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許曉青 蔣芳
2017年,電視劇《人民的名義》熱播,引起全國轟動。而它的原著作者周梅森卻開始了另一個“大計劃”小說《人民的財產》的創(chuàng)作。
2021年,由《人民的財產》改編的電視劇《突圍》開播,講述社會的嬗變、改革的艱辛,宛如一幅當代國企發(fā)展的“清明上河圖”,引發(fā)觀眾共鳴。
從《人民的名義》到《人民的財產》,周梅森構建起富有個人特點和情懷擔當?shù)摹靶≌f體系”,這其中飽含著他對當代中國社會痛點難點的反思。他說:“因為我是改革開放的受益者,也是參與者,我看到了很多東西,想到了很多東西。我把心底的東西寫出來,于是就一發(fā)而不可收了?!?/p>
記者:從《人民的名義》到《人民的財產》,您將視角從涉案題材轉向國企改革過程中的深度問題剖析,就創(chuàng)作本身而言,是否有時間先后之分?還是說,您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對國企改革題材產生了興趣?
周梅森:好像不能分割得這么清楚。我的作品里都會有些案件,只是有時為主,有時為輔?!度嗣竦拿x》以案件為主,《人民的財產》以案件為輔。前者社會層面展示較少,后者展示得相對較多,以國企中福集團為主線,涉及當今社會各方面人物。
對國企改革,我一直很關注,20世紀90年代我的作品《人間正道》就觸及了國企問題,不過比較淺。嗣后,我開始密切追蹤一些大型國企,和一些企業(yè)家成了朋友,除了這部講問題的《人民的財產》,還有一部《大博弈》,講裝備制造業(yè)國企艱難改革,勇敢博弈,沖入“世界500強”的故事。
記者:您對國企改革和轉型的小說選題,顯然帶著一種執(zhí)念和摯愛,為什么?
周梅森:因為我的家庭與國企密切關聯(lián),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國企工作,有的目前還在。我從小在這種環(huán)境中長大,我覺得作為一個作家,我有責任和義務,把我人生中印象非常深刻的歲月寫出來,這一直是我非常惦記的一個題材。
記者:《人民的名義》《人民的財產》都側重于改革開放后,特別是2000年以后中國社會現(xiàn)狀的剖析,仿佛是描繪社會百態(tài)的長卷,其中人物塑造刻畫、社會現(xiàn)象捕捉,均十分傳神,這是如何做到的?
周梅森:最近20年我國社會各方面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社會上好的壞的都有,這勢必也會對我的創(chuàng)作產生影響。這兩部小說中的人物都來自生活。這些年我也涉足過經濟領域,賺過錢,也虧過本,《人民的財產》中,錢榮成、傅長明這種人,我都打過交道,也吃過他們的虧。而“師門三兄妹”,則來自我青年時代在礦山遇見的一些人。這些人和事爛熟于心,總有一天會在你哪部作品里冒出來。生活是我寫作的“寶藏”。
記者:深入基層體驗生活,要占到您創(chuàng)作周期的多大比例?深入生活觀察捕捉的細節(jié),與采訪一些現(xiàn)象性人物,您會更側重哪方面素材的收集歸納?
周梅森
作家、編劇,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七、八、九屆主席團委員,江蘇省作協(xié)副主席。著有小說《人民的名義》《中國制造》《國家公訴》《權力》《人民的財產》等,并擔任電視連續(xù)劇《人民的名義》《人間正道》《忠誠》《突圍》的編劇,曾獲國家圖書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等數(shù)十種獎項。
周梅森:我是作家,不是記者,我寫的不是紀實報道,是虛構類的文藝作品,所以人物和事件都不會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原始事件。
我的作品中,都不能說有原型。有很多案件、大量的企業(yè)、大量的社會事件,我都看到了,也進行了研究,有些讀者就問,是不是寫了“哪一個”?我說,我沒有寫任何“哪一個”企業(yè),我實際上是綜合了各家企業(yè)的故事,綜合了各式人物。我的作品畢竟不是紀實作品,它們是劇本、小說,是虛構的。
一個作家的基本素質就是要有敏銳的觀察力、豐富的想象力和超強的融會貫通力。我有個習慣就是每天都要看大量的新聞報道,追蹤我感興趣的新聞事件,驗證我的分析判斷。有時也許只言片語吸引了我,我就會發(fā)揮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再加上我豐富的閱歷,這點小事也許就是我日后小說里的重要細節(jié),甚至觸發(fā)我的靈感,讓我寫出一部小說來。我對現(xiàn)象性人物從不采訪,只和他們吃飯聊天交朋友,抓住他們最具靈性的東西就可以了。
記者:《人民的財產》小說開篇,就巧妙交代了中福集團的革命“家史”,企業(yè)的“基因”與新中國史、中國革命史、現(xiàn)代化史融于一體,此后又貫穿在小說的結構關系和情節(jié)推進中,這個引子故事,能否概括您當初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一種初心?
周梅森:這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野心造就的格局,想創(chuàng)造一種宏大敘事的模式,在有限的空間里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可能性。對我這個年齡的作家來說,挑戰(zhàn)自己、超越自己的樂趣,遠大于巿場成功的樂趣。
我受秘魯作家略薩的影響較大。他是結構大師,我曾把他的作品拆散了分析,所以我的作品尤其是劇作,都是復式結構,多線索齊頭并進。這部戲又加上了歷史,就更復雜多彩,也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一種觀照,讓人們思索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記者:您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最大的動力是什么?
周梅森:我想,總要有一部分作家去關注現(xiàn)實生活,關注老百姓關注的問題,不能裝作“看不見”。所以盡管有很多磨難,但作為改革開放時代的作家,我有責任和義務,從事這種職業(yè)勞動。
記者:在觸碰社會痛點時,您如何平衡戲劇張力與真實感之間偶爾的矛盾?
周梅森:作為一個作家,我只是盡量客觀地描述我所處的時代風貌,奉獻出這個時代的“清明上河圖”。雖然觸碰了不少社會痛點,但我也是希望我們的社會在高速發(fā)展中能及時糾錯,不能視而不見、諱疾忌醫(yī)。我的作品總是面對社會現(xiàn)實,直面很多尖銳問題,我力求講真話。
記者:您覺得要創(chuàng)作出一部優(yōu)秀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作品,最需要把握的是什么?
周梅森:我覺得,要把握住這個時代的本質。這個時代的本質是什么?一方面我們創(chuàng)造了中華民族最輝煌的一頁歷史,同時也面對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這么一個“崛起的年代”,各種社會矛盾都會暴露出來,這都很正常。要有勇氣正視這些矛盾,不能“閉上眼睛”,因為真實是作品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