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來來提·阿不都熱西提
小品是每年春晚不可或缺的重頭節(jié)目,它因簡練、接地氣的幽默話語和生動的表演形式深受大眾喜愛。國內(nèi)針對小品中的幽默話語的研究大多數(shù)都集中在語義視角和傳統(tǒng)語用視角,從認知角度進行的研究較少。近年來,有學者從認知語用學的角度出發(fā),將幽默看成一種認知過程,但他們大多是從關聯(lián)理論和概念整合理論的角度進行探討的,本文則用萊考夫的理想化認知模型理論對2021年春晚小品幽默話語進行認知分析。
理想化認知模型理論是萊考夫于1987年提出的。所謂理想化認知模型理論,就是特定的文化背景中說話人對某領域中的經(jīng)驗和知識作出抽象的、統(tǒng)一的、理想化的理解,它是建立在許多認知模型之上的一種復雜的、整合的完型結構,是一種具有格式塔性質(zhì)的復雜認知模型。理想化認知模型理論主要是運用四種原則構建起來的,可將這四種原則看作其所包括的四種認知模型,它們分別為命題結構模型、意象圖式模型、隱喻映射模型、轉(zhuǎn)喻映射模型。理想化認知模型中任何一個模型都不是獨立存在的,它們是共同構成語義范疇描寫的四個方面,這也意味著任何一個模型的缺陷都可能對語義的理解造成影響,而這種影響有可能產(chǎn)生幽默效果。小品之所以能制笑,與臺詞自身的不協(xié)調(diào)性有極大的關系,它在臺詞搭配方面很有特色,會用一些偏離觀眾認知的表達。如,突顯某一模型、構建某一模型的隱喻或轉(zhuǎn)喻映射、修改某一模型等。這種不協(xié)調(diào)性,使得觀眾的認知與小品臺詞的實質(zhì)發(fā)生偏差,正是這種偏差制造了幽默效果。因此,用理想化認知模型理論來分析小品幽默話語是非常合理的。
突顯是指人們觀察事物時根據(jù)不同的視角或關注點,選擇事物不同的部分作為認知范圍中的突顯對象,因此,突顯對象不同,語義聯(lián)想也就不同。突顯某一認知模型是小品常用的制造幽默手段,觀看小品時觀眾根據(jù)自己的認知體驗激活不同的認知模型,因觀眾的認知與小品中飾演人物的認知出現(xiàn)偏差,從而產(chǎn)生幽默效果。
小品《一波三折》中有這樣一段話:
張小斐:媽,我調(diào)整好了,我沒事兒了。
賈玲:別裝了,剛才腦科的大夫都來了。
張小斐:他來了?那,那他都跟你說什么了?
賈玲:你不讓說的都說了。
張小斐:那,你都知道了?
賈玲:都知道了。
張小斐:沒想到,他還挺勇敢的。
賈玲:你說什么?
張小斐:我說,他還挺man的。
賈玲:嗯,他是挺瞞的,但就這么瞞,他也沒瞞住我。
小品中,張小斐飾演賈玲的女兒,因為她的男朋友是腦科醫(yī)生,所以給她媽媽做了免費的體檢。張小斐去醫(yī)院取媽媽體檢結果時男朋友提出跟她媽媽說兩人戀愛的建議,但張小斐覺得還不是時候,結果男朋友提出分手,這讓她很難過。張小斐回家以后說:“媽,你沒事兒,你很健康?!辟Z玲看到女兒聲淚俱下,以為自己得了什么絕癥女兒才這么傷心,怕自己知道了會難過所以瞞著自己。張小斐回自己房間時腦科醫(yī)生為了道歉來找她,結果跟賈玲碰面,在他們談話過程中賈玲聽到腦科醫(yī)生有事兒想跟自己坦白,但是張小斐不讓他說,就更加確定自己得了腦科方面的絕癥。張小斐和賈玲的對話之所以引人發(fā)笑,是因為兩人在對“man”的認知上各自持有不同的理解,突顯了不同的認知模型。賈玲飾演人物所激活的“man”是與之諧音的“瞞”的意思,張小斐說的“man”是“男人,有男人味”的意思。臺下的觀眾對“man”的認知都跟張小斐一樣,賈玲的理解偏離了觀眾的預期,兩個認知意義在對比過程中產(chǎn)生了不和諧的因素,因而產(chǎn)生了幽默。
同樣的例子還有小品《大掃除》:
王迅:老孫吶,我跟你說,你給我把這個任務完成好了,以后你在我這兒,就是紅人了。在我這兒紅了,你在全廠就徹底紅了。
孫濤:哎呦媽呀,這紅不紅的無所謂,健康碼不紅就行。
同樣,本節(jié)的笑點在于他們對“紅”的認知有所不同。王迅飾演人物所激活的是“紅”的引申意義,有受寵信或重用的意思。孫濤飾演人物所激活的是“紅”的原型意義,突顯了“紅”的字面意義。觀眾都明白“紅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孫濤飾演人物沒有明白,他的理解與觀眾的理解出現(xiàn)了偏差,因而產(chǎn)生了幽默。
隱喻是一種思維方式,是反映人們?nèi)粘I畹男睦碛成?。隱喻性思維的最大功能是提取我們對熟悉事物的理解,并使用這些表征來指代和解釋不熟悉的事物。諧音從本質(zhì)上說也是一種隱喻,所謂諧音隱喻,就是通過諧音在兩個毫不相關的事物之間建立聯(lián)系。小品在臺詞搭配方面很有特點,喜歡突破詞句之間的習慣性聯(lián)系,把一些毫無關聯(lián)的事物聯(lián)系到一起,從而制造幽默。
小品《每逢佳節(jié)被催婚》中的這一段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萬茜:表現(xiàn)不錯嘛。
任嘉倫:還是有點緊張。
萬茜:可以了,可以了。協(xié)議帶了沒?
任嘉倫:當然帶了,看。
萬茜:五千塊錢收好。
任嘉倫:在這兒給不合適吧。
萬茜:趕緊拿著,記住了啊,千萬別說漏嘴。
任嘉倫:我,你還不放心嗎?
張凱麗:完了,怎么又是個假的呀?!
張國強:咱這個閨女雇人上癮吶,我讓他走。
龍龍:叔叔,這活兒我來。
張國強:上。
龍龍:那個,剛叔叔阿姨給了我點兒年貨,你拿著吧。
任嘉倫:好多魚呀。
龍龍:好有自知之明啊。
小品中任嘉倫扮演萬茜的男朋友,張凱麗和張國強扮演萬茜的父母,龍龍是她發(fā)小。萬茜在新疆工作,畢業(yè)到現(xiàn)在還沒有男朋友,她父母特別希望女兒早點找個男朋友結婚,因此每年春節(jié)萬茜回家,父母都催她找男朋友,因此萬茜連續(xù)幾次雇假男朋友騙父母。萬茜爸爸特別希望女兒和龍龍交往,因此,這年春節(jié)特地邀請龍龍到家做客,目的就是給龍龍和萬茜創(chuàng)造見面的機會。萬茜父母和她發(fā)小龍龍在廚房偷聽到萬茜和任嘉倫的這一段對話,誤以為任嘉倫也是萬茜雇來的假男朋友。不難猜出,這時最高興的人就是龍龍,所以他興奮又主動地擔起了趕任嘉倫走的任務。選段的笑點主要在最后一句話—“好多魚呀”,龍龍很機智地把手里的魚給了任嘉倫,任嘉倫看到這么多魚下意識地說了句“好多魚呀”,這時候龍龍來了一句,“好有自知之明啊”,觀眾和任嘉倫這時才意識到龍龍給任嘉倫很多魚是想跟他說“你好多余呀”??催@段時臺下的觀眾沒有想到龍龍會說“好有自知之明啊”,龍龍說的話和觀眾的預期出現(xiàn)了偏差,因此產(chǎn)生了幽默。
認知語言學認為,轉(zhuǎn)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也是一種認知過程,是在同一理想化認知模型中某一概念事物(喻體)為另一個概念事物(目標喻)提供心理聯(lián)想的認知過程。小品中構建某一模型的轉(zhuǎn)喻映射也是一種制造幽默的手段。
再看小品《每逢佳節(jié)被催婚》中的這一段:
張國強:龍龍啊,就是一直喜歡我們家茜茜,這孩子主要是心地善良,心眼兒特別好。
張凱麗:你可拉倒吧,咱茜茜要能看上他,還能單身到現(xiàn)在?
張國強:知根知底的多好?。?/p>
張凱麗:好什么呀?呆頭呆腦的。
龍龍:阿姨再借兩步吧,我能聽著。
張凱麗:對不起。
張國強:這耳朵真好使。
張凱麗:我跟你說,我把偉偉叫來了,我想把偉偉介紹給咱家茜茜。
張國強:偉偉哪有龍龍強,給閨女選男朋友,就像你選車一樣,你不能光好看,你也得好開呀。
小品人物關系,已在上一例解釋過,以免言語反復不再解釋。張凱麗希望女兒跟偉偉談戀愛,但張國強希望女兒跟龍龍交往,結果,夫妻倆因在給女兒選男朋友這件事上意見不合而有了小爭吵。選段的笑點在于把“男朋友”轉(zhuǎn)喻成“車”,雖然張國強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把“男朋友”和“車”聯(lián)想到一起,因此,張國強的話讓觀眾覺得出其不意,從而產(chǎn)生了幽默。
小品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一些偏離觀眾認知的表達,這是因為修改了理想化認知模型中的某一模型,使它成為該范疇的非典型成員。這種表達讓觀眾或者讀者感到出乎意料從而造成幽默。
看看小品《年三十的歌》中的這段對話:
岳云鵬:這些數(shù)據(jù)說明什么?
孫越:說明什么?
岳云鵬:說明我研究了。
孫越:啊,你喜歡。
岳云鵬:我喜歡看春晚,我是春晚的小迷弟。
孫越:你迷到什么程度啊?
岳云鵬:我喜歡歌曲,這樣吧,這個歌曲啊,我第一次聽春晚歌曲的時候,是在娘胎里。
孫越:在哪兒?
岳云鵬:在娘胎里。
孫越:啊,娘胎里,你們家老太太不隔音吶!
眾所周知,隔音是房屋的門、墻、窗等建筑材料所具有的隔絕聲音傳播的功能。在這里說“你們家老太太不隔音吶”,其實是用調(diào)侃的語氣表達了“你在娘胎里怎么可能會聽得到春晚歌曲呢”的意思。選段中用“不隔音”形容孕婦肚子隔絕聲音的功能,明顯是對這一認知模型的修改,這樣原本不屬于人體器官某一個功能的“隔音”變成了這一領域的非典型成員。觀眾都知道“隔音”這一功能不應該出現(xiàn)在人體器官上,小品飾演人物用的詞偏離了觀眾的認知,因此出現(xiàn)了認知上的不協(xié)調(diào),從而產(chǎn)生了讓人爆笑的幽默。
再來看小品《開往春天的幸?!返钠危?/p>
倪妮: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吶……
賈冰:你別發(fā)現(xiàn)我了,還是我先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你吧,怎么滴,你一個空姐大過年的不坐飛機坐高鐵,而且還專門挑我這趟車,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想法?
倪妮:你……
賈冰:對不起,我的心哽咽了。
小品中,賈冰和倪妮飾演彼此的前男女友。因為賈冰是高鐵乘務員,倪妮是空姐,而且他們工作時間總是錯開,幾乎沒有共同的休息時間,互相見面的機會也特別少,因此倪妮覺得賈冰不夠愛自己,對自己不夠關心,所以提出了分手。分手以后倪妮意識到自己沒有跟賈冰好好溝通就草率地提出了分手,因此以復合為目的專門挑賈冰負責的那趟車回家。選段的笑點主要在于“哽咽”上,“哽咽”最原型的意義是食物堵住食管,難以下咽的意思?!斑煅省边@一情況不該出現(xiàn)在心這一器官上,心原本不屬于發(fā)生哽咽情況范疇內(nèi)的器官,選段中把心說成“哽咽”,顯然是對這一認知模型的修改,這樣心也就成了原本不屬于發(fā)生“哽咽”情況范疇內(nèi)的非典型器官。觀眾都知道心不屬于發(fā)生“哽咽”情況范疇內(nèi)的器官,因此賈冰飾演人物說的話偏離了觀眾的認知,從而產(chǎn)生了幽默。
小品作為每年春晚最受觀眾關注的節(jié)目,不少幽默語言家喻戶曉,甚至能引起一股流行語潮流,而這種潮流更能引起研究者們的注意。以往對小品幽默的研究大多是從語義視角和傳統(tǒng)語用視角進行的,但由于小品幽默是一種獨特的語言現(xiàn)象,因此僅從語義和語用的角度進行研究是遠遠不夠的,而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對其幽默機制進行探討,更有助于讀者了解幽默產(chǎn)生的內(nèi)在機制,以便更好地解讀小品幽默的認知心理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