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馥源/文

詹姆斯·庫珀是美國重要的民族主義作家，被稱為美國第一個“自己的小說家”。他在作品中充分展現(xiàn)本土主題，引領美國文學擺脫英國文學的影響，彰顯獨立意識和民族特性。本論文選取庫珀的“皮襪子系列”作品為論據(jù)，從本土風貌描寫，印第安題材關注和正面人物塑造三方面分析其作品中的民族性體現(xiàn)。

美國歷史上曾經(jīng)是英國的殖民地，其文學發(fā)展最初深受英國文學的影響。美國作家在本國文學發(fā)展的最初階段都以模仿英國文學為主，以歐洲讀者為受眾，以歐洲標準為文學作品優(yōu)劣的評判標準。然而隨著美國獨立運動與民族意識的增強，其文學也在努力探索有別于英國的獨特發(fā)展方向，詹姆斯·費尼莫爾·庫珀（James Fenimore Cooper，1789—1851）就是這一時期的引領者。他是美國重要的民族主義作家，他用自己的作品指引著本國文學擺脫英國母國文學的影響。庫珀聚焦于這片新大陸上的新事物，創(chuàng)作了一部部以美國本土風貌和人民生活為題材的美國式小說?！罢缣幵诿褡逦幕Q生時期的其他主要藝術家一樣，庫珀在創(chuàng)作小說人物和故事場景的時候也面臨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美國人到底是怎樣的，這個民族身份該怎樣展現(xiàn)”。為此，庫珀抓住了邊疆題材，不再借用歐洲背景與主題來吸引讀者，描繪出真正美國環(huán)境下的美國式英雄。

庫珀最成功的作品就是“皮襪子系列”小說（The Leatherstocking Tales），其中包括《拓荒者》（The Pioneer, 1823）、《最后的莫希干人》（The Last of the Mohicans, 1826）、《大草原》（The Prairie, 1827）、《探路人》（The Pathfinder, 1840）以及《殺鹿人》（The Deerslayer, 1841）共五部作品。在這五部小說中，庫珀塑造了一位邊疆英雄白人納蒂·邦波。他熱愛自然，崇尚自由，寧愿犧牲安樂的家庭生活，同以狩獵為生的印第安人為伍，并按他們的生活方式用鹿皮護腿，故有“皮襪子”的綽號。正是這五部小說奠定了庫珀在美國文學史上舉足輕重的地位?！巴ㄟ^‘皮襪子’這一形象，展現(xiàn)了美國西部邊疆和邊疆開拓者們的浪漫精神，從而使美國文學明顯地走上了本土化的道路”。

1 作品的時代背景

庫珀出生于1789年，此時正是美國實現(xiàn)獨立，擺脫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的時期。獨立戰(zhàn)爭帶來了美國民主共和的勝利，也給這個新興國家的人們注入了全新的價值觀和政治立場。庫珀幼年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尚未開發(fā)的新地帶，流傳的印第安傳說給庫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為他日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素材。成年后的庫珀生活經(jīng)歷豐富，當過水手參加過海軍，這些經(jīng)歷都給他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靈感來源。庫珀寫“皮襪子系列”的這段時間，也就是19世紀中期，正是美國疆土擴展，城市興起，工業(yè)繁榮，人口增加，西進運動如火如荼之際。此時的美國已經(jīng)宣布獨立，并在1812年美英戰(zhàn)爭中取得勝利，真正站穩(wěn)了腳跟，獲得了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雙重獨立，并開始積極地發(fā)展自身，呈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隨著經(jīng)濟和政治的發(fā)展，美國也需要有自己的文學發(fā)聲。然而遺憾的是，獨立戰(zhàn)爭之后的美國在文學上并沒有能與歐洲相媲美的作品，依然在英國文學的身旁亦步亦趨。當時的美國作家以英國人為目標讀者群，按照歐洲標準來評判文學的優(yōu)劣，并以作品能夠在英國出版為作品成功與否的標志，這與一個蓬勃向上的新興國家之面貌是不相稱的。英國評論家西德尼·史密斯在1820年曾諷刺說“放眼全球，有誰在讀美國作品呢? ”而在當時，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是尷尬的沉默。當時的美國文學大部分作品無論是在內(nèi)容或是形式上都處于模仿歐洲的狀態(tài)，這也讓美國本土作家呈現(xiàn)出一種文化自卑感，要想讓美國文學徹底擺脫殖民影響，就必須依賴于本土特色的素材，創(chuàng)作有本土特色的文學作品。而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文學才真正擺脫對英國文學的依附，誕生了美國的民族文學，而這一切的奠基人正是詹姆斯·庫珀。他所生活的時代是新舊文化交替沖突的時代，是美國作為一個嶄新的獨立國家逐漸形成自己民族文化的時代。庫珀的作品開拓了美國民族文學的版圖，他的邊疆冒險小說，如“皮襪子系列”，再加上歷史小說和航海小說，為美國文學史開創(chuàng)了三種不同類型的小說?！皫扃暝诮⒆约鹤骷业匚坏耐瑫r，從某種程度上講也開始了美國民族文學的建立過程”。

2 作品的民族性體現(xiàn)

庫珀作為美國文學的開拓者，在他的小說中，可以看到真正的美國人物、美國環(huán)境和美國主題。這些作品在內(nèi)容上不再借用歐洲背景和主題，不以滿足歐洲讀者獵奇心態(tài)為創(chuàng)作目的，將美國文學和舊大陸傳統(tǒng)分離開來，形成自己的風格，其民族性可從本土風貌描寫、印第安題材關注和正面人物塑造三個方面體現(xiàn)出來。

2.1 對本土風貌的描寫

怎樣才能使本國文學擺脫英國殖民文學的束縛，開創(chuàng)屬于自己的民族文學？面對這一問題，庫珀一改前人將英國作為創(chuàng)作背景的傳統(tǒng)，摒棄了霧雨籠罩的倫敦，繼而選擇美國極具本土特色的邊疆地區(qū)作為其作品中的故事背景。這些與英國截然不同的環(huán)境，賦予了美國民族文學的獨特性，從而得以與英國殖民文學相脫離，編寫屬于自己民族的本土文學。庫珀選擇了北美邊疆這些本土風貌作為其作品的主題。這些內(nèi)容是有別于母國文學的題材，庫珀用邊疆題材為美國文學找到了獨特的方向，為19世紀美國文學擺脫英國文學的影響開辟了本土化道路。在作品中庫珀描繪了壯闊絢麗的美國邊疆風情。濃密的原始森林，遼闊的大草原，純凈的林中湖泊，無不展示著美國西部瑰麗的自然風貌。作者給這些景色賦予神話般的色彩，將之描繪成為純潔美好的象征。庫珀用優(yōu)美的筆觸描寫這些北美特有的自然環(huán)境，為他的小說增添了絢麗的色彩，展現(xiàn)了大自然的無窮魅力。

在他的“皮襪子系列”之一的《殺鹿人》一書中，庫珀直抒胸臆，贊美風光旖旎的美國西部邊疆?！盁o邊無際的森林在大自然靜寂的懷抱中酣睡著。天空一片寧靜，夕陽染得天際色彩斑斕，此時的湖泊是一天中最美的了。這情景使人不由忘卻世上的欲念，有如置身于天國，感到無比恬然、慰藉”。庫珀的作品中，寧靜而壯麗的森林，流水潺潺的溪流湖泊，以及遼闊的大草原，這些都象征著作者心中向往的理想環(huán)境，是庫珀理想中的人物活動的場所。在這樣純凈的自然界中，生活著像納蒂·邦波那樣品行純真的人，他們與大自然相伴，遵守自然法則，遠離所謂文明社會的束縛。庫珀對本土風貌的關注使得他的作品與歐洲文學區(qū)別開來，極具獨特的美國風味。作者在描寫這些景物之時飽含滿懷的民族熱情，喚起當時的美國民眾對腳下這片熱土的渴望和關注。

2.2 對印第安題材的關注

庫珀筆下的邊疆，不僅僅是在描述一種地理概念，同時也在關注文明的沖突。這里除了地理風貌與英國相區(qū)別之外，這里的人民生活也與英國截然不同。西部邊疆有著早期邊民拓荒的艱苦生活，也有殖民者之間血腥的斗爭和印第安人被征服的血淚史。從獨立戰(zhàn)爭到南北戰(zhàn)爭，美國的邊界不斷西擴，或購買或掠奪，昔日印第安人居住的原始森林被歸入美國的版圖，隨之而來的是源源不斷的殖民者。在這里有英法殖民者之間的爭奪，有白人殖民者和印第安人之間的斗爭，也有受各方殖民者離間下印第安各部落的同室操戈。庫珀將這些題材作為其作品的重要主題，充分體現(xiàn)其作品的民族性和本土特色。例如小說《最后的莫希干人》和《探路人》都是以英法雙方對這片土地的爭奪戰(zhàn)為時代背景，聚焦英國人、法國人和被迫卷入其中的印第安人之間的爭斗?！稓⒙谷恕吠瑯泳劢褂谟〉诎膊柯渲g以及當?shù)氐耐林兹伺c印第安人之間的沖突。殖民當局的挑撥離間，讓印第安部落之間相互殘殺，也造成了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水火不容，最后雙方以剝頭皮這樣血腥的方式相互殘害。歐洲人在美洲大陸開拓殖民地的同時，實際上是對本土印第安人生存權的侵占。

在“皮襪子系列”小說中，庫柏一邊在述說白人開拓者的故事的同時，也對印第安文明的萎縮和印第安人生存的絕境進行了真實的描述，對印第安人的遭遇發(fā)出了人道主義的呼喚。歐洲人在美洲新大陸上開疆拓土，創(chuàng)建自己的文明，實際上也是對本土印第安人生存權力的剝奪。庫珀對印第安人的態(tài)度比起同時代的主流思想來講具有進步意義。他筆下的白人英雄納蒂·邦波就有和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戰(zhàn)的印第安好友欽加哥。當然并不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被庫珀賦予了正義的一面，庫珀將忠于英國殖民者還是法國殖民者作為判定印第安人正義與否的標準，顯然這是帶有時代影響的。同樣作者在言語中流露出身為白人理應比印第安人更加有道德、理智等的思想。庫珀用天性來合理化白人和印第安人的所作所為，雖然表面上承認各自有權利擁有自己的天性，但是卻將好的品質(zhì)賦予白人作為天性，如信奉上帝、言而有信、不剝戰(zhàn)敗者頭皮等，而將野蠻殘忍、狡猾、生活習俗落后等特征歸于印第安人的天性。在《殺鹿人》中邦波與一個印第安敵人握手言和，承諾各自離開，但卻遭到背后偷襲，幸而邦波及時發(fā)現(xiàn)瞬間開槍打死對方而保住性命。對敵人的言而無信邦波這樣評論道：“害人原是你這種人的天性，存這份心是很自然的，你們學的就是這方面的本領，我就不該相信你才是”。

2.3 積極正面的人物塑造

民族文學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就是民族身份，在求得文學獨立發(fā)展的過程中需要思考什么樣的人才能代表自己的國家，才能與英國文學中的形象區(qū)分開來。同時作為本土文學，要力求被本土讀者所接受，那也必須塑造出符合本國特色的人物形象。庫珀選擇西部邊疆作為其作品的背景，相應地，拓疆者就成為了庫珀塑造的代表形象，并且他采用了積極正面的方式將筆下的人物塑造成民族精神的體現(xiàn)。庫珀在“皮襪子系列”小說中，描繪了美國獨有的風土人情，給美國民族文學留下了納蒂·邦波這一英雄形象，至今這一形象還活躍在好萊塢銀幕上，成為不斷被翻拍的經(jīng)典。邦波在森林中過著自由狩獵的生活，并和印第安人欽加哥結(jié)為生死好友，幫助他救出了被另一派別印第安人俘虜?shù)膽偃?。他拒絕了白人姑娘的愛情，繼續(xù)過著他自由的狩獵生活。在一系列的冒險生活中，邦波見證了英法殖民者為了爭奪殖民地所引發(fā)的混戰(zhàn)。邦波熱愛自由和純凈，在紐約州的森林被開發(fā)之后，他往西遷移到了未開發(fā)的森林中去，繼續(xù)他的無拘無束的生活。最后，邦波跟著移民潮來到了西部廣闊的大草原，最終死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

庫珀的邊疆小說，“不但建構(gòu)了美國夢，而且還締造了美國神話，充滿了對當時美國那片新大陸前途和命運的向往與思考，以及對居住在邊境地區(qū)當?shù)厝说拿\的關懷，他以欣賞的眼光去描寫那些普普通通的西部拓荒者的生活，并且非常贊賞他們的英勇行為”。邦波這個人物形象正是庫珀所欣賞和贊美的拓疆者們的縮影，他將邦波塑造成一個幾近完美的英雄。邦波熱愛自由自在的狩獵生活，對大自然抱有濃厚的感情。他身為白人，同情印第安人，和他們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邦波真誠對待朋友，也公平地對待敵人，從不采取欺詐手段，光明磊落。他主張種族平等，同情印第安人的遭遇，反對殖民者的蠻橫無理，堅持人們應該真誠相待，不分貴賤。邦波熱愛自由，堅持正義，作為一個獵人和戰(zhàn)士，他又勇猛果敢，臨危不亂，即使對敵人也能懷有仁慈之心，例如在《最后的莫希干人》中，邦波用寶貴的最后一發(fā)子彈讓垂死的印第安敵人提前結(jié)束折磨，全然不顧自己正處于重重包圍之中，已無彈藥突圍。特別是在《大草原》一書中，作者對邦波死于遙遠西部邊疆的描寫，更是讓這個人物充滿了傳奇色彩?？梢哉f，“皮襪子”邦波身上的高尚品質(zhì)，已經(jīng)成為了美國民族精神的象征。

3 結(jié)語

作為美國民族文學的引領者，庫珀的作品中體現(xiàn)出了鮮明的本土特色。他活躍在美國民族意識覺醒，強烈要求擺脫英國殖民影響的時代。在挖掘新材料編織新故事的過程中，為了創(chuàng)作出不同于英國文學的作品，改變過去為舊大陸讀者服務的文學創(chuàng)作宗旨，庫珀尋覓帶有典型本土風貌的事物和題材作為其描寫的基礎，并塑造正面的典型英雄形象作為民族精神的象征，創(chuàng)作為本土讀者所接受的作品。他的“皮襪子系列”作品是庫珀的經(jīng)典之作，開辟了邊疆題材，塑造了美國文學史上的美國式英雄，也描繪了這一時期的歷史風貌，反映了當時復雜的殖民斗爭。同時這一系列小說也真實地再現(xiàn)了當時美國西部開發(fā)過程中文明與野蠻，法律與自由的沖突，對逝去的原始純真的文明表示追憶和遺憾。通過他的“皮襪子系列”小說，他將美國時代精神和民族性都集中體現(xiàn)到了“拓疆者”這一形象上來。拓疆者吃苦耐勞又精明能干的品質(zhì)至今依然是美國西部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p>

引用

[1] White, Craig A.Student Companion to James Fenimore Cooper[M].Connecticut: Greenwood Press,2006.

[2] 陳許.庫珀與美國西部小說[J].山東外語教學,2004(5):75-78.

[3] 劉海平,王守仁.新編美國文學史(第一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4] [美]庫珀.殺鹿人[M].宋兆霖,郭建中,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85.

[5] 張加生.叢林書寫與民族想象：澳大利亞叢林現(xiàn)實主義小說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