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清 劉永連
(暨南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李氏朝鮮自立國以來,即奉明朝為宗主國,二百余年內(nèi)始終保持密切的宗藩關系。除政治上的交往外,中朝兩國之間亦有經(jīng)濟上的貿(mào)易往來。兩國之間主要進行朝貢貿(mào)易,私下也存在多種不同形式的貿(mào)易。對中朝貿(mào)易方式的劃分,學界有多種標準,如韓國學者全海宗認為中韓之間的貿(mào)易形態(tài)可以劃分為官貿(mào)易、附帶貿(mào)易、公認民間貿(mào)易和“秘貿(mào)易”四種①。此外,還有關于公貿(mào)易、私貿(mào)易、“潛貿(mào)易”②、“違禁貿(mào)易”③等多種論述,其中“潛貿(mào)易”與“違禁貿(mào)易”的意思相同,是中國與朝鮮兩國采用的不同稱呼方式,這種貿(mào)易是指朝鮮政府仰仗與中國的特殊關系,默認使臣對違禁物品如硝黃、弓角等進行貿(mào)易。中朝兩國之間貿(mào)易的物品,包括馬匹、各樣麻布、各類毛皮、蘇木、胡椒、白蠟、黃蠟、人參、弓角等。而筆者所探討的弓角貿(mào)易,涉及到公貿(mào)易、私貿(mào)易、違禁貿(mào)易等多種貿(mào)易方式。
關于中朝之間的弓角貿(mào)易,學界已有相關論述。在一些論述朝鮮使臣的貿(mào)易活動的論文④中,對朝鮮多次向明朝奏請收買弓角和使臣私下違禁購買弓角進行了簡單的梳理和論述;一些側(cè)重于分析中朝違禁貿(mào)易的論文⑤中,將弓角作為一種禁止交易的軍事物資用品作了簡單的提及與論述;另外,還有部分文章⑥對弓角貿(mào)易亦有所涉及。閆悅⑦則對明清兩代中朝之間的弓角貿(mào)易進行了較為全面而系統(tǒng)的論述,但對朝鮮進行弓角貿(mào)易的多種途徑、中朝雙方對弓角貿(mào)易的態(tài)度等方面的探討不夠,同時,對于弓角貿(mào)易背后所反映的兩國政治關系和政治局勢的關注也不夠。筆者擬以明代中期中朝兩國之間所進行的弓角貿(mào)易為切入點,著重分析論述朝鮮進行弓角貿(mào)易的原因、圍繞弓角展開的多途徑貿(mào)易活動、中朝雙方對弓角貿(mào)易的態(tài)度以及該貿(mào)易對雙方所產(chǎn)生的影響,試圖對明代中期中朝之間的弓角貿(mào)易作更為詳盡的論述,同時揭示弓角貿(mào)易背后所反映的政治局勢變化及雙方之間的政治關系。
弓是古代重要的兵器之一,其歷史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到黃帝時期。據(jù)說,在涿鹿之戰(zhàn)中,黃帝純以弓矢之利而勝于蚩尤,可見其在戰(zhàn)爭中作用之大。在《考工記》中關于弓的記載甚詳。造弓需要六項基本原材料,即“干,角,筋,膠,絲,漆”⑧。筆者所述之“弓角”,即其中的“角”?!短旃ら_物》中記載了牛角在造弓中的具體使用流程:“凡造弓以竹與牛角為正中干質(zhì),……凡造弓先削竹一片,竹中腰微亞小,兩頭差大約長二尺許,一面粘膠靠角,一面鋪置牛筋與膠而固之。牛角當中牙接,固以筋膠,膠外固以樺皮,名曰暖靶。……”⑨即將牛角覆蓋于弓干的中部,一面用膠將牛角粘上,一面用膠粘上牛筋加固,兩段牛角之間相互咬合,用膠和牛筋加以固定。在造弓中,“角也者,以為疾也”⑩,其作用就是增加開弓時的爆發(fā)力,加快弓箭發(fā)射的速度。
在冷兵器時代,弓是戰(zhàn)爭中必不可少的武器,尤其是在長距離的交戰(zhàn)或守城時,弓相比于其他兵器如長矛、大刀、劍等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為了充分發(fā)揮弓的戰(zhàn)斗力,就必須增加拉弓強度與發(fā)箭速度,由于弓干是用竹片制成,強度和硬度不夠,容易折斷,故需用牛角和牛筋加固,增加其硬度和拉弓的強度,使弓的爆發(fā)力提升。
造弓所用之角為各種獸角片,牛角、羊角等皆可用,朝鮮亦用鄉(xiāng)角造弓。但鄉(xiāng)角“易致折破”11,唯有牛角最好。根據(jù)牛的品種不同,又有黃牛角和水牛角等,其中黃牛角短,曲度較小,而水牛角長,呈彎曲狀,用于造弓品質(zhì)最好,朝鮮兵曹判書崔閏德檢驗武士操練情況時發(fā)現(xiàn)“見弓之脫弦,數(shù)矣而不折,皆水牛角也”12,故“唯水牛角合于造弓”13。朝鮮地處北緯32 —42 之間,大部分地區(qū)為溫帶季風氣候,冬季寒冷,降水集中于夏季,只有最南部的小部分地區(qū)為亞熱帶季風氣候,冬季溫和,降水較多,所以朝鮮的耕作方式多為旱作,也多養(yǎng)殖黃牛。而水牛的生長環(huán)境要求水源充足,氣候和環(huán)境的限制,加上耕作的需要,致使朝鮮水牛稀少。朝鮮的牛角使用范圍很廣,不僅用于造弓,亦用于品帶、裝飾等,朝鮮官員的“品帶則二品以上所帶,皆用牛角”14,朝鮮議政府曾請求“水牛角,于造帶已令禁之,請并禁飾鞍橋”15,最終朝鮮規(guī)定,除“造弓外,水牛角、鄉(xiāng)角,一切痛禁”16。朝鮮政府頒布的水牛角禁令反映出朝鮮水牛角的稀缺程度。加之,朝鮮士兵“第緣土習,不慣槍劍,專用弓矢,御敵之際,唯恃此物”17,弓矢成為朝鮮抵御外敵侵犯不可或缺的重要軍備物資。所以對于朝鮮這個半島國家而言,“焰焇、弓角,御賊之利用”18,“必得中國牛角,然后能強勁耐久”19,但“水牛角,非本土所產(chǎn),而造弓為重,不可不備也”20,故朝鮮官員上奏國王時即言“惟弓材所需水牛角,本非小邦所產(chǎn),專仰上國”21??梢?,弓矢為朝鮮御敵衛(wèi)國之重器,水牛角為重器之必需,而本國不產(chǎn)水牛角,只能通過與明朝貿(mào)易而獲得。
明朝初年,弓角貿(mào)易較為自由,然而自明中葉以后,由于蒙古、女真不斷侵擾邊境,明朝為了減輕邊疆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對自身的威脅,對弓角的管控進一步加強,嚴申禁令,禁止鐵器、弓角等貿(mào)易?!洞竺髀伞け伞返摹八匠鐾饩臣斑`禁下海”條規(guī)定“凡將馬牛、軍需、鐵貨、銅錢、段匹、?絹、絲綿,私出外境貨賣,及下海者,杖一百”22,同時規(guī)定“硝黃禁物,非外國所得市”23。硝黃作為制作火藥的重要原料,禁止與外國交易,而弓角既是水牛的組成部分之一,又是造弓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屬于明朝嚴禁出口的“馬牛”“軍需”范圍之中,其重要性亦不亞于硝黃,自然也會受到嚴格的出口管控。此外,明朝對于犯禁行為,特別是走私軍需品的行為嚴懲不貸,如《大明會典》規(guī)定“凡會同館內(nèi)外四鄰軍民人等,代替夷人收買違禁貨物者,問罪,枷號一個月,發(fā)邊衛(wèi)充軍”24。弘治十一年(1498),迤北小玉子等使人赴京朝貢時,明朝就規(guī)定“官員軍民人等交易止許光素纻絲絹布衣服等件,不許將一應兵器并違禁銅鐵等物,有違犯者處以極刑”25,另外,又奏準“私將應禁軍器賣與夷人圖利者,比依將軍器出境因而走泄事情者律,各斬為首者,仍梟首示眾”26,可見明朝對走私軍需物資的嚴懲決心。明朝的這一舉動與政策的變化,使朝鮮的弓角貿(mào)易受到嚴重影響。朝鮮成宗六年(1475),赴明謝恩使韓明澮在提交給成宗國王的報告中就提到了購買弓角失敗的事情:“中國弓角禁令甚峻。前此賣角者,處處有之,近坐犯此禁,盡徙遠徼,今只有一家,故臣等之行,未得買來?!?7朝鮮方面的記載也反映出自明中葉以后明朝弓角禁令之嚴格程度。
雖然明朝對弓角管控嚴格,對走私弓角懲罰嚴厲,但管控制度并非無懈可擊,朝鮮仍然可以通過多種方式、途徑從明朝獲取弓角。一般而言,朝鮮從明朝獲得弓角的方式可以分為三種:一是向明朝奏請準許正常收買;二是私下進行交易,也就是進行所謂的“違禁品”貿(mào)易;三是通過中朝官員互贈禮物而獲得。
朝鮮自立國伊始,便遣使明朝請求冊封與建立宗藩關系。有明一代,明鮮兩國均秉承“事大字小”的外交理念,即小國對大國忠順,大國則愛護小國。由于朝鮮始終對明朝“事大至誠”,故明朝對朝鮮“字小以仁”,其表現(xiàn)為列朝鮮為諸外國之首,一年可以來京朝貢三次,會同館交易時不拘限時日,援助朝鮮不受侵擾等,雙方之間存在著與其他國家不同的獨特政治關系。這種關系特殊到甚至可以規(guī)避遼東官員的搜檢。朝鮮赴京使臣許琛回國,行至遼東,遼東官員要求搜檢行李以確定是否潛貿(mào)弓角,許琛即言“弊邦敬事皇朝,出于至誠,故朝廷亦待之無外,異于他國,今疑而欲搜行橐,于外人視聽何如,恐非所以示天下也”28,遼東官員愧不能答,遂作罷。朝鮮便利用這份特殊關系,屢次向明朝請求準許收購弓角。弓角的收買經(jīng)歷了多次請奏,成化十三年(1477),朝鮮請奏明朝,最終“欽蒙圣恩,許于每歲一次,收買弓角伍拾副”29,但區(qū)區(qū)五十副弓角,于朝鮮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成化十六年(1480)十二月,成宗再次提出增加收購弓角數(shù)額的請求,其理由為“第念本國,三方受敵,近日又與野人,構(gòu)釁邊圉,數(shù)被侵擾,兵備尤不可疏虞。矧惟國人,不慣槍劍,專業(yè)弓矢,以為御敵,只緣弓張,制造雖多,堪用者甚少。兼又易致折毀,所有伍拾副,不裕于用,臣竊閔焉。敢此吁呼,伏望圣恩,憐憫于收買時分,特許照依先年事例,不拘額數(shù)收買,以廣軍需”30,對此,明憲宗允準朝鮮再多購買一百五十副弓角:“又于成化十七年,內(nèi)蒙圣旨,準買牛角三百個”31。由于造弓時所需牛角為一對,故一副弓角即等于兩個牛角,也就是說許諾朝鮮每年收購弓角數(shù)額可再增加一百五十副。故,至成化十七年(1481),朝鮮每年可以購得的弓角總數(shù)額達二百副,“前此中朝貿(mào)易弓角,只五十副,而今加一百五十副,我國慶事,莫大于此”32。盡管準許收買的數(shù)額已于前增加三倍,但兩百副弓角對于朝鮮軍隊的需求而言,仍是九牛一毛,難以滿足。朝鮮國王不得不再次請奏增加收買數(shù)量,但并未如愿。弘治十七年(1504),朝鮮言“天朝法禁甚嚴,一年常數(shù)二百對外,不得私貿(mào)”33,即使到嘉靖時期,明廷準許的數(shù)量依舊維持在二百副,沒有再多增加,如嘉靖五年(1526)明朝規(guī)定朝鮮進行“弓角貿(mào)買時,據(jù)《大明會典》,只許貿(mào)五十枚?!记耙?guī),仍舊許貿(mào),故依前收買二百對矣”34。
明朝允許朝鮮正常收購的弓角數(shù)量至多不過兩百副,遠遠不能滿足需要。既然正常渠道不能滿足,朝鮮不得不另尋他路,私下進行秘密的違禁交易,這是朝鮮從明朝獲取弓角的第二種途徑。這種交易活動一般是由朝鮮赴京使臣,特別是通事,來充當對明交易的主體。這類違禁交易的記錄在《朝鮮王朝實錄》中屢屢出現(xiàn),如成宗時,國王問詢朝鮮赴京使臣犯禁購買弓角之事,使臣答曰“通事芮亨昌潛買牛角,令牙子分載四車,期會通州。校尉知之,告太監(jiān)以奏,沒入牛角,并收其直,牙子充軍”35,也就是說朝鮮赴京使團中的通事芮亨昌偷偷購買牛角,但是被明朝官員得知,故牛角被沒收。同類違禁購買弓角的事件亦不在少數(shù),弘治元年(1488)“圣節(jié)使通事李郁、庾斯達弓角二十余對冒法私買”36,弘治八年(1495)“通事文孝安等私赍物,入中朝買弓角”37。當通事不參與弓角貿(mào)易時,則由正使來進行,如萬歷元年(1573)時,朝鮮需要六百張黑角用于造弓,但日本商人因嫌物品笨重,不愿帶來貿(mào)易,同時赴京通事,也不與明朝貿(mào)易,故司憲府啟奏“請待冬至使貿(mào)來,姑緩督納”38,朝鮮國王聽從此議。在這類違禁交易中,有些因被明朝查處而失敗,但也有不少成功的案例。例如,朝鮮文人張維《溪谷集》所收錄的《贊成李公行狀》中記載李直彥“庚子,以陳奏使,朝京師請糧,盡誠敷奏,所請得準,及還,傾其橐余,貿(mào)弓角數(shù)百對以進”39。許筠也曾“僅得捐十朔俸,以買燕牛角,補于武庫”40。萬歷二十年(1592),日本侵略朝鮮,壬辰戰(zhàn)爭爆發(fā),朝鮮多次向明朝請兵援助,明朝應準,雙方共同作戰(zhàn),抵御日本。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明朝對朝鮮的弓角貿(mào)易禁令也有所放松。這一年,朝鮮謝恩使申點“與書狀官鄭期遠、唐陵君洪純彥同議,遂以一行免宴銀四十五兩及用余盤纏雜物,貿(mào)得弓角一千三百八片,焰硝二百斤以來矣”41??梢姡ㄟ^朝鮮使臣們之間的合作,最終一次可以購得千片有余的弓角,這在違禁交易中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shù)量了。
除以上兩種途徑之外,朝鮮還通過與明朝官員之間的交往獲得弓角,主要是以禮物互贈的形式獲得。不過,在朝鮮文獻中關于這類行為的記載比較少,據(jù)筆者推測,可能是因為明朝法律對軍需品交易行為用刑極重,其中《大明會典》就規(guī)定對此類犯禁行為處以斬首之刑,在此重刑之下,作為特權階層的官員們也很少冒險犯禁;加之,有些私下的互贈行為若未被發(fā)現(xiàn)或不涉及到國家,便不會被記錄下來。筆者在《朝鮮王朝實錄》中僅翻閱到三條相關記載:一是景泰六年(1455),朝鮮“通事張俊擅受遼東都司王祥所寄頭目吳守書及水牛角”42;二是成化十七年(1481),韓明澮以奏聞使出使明朝,通過“夤緣鄭同,私獻物件,又當回還,私受黑角”43;三是成化十九年(1483),“副天使使頭目,赍彩段、藥材、牛角等物來進,命饋頭目等,仍給人情物件”44。以上三條記錄,第二條和第三條明確說明雙方之間的牛角往來存在利益交換行為;第一條為明朝官員主動贈送給朝鮮牛角,并未索求物件,但儒家講究“禮尚往來”,深受中國儒家文化影響的朝鮮官員必然會有所回禮,且出于“事大”心態(tài),其所回贈之“人情物件”的價值并不會低于對方所贈之禮。由此看來,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交易,其表面是雙方友好來往、互贈禮物,但背后實質(zhì)是“以物易物”的市場交易行為。因此,筆者將該種“互贈”行為也納入“貿(mào)易”活動。雖然該類行為的相關記載不多,但也確實反映出朝鮮存在這樣一種途徑來獲取明朝的弓角。
朝鮮方面鑒于水牛角在造弓中的重要性以及本國的水牛角生產(chǎn)情況,對于弓角貿(mào)易始終秉承積極支持的態(tài)度。
在公開的弓角貿(mào)易中,朝鮮方面希望明朝準許其收購的弓角數(shù)量越多越好。朝鮮仰仗與明朝之間的友好關系,于成化十三年(1477)、十六年(1480),嘉靖五年(1526)等時間內(nèi)屢次“奏請收買弓角”45,正如朝鮮官員李克墩所言“中朝待我國甚厚,高皇帝嘗賜火炮”46。在洪武六年(1373)時,明朝曾應允朝鮮所求用于捕倭的火藥,洪武七年(1374)又向朝鮮頒賜了制造火筒和火炮的物料。連重要性遠甚于弓角的火藥,明朝都曾多次應允,故朝鮮方面認為如果情辭懇切地說明本國難處,再奏請收買弓角,那么明朝出于“字小”考慮,一定會準許。事實證明確實如此,明朝多次應準朝鮮請求,準許購買的弓角數(shù)量也從原來的五十副增加到兩百副。
在私下貿(mào)易中,盡管知道明朝不準允,朝鮮君臣也抱有惴惴不安的心態(tài),害怕事發(fā)后明廷會責怪,連原先允準的收買二百副弓角之事也會受到阻攔,正如嘉靖五年(1526)朝鮮官員上奏國王所言“弓角非我國之產(chǎn),若不貿(mào)則得之無由,故不得已潛貿(mào),萬一事露,則二百對之數(shù),亦必見阻,此尤為操心也”47,但更多的還是支持此項違規(guī)貿(mào)易。朝鮮中宗十四年(1519)八月,朝鮮國王與大臣商討弓角貿(mào)易事宜:
參贊官韓忠曰:“弓角不足,則別議奏請可也,而潛貿(mào)之,則甚不可也?!鄙显唬骸白嗾堉?,亦有潛貿(mào)之事乎?”領事安瑭曰“此于事體甚不正,然弓角在我國甚大,故不獲已奏請之外,別有潛貿(mào)之事?!碧剡M官金詮曰:“潛貿(mào)之名,甚不美。雖加數(shù)外之貿(mào),不必以潛貿(mào)為名。”上曰:“當收議為之。大概潛貿(mào)之名,甚不可也?!?8
可見,因為弓角不足,朝鮮必須通過私貿(mào)的方式來滿足需求,可是“潛貿(mào)”畢竟是犯禁之舉,有損國家形象,并不光彩,而明朝所準許的二百副弓角又遠遠不夠,故朝鮮官員在討論“潛買黑弓”之事時,便言:“我國三面受敵,乃用武之地。黑角非我國所產(chǎn),不得已貿(mào)于中國,雖奏請加貿(mào),必不許之。若以潛貿(mào)為名,則果不可,但不禁一行下人貿(mào)易,則可矣。”49最終還是準許了私貿(mào)弓角之事,只是不能以“潛貿(mào)”的名頭進行,如弘治時期就發(fā)生三次由通事違禁購買弓角的事件。朝鮮通事地位較低,且無薪資,存在為自己謀利的可能,不能完全反映朝鮮政府的態(tài)度,但由政府高級官員參與潛買弓角事務則是其積極態(tài)度的明證。據(jù)《朝鮮王朝實錄》記載,冬至使、陳奏使、謝恩使都曾參與私下的弓角貿(mào)易,而奏聞使韓明澮私受黑角事件則更是明證。成化十六年(1480)時,韓明澮以奏聞使的身份出使明朝,通過巴結(jié)明朝太監(jiān)鄭同而獲得黑角,司憲府大司憲曹干以“人臣無私交”之名彈劾韓明澮,認為他“辱命私交之罪,義不可赦,請鞫其由,以正其罪”50,但朝鮮國王對此的回應卻是“不聽”。合理推測,韓明澮私受黑角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上級甚至國王的授意,不然對于“人臣私交”行為,朝鮮國王不可能置之不問,甚至連懲罰都沒有。朝鮮為表示對明朝的重視與尊敬,所遣使臣的品級會比較高,當時以奏聞使身份出使明朝的韓明澮,其官職為朝鮮議政府領事,屬于正一品的堂上官,如此高級別的政府官員卻參與“名不甚美”的犯禁行為,加之國王對大司憲上疏的態(tài)度,確切地反映出朝鮮國王及政府對私貿(mào)弓角是秉持積極支持的態(tài)度。另外,朝鮮認為潛貿(mào)弓角之事即使被明廷察覺,但若未曾來旨譴責,則不受影響,如朝鮮官員左贊成尹弼商、左參贊任元浚、吏曹判書洪應等所言:“每行貿(mào)易,元不奏聞,今弓角雖為朝廷覺察,若無譴責勑旨,則本國不須謝罪?!?1由此可進一步窺見朝鮮方面對于弓角貿(mào)易的態(tài)度。
明朝對于弓角貿(mào)易的態(tài)度與朝鮮不同。在公開貿(mào)易中,明朝明令禁止弓角出口貿(mào)易。明朝考慮到弓角為武器的制造原料之一,若允許弓角自由貿(mào)易而無限制,可能會增強邊疆部族或其他鄰國軍事實力,從而影響邊境安全,故對弓角的出口交易限制嚴格,并制定了相關法律予以約束,一旦觸犯禁令,則嚴懲不貸。如成化十三年(1477)“圣節(jié)使李封赴京時牛角買賣事發(fā),拿致科罪,館牌馮全、劉寬及角主吳宜等三人皆坐杖一百,邊遠衛(wèi)分充軍,角與價拘收入官”52,參與犯禁行為的明朝相關人員都受到了杖一百并發(fā)配邊遠地區(qū)充軍的嚴厲懲罰。若在戰(zhàn)爭期間或者邊境受到侵擾時,則禁令會進一步加強。但獨對朝鮮限制有所放寬,正如朝鮮都承旨金勘所言“臣聞,弓角中國于外夷,一切禁貿(mào),而獨于我國不甚禁貿(mào),逐年欽賜亦多,其待我倍于他國矣”53,不過即使是朝鮮也是由于多次奏請,明朝才把可交易數(shù)量放寬至二百副,之后盡管朝鮮再次請奏,也并未放寬限額。
對于朝鮮私貿(mào)弓角的行為,明朝則是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先看一條圣節(jié)使書狀官韓萬齡上奏其所見聞之事的記錄:
還到公樂驛,伴送金智從后來言曰:“因見親故落后,路逢校尉捕載弓角人而去,謂:‘伴送必知情’,并執(zhí)我囚錦衣衛(wèi)。翌日奏之,圣旨云:‘朝鮮禮義之邦,猶可矣,無乃有與野人、 子相買賣者乎?當鞫之,朝鮮已登途,可放伴送人護送?!?4
明廷校尉逮住私運弓角者,而伴送名為“金智”被卷入其中,明朝皇帝得知后,認為朝鮮是禮儀之邦,是比較值得信任的,可以釋放伴送讓他護送使臣,即:可以釋放伴送讓他護送使臣回朝鮮。此外,弘治元年(1488)還發(fā)生過朝鮮通事李郁私買弓角被明廷查處的事件,明朝皇帝對此也是以寬容的態(tài)度赦免其罪。請看以下《朝鮮成宗實錄》中的兩條記載:
圣節(jié)使蔡壽先遣通事馳啟聞見事件曰:“臣等在北京,通事李郁、庾思達買弓角以來,唐人見之,告于校尉,序班謝紳使羅將,直入李郁等房,搜探得弓角五十對而去。立逮捕角主,囚錦衣衛(wèi),并推館夫把門人等,奏于皇帝。其后錦衣衛(wèi)、鴻臚寺堂上五人,在東長安門外朝房,召臣及書狀官,傳圣旨曰:‘朝鮮,禮義之邦,事同一家。彼此細人,潛相買賣,非宰相所知。且朝鮮人一年一度許貿(mào)弓角有例,并赦勿治。可召朝鮮宰相言之?!紫嗥渲G已栽唬骸实奂壬赓u角人之罪,其收買通事不宜治罪,宰相慎勿告殿下。”55
弼商又啟曰:“圣節(jié)使行次通事李郁買弓角犯禁,皇帝命宥之。此是皇帝待我國甚厚,在我不可不謝恩。雖不別遣,可于正朝使之行兼申謝恩?!鄙显唬骸奥勈ブ加性疲骸r,禮義之邦,其宰相豈知之?必其下人所犯?!烀鹬危藢嵪∮兄?。56
結(jié)合兩條史料來看,在朝鮮通事私貿(mào)弓角且有物證的情況下,明朝皇帝認為朝鮮是禮儀之邦,與中國親如一家,必不會做“潛貿(mào)”之事,是下人私自為之,赦免了賣角人和通事的罪行。之后,于弘治八年(1495),再度發(fā)生“乙卯年正朝使一行人,私貿(mào)弓角事覺”57。朝鮮的同類違禁事件屢次發(fā)生,但明朝對朝鮮還是采取了寬容的態(tài)度,只是讓“朝廷推鞫其犯禁者,后勿復遣”58,除此之外,更無其他。其實,朝鮮私下收購弓角之事,特別是由赴京使臣進行的,很難說沒有得到政府的默許,而明廷對此也未必毫不知情,只不過出于朝鮮一直以來對明廷“事大至誠”的考慮,兩者的關系較其他國家更為特殊、親密,所以明廷對這些犯禁行為采取了更為寬容的態(tài)度。
中朝之間所進行的弓角貿(mào)易,對朝鮮而言,更多的是積極的影響,當然也有少數(shù)弊端。無論是公開貿(mào)易,還是私下進行的違禁交易,亦或是“互贈”交易,對于不產(chǎn)水牛角的朝鮮而言,上述方式可以增加其用于造弓的弓角數(shù)量。朝鮮“惟所患者,無鹽焇,未得制火器,無牛角,未得制弓弧,所以御戎,惟倚此兩技”59,弓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通過弓角貿(mào)易能夠使朝鮮獲得相當數(shù)量的弓角,并將其用于造弓,使朝鮮兵器儲備量、軍事實力都得到進一步增加,這對于朝鮮自身是極有利的。首先,對朝鮮的上層階級來說,軍隊實力的增強,能夠加強其在國內(nèi)的統(tǒng)治,能更加迅速平定國內(nèi)的叛亂;其次,由于朝鮮是個半島國家,國土面積較小,一旦外敵入侵,在沒有外援的情況下,若沒有足夠的實力阻擋,敵方將長驅(qū)直入,不過數(shù)日,便可致使朝鮮亡國,萬歷年間發(fā)生的壬辰戰(zhàn)爭即是一大明證。因此,在抵御外敵的過程中,朝鮮正是“專賴洪武年間欽賜火炮,火藥及成化年間欽許收買弓角,得以備其器械,以自固守,使沿鄙之民不至肆被毒暴”60。就其弊端而言,就是會損害朝鮮的國家形象,明朝皇帝在對朝鮮的回復中多提到“朝鮮,禮儀之邦”,可見對朝鮮國家形象的印象是正面積極的,也正是出于對朝鮮的信任,明朝對于朝鮮的屢次犯禁行為都予以免責。但犯禁行為終究是不光彩的,正如朝鮮官員所言“潛貿(mào)之名,不甚美”,違禁之事若次數(shù)過多,突破了明朝的容忍限度,不但“禮儀之邦”的國家形象盡毀,就連雙方之間的政治關系也會受到影響。
對明朝而言,弓角貿(mào)易是有利有弊的。其利在于:首先,在地域上,中國與朝鮮陸地相連,唇齒相依,對明朝而言,朝鮮是明朝東北地區(qū)的屏障,如若朝鮮遭遇不利,勢必會影響明朝,所以朝鮮軍事實力的增強實際上也是對明朝東北地區(qū)屏障的加固;在政治關系上,明朝與朝鮮是宗藩關系,朝鮮一直以來都遵奉明朝,如若朝鮮發(fā)生戰(zhàn)爭,于道義而言,明朝必須施以援手。故明朝與朝鮮進行弓角貿(mào)易,朝鮮的軍事實力增強后,其實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明朝的壓力,正如朝鮮所言“是上國蓄焇角者坐受其贏,而上國藩屏,日就繕完,……矧今連年自貿(mào),以衛(wèi)上國之藩屏,以御上國之外寇,豈但有裨于小邦乎”61,此事不但利于朝鮮本國,對明朝而言也有好處。其次,弓角貿(mào)易無論是公開貿(mào)易還是違禁貿(mào)易,都是一種出口方式,商品的流通會增加經(jīng)濟活力,商品的出口會增加外匯收入,對明朝的經(jīng)濟而言終歸也是有所裨益的。其弊在于:弓角畢竟是重要的軍需品,如果沒有嚴格控制并掌握好其流向,則有可能落入那些未來將威脅到明朝統(tǒng)治的部族或鄰國手中,一旦他們的軍事實力增強,騷擾邊境,明朝可能會后患無窮;另外,朝鮮在私下貿(mào)易中常常通過贈送銀兩、物件等行為來打通人情,以便順利完成違禁交易。嘉靖乙未(1559),朝鮮一行人回國時,“行到山海關,例必聲言本國通事以下,在路多買弓角,若將一一搜檢者,又令其家人持大刀,剜破一行包子,又割絕其繩索,一行人不得已收聚雜物以賂,冀得無事,以銀計之,則多至七八千兩,少不下二三十兩,其中罄橐者,則至于脫衣以充”62,可見,明朝官員利用朝鮮私下違禁購買弓角之事索賄已成風氣,并且數(shù)額多達七八千兩。明朝官員索要財物、收受賄賂,長此以往將形成不良之風,必將滋生腐敗,而后貽害無窮。
綜上所述,中朝之間的弓角貿(mào)易呈現(xiàn)兩個特征:一是中朝之間的弓角貿(mào)易反映了當時政治局勢的變化,邊境地區(qū)的騷擾致使明朝加強了對軍需品的管控,而壬辰戰(zhàn)爭的爆發(fā)又促使明朝放松禁令;二是朝鮮與明朝的弓角貿(mào)易,無論公開交易還是違禁交易,以及明朝對朝鮮犯禁行為的態(tài)度,都反映出雙方特殊且密切的政治關系。而這種政治關系也正是朝鮮敢于屢次觸犯上國禁令的重要依憑。
注釋:
①[韓]全海宗著,全善姬譯:《中韓關系史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年版,第244 頁。
②侯環(huán):《明代中國與朝鮮的貿(mào)易研究》,山東大學碩士論文,2006 年。
③高艷林:《明代中朝貿(mào)易及貿(mào)易中的相互了解》,《求是學刊》2005 年第4 期,第115-121 頁。
④與此相關的論文有馬光:《朝貢之外:明代朝鮮赴華使臣的私人貿(mào)易》,《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20 年第3 期;刁書仁:《明代朝鮮使臣赴明的貿(mào)易活動》,《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 年第3 期;王劍:《論明代中前期中朝使臣的走私貿(mào)易》,《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3 年第5 期;文鐘哲:《明代中朝使臣的走私貿(mào)易對朝鮮的影響》,《遼東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 第4 期。
⑤與此相關的論文有高艷林:《明代中朝貿(mào)易及貿(mào)易中的相互了解》,《求是學刊》2005 年第4 期;劉喜濤:《朝鮮前期赴京朝天使臣違禁貿(mào)易之再認識》,《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0 年第3 期;李藝:《朝鮮對清貿(mào)易中的違禁物品》,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7 年;侯環(huán):《明代中國與朝鮮的貿(mào)易研究》,山東大學碩士論文,2006 年。
⑥與此相關的論文有文鐘哲:《淺談明代女真族與朝鮮人之間的邊境貿(mào)易》,《滿族研究》1996 年第2 期;劉春麗:《明代朝鮮使臣與中國遼東》,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 年。
⑦閆悅:《15-18 世紀中朝弓角貿(mào)易研究》,東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1 年。
⑧⑩聞人軍譯注:《考工記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 年版,第147,146 頁。
⑨(明)宋應星著,潘吉星譯注:《天工開物》,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第269 頁。
11《朝鮮成宗實錄》卷108,成宗十年九月甲戌條,第17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7,第13 頁。
12《朝鮮世宗實錄》卷42,世宗十年十一月丁卯條,第13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2,第16 頁。
13《朝鮮端宗實錄》卷14,端宗三年五月癸酉條,第5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4,第23 頁。
14金佐明:《歸溪遺稿(卷上)》,《辭戶曹判書箚》,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122 冊,景仁文化社1992 年版,第265 頁。
15《朝鮮端宗實錄》卷14,端宗三年六月乙未條,第5 冊,第25 頁。
16《朝鮮睿宗實錄》卷38,睿宗十二年四月戍午條,第14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6,第36 頁。
17金安國:《慕齋先生集》,卷九《收買弓角奏》,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20 冊,景仁文化社1992 年版,第163 頁。
18《光海君日記》卷145,光海君十一年十月壬戌條,第34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34,第8 頁。
19李承召:《三灘集》卷十一《上黨府院君·燕京使還詩序》,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11 冊,景仁文化社1992 年版,第486 頁。
20《朝鮮文宗實錄》卷2,文宗元年七月乙酉條,第1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3,第26 頁。
21《朝鮮成宗實錄》卷124,成宗十一年十二月甲寅條,第19 冊,第2 頁。
22(明)朱元璋敕修,懷效鋒點校:《大明律》卷15,《兵律三·關津》,法律出版社1998 年版,第119—120 頁。
23(明)吳道南撰:《吳文恪公文集》卷二,四庫禁毀書叢刊編撰委員會編《四庫禁毀書叢刊》,第31 冊,北京出版社2000 年版,第340 頁。
24 25 26《大明會典》卷一百零八禮部六十六,續(xù)修四庫全書編撰委員會編《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91 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11,111,111 頁。
27《朝鮮成宗實錄》卷56,成宗六年六月辛巳條,第8 冊,第4 頁。
28金安國:《慕齋先生集》,卷十四《許文貞公行狀》,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20 冊,第276 頁。
29《朝鮮成宗實錄》卷124,成宗十一年十二月甲寅條,第19 冊,第2 頁。
30《朝鮮成宗實錄》卷118,成宗十一年六月庚申條,第18 冊,第8 頁。
31《朝鮮成宗實錄》卷139,成宗十三年三月丙子條,第20 冊,第6 頁。
32《朝鮮成宗實錄》卷130,成宗十二年六月壬子條,第19 冊,第4 頁。
33《燕山君日記》卷56,燕山君十年十月甲戌條,第15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8,第8 頁。
34《朝鮮中宗實錄》卷56,中宗二十一年三月壬寅條,第28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29,第59 頁。
35 46《朝鮮成宗實錄》卷76,成宗八年二月癸酉條,第11 冊,第2,2 頁。
36《朝鮮成宗實錄》卷220,成宗十九年九月癸亥條,第33 冊,第2 頁。
37《燕山君日記》卷4,燕山君元年四月己巳條,第1 冊,第14 頁。
38《朝鮮宣祖實錄》卷7,宣祖六年七月丙午條,第4 冊,首爾大學奎章閣藏,編號:奎12732,第29 頁。
39張維:《溪谷集》,卷十五《贊成李公行狀》,韓國文集編纂委員會編《韓國歷代文集叢書》第706 冊,景仁文化社1999 年版,第403 頁。
40許筠:《惺所覆瓿藁(三)》,卷二十《尺牘上》,韓國文集編纂委員會編《韓國歷代文集叢書》第3319 冊,景仁文化社2016 年版,第57 頁。
41《朝鮮宣祖實錄》卷26,宣祖二十五年七月辛巳條,第14 冊,第22 頁。
42《朝鮮端宗實錄》卷14,端宗三年六月甲申條,第5 冊,第24 頁。
43《朝鮮成宗實錄》卷128,成宗十二年四月壬申條,第19 冊,第15 頁。
44《朝鮮成宗實錄》卷156,成宗十四年七月庚子條,第23 冊,第13 頁。
45《朝鮮成宗實錄》卷83,成宗八年八月庚申條,第13 冊,第20 頁。
47《朝鮮中宗實錄》卷56,中宗二十一年三月乙巳條,第28 冊,第60 頁。
48 49《朝鮮中宗實錄》卷36,中宗十四年八月壬申條,第18 冊,第58,59 頁。
50《朝鮮成宗實錄》卷128,成宗十二年四月壬申條,第19 冊,第15 頁。
51《朝鮮成宗實錄》卷75,成宗八年正月庚申條,第11 冊,第19 頁。
52《朝鮮成宗實錄》卷77,成宗八年閏二月甲辰條,第12 冊,第2 頁。
53《燕山君日記》卷128,燕山君九年四月丙辰條,第13 冊,第8 頁。
54《朝鮮成宗實錄》卷75,成宗八年正月丙辰條,第11 冊,第18 頁。
55《朝鮮成宗實錄》卷219,成宗十九年八月丁未條,第33 冊,第5 頁。
56《朝鮮成宗實錄》卷219,成宗十九年八月乙卯條,第33 冊,第12 頁。
57 58《燕山君日記》卷13,燕山君二年三月庚寅條,第4 冊,第10,10 頁。
59 61柳夢寅:《於于集》(卷五),《請鹽焇弓角兵部呈文》,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63 冊,景仁文化社1992年版,第423,424 頁。
60金安國:《慕齋先生集》,卷九《收買弓角奏》,韓國民族文化推進會編纂《韓國文集叢刊》第20 冊,第163 頁。
62魚叔權:《稗官雜記(一)》,韓國中央研究院藏書閣藏,編號:K2-308,第35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