卷的題目容量、考核知識體量、試題難度與普通高考難度相當。

堅強的梁江波面對這些困難，除了像正常的高考生一樣學習學科知識外，還需要努力學習盲文，提升識記速度與精確度。功夫不負有心人，2006 年，梁江波被北京聯(lián)合大學錄取。學習之余，他的全部目標就是探索盲人除針灸、推拿、音樂以外的發(fā)展可能。（圖3）

圖3 梁江波手寫的備考資料

考入大學后，梁江波開始積極參加各種各樣的社會工作——2007 年，梁江波報名了北京紅丹丹視障文化服務(wù)中心和北京電臺培訓中心合作開辦的普通話培訓項目。在這個過程中，他感受到了社會組織的力量和殘障人士的潛力。這看似普通的一次社會公益活動，是他思考社會工作內(nèi)涵的起點。

沒有盲文教材，梁江波和同學把60 篇示范音頻聽了上百遍，逐字逐句寫成盲文，他們用這種笨辦法對播音員的咬字和語調(diào)有了更多揣摩，考取了普通話一級甲等證書。這樣的自我較量還體現(xiàn)在梁江波曾經(jīng)的“打方”訓練中，“打方”是訓練盲文書寫力量和速度的必經(jīng)之路，把6 個盲文點迅速扎滿，一打就是幾十頁，合金筆頭被磨壞是常事。梁江波曾手抄過完整的《孫子兵法》《論語》和單詞書。正是在這種不斷地自我較量中梁江波獲得了成長。他還曾去餐廳兼職服務(wù)員、當過培訓接線員以及保險銷售。第一筆收入是在樂團訓練的薪水，吹笛子，總共1 700 元，他全部給了家里。

后來，梁江波曾在一家主打“電話圖書館”的公司實習，還在中國盲文出版社編譯部推進有聲書項目，聲音就此成了他的工作?！澳芘c人交流，還可以幫助偏遠地區(qū)的盲人?！彼麑@樣的工作很認可。（圖4～圖6）

2017 年，梁江波開辦了個人公眾號“愛讀詩詞”，每晚9 點左右更新。他并不在意閱讀量，而將這樣的生活視為一場與自己的較量。

提及對詩詞的理解，梁江波說：“和詩詞對話，妙處在于一種穿越時空的情感體驗，起興時品一品，煩擾的時候就隨意一些。我不追求是否能夠背誦，這是一種生活，像老朋友一樣。”

圖4 主持電臺節(jié)目的梁江波

有志者事竟成，如愿考上清華研究生

圖5 梁江波在現(xiàn)場發(fā)言

圖6 梁江波在錄制現(xiàn)場

在完全失明的日子里，梁江波主持電臺節(jié)目等，勇敢地克服心理障礙，自食其力，積極了解融入社會。生活不斷變好，但對于沒能參加普通高考，梁江波心里一直存在遺憾。直到2014 年，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當年，教育部下發(fā)《關(guān)于做好2014 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明確提出：“有盲人參加考試時，為盲人考生提供盲文試卷、電子試卷或者由專門的工作人員予以協(xié)助?！睂Ξ敃r年近30 歲的梁江波來說，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夢想，終于有了實現(xiàn)的希望。（圖7）

研究生備考中最大的挑戰(zhàn)是心理斗爭，他關(guān)注過很多資訊，不少高校都以“設(shè)施條件不允許”的理由將視障人士拒之門外。因此，能否參加考試，不確定性仍然很大。

更大的希望在2017 年到來，教育部和中國殘聯(lián)聯(lián)合印發(fā)《殘疾人參加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tǒng)一考試管理規(guī)定》，文件中提到“使用盲文試卷的視力殘疾考生的考試時間，在該科目規(guī)定考試總時長的基礎(chǔ)上延長50%”，并可以優(yōu)先進入考點、考場，“考點、考場配備專門的工作人員（如引導輔助人員、手語翻譯人員等）予以協(xié)助”。這給予了梁江波更大的信心。

2021 年10 月，梁江波第一次致電清華大學，咨詢是否接收視障人士報考碩士研究生，招生辦老師回復“符合條件即可報名”。聽到這8 個字，電話這頭的梁江波欣喜若狂，他當即投入研究生考試的備戰(zhàn)當中。備考期間，詩詞和運動成了他調(diào)節(jié)情緒的關(guān)鍵點，每周他都會出去坐地鐵轉(zhuǎn)一轉(zhuǎn)放松自己，或者在父母的陪伴下去登山，活動筋骨，放空心神。（圖8）

圖7 梁江波的辦公室

圖8 等待地鐵的梁江波

清華大學是少數(shù)接收視障人士報考的高等院校之一。學校在考試當天專門開通了入校綠色通道，考試時長也從3 個小時延長至4 個半小時。對于考研的經(jīng)歷，梁江波說：“監(jiān)考老師特別細心，連空調(diào)聲的大小都要詢問我的感受?！睂W校還配備了專業(yè)計算機老師，以應(yīng)對電腦出現(xiàn)故障。

在第一天的公共課考試中，梁江波記得那套試卷發(fā)下來，足足有“48 頁牛皮紙”。整個考試過程，他需要在盲文試卷上閱題，再在盲文紙上作答。就這樣他參加了連續(xù)2 天的考試，最終他取得了初試379 分，復試445.4 分的好成績。

2022 年7 月4 日，梁江波終于收到了清華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攻讀社會學系社會工作專業(yè)碩士項目?！昂軕c幸終于有機會，依然有熱情和能力去實現(xiàn)少年時的夢想！感謝自己的‘自強不息’，感謝清華的‘厚德載物’！清華園，我來啦！”收到通知書后，梁江波在微信朋友圈這樣發(fā)文感慨。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痹诤诎抵心媪鞫系牧航ńK于如愿考上研究生，圓了他的清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