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常青(上海)
青光閃爍,雪刃蜂鳴嗡嗡驚蝶。
劍氣嘯吟,滿林竹葉籟籟落塵。那是一個名叫肖默言的青年在竹林中練劍。青年生得黝黑面皮,濃眉大眼,略帶土氣,恰似尋常莊稼漢子模樣。他正在苦練慕容門的獨(dú)門武功“玉竹劍法”。玉竹劍法一共十三式。每一式都由一個含義深邃的“竹”字成語作招式名稱。比如,起手兩式為“胸有成竹”“竹徑通幽”。劍勢平穩(wěn),緩緩遞出,以守為攻。最后三式為“哀吹豪竹”“勢如破竹”“罄竹難書”,劍勢猛烈,猶如千仞瀑布,虛空落泉,震撼激射,一瀉千里,端的是有雷霆萬鈞之力。
肖默言翻來覆去練那十三式劍法。忽聽得身后劍刃滋滋破空之聲,知是有刺客偷襲,不待敵人招勢使老,回劍格擋,當(dāng)?shù)囊宦暎p劍碰擦,火花四濺。只見敵劍猶如一泓秋水,光華溢彩,玉輝奪目,乃是本門鎮(zhèn)派之寶玉竹寶劍,喝道:“玉竹寶劍怎么在你手里?師父他老人家呢?”只見那刺客穿著夜行衣,頭戴黑面罩,只露出精光四射的雙眼,并不答話。
刺客忽然劍法一變,矯捷靈動,劍刃裹挾竹葉襲來。肖默言不敢怠慢,使出第十三式絕招“罄竹難書”。兩劍相交,變?yōu)楸绕磧?nèi)力態(tài)勢。
肖默言年輕氣盛,內(nèi)力源源不絕攻向那刺客。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刺客的真氣逐漸呈衰竭之象。肖默言一聲清嘯,運(yùn)力逼退刺客,猿臂探出,揭下刺客面罩。只見那刺客面似枯葉,發(fā)若銀霜,竟是自己的師父慕容德。
肖默言搔頭道:“師父,您干嗎偷襲徒兒?”
慕容德干咳了幾聲道:“呆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測得出真實武功!為師今日才知言兒的武技已然功行圓滿,且在為師之上!咳咳……為師廉頗老矣,是時候退隱江湖了。明日即是比武定掌門之日,言兒若是能得位,今后慕容門和師妹婉兒就托付給你啦!”
慕容德是慕容門第二代掌門。
慕容門本是由慕容德的父親慕容古創(chuàng)派。本來傳至第二代倒也徒弟繁多。共有師兄弟三十來人。只是后來師兄弟間不知為何原因,大打出手,發(fā)生了一場大火并。死的死,殘的殘,生者紛紛棄派離去。慕容門就此分崩離析。那時,慕容德依托父親慕容古庇佑,在火并中僥幸得存。但慕容古卻身受多處劍傷,不久離開了人世。如今的慕容門只剩慕容德,徒弟肖默言、方靈奇,義女慕容婉兒四人。明日正午將舉行掌門易位大會。按慕容門的規(guī)矩,掌門之位有能者居之,并不依據(jù)長幼次序。因此,肖默言和方靈奇將比武決勝。而且,慕容德承諾會將義女慕容婉兒許配給勝者。肖默言、方靈奇和慕容婉兒自幼都是孤兒,由慕容德?lián)靵頁狃B(yǎng)成人。二人與慕容婉兒從小一同長大,三小無猜,青梅竹馬。肖默言和方靈奇都將自己的錦繡前程賭在明天的比武上。為了佳人和榮譽(yù),兄弟之情、同門之義只好先拋在一邊了。
慕容德道:“兩個弟子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墒悄愀鎯旱奈涔υ诓僦g,明日比武有幾成把握?”
肖默言道:“弟子一定全力以赴。不成功便成仁!”
慕容德嘆道:“你跟奇兒雖是為師撿來的孤兒,但為師這些年始終把你們當(dāng)成是親生兒子看待!若是以性命相博,只怕會兩敗俱傷。罷了!為師我就徇私一回。世人只道我慕容門的玉竹劍法只有十三式,卻不知此劍法還有第十四式。”
肖默言站起身道:“第十四式?那是什么?”
慕容德道:“那是本門的不傳之秘!只是歷代掌門口耳相傳?!?/p>
肖默言熱血如沸,喜道:“師父!您的意思是——”
慕容德道:“你猜得不錯!你今后可要好好對婉兒。光大本門的重任也落在你肩上了。明日比武務(wù)畢點到為止,不可傷奇兒性命!”
肖默言拱手謝道:“弟子怎敢辜負(fù)師父教誨。弟子必當(dāng)竭盡全力光大本門,團(tuán)結(jié)師弟,同時好好對婉妹?!?/p>
慕容德道:“如此。為師便放心了。”
肖默言道:“便請師父傳授那第十四式吧!”
慕容德道:“最后一式名叫‘竹籃打水’。劍勢自下而上,直刺對手要害。同時,劍尖舞出劍花,將對手籠罩其中,使之無處可躲。最后挺劍直刺傷敵?!彼槐楸檠菔敬苏?,忽地向竹林深處猛擊一掌,喝道:“尊駕觀視良久!所為何事?便請現(xiàn)身!”
肖默言見慕容德臉現(xiàn)煞氣,心里一驚,顫聲道:“怎么了?師父?!?/p>
只見慕容德掌擊之處,竹枝晃動,竹葉飄散,并無一人。
慕容德道:“適才便覺竹林中似有人藏匿偷窺??赡苁菫閹煻嘈牧恕D愫煤镁毎?!”說完便施展輕功,飄然而去。
空曠的竹林只剩肖默言一人。
他依樣練招,只覺愈發(fā)信心滿滿,眼前仿佛看到自己一劍斗敗師弟方靈奇。師父微笑頷首,以示贊許。師妹激動歡呼,撲到自己懷里。有了最后這招絕招,他仿佛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收招凝立,心想:師弟方靈奇此刻在干些什么呢?
后山掛著一條瀑布。方靈奇同樣也在苦練玉竹劍法,一式一式,法度嚴(yán)謹(jǐn)。方靈奇的容貌卻不似師兄肖默言般土頭土腦,而是清雅俊逸。
驀地,瀑布猶如炸裂一般,轟的一聲巨響,無數(shù)水滴猶如短箭快速射向方靈奇。方靈奇忙運(yùn)內(nèi)力于劍身,并將生平練得最熟的一路玉竹劍法舞將開來。劍氣綢密,猶如支起一道屏障擋住水滴的攻勢。水歇劍停,躍來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師父慕容德。
方靈奇道:“一早就料到是師父。果然如此!”
慕容德道:“嘿嘿!這倒稀奇!這里水聲隆隆。為師又藏于對岸,你怎么覺察得到?”
方靈奇道:“除了師父,還有誰會暗中出手卻不傷人?也只有師父才會暗中試探徒弟的武功。”
慕容德道:“奇兒聰明伶俐,可比你師哥肖默言強(qiáng)多了。為師甚是欣慰。明日即是比武定掌門之日,奇兒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兩個弟子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可是你跟默兒的武功在伯仲之間,明日有把握取勝嗎?”
方靈奇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師父既然在比武之前趕來叮囑,想必有特殊關(guān)照!”
慕容德哈哈笑道:“好徒兒,果然目光如炬!知師莫若徒,什么都瞞不過你。你可知本門的玉竹劍法還有第十四式叫‘竹杖化龍’嗎?劍勢自上而下,直刺對手要害?!边呎f邊舞,第十四式劍招細(xì)細(xì)演練一遍。
方靈奇可比肖默言矯健多了。上手極快,不一會兒,已練成三種變式。
慕容德點點頭,忽然喝道:“誰在那里?”向瀑布另一側(cè)猛擊一掌,只震得水花四濺、霧氣翻騰。然而,并無一人現(xiàn)身。
方靈奇道:“徒兒也覺得從剛才開始似有人一直在偷窺。該不會是有人想來偷學(xué)本門的不傳秘技吧?徒兒馬上追去瞧瞧?!?/p>
慕容德道:“算了!敵在暗,我在明,不要貿(mào)然行動。此地不宜久留,咱們換個地方再練!”攜起方靈奇的手,一同離去。
竹林中,肖默言持續(xù)苦練最后一招“竹籃打水”。劍花亂舞、劍氣縱橫,只震得無數(shù)竹葉蕭蕭落下。忽然收劍而立。只見竹林遠(yuǎn)處款款走來一位苗條少女。那少女不過十七八歲年紀(jì),皮膚白皙,身著淡粉衣衫,正是慕容德的義女慕容婉兒。
肖默言見慕容婉兒容顏凄苦,眼角噙淚,道:“婉妹!誰欺負(fù)你了嗎?”
慕容婉兒撲到肖默言懷里,啜泣道:“肖師哥,明日比武千萬別去!你打不贏的!”
肖默言奇道:“婉妹,我的武功,你還信不過嗎?二師弟斗不過我的!何況師父又傳了……不說這個了?!?/p>
慕容婉兒長嘆一聲,道:“只怕造物弄人,命運(yùn)多舛。我三人都難得善終。”
肖默言不明其意,顫聲道:“婉妹,你的話——好生費(fèi)解。你心里到底向著誰的?你不是曾說我們要永不分離的嗎?”
慕容婉兒哭道:“肖師哥,你就當(dāng)是為了我!別去爭那勞什子掌門,二師兄方靈奇會要你命的!”
肖默言本已心緒煩亂,見慕容婉兒口口聲聲向著方靈奇,更是急火攻心,牛脾氣發(fā)作,道:“方靈奇叫你來的嗎?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打一架。決出勝負(fù)。讓他斷了跟我爭奪掌門的念頭?!?/p>
慕容婉兒急道:“不!你別去!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只好——”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看這個。”慕容婉兒從長袖里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肖默言。
肖默言驚呼道:“咦——這不是師父的玉竹劍法秘笈嗎?師父向來謹(jǐn)慎收藏。婉妹,你從哪兒弄來的?”那本小冊子的封皮上用古篆書寫著“玉竹劍法秘笈”六個大字。
慕容婉兒道:“這個你就別管了。玉竹劍法不止是十三式,還有第十四式。秘笈上清清楚楚寫了的。快打開練招吧!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p>
肖默言道:“使不得!使不得!師父剛才已經(jīng)——這個?真能偷翻秘笈嗎?本派戒律之八:偷盜秘笈者,輕則逐出師門,重則當(dāng)場處死。婉妹,我不能害你!”
慕容婉兒道:“咱們不過是提前看兩眼。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完了立刻還回去。爹爹他不會發(fā)現(xiàn)的??旆_看吧!再磨蹭就真的要出事了!”
經(jīng)不住慕容婉兒的軟磨硬泡,肖默言勉強(qiáng)翻開了秘笈。只見書頁中并無一字,一頁頁全是白紙。正疑惑間,聞到一陣幽幽的玫瑰花香,馥郁芬芳。肖默言忽然感覺腦袋一陣眩暈,腸胃陣陣絞痛,眼睛變得模糊。又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肖默言只覺腹里有千百把小刀來回穿刺。然而,心里的痛卻強(qiáng)過腹痛百倍。
肖默言滿眼墜淚道:“婉妹,你畢竟還是深愛方靈奇。為了他不惜下藥害我?!毙耐措y耐,哇地一口鮮血吐在地下。
慕容婉兒也含淚道:“肖師哥,原諒我。我這么做全是為你好!這‘醉花仙粉’只會讓人昏睡,不會傷人性命,三日三夜后便醒了。那時候什么都一了百了。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堅強(qiáng)地活下去。肖師哥,他們都要害你。我是真……唉……你……不要再問了?!?/p>
肖默言拼著最后一點力氣欲待說幾句詢問之言,但一時語塞,又無法措詞成句,想到三日之后,從小青梅竹馬的婉妹已嫁給方靈奇,自己還不如立時死了的好。眼前一黑,癱倒在地,就此僵臥不動了。
翌日中午,慕容門演武廳。慕容德坐在太師椅上觀斗。場下站著方靈奇。在他對面居然神奇地站著肖默言。仿佛那“醉花仙粉”并未迷倒他分毫。然而,慕容婉兒卻沒有來。
兩人各執(zhí)長劍,拱手為禮。便開始比武爭勝。方靈奇搶先出招,刷刷刷三劍直指肖默言臂肩胸三處要穴。肖默言揮劍格擋,再挺劍直刺,亦毫不相讓。一時間,兩人纏斗開來。滿廳只見人影飛舞、劍光閃爍。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拆招慣了,對各自的招勢亦都習(xí)以為常。千招內(nèi)難分勝負(fù)。
肖默言劍法大開大合,便似萬里海潮洶涌而來,摧枯拉朽,波瀾壯闊;方靈奇劍法靈動飄逸,恰如春日柳絮,漫天翻飛,紛紛揚(yáng)揚(yáng),變幻無窮。兩人纏斗良久。方靈奇漸漸焦躁,騰躍半空,使出慕容德新授的玉竹劍法第十四式“竹杖化龍”。肖默言見狀,卻不去使玉竹劍法第十四式“竹籃打水”,而是以尋常招式應(yīng)對。兩人一上一下,均是舞出一團(tuán)劍花直刺對方要害。叮叮當(dāng)當(dāng)兵刃相交數(shù)回合。肖默言雙腳著地,可以借力,揮劍奮力擊飛了方靈奇的長劍。方靈奇內(nèi)力稍弱,只得任由長劍脫手。方靈奇身在半空,手無兵刃,只要腳一落地便算是輸了。肖默言臉露微笑,想是認(rèn)為掌門之位已穩(wěn)穩(wěn)到手。
只聽哧的一聲,方靈奇的長劍刺入了肖默言胸口。手中分明握著一把顫巍巍、晶光璀璨的長劍。正是玉竹寶劍。而肖默言的劍卻停在方靈奇身側(cè),并未傷其分毫。
原來,剛才電光火石的瞬間,慕容德突然出手,將玉竹寶劍擲予方靈奇,同時拍出一掌,掌風(fēng)擊歪了肖默言的長劍。方靈奇忽然連環(huán)翻轉(zhuǎn)身體,手上長劍亦是舞動不絕。整個人猶如旋風(fēng)般襲向肖默言。端后是有排山倒海之勢。肖默言終于被一劍刺入胸口。
慕容德起身離座哈哈笑道:“勝負(fù)已分。我宣布——掌門之位傳予方靈奇?!?/p>
方靈奇拔出長劍,見肖默言傷重難治,心中一酸,歉然道:“肖師哥,真是對你不起!我不知這一劍威力如此之大?!?/p>
肖默言傷口汩汩涌出鮮血,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
慕容德喝道:“奇兒,先回房休息。待我救你肖師哥。你站在一旁只會干擾我們療傷?!?/p>
方靈奇大踏步離開演武廳。
慕容德扶起肖默言,點了傷口穴道止血。盤膝而坐,輸真氣于肖默言后背,為他續(xù)命。
肖默言口中連吐鮮血,淚水滾滾而下,抽噎道:“師父!玉竹劍法最后一式明明應(yīng)該從上而下施展,叫作‘竹杖化龍’。為什么故意教我走錯的路子?剛才比武明明勝負(fù)已分,您故意出手干預(yù),使得勝負(fù)逆轉(zhuǎn)。您為什么偏偏向著方靈奇?他給了您什么好處?難道我不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嗎?為什么您要置我于死地?為什么……”這幾句質(zhì)問聲中,竟包含著傷心欲絕無數(shù),酸澀苦楚無數(shù)。
慕容德微感吃驚道:“呆根,你怎地知道‘竹杖化龍’的?不過,就算讓你知道了也無大礙!竹籃打水的下句是什么!你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該來比武。你已經(jīng)時辰無多,命在頃刻,不妨讓你知道真相。你一定好奇,為師為什么要幫著奇兒,而不幫你。實話告訴你吧!奇兒是為師的親生兒子!只怪為師年輕時糊涂,跟魔教圣女方瓔珞有過一段情。若是這件事傳揚(yáng)出去,豈不是貽笑江湖。所以,這些年只好隱瞞真實關(guān)系,將奇兒帶在身邊。奇兒和婉兒本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可是中間偏偏多了一個你。你這牛脾氣我不是不知道——必然從中作梗,無休無止。只怕一段大好姻緣,化作南柯夢一場。所以,為師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好讓你死心?!毙つ泽@怒道:“那就可以犧牲我嗎?”“本來只是讓你輸?shù)舯任洌仝s你下山,沒想過要取你性命??上У秳o眼,畢竟還是重傷了你。你別怪我們,好好地去吧!”
肖默言忽然痛苦地“呃”一聲嚶嚀。一個男子漢居然發(fā)出小女兒般的嬌細(xì)的聲音,委實叫人吃驚。
慕容德心里一陣抽搐,顫聲道:“你……到底是誰?”只見肖默言的臉頰似有濁物覆蓋,伸手去撕,卻是一張人皮面具。見了廬山真面目——一張清秀蒼白的俏臉。霎時間驚出一身冷汗,叫道:“婉兒,怎么是你?”
身受重傷的“肖默言”正是慕容婉兒。顯然,慕容婉兒是用了張人皮面具易容成肖默言的模樣。慕容婉兒幼時曾外出學(xué)藝,游歷峨眉。受慧閑師太傳授易容之術(shù),同時聲音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慕容婉兒慘然一笑道:“爹爹,您的計劃我一早就知道了。這一個月來,總是見您茶飯不思、神色憂慮,就知道您必有莫大難處。于是,一直悄悄地跟蹤您。直到在竹林和瀑布中,見您分別傳授不同的絕招,才明白您的苦衷和用意。您為了達(dá)到目的,居然不惜害死……咳咳……”
慕容德舉掌拼命扇自己耳光,老淚縱橫道:“都怪爹爹糊涂。原來當(dāng)時躲在暗處偷窺的是你。我早該料到。你何苦偽裝?你明知道這場比武很危險!”
慕容婉兒低聲道:“我怎么能忍心看肖師哥有危險。難道他死了,我能獨(dú)活?”
慕容德大叫道:“既然你鐘情肖默言,為什么不來跟爹爹說?或者跟他遠(yuǎn)走高飛。何必易容代他受死?”
慕容婉兒輕嘆道:“爹爹和肖師哥都是倔脾氣的人??赡軙p易罷手嗎?終究會有一人九死一生。爹爹,你為什么不能平等博愛地對待肖師哥?爹爹曾說,修習(xí)玉竹劍法,更要修習(xí)竹子的精神:清華其外、淡泊其中、清雅脫俗、不作媚世之態(tài)。而爹爹卻為一已私利害……唉!女兒終于知道當(dāng)年慕容門為什么會發(fā)生大火并了……”
慕容婉兒的話觸動了慕容德心中的隱痛。當(dāng)年二代掌門爭勝之役中,慕容古定下規(guī)矩:令弟子們捉對廝殺,最終勝者為掌門。大半弟子在比武中身負(fù)重傷。終于決勝賽在慕容德與二師弟謝御風(fēng)之間展開。慕容德武功本弱于謝御風(fēng)。就在謝御風(fēng)一劍刺出,即將得勝之時,慕容古竟出手干預(yù)比武,一掌擊在謝御風(fēng)天靈蓋上。謝御風(fēng)眼見是活不成的了。眾弟子見師父如此偏袒親生兒子無不大怒!平素與謝御風(fēng)交好的弟子紛紛拔劍圍攻慕容古。慕容古一一殺卻,但自己也身受數(shù)處致命劍創(chuàng)。其余有識之士痛心疾首,棄派離去,改投他派。本來大好的一個慕容門就此衰落蕭條!
慕容德回思二十年前舊事,恍如隔世。父親慘死的情景,二十年來深印心頭,常以此事自警,不可重蹈覆轍!然而,自己竟有意無意地走上了父親的老路。是輪回?是冤孽?
慕容婉兒道:“我們?nèi)齻€從小一起長大。爹爹何必要讓我嫁給其中一個,卻叫另一個傷心難過。我們?nèi)齻€像從前那樣并肩看日出月落、對酒當(dāng)歌,情同手足不好嗎?”說完這句,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鬢角的青絲竟逐漸褪色,直至完全淡成幾縷白發(fā),轉(zhuǎn)瞬之間,便如老了十多歲一般。忽然,腦袋垂下來,身子軟軟地癱在慕容德懷里,溘然離世。
慕容德嚇得一顆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凝聚畢生真氣,想要保住慕容婉兒性命。但輸出的真氣全部被反彈回來。慕容婉兒這回是真的死了。慕容德忽然瘋叫一聲。抱起慕容婉兒的尸身就要往外跑。
方靈奇突然攔在門外,叫道:“師父,我沒回房!一直待在門外。我什么都聽到了。我……我居然是您的親生兒子!這些年,難怪您總是向著我,疏遠(yuǎn)肖師哥。原來如此。您去哪里?”
慕容德怪叫一聲,道:“我親手殺了婉兒……殺了婉兒……找名醫(yī)……治病……”
方靈奇哭叫道:“婉妹已經(jīng)去了!還是早日將她入土為安吧!師父,您別太傷心了!”
慕容德紅了雙眼,一聲怪嘯,狀如瘋子,道:“誰說婉兒死了?我抽他筋,剝他皮。婉兒的命是你害死的!你賠她命來!”呼的一掌拍向方靈奇天靈蓋。
方靈奇對眼前奇變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掌,天靈蓋碎裂而死。
慕容德抱著慕容婉兒的尸體狂奔下山,不知去向。
兩日后,肖默言緩緩醒來,發(fā)現(xiàn)躺在自己的臥房之中,只覺頭痛欲裂。心道:“這‘醉花仙粉’的毒果然厲害?!庇质且魂噦?。“婉妹居然為了方靈奇迷暈我。他倆說不定已拜堂成親。喜酒都請江湖同道吃過了。不如就此離去,今后浪跡天涯,四海為家?!?/p>
話雖如此,心卻不甘???cè)滩蛔∫蚰饺萃駜鹤髯詈蟮牡绖e。畢竟有著十余載的情緣恩怨。肖默言來到演武廳,驚詫萬分。只見門外側(cè)躺著方靈奇的尸身,早已死去多時了。演武廳地上還有一攤血跡已風(fēng)干成印。
肖默言喊道:“婉妹……師父……”卻不見有人答應(yīng)。尋遍房屋、整座山都不見人影。婉妹和師父究竟去哪兒了?肖默言百思不得其解,心頭糾結(jié),痛苦異常。
驀然間,寂靜空濛的群山間撲棱棱飛出無數(shù)驚鳥,繼而回蕩起一陣哀嚎:“呃啊——為何我來遲一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