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彩紅

（南寧孔廟博物館，廣西 南寧 530028）

0 引言

楊彭村位于橫州城西北13千米處，是郁江邊的一個村落，包括楊彭村、張村、茂所村、岑江村，傳說早在漢唐時期就已成村。至清前期，村前的平垌、上山、下山和米埠江邊田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茅舍之間雞犬相聞。至清中期，“人民熾盛，牛馬遍野”，宛然“魚米之鄉(xiāng)”。歷史上楊彭村有六曹廟、米埠、彭氏宗祠等，但因歲月滄桑，這些古建筑和舊址都已不復(fù)存在，所幸還有3通清代碑刻留存，即《米埠橫水渡碑》《奉官封禁碑》《奉州主免役碑》（圖1），仍保留在楊彭小學(xué)內(nèi)，默默地見證著過往的歷史。茲將筆者所訪得的3通碑刻考釋如下，以求教于方家。

1 《米埠橫水渡碑》

此碑原立于楊彭村六曹廟內(nèi)。楊彭村六曹廟是橫州境內(nèi)的三座六曹廟之一，民國十六年（1927）改為楊彭小學(xué)，“文革”間被毀。楊彭小學(xué)于2010年改建時，將此碑與《奉官封禁碑》《奉州主免役碑》一同鑲嵌在大門墻壁上。碑高80厘米，寬45厘米，青石質(zhì)，碑首題名“米埠橫水渡碑”，落款為“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吉旦立”。碑文楷書陰刻，內(nèi)容可辨，全文如下：

竊惟楊彭村附近米埠河西處，建有六曹大廟①，兼衛(wèi)鄉(xiāng)村，民安物阜，皆賴有神恩之廣庇。故米埠橫水一渡，屢有外人占渡，有利則私于一戶，有害則歸于地方，況遞年以來貽累非淺。荷蒙本州張?zhí)珷敘谏W任之始，以渡例概行禁革，有地方③何海清、生員④楊蔚老長大受彭廣臻、吳國照、楊禪亮、彭陳太、周李太、彭廣秀、楊玄彬等（茲見本六曹大廟顯靈感應(yīng)，不獨福庇于民，即往來人等咸戴厚德），遂于康熙四十六年二月二十六日聯(lián)名乞叩本州張?zhí)珷敶缺３啖?，俯允輿情，將米埠橫水渡恩批準給歸入六曹大廟，永祀香燈。今慮日久廢弛，爰請勒碑，使功德于弗朽也，為此建碑。又于雍正七年重修，至八年三月十三日，眾會吳廣現(xiàn)、彭應(yīng)嚴等荷蒙州主何太爺⑥金⑦批準給示，米埠一渡令廟祝⑧招擺，其香燈照舊供設(shè)，執(zhí)原批勒碑為據(jù)。

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吉旦立

從以上碑文可知，康熙四十六年（1707），橫州楊彭村保長何海清等呈請知州張繩祖批準，將米埠江橫水渡租銀作為六曹廟供養(yǎng)香燈之資，并于次年（1708）立碑為證。雍正八年（1730）重建六曹廟后，知州何其昱又批準由六曹廟的廟祝在橫水渡口負責(zé)擺渡，擺渡收入用于供養(yǎng)廟內(nèi)的香燈。此碑記錄了康熙、雍正兩個朝代之事，但落款卻為康熙四十七年（1708），結(jié)合上下文，可知此碑原刻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雍正八年（1730），知州將橫水渡批給六曹廟廟祝負責(zé)擺渡后，村民又按照原碑內(nèi)容重新刻石，同時在落款“康熙四十七年正月吉日立”之前，加記雍正八年（1730）知州何其昱批準將橫水渡給六曹廟廟祝招擺之事。

六曹是中國古代行政機構(gòu)的名稱。東漢尚書開始分為六曹治理國事，至唐代定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宋徽宗時，州縣亦設(shè)置六曹，稱之為兵曹、刑曹、工曹、禮曹、戶曹、吏曹。因此又以六曹作為地方胥吏的通稱。道教中的六曹則是天庭借用人間的官位，在地府設(shè)六曹文武，左邊的三位功曹神為天曹、地曹和冥曹，右邊的三位功曹神為神曹、人曹、鬼曹。功曹的職責(zé)是把陰間的公文及時稟報給陰天子，并把陰天子的詔令迅速傳達到各處。庇護楊彭鄉(xiāng)村“民安物阜”的六曹神，就是此六位功曹神。

據(jù)民國《橫縣志》記載，橫州舊有三座六曹廟：一座在中區(qū)（橫州、那陽）蒙垌村，民國十六年（1927）被改為小學(xué)；一座在中區(qū)蒙村，民國二十二年（1933）被改為蒙氏宗祠；一座在西區(qū)楊彭村，民國十六年（1927）被改為楊彭小學(xué)。前兩座的遺跡尚存，而楊彭的六曹廟已于“文革”期間被毀，并在原址建起小學(xué)。20世紀90年代，村民又在小學(xué)旁邊重建了六曹廟。

另據(jù)乾隆《橫州志》卷九《職官志》記載，截至乾隆九年（1744），清朝的橫州知州已有33人，其中“張繩祖，正黃旗人，蔭生，康熙四十四年任”“何其昱，四川宜賓人，舉人，雍正五年任”⑨，在民國《橫縣志》中也有同樣的記載。由此可以推斷，碑文中的張?zhí)珷敗⒑翁珷?，即張繩祖、何其昱兩位知州。張繩祖上任之初，即禁止私人在橫水渡擺渡牟利，而是順從民意，把渡口租銀撥給村里的六曹廟，杜絕了爭渡牟利釀成禍患，保護了村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做了一件令當(dāng)?shù)乩习傩辗Q頌的好事。何其昱在任期末亦行善舉，批準渡口由楊彭村六曹廟的廟祝招擺，既便于管理，又維護了村民的切身利益。

2 《奉官封禁碑》

此碑原立于楊彭村柴嶺坪，民國時期搬到六曹廟。六曹廟于民國十六年（1927）改為小學(xué)，2010年小學(xué)改建時，將此碑與《米埠橫水渡碑》《奉州主免役碑》一同鑲嵌在大門墻壁上。碑高75厘米，寬50厘米，青石質(zhì)，碑首題名“奉官封禁碑”，落款為“道光五年季冬月吉旦村眾老少同立”。碑文楷書陰刻，內(nèi)容可辨，全文如下：

村后有柴嶺坪，原系官荒⑩，其高峻險僻，路徑紛歧，最關(guān)要害。向原豎有文昌神碑于坪上，不許人居，以防滋弊，由來已久。孰料本村有盧建中，竟于嘉慶廿三年藉名耕種，將碑碎匿，起屋獨居，招集奸邪，往來莫測。是以村中屢侖被盜，受害難堪。幸值州主吳大老爺升任伊始，仁慈明決，除盜安民，眾等歷由叩稟，蒙準飭差拘中到案，審斷分明，將中偽造地契涂銷，并行責(zé)懲。立時朱批：令差仍帶中同回坪上，將屋盡拆，遷入楊彭村甲內(nèi)，以便查察。所有荊棘草木，出自官荒，任眾樵采，后來不得再占，俾村中樂業(yè)安居，共沐仁天德澤于萬世矣！茲遵公斷，合村老少恐后日久弊生，齊集興工，仍于舊處復(fù)豎神碑，并兩造批詞，四至界石，歷匕分明，以垂諸不朽云。

楊韋淑批：門牌編甲，原為稽查匪類，且凡山僻小徑，搭寮獨居，概令附入村莊，一體編甲，以資查察，久經(jīng)各前州出示曉諭在案。今中膽敢獨居山僻，又不遵領(lǐng)門牌，顯有可疑形跡，準即差拘訊究。

批：盧建中此案，業(yè)經(jīng)本州訊明，該處系屬官荒，崇山峻嶺，恐易藏奸，當(dāng)經(jīng)斷令搬回楊彭村內(nèi)，編入保甲，其爾所呈白契，均經(jīng)涂銷，各具遵結(jié)在案。乃甫經(jīng)訊結(jié)，爾復(fù)請將各契附卷，豈官荒任由盜買盜賣，尚欲留此廢契為將來爭占地步耶？即此已見刁詐，本應(yīng)提案嚴究，姑念案已斷結(jié)，從寬不準，仰仍照原斷，即日搬回楊彭村內(nèi)居住，以便稽查。倘敢抗延，許地保據(jù)實稟請，提究不貸。至該處既系官山，柴草竹木聽民樵采，毋再恃強多事，致干重究。

頂案?地方楊韋淑、應(yīng)訊人?彭色豪、月甲?彭梓盛等，被陷人?彭色翠、士奇、君賢、楊和、楊保、楊森、楊浩、建擇、周善爵、元昌，在場協(xié)力人彭興祿、興堯、蘭桂。

楊韋淑等批：該處既是山僻險路，恐外匪窩藏，準立碑封禁，毋許搭寮居住，以靖地方。

道光五年季冬月吉旦村眾老少同立

從碑文內(nèi)容可知，嘉慶二十三年（1818）楊彭村內(nèi)有一位名叫盧建中的村民在官禁地柴嶺坪造屋獨居，招盜害民，被知州下令拘捕，查清注銷其偽造的地契，并責(zé)令盧某搬回村內(nèi)居住，編入保甲。道光五年（1825），楊彭村民于柴嶺坪豎碑封禁，規(guī)定不得搭建小屋居住。碑文對案情進行了詳述，并附上知州的兩次批詞，以強化震懾力。碑文提及的吳大老爺為時任橫州知州。民國《橫縣志》記載嘉道時期的橫州知州共11名，其中嘉慶年間7名，道光年間4名，里面沒有姓吳的。嘉慶帝在位25年，任命7任橫州知州尚較合理；而道光在位30年，僅任命了4任橫州知州，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疑因是咸豐間橫州城曾被攻陷，導(dǎo)致檔案遺失所致。

從該碑刻的上下文看，吳大老爺?shù)娜温殨r間應(yīng)在嘉慶二十三年（1818）至道光五年（1825）間，而民國《橫縣志》記錄這段時間的知州僅有嘉慶十五年（1810）任職的徐之珍、嘉慶十六年（1811）任職的趙敦簡、嘉慶二十四年（1819）任職的鄧祥麟，以及道光七年（1827）任職的羅尹孚。如今在橫州城西海棠橋側(cè)石壁上鑲嵌的“海棠橋”題碑，上下款為“道光元年歲次辛巳”“知橫州事鄧祥麟立”。由此可以推斷，吳大老爺?shù)娜温殨r間不可能在道光元年（1821）之前，而是應(yīng)在道光元年（1821）之后。稱州縣主官為大老爺，這是專制時代草根百姓對科舉出身、有學(xué)問、有才干的官員的認可和敬重。

3 《奉州主免役碑》

《奉州主免役碑》原立于楊彭村六曹廟。廟宇于民國十六年（1927）被改為小學(xué)，2010年小學(xué)改建時，將此碑與《米埠橫水渡碑》《奉官封禁碑》一同鑲嵌在大門墻壁上。碑高70厘米，寬48厘米，青石質(zhì)，碑首題名“奉州主免役碑”，落款為“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日批練長軍職周士浩、生員彭顯榮遵照”。碑文楷書陰刻，內(nèi)容可辨，全文如下：

署理橫州正堂加三級、紀錄五次朱?諭，爾楊彭村軍職、練長?周士浩等知悉：本州奉左江兵備道吳?、左江總鎮(zhèn)都督府色?，即日由南岸渡江北剿。爾楊彭附近米埠大江阻隔，船艇俱無，爾等果實心實力，能辦竹筏一百余號渡江，全軍無虞，掃平丑類，本州定將出力之人詳請大憲賞給軍職，以鼓奮勇。為此諭仰該練長等盡心辦理，無負本州奉憲之心，切切此諭。

咸豐十年月日諭

至十一年九月十六日，蔡州主?蒞任，二次復(fù)城，助米隨營?？藦?fù)之后，州主面諭周士浩等：“爾楊彭練長、練勇隊伍向前不縮之人，合前任州主朱?、都府楊?渡江，功已峻極，未經(jīng)報舉，一一將姓名開列注明，本州已憑稟報?！焙苹卮搴?，老少商議：“軍職止屬一人沾恩，而且均派不勻?！敝坏镁叱士燎蟛檀罄蠣攲那俺挟?dāng)之夫役（松枝、勒蕨、稻稿）一切革除，眾人代代沾恩感德于無盡矣！

蒙州主金批：爾楊彭屯練長、練勇既不愿申報軍職，情愿免其地方伕役。查爾碑內(nèi)載承當(dāng)之松枝、勒蕨、稻稿，準免辦可也。

同治元年十一月二十日批練長軍職周士浩、生員彭顯榮遵照

從碑文內(nèi)容可知，咸豐十年（1860），代理橫州知州朱騰偉因北渡“剿匪”，諭令楊彭村練長周士浩為渡江置辦竹筏一百多只，為掃平“丑類”做準備，并承諾事后一定向上級請求賞給軍職。咸豐十一年（1861）九月十六日，知州蔡達卿到任后，兩次收復(fù)州城，楊彭村義辦竹筏、助米隨營“功不可沒”。蔡達卿當(dāng)面告訴周士浩將立功人員進行造冊，然后交給知州稟報請賞。周士浩回村后，與村中老少商議此事，認為賞給軍職的待遇僅一人得沾恩典，不能體現(xiàn)集體的貢獻，表示愿意放棄賞給軍職，而請求將采集松枝、勒蕨、稻草的夫役一并免除。同治元年（1862）十一月二十日，知州蔡達卿親筆批復(fù)，準予免除楊彭村承擔(dān)的松枝、勒蕨、稻草等夫役。

經(jīng)查民國《橫縣志》第五篇《前事二·兵革上》之“僮佃始倡亂”所載，碑文中清剿的“丑類”當(dāng)為李七率領(lǐng)的大成軍。李七，原名李文彩（？—1871或1872），永淳縣上南獅子塘村（今橫州市飛龍鄉(xiāng)）人。道光三十年（1850），參與組織領(lǐng)導(dǎo)永淳十三屯農(nóng)民起義，后被推舉為首領(lǐng)。咸豐四年（1854）率部加入大成國起義軍，被封為定國公，隸定北王梁昌部。咸豐七年（1857）攻占永淳縣城，之后乘勝東下，和大成軍一起攻克橫州城。先后轉(zhuǎn)戰(zhàn)永淳、橫州、貴縣、潯州、靈山等地，攻克永淳、靈山、橫州、南寧，威逼百色。咸豐十一年（1861）因?qū)覟榍遘妶F練所敗，被迫北上，后由遷江、懷遠退入貴州。作為官方修纂的志書，民國《橫縣志》對咸豐年間橫州城被李七攻陷，以及楊彭村團練協(xié)助收復(fù)州、府城之事記載頗多，如：“（咸豐）七年……夏四月初四日，李文彩合水賊陳大口昌，夾攻橫州城，城陷，吏目朱鑑、城守汛把總蘇朝光皆死之。”“李文彩攻破西鄉(xiāng)各村，大肆焚殺，惟楊彭村不下，反為該村團練所敗?！薄俺窍葜眨ㄌK文茵）保護局紳施彬文等從西門出，退守西鄉(xiāng)之楊彭村。李七自陷州城后，隨帥黨遍攻附城各村，繼至西鄉(xiāng)各村，皆破之?！钆泶鍞?shù)月之久。時蘇文茵帶領(lǐng)靖西兵勇由州城退回村內(nèi)固守，同時得到歲貢生楊偉球、庠生鄧茂芳、保舉府經(jīng)歷莫品隆，以及蘇芝獻、武生莫典隆等同心協(xié)力，多方抵御?！寰毘酥?，奮力沖出，大敗賊眾，賊奔回，不敢再犯楊彭?！薄昂笞蠼琅汕Э倕慰≈畮П貦M，會同局紳施彬文、團目蘇文茵及各鄉(xiāng)團練，于九年八月……克復(fù)橫州城。”“州城自李七陷后……九年，兵練復(fù)克一次?！嫍钆泶鍒F練，于九年隨同官兵克復(fù)州城一次，其后蔡達卿、朱騰偉兩州牧皆先后避于該村，團練助州牧兩次收復(fù)州城，合前共成三次?！?

另據(jù)民國《橫縣志》第三篇《政治上·歷代官職》記載：“羅定霖，皖江人，咸豐三年任。厥后城陷，奔楊彭村辦公?！?如此看來，楊彭村在咸豐年間的確為保護州官，并以此為基地三次收復(fù)州城立下了汗馬功勞。此碑記錄的就是咸豐九年（1859）收復(fù)州城后，楊彭村團練繼續(xù)于咸豐十年（1860）為左江兵備道置辦竹筏渡過米埠江，并兩次協(xié)助知州蔡達卿、朱騰偉收復(fù)州城，于咸豐十一年（1861）獲得免除全村夫役的獎勵。

與《奉官封禁碑》中的吳大老爺一樣，也許是因為社會動蕩造成檔案缺失或記錄不全，咸豐年間的蔡達卿、朱騰偉兩位知州，在縣志的歷代職官名錄中沒有記載。而《奉州主免役碑》提及的蔡、朱兩位知州，與民國《橫縣志》第五篇《前事二·兵革上》“僮佃始倡亂”記載的“蔡達卿、朱騰偉兩州牧”互為佐證，也有效彌補了地方志在歷代職官名錄中的記載缺漏。

4 余論

楊彭村遺存的3通清代碑刻，分別屬于康雍、嘉道、咸同時期。這3通碑刻皆屬于告示類：其中一通是渡口收益和權(quán)屬的官約碑；一通是奉官府之命封禁官荒、編甲查勘的碑；一通是奉官府之命免除地方夫役的碑。得益于楊彭小學(xué)的精心保管，碑刻目前保存完好，為我們了解清代橫州地方社會的狀況提供了寶貴的實物史料。

首先，楊彭村遺存的3通碑刻在時間上跨越康雍、嘉道、咸同三個時期，是反映清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一個縮影?！睹撞簷M水渡碑》中的兩任知州順從民意，先后把渡口租銀撥歸村廟，批準渡口歸由村廟管理，不僅保護了村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而且維護了村民的切身利益，反映了康雍時期“民安物阜”“國家強盛，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社會背景?！斗罟俜饨贰斗钪葜髅庖郾窂乃秸脊倩?、招集奸邪、編甲封禁，再到“諭辦竹筏”“渡江北剿”，雖然其屬于官府對“掃平丑類”“二次復(fù)城”進行的獎賞，但實際上反映了清晚期動蕩不安、生靈涂炭、民不聊生的社會狀況。由于專制統(tǒng)治的腐敗，乾隆朝之后，大清王朝內(nèi)憂外患，嘉慶、道光朝雖然采用嚴刑峻法，以期撥亂反正，但是整個社會從上到下的風(fēng)氣無法改變，大清王朝走上了衰落的道路，上述3通碑刻正是這一過程的見證。

其次，《奉官封禁碑》《奉州主免役碑》雖然從表面上看是因為“私占官荒”“恐易藏奸”而進行封禁，或者因“助米隨營”“功已峻極”而免除夫役的告示，但是里面反映的卻是那個時代所施行的地方基層戶籍制度（保甲）和民兵制度（團練）。保甲本是一種基層戶籍制度，但在清代逐漸成為加強治安的手段。正如《奉官封禁碑》中所言：“門牌編甲，原為稽查匪類……概令附入村莊，一體編甲，以資查察。”順治帝諭令：“凡保甲之法，州縣城鄉(xiāng)十戶立一牌頭，十牌立一甲頭，十甲立一保長，戶給印牌，書其姓名丁口，出則注其所往，入則稽其所來?！?“牌頭和保甲長均由當(dāng)?shù)氐刂骰虼蠹易宓淖彘L擔(dān)任，負責(zé)監(jiān)視管區(qū)內(nèi)的人民。每戶的戶主姓名、職業(yè)，以及丁男人數(shù)，都寫明在門牌上，有出入遷徙等事，都要隨時報告?！?違者，首報牌內(nèi)一家有犯，十家連坐。因此，《奉官封禁碑》規(guī)定“凡山僻小徑，搭寮獨居，概令附入村莊，一體編甲，以資查察”，對在偏僻山嶺“起屋獨居，招集奸邪”的村民，下令帶回坪上，“將屋盡拆，遷入楊彭村甲內(nèi)，以便查察”。由此可見，“門牌編甲”對清前期“稽查匪類”起到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

清中期以后，地方起義四起，八旗、綠營嚴重腐化，擾民有余，卻不足以御敵。根據(jù)合州知州龔景瀚關(guān)于設(shè)置團練鄉(xiāng)勇、堅壁清野、地方自保的建議，咸豐帝下令各地士紳發(fā)展團練，借以對抗太平軍和地方的小規(guī)模起義。團練的各級首領(lǐng)由家境殷實、品行端正的士紳充任，平時各自從事本業(yè)，有事則集中防守。防守有效，計功行賞，或給頂戴，或給匾額，或給銀錢。在晚清仕途擁塞不堪、科舉無望的情況下，許多士紳都積極創(chuàng)辦團練，為官府賣命，以期通過立功躋身仕途。即使在偏遠的楊彭村，也有“歲貢生楊偉球、庠生鄧茂芳、保舉府經(jīng)歷莫品隆，及蘇芝獻、武生莫典隆等，同心協(xié)力，多方抵御”?。在《奉官免役碑》里，橫州知州就是以“賞給軍職”為誘餌，鼓動“辦竹筏一百余號渡江，全軍無虞，掃平丑類”，為此“練長、練勇隊伍向前不縮之人，合前任州主朱、都府楊渡江”。團練成為清朝官府用以對付李七起義軍的主要力量之一。楊彭村遺存的《奉官封禁碑》《奉州主免役碑》不失為研究清代保甲制度和團練制度的實物資料。

注釋

①六曹廟，指道教中供奉六曹大神的廟宇，六曹包括天曹、地曹、冥曹、神曹、人曹、鬼曹。

②張?zhí)珷?，即知州張繩祖，正黃旗人，蔭生，康熙四十四年（1705）任橫州知州。

③地方是地保的俗稱，指舊時在地方上為官府辦差事的人。

④生員，明清時期指通過考試進入府、縣學(xué)的秀才。

⑤保赤意為像對幼兒一樣悉心保護。

⑥何太爺，即橫州知州何其昱，四川宜賓人，舉人，雍正五年（1727）任職。

⑦金，這里意為尊重、貴重。

⑧廟祝，即廟宇中管香火的人。

⑨謝鐘齡.光緒重刻橫州志[M].橫縣：橫縣文物管理所，1983.

⑩官荒，指屬于官府的荒地。

?頂，這里表示擔(dān)當(dāng)、承擔(dān)。

?應(yīng)訊人，指公堂上應(yīng)答問題的知情者。

?月甲，指甲長。十戶為一牌，十牌為一甲，十甲為一保。

?被陷人，即受害者。

?朱姓知州，即朱騰偉。

?團練，指清代地方士紳組建的地方武裝，即民兵，其主要職能是緝拿匪盜，維護地方治安及催捐收租，戰(zhàn)時協(xié)助朝廷軍隊作戰(zhàn)，練的首領(lǐng)稱練總、練長。

?吳，即左江兵備道吳德征，江西金溪人，舉人，咸豐三年（1853）任職。

?色，即左江鎮(zhèn)總兵色克精阿。

?蔡州主，即橫州知州蔡達卿。

?州主朱，即橫州知州朱騰偉。

?楊，即廉州都司楊家杰。

???王文傚.橫縣縣志[M].橫縣：橫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藏舊稿本.1943.

?永瑢，紀昀.皇朝文獻通考：卷十九戶口考1[M]//永瑢，紀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出版信息不詳].

?白壽彝.中國通史綱要[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