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杰

(天津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天津 300457)

引言

在英語和漢語中都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有的人名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一種具有特定比喻意義的詞語，用來轉(zhuǎn)指他人、他物、他事或者成為商標詞。比如英語中的Hamlet(比喻優(yōu)柔寡斷的人、猶豫不決的人)，Shylock(比喻狠毒的放高利貸者)，Judas(比喻叛徒、出賣朋友的人)；漢語中的西施(比喻美女)、張飛(喻指勇猛的人)、柳下惠(比喻坐懷不亂的人)等。為了便于指稱，本文中把英漢兩種語言中的這類詞都稱作人名泛化詞。由于英漢人名泛化詞數(shù)量都很多，而且都與特定的人物相關有明顯的文化差異，不了解其中負載的文化背景知識，我們就難以正確理解它們，不易順暢地進行跨文化交際。因此這類詞語應引起我們的重視。

目前已經(jīng)有學者對英語和漢語中的人名泛化詞進行了一些研究，比如：曾慶茂(1997)研究了英語中由作品人物演變而成的詞匯[1]；生輝(2009)研究過漢語的人名詞語意義泛化現(xiàn)象[2]；陳浩(2011)研究了英語典籍人名詞義泛化相關問題[3]；劉純豹(2012)在其主編的《英語人名比喻詞典》中對英語中的eponym(名祖詞，人名比喻詞，抑或人名泛化詞)進行了一些研究和歸納梳理[4]；Martin H. Manser(2014)在其著作中對一些常見的英語人名詞語作了有趣的解讀[5]。但目前鮮有學者對英語和漢語中的人名泛化詞進行比較研究。本文從概念、來源、演變及語法功能等方面比較研究英漢人名泛化詞，發(fā)現(xiàn)并歸納它們之間的相同和差異之處，探索其中的規(guī)律，以期減少它們對漢英跨文化交際活動的負面影響，促進跨文化交際發(fā)展。

一、英漢人名泛化詞的概念

劉純豹(2012)在《英語人名比喻詞典》前言中指出，英語詞匯中有一類利用人名通過比喻(包括明喻、暗喻、轉(zhuǎn)喻和擬人等)的手段來轉(zhuǎn)指他人、他物或他事甚或成為商標的詞。比如：Samson (圣經(jīng)中人名，比喻大力士)，Shirley Temple(演員名轉(zhuǎn)為商標詞，指女孩飲料)等，這類詞在英語中被稱作eponym(名祖詞，也有人譯作人名普通化詞、人名泛化詞、人名派生詞、人名命名詞和人名比喻詞等)[4]。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英語中這類詞語很常見。

雖然漢語中沒有專門的詞語指稱這些詞，但是漢語中也不乏這類詞語。比如：諸葛亮(歷史人物名，喻指非常睿智的人)、杜康(傳說中最早釀酒的人，現(xiàn)常用來喻指酒)、孫悟空(文學作品人物名，比喻本領大、敢于斗爭的人)等詞語都有超出本來含義的比喻意。劉大為(1997)對意義泛化作了界定：“詞語在保持越來越少的原有語義特征的情況下，不斷產(chǎn)生新的使用方式并將越來越多的對象納入自己的指稱范圍。”[6]劉叔新(2005)對漢語中的人名詞語作了界定：“大體上說，古今中外的偉人、杰出人物、作出過重要貢獻的或家喻戶曉的人物，其姓名(包括使用漢姓的漢名和非漢族人士的漢譯名)可以成為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成員?！盵7]綜合以上兩位學者對意義泛化和漢語人名詞語的界定，漢語中這類意義泛化的人名詞語可以定義為：那些來源于著名人物名字，不再僅具有特指功能，原有語義逐漸擴展，不斷產(chǎn)生新的意義和語用功能的詞語。

對于這類意義泛化了的人名詞語，英語中的指稱詞語是eponym，有學者將其譯作“人名泛化詞”；而本文中對漢語中此類詞語作概念界定時綜合考慮了意義泛化概念和人名詞語概念這兩個方面，因此本文把英語和漢語中的此類詞語統(tǒng)一稱為“人名泛化詞”。

二、英漢人名泛化詞的來源

作為西方和東方兩種文明的重要載體，英語和漢語都有豐富的詞匯來源，在人名泛化詞方面同樣如此。

1.英語人名泛化詞來源

(1)來源于神化、傳說和歷史。如：Helen(古希臘神話中人名，喻指美而無情的女子)，Cupid(羅馬神話中人名，比喻媒人)，Robin Hood(英國民間傳說中人名，比喻綠林好漢、急公好義者)，Hitler(德國歷史人物名，比喻希特勒式的人物、獨裁者)，Rockefeller(美國歷史人物名，喻指富豪、大資本家)等。

(2)來源于宗教故事。如：Judas(《圣經(jīng)》中人物名，喻叛徒、出賣朋友的人)，Solomon(《圣經(jīng)》中人物名，喻圣人、賢者、大智者)，Eve(《圣經(jīng)》中人物名，喻母親)等。

(3)來源于文學名著。如：Harry Potter(英國小說《哈利·波特》里的主人公名，喻巫師、魔法師)，Romeo and Juliet(莎士比亞劇作《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男女主人公名，喻指遭遇不幸結局的戀人)，Scrooge(狄更斯小說《圣誕頌歌》中人物名，喻指吝嗇鬼、守財奴)等。

(4)來源于文娛體育。如：James Bond(《007》系列電影中英國特工名，比喻神通廣大的特工、本領超群的人)，Jordan(美國籃球明星名，比喻英俊的美國男子)等。

(5)來源于發(fā)明創(chuàng)新。如：Alzheimer(德國神經(jīng)病和精神病科專家名，喻義為阿爾茨海默氏病、早老性癡呆病)，Benz(德國機械工程師名，喻義為奔馳汽車)，Newton(英國物理學家名，喻義為力的度量單位，牛頓)，Watt(英國工程師及發(fā)明家名，喻義為電的度量單位，瓦特)等。

2.漢語人名泛化詞來源

(1)來源于歷史人物。如：毛遂(戰(zhàn)國時期人名，比喻敢于自薦的人)、曹操(三國時期人名，比喻有能力而奸詐的人)、關羽(三國時期人名，比喻勇敢忠義之人)、楊貴妃(唐朝名人楊玉環(huán)稱號，比喻富態(tài)豐滿的美女)、包公(北宋名臣包拯稱號，比喻秉公執(zhí)法、鐵面無私、為民做主的好官員)、岳飛(南宋名臣名字，比喻精忠報國的英雄)、孔繁森(新中國一援藏好干部的名字，比喻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好公仆)等。

(2)來源于文學作品。如：豬八戒(《西游記》中人物名，比喻好吃懶惰的人、長相丑陋的人)、竇娥(元雜劇《感天動地竇娥冤》中女主人公名，比喻蒙受巨大冤屈的人)、紅娘(元雜劇《西廂記》中人物，比喻為男女雙方牽線搭橋促成姻緣的媒人)、東郭先生(明朝馬中錫《中山狼傳》故事中人物，比喻對壞人講仁慈的人)、林黛玉(《紅樓夢》中女主人公名，比喻多愁善感、弱不禁風的美麗女子)、孔乙己(魯迅短篇小說《孔乙己》中主人公名，比喻迂腐古板的人)、祥林嫂(魯迅短篇小說《祝?！分腥宋锩?，比喻逢人就說自己不幸的人)等。

(3)來源于民間傳說。如：孟姜女(民間傳說《孟姜女哭長城》中女主人公，比喻對丈夫有情有義的妻子)、梁山伯與祝英臺(民間傳說《梁山伯與祝英臺》中男女主人公名，比喻為自己爭取婚姻自由的戀人)、牛郎織女(民間傳說《牛郎織女》中男女主人公名，比喻長期兩地分居的夫妻或異地戀人)等。

(4)來源于神話、宗教故事。如：夸父(上古時期神話傳說人物名，比喻執(zhí)著、堅持不懈的人)、菩薩(佛教中的一種神祇稱號，比喻慈悲為懷的人)、閻王(中國古代宗教神話中的一尊陰間神祇稱號，比喻兇惡的人)等。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英語漢語人名泛化詞在來源方面有明顯差異：英語中人名泛化詞的來源范圍更廣，數(shù)量更多；英語中來源于發(fā)明創(chuàng)新的人名泛化詞非常多，而漢語中這方面的人名泛化詞卻寥寥可數(shù)。英漢人名泛化詞的來源差異主要是社會文化差異造成的。歐美國家在科學技術方面的創(chuàng)新發(fā)明為英語增加了大量人名泛化詞，而中國則歷史悠久、文化源遠流長，來源于歷史人物、文學作品的人名泛化詞占據(jù)了主要部分。

三、英漢人名泛化詞的演變

人名泛化詞一般是固定的，但是這種固定并非是絕對的，在使用過程中，為了滿足修辭上的需要或者增加語言的表現(xiàn)力，人們常常對一些人名泛化詞語進行一些演化或者改變，因此英語和漢語中都有人名泛化詞演變的形式。

英語中有些人名泛化詞在使用過程中發(fā)生了演變。以英語中的人名泛化詞Adam為例，該詞本是《圣經(jīng)》中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用泥土創(chuàng)造的第一個人的名字，因此這個詞常常被用來指人類的始祖。后來由于人性的弱點，亞當與夏娃因偷食智慧樹上的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園，所以Adam一詞在文學中又被用來喻指“難移的本性”或者“人類的墮落”。由這個詞又衍生出不少相關的詞和短語：Adamic(赤裸的)，Adam’s apple(喉結)，Adam’s curse(人類的辛勞)，Adam’s rib(女性，女人)，the old Adam(人類固有的作惡天性)，since Adam was a boy(很早以前，老早)。再如，Shakespeare是著名的英國劇作家和詩人，他的名字也成為大文豪的代名詞。后來人們由其名字派生出Shakespearean，用來表示“和莎士比亞本人或作品、文風等相關的”或指代“莎士比亞研究專家或其崇拜者”；此外還演變出Shakespeareana一詞，指代“莎士比亞研究資料匯編或莎學文物”?？梢?，英語中的人名泛化詞有時候會演變出對應的形容詞形式，以及一些相關的新詞或者短語、俗語。

漢語中也有一些人名泛化詞在使用過程中發(fā)生了演變，比如由“諸葛亮”演變出“小諸葛”“賽諸葛”“女諸葛”“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等；由“西施”演化出“西子”“西子捧心”“豆腐西施”“病西施”等；由“閻王”演變出“閻羅”“閻羅王”“閻王爺”等，此外還演變出了“閻王殿”“活閻王”“見閻王”等俗語。

由上述例子可以看出，漢語人名泛化詞的演變與英語人名泛化詞語有所不同，漢語的人名泛化詞通常不會演化出相對應的形容詞形式；與英語人名泛化詞相同的是，漢語人名泛化詞也會演化出一些相關詞語或者短語、俗語。

四、英漢人名泛化詞的語法功能

人名屬于專有名詞類，在句中常作主語、賓語和定語。如：“林黛玉是小說《紅樓夢》中的人物?！?“賈寶玉最愛林黛玉。” “林黛玉的《葬花吟》表達了她的全部哀音。” 但人名泛化詞在句中能做的成分要復雜得多，在英語中人名泛化詞可以充當主、謂、賓、定、補、表語，在漢語中人名泛化詞幾乎主、謂、賓、定、狀、補語都可以充當。

1.人名泛化詞做主語

英語人名泛化詞在句子中可以做主語，比如：A dryasdust speaking at the Convention Center made everybody doze. 此句中dryasdust做主語，喻指像Dryasdust那樣枯燥無味學究式的人(Dryasdust是蘇格蘭作家Walter Scott在小說中虛構的人物，他是個枯燥乏味、學究式的人物)。

漢語人名泛化詞在句子中也大都可以做主語。比如：很多雷鋒前來幫忙，掉了一地的蘋果很快又都收回到了車廂里。此句中“雷鋒”做主語，喻指那些像雷鋒一樣助人為樂的人(雷鋒是新中國的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他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時刻準備幫助他人)。

2.人名泛化詞做謂語

英語中人名泛化詞有些轉(zhuǎn)化成了動詞，能做謂語。比如：Dr. Brown crusoed through the experiment so as not to let anybody know about the new vaccine. crusoe在此句中作謂語動詞表達“完全靠自己行事”之意(該詞來自于《魯濱遜漂流記》 中的主人公名字Robinson Crusoe，他有獨自荒島求生的經(jīng)歷，因此crusoe可以轉(zhuǎn)用作動詞表達“完全靠自己行事”之意)。

漢語中的人名泛化詞有的可以做謂語，但是比較少，比如：發(fā)財后，他想和妻子離婚另結新歡，父母勸阻他說：“你可別陳世美??！”此處“陳世美”用作謂語動詞比喻“因地位提高而喜新厭舊”(該詞來自于中國傳統(tǒng)戲劇《鍘美案》，陳世美考中狀元后喜新厭舊，被招為駙馬而拋棄結發(fā)妻子)。

3.人名泛化詞做賓語

英語中人名泛化詞在句中做賓語很常見。如：The girls drank Shirley Temples. 此處Shirley Temple用作賓語，指代女孩飲料(該詞語來自20世紀30年代美國著名電影女童星Shirley Temple，后來一款兒童飲料以她的名字命名)。

漢語中人名泛化詞在句中做賓語也很常見。如：他這個人很能干，不想做阿斗! 此句中“阿斗”用作賓語，比喻懦弱無能的人(阿斗是三國蜀漢后主劉禪的小名；阿斗庸碌，故其小名常被用來比喻懦弱無能的人)。

4.人名泛化詞做定語

英語人名泛化詞有的可以直接用作定語修飾其它名詞，有的則變成形容詞形式或者所有格形式作定語。比如：Gallup(蓋洛普，美國統(tǒng)計學家、民意抽樣調(diào)查的創(chuàng)始人)可以直接作定語，如Gallup Poll(蓋洛普民意測驗)；Archimedes(阿基米德，古希臘數(shù)學家、物理學家和發(fā)明家)作定語可以變成形容詞形式Archimedean，如Archimedean solids(阿基米德立體)，有時也可以用所有格形式作定語，如Archimedes’ principle(阿基米德原理)。

漢語人名泛化詞作定語常常是采用“……的”形式。比如：他長了一雙魯班的手。此處“魯班”加上助詞“的”作定語，意思是像魯班一樣手巧的(魯班是中國古代的能工巧匠，手藝高超)。漢語人名泛化詞有時也可以當作修飾語直接與另一個名詞搭配。比如：我們要發(fā)揚愚公精神，此處“愚公”做定語修飾精神，“愚公精神”指堅持不懈，艱苦奮斗的精神(愚公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的人物，愚公移山故事的主人公。常用來比喻做事有頑強毅力、不怕困難的人)。

5.人名泛化詞做狀語

英語中人名泛化詞不能直接做狀語，但是漢語中有的人名泛化詞可以做狀語。比如：在書店偷書被抓住時，他很孔乙己地說：“竊書不算偷?！贝颂帯翱滓壹骸奔由现~“地”作狀語，指像孔乙己那樣(孔乙己是魯迅短篇小說《孔乙己》中的主人公，他被別人取笑偷書時這樣辯解：“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

6.人名泛化詞做補語

英語中的人名泛化詞可以做補語。比如：He is seen as a Judas. 此句中Judas被用作主語補足語，意思是叛徒(Judas是耶穌十二門徒之一，他出賣了耶穌，因此其名字常被用來指“出賣朋友的人”或“叛徒”)。

漢語中有的人名泛化詞也可以做補語。比如：他過得不怎樣，但卻活得阿Q。此句中“阿Q”做補語，表示像阿Q一樣自我滿足，善用精神勝利法(阿Q是魯迅短篇小說《阿Q正傳》中的主人公，是精神勝利者的典型)。

7.人名泛化詞做表語

英語中有的人名泛化詞可以用作表語。比如：You should not be a Hamlet in some urgent situations. 此句中Hamlet用作表語，表示優(yōu)柔寡斷的人(Hamlet是莎士比亞劇作《哈姆雷特》中的主人公，他對于報殺父之仇思前想后，無法痛下決心，因此其名字Hamlet就有了“優(yōu)柔寡斷的人”之意)。漢語句子中沒有表語，因此在漢語中不存在人名泛化詞做表語的情況。

結語

通過以上比較研究可知，英漢人名泛化詞都是具有豐富文化內(nèi)涵的文化負載詞，兩者既有相似之處，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在英漢跨文化交際中我們應該恰當理解和運用人名泛化詞，減少因此而造成的跨文化交際障礙。本文從概念、來源、演變及語法功能等方面對英漢人名泛化詞的異同進行了簡要的比較研究，希望能為促進英漢跨文化交際的發(fā)展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