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海鷗
初中的一天,我認認真真地在日記本上記下:“今天,男生×××給我寫了張紙條?!奔由纤?,已經(jīng)有10個男生給我紙條了,可唯獨沒有他,我很是失望。于是,我在日記本上又寫道:“清,你什么時候給我紙條呢?”
清的象棋下得很好,會說相聲,會跳舞。清的個子比班上的大多數(shù)男孩子都高,所以喜歡清的女孩子很多。清卻好像眼睛長在天上,雖然對每個女生都友好,但都是一樣地禮貌對待,并無差別。
小學到初中,我和清一直在一個班,但面對清的時候,我總是表現(xiàn)出高冷驕傲的樣子。我想改變自己在清面前的模樣,可是面對他卻依舊溫柔甜美不起來。平時,除了與學習相關(guān)的溝通之外,我和清一共也說不了幾句話。往往是,他不理我,我則恨他恨得牙齒癢癢。
清從小就很會寫文章,而我則經(jīng)常耗到最后才交作文,而且也只能勉強拿個良加或是優(yōu)減之類,而清總拿優(yōu)加。在小學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我打算開始寫日記了。我討厭寫作文,但又迫不及待想提高它。我把小學的最后一個暑假全部拿來背唐詩宋詞,背得我“走火入魔”,夢里都在背詩,但居然最后堅持了下來。
一次,背到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時,我不由一陣心痛,然后就忍不住想哭。我似乎完全體會到了詞人當時的感受。于是,立刻起筆寫了一篇對于“愛情”看法的文章。天曉得,那時候我才小學六年級。
我們的語文老師是位年輕老師,看了我的文章后,大加贊揚,并且把我的文章在班里當成范文讀了出來。最后他點評說,雖然稚嫩了點,但是充分表現(xiàn)了朦朧少年對于愛情的純真感覺。我又偷偷瞄了一眼清,他的眼睛又朝著天上看,看教室上方斑駁的天花板。當時,我感到很失落。那年,我們都六年級。后來,我將這些都記在了日記本里。
初中的時候,除了班里一些晚會之類的活動,我不得不找人表演一些舞蹈、相聲之類的節(jié)目外,我是堅決不和清說一句話的。清也一樣,平日里見到我也是面無表情。
日子輕輕飄飄地到了初三元旦,班里要一起過最后一個元旦晚會。那天晚上,我張羅寫板報、掛氣球、發(fā)糖果。最后累得腿軟,隨便坐在一個男生的身邊。當時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男生是清,他第一次眼睛沒有往天上看,而是友好地對我笑了笑。我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跳個不停,我努力地調(diào)整呼吸,勉強擠出輕松的笑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清,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很是清澈明亮?!耙苍S要分開了,人都能變得友善?!蔽冶У叵搿?/p>
那晚,晚會開得熱鬧極了。同學們的熱情像火山爆發(fā),我卻安靜地坐著,盡管心里也激動難抑。清坐在我身邊,不聲不響地折了個紙飛機,隨后便拍了拍我的肩膀。
“干什么?”我一驚。
清不語,露出陽光般笑容。接著,他瀟灑地轉(zhuǎn)著一支筆,在紙飛機上寫下了一行字。看著那行字,我的心跳都慢了半拍。白紙上赫然的“我喜歡你”令我一時怔住了。一個激動,不小心甩開了清正握著紙飛機的手,紙飛機便晃晃悠悠地一頭栽到了地上。
那一個晚上,我難以入眠,滿腦都是那個一頭栽地的紙飛機。
第二天,我還是撥通了清的號碼,張口而出自己醞釀了好久的話:“清,昨天晚上太累了,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可能我誤會了?!鼻宄聊艘粫骸芭?,那句話啊,那是我寫給隔壁班明的,我想給你看看是不是夠浪漫,誰知道你也誤會了?!蔽衣槟镜貟炝穗娫?,感覺透心涼。那天晚上,我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理清了。
高中我和清沒有在一個班,我決定要忘記他。我們更是沒有任何聯(lián)系了??墒牵刻焐蠈W路過清的家門口時、每天路過清的教室時,我的眼睛還是不聽使喚地往里面瞟,既希望看到清又希望不要看到,矛盾的眼睛差點落下了斜視。統(tǒng)計一下,我們一共說過5句話。
高三時一次遇到,清對我說:“聽說,你要被保送了?”
我語氣盡量平靜:“沒有,我要參加統(tǒng)考。你呢?”
“還沒有準備好?!彼卮?。
接著一路沉默。路邊滿是春天盛放的花朵,我們倆就這么熟視無睹地走著。最后,只是彼此間道了句“再見”。那一刻,我覺得我們再也不會有任何聯(lián)系了。
后來的很多次,清從我的夢中走進來又走出去。終于,我號啕大哭,一個人在夜里歇斯底里……我忍不住還是打聽到,清考去了一所南方的學校。
翻翻日記本,從六年級的日記中出現(xiàn)清的名字到那時為止,已有7年了。心里有一個角落,清靜靜地躲在里面。我把自己鎖在日記里,也封鎖了我所有的感情。
終于,我又有了清的消息。我從未想過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讓這個本來已經(jīng)寒冷無比的冬天更加寒冷。
最初知道他的消息是在網(wǎng)上,校友錄里冰涼無比,一片哀戚,首頁是悼念他的大字。他淹沒在海里,為了救一個溺水的孩子。這似乎是一個英雄的童話,不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固執(zhí)地不相信。那天,我清楚地知道我與清的故事從此畫上了句號,他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我的回憶里了……
清離開不久,他的父親收拾他的遺物時候發(fā)現(xiàn)了很多寫給我的信,不忍孩子有遺憾,便將信送給了我,說是讓我留作紀念。信里,清對我說,其實當年那個紙飛機是給我的……我的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淚眼朦朧中似乎又一次看到清,那晚微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