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津東（天津）

引 子

明朝，保定府有個窮小子叫宋百泉，每日里靠在山上砍柴為生。傳聞，有一天宋百泉在山上砍柴時，看見一只渾身金光閃閃的小公雞。這只金雞在前面跑，宋百泉就在后面追。金雞在樹木山石間鉆來鉆去，一路跑到山頂，鉆進了一個樹洞里不見了。宋百泉伸手進樹洞去左抓右掏，卻什么也沒摸到。宋百泉不死心就在樹下挖，結(jié)果挖了足足三尺深。金雞沒找到，卻挖出一箱子金元寶來。這宋百泉靠著這一箱子金元寶起家，開始買地收租，進城里開買賣店鋪，幾十年來生意越做越大，成了當(dāng)?shù)馗患滓环降拇筘斨鳌?/p>

宋百泉為了感謝那只金雞，就在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金雞的山上砍樹平地，大興土木建起了一座院墻高大，屋舍重重，氣勢恢宏的莊園，起名金雞莊。

一、聞雞起舞

這天一大早，金雞莊內(nèi)就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原來是宋百泉過五十大壽。這宋百泉的夫人已經(jīng)去世了三年，膝下只有一女宋云裳。

這次過生日，宋百泉只請了幾位客人，其中就有京城六扇門的名捕馬洛。馬洛年屆三十，上個月宋百泉在京城的當(dāng)鋪被盜，是馬洛把盜賊捉拿歸案。這次馬洛來保定府公干，宋百泉就再三邀請馬洛到莊上赴宴。

馬洛盛情難卻，辦完公事來到金雞莊時已是過午。宋百泉穿了一身大紅綢緞的員外氅，滿面笑容地親自到莊門口迎接。

宋百泉熱情地把馬洛請到正堂。正堂已經(jīng)到了兩位客人，是順天府長威鏢局的總鏢頭葛洪山和大名府的名醫(yī)孫西煥。這兩人都是四十歲上下年紀(jì)，葛洪山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漢，而孫西煥身材瘦高，面目和善。宋百泉介紹說這二人是自己的結(jié)拜兄弟。馬洛與兩人是初次見面，寒暄幾句后就獨自一人坐在一旁喝茶。

這葛洪山為人豪爽，知道馬洛是六扇門的捕快，就走過來說：“馬大人，我見你沒穿官服，就斗膽喊你聲馬兄弟?？茨憔褪莻€練家子，現(xiàn)在吃飯還早，咱們?nèi)セ▓@里隨便練幾下，也解解悶。”

馬洛連忙站起身來，擺手推辭。奈何葛洪山技癢難忍，不由分說地拉上馬洛就往花園走去。

葛洪山手挽著馬洛來到空地中央，抱拳拱手說：“承讓了?！闭f罷身形一轉(zhuǎn)，施展出牽、搭、鎖、靠的擒拿功夫和馬洛斗在一起。連綿不絕地攻擊仿佛一張大網(wǎng)把馬洛罩在其中，卻都被馬洛閃展騰挪地一一化解。

兩人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打了小半個時辰。葛洪山猛地一招“流星趕月”，揮拳擊向馬洛的后背，卻被馬洛輕盈躲過，順勢腳下一勾，葛洪山失去重心就要摔倒，正在此時馬洛身形一閃把葛洪山扶住。葛洪山稍微一愣，滿臉通紅，馬上哈哈大笑起來，挑起大拇指說：“馬兄弟，真是好功夫。依我看什么江洋大盜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馬洛笑著解釋自己抓差辦案更多的是靠頭腦，而不是靠拳腳功夫。

雖然已是寒冬，兩人都出了一身汗，便各自回宋百泉給安排的客房休息一下，換身衣服。馬洛在回去的路上，忽然聽到假山后有個女子的聲音低聲說：“人還沒到，計劃有變?！?/p>

馬洛想再仔細(xì)聽，卻什么也聽不到了。

馬洛回到客房休息片刻，便被邀請到宴客廳。宋百泉、葛洪山、孫西煥、馬洛四人落座后，丫鬟寧兒陪伴著小姐云裳從后宅過來給大家問安。

云裳姿容秀麗，落落大方，依次給兩位叔叔敬酒。最后來到馬洛面前嫣然一笑說：“馬大哥，經(jīng)常聽我爹說起您，上次當(dāng)鋪的案子多虧有您。小妹先干為敬，替我爹謝謝您了?！闭f完舉杯一飲而盡。

馬洛連忙說：“云裳小姐，你過獎了?！痹粕延趾蚜藥拙渚秃捅娙诵卸Y，回后宅去了。

席間大家高談闊論，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葛洪山有些醉意，舉著酒杯對宋百泉說：“大哥，這么多年要不是我們幾個保守秘密，您現(xiàn)在……”孫西煥聞聽連忙打圓場說：“老三，看來你是喝多了，不能再喝了?！?/p>

看到宋百泉臉上有些不悅，葛洪山馬上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舉起一杯酒說：“大哥，我喝多了胡說，罰酒一杯?！闭f完把酒一飲而盡。

宴會結(jié)束時已是深夜，葛洪山和孫西煥會在莊內(nèi)多盤桓幾日，宋百泉留馬洛也在金雞莊睡上一晚，明天早上再下山。

馬洛等人所住的客房在同一個院落里，每個房屋前有雕梁畫棟的回廊連在一起。馬洛洗漱完躺在床上剛要睡覺，忽然聽到院子里有狗叫和人大聲呼喝的聲音，急忙起身穿好衣服去看個究竟。

馬洛來到門外仔細(xì)一聽，原來是葛洪山的聲音，就順著聲音來到葛洪山的房前，只見院子里的黃狗正對著房門汪汪直叫。這時宋百泉等人也聞聲前來。房門沒鎖，馬洛走上前推開房門，只見屋里葛洪山正渾身大汗地?fù)]舞著寶劍在房間一通亂砍，仿佛在與一群看不見的敵人廝殺。嘴里還不停地喊著：“看劍！哪里跑！”

大家看著這詭異的場面都面面相覷，宋百泉沖著葛洪山大聲喊道：“三弟，你中邪不成？”

馬洛看準(zhǔn)葛洪山揮舞寶劍的空當(dāng)，飛身沖到了他身邊，一手緊緊握住葛洪山拿劍的手，一手扶住他的肩膀說：“葛大哥，有我們在，不用怕！”

葛洪山仿佛認(rèn)出了眼前的馬洛，忽然渾身虛脫，癱倒在地上，手中的寶劍也當(dāng)?shù)囊宦暤粼诘厣?。此時葛洪山用力瞪大眼睛，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孫西煥身為名醫(yī)，連忙跑到葛洪山身邊，取出幾支銀針插在葛洪山的人中、百會等幾處穴位上。只見葛洪山神智恢復(fù)了片刻清醒，但仍說不出話，用力瞪圓眼睛，伸手指了指桌子，頭一歪就不動了。孫西煥摸了摸他的脈搏，把他睜著的眼皮合上，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馬洛用手探了探葛洪山的鼻息，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起身走到桌前，只見桌子上有一只青花瓷碗，碗里有半碗菌菇湯。馬洛端起碗，用鼻子聞了聞，并無異味，就讓孫西煥來看一下。

孫西煥仔細(xì)看了看剩下的湯，大吃一驚，用湯勺盛起一個顏色青綠的蘑菇說：“這種蘑菇有毒，叫鬼手青，誤食后會產(chǎn)生有矮人攻擊自己的幻覺，中毒深則會喪命?？磥砝先浅粤硕灸⒐剑卸旧硗龅?。”

宋百泉立即把莊上和客院相關(guān)的仆人丫鬟叫過來，交由馬洛詢問。馬洛詢問一番，結(jié)果每個人都說不曾給葛洪山送湯，也沒留意什么人進到葛洪山的房里。馬洛想：這客院并無專人看管，每個人都有可能提前準(zhǔn)備好這碗毒蘑菇湯，并在酒宴中抽空溜出來，把湯放在葛洪山房內(nèi)。葛洪山以為是家仆送的醒酒湯，不加懷疑就喝了?？梢哉f金雞莊上每個人都有嫌疑。

馬洛正在思考時，抬頭看到墻上掛了一幅畫卷，畫中一只雄雞正對著初升的紅日報曉，一個青年人正在旋身舞劍。畫作著墨不多，但十分傳神。畫上題著四個字“聞雞起舞”。

馬洛看著畫，想起剛才葛洪山揮舞著寶劍和中毒后產(chǎn)生的幻象拼殺的情景，不禁覺得更加詭異。

二、雞犬升天

葛洪山的尸體暫時停放在房間里。馬洛走出葛洪山的房間時，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漫天飛舞的雪花把山谷、樹木、房屋都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白色。

第二天，雪絲毫沒有停的樣子。因為馬洛公務(wù)已經(jīng)完成，也想破了葛洪山被毒殺的案子再走，就留在了金雞莊。

下午時分，金雞莊莊門響起了叩門聲。門房的家丁打開莊門，見是一個風(fēng)塵仆仆，身材瘦小的年輕人。

年輕人拍了拍身上的雪，說：“我叫萬連峰，是從杭州來給宋百泉宋大伯祝壽的。本應(yīng)昨天趕到，但因為路上大雪耽擱了，晚到了一天?！?/p>

家丁引萬連峰來到會客廳，萬連峰見到正中端坐的宋百泉便跪下行禮說：“宋大伯，小侄萬連峰給您祝壽來遲，請您海涵?！?/p>

宋百泉把萬連峰攙扶起來問：“你是萬柏賢弟的兒子？你父親可好？”

萬連峰說：“我父親上個月病逝了，臨終前交給我一封信，讓我來投奔您。并說讓我和云裳小姐早日完婚。”

宋百泉聞聽，把話題一轉(zhuǎn)說：“賢侄你也別太傷心，到我這金雞莊就和在自己家一樣?？茨阋宦穭陬D，吃完晚飯先休息，明日咱們再慢慢聊?！?/p>

家仆帶萬連峰去客院，給安排了間客房。萬連峰洗了臉，換了身干凈衣服。然后來宴客廳吃晚飯。

晚飯依舊是一桌豐盛的美味佳肴。孫西煥與萬連峰的父親從小相識，談起一些童年的往事，又想到故人已逝不禁長吁短嘆。

席間云裳小姐依舊由丫鬟寧兒陪著來給大家問安。但是云裳見了萬公子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臉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向大家問安后就回閨房去了。

萬連峰連日趕路累了，吃飯時就忍不住打哈欠，強打精神敬了長輩們幾杯酒，有些醉意，吃完飯就獨自回房休息去了。

宋百泉命人把杯碟撤去，沏上上好的龍井茶，一邊品茶，一邊又議論起葛洪山的死因來。宋百泉說：“八成是三弟向莊里的家仆要一碗菌菇湯，那家仆不識得毒蘑菇，就誤做了一碗毒湯。事后見到三弟被毒死，嚇得也不敢承認(rèn)了?！?/p>

馬洛點頭說：“宋員外，您所說的倒是有這種可能。”孫西煥又說起萬柏的病故，以前兄弟四人，現(xiàn)在就剩下兩人了。不禁眼圈發(fā)紅，唏噓不已。

眾人正在說話間，忽然聽到客院方向傳來幾聲凄慘的狗叫聲，叫聲漸漸減弱。馬洛聞聽低聲叫了聲“不好”，馬上沖出宴客廳，向客院跑去。

馬洛跑到客院前，忽然停住了腳步。原來馬洛等人在宴客廳吃晚飯品茶的這兩個多時辰里，紛紛揚揚的大雪又在外面積了厚厚的一層，之前的腳印已經(jīng)被覆蓋住。但見雪地上只留下萬連峰從宴客廳徑直走到客院的一行足跡，清晰可見。

雪中的腳印一直延伸到萬連峰房間外的回廊邊上。馬洛走上前去，房間內(nèi)已經(jīng)是悄無聲息。馬洛推開房門，只見萬連峰和那條黃狗被高高地吊在房梁上。馬洛見房梁頗高，就呼喊人來，眾人聞聲都趕了過來。

大家搬桌子，踩凳子才把萬連峰和黃狗從房梁上解下來。孫西煥奮力搶救但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了。

宋百泉驚慌地問馬洛：“馬大人，這……他是自己尋短見嗎？”

馬洛皺眉搖了搖頭，說：“待我先在院中查看一下?！比缓笞叱鋈パ刂B廊把客院的每間房都搜了一遍。最后回到萬連峰的房間對宋百泉和孫西煥說：“我來客院時仔細(xì)觀察過，雪地上只有萬公子一個人的腳印，從宴客廳一直到房門外的回廊邊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進出客院的腳印。而客院里別的房間都沒有人?！?/p>

然后指著地上黃狗的尸體說：“這樣看來萬公子應(yīng)該是自殺?？墒撬詺槭裁匆腰S狗也吊死呢？”

聽完馬洛的話，宋百泉滿臉驚恐地問：“這難不成是鬼怪作祟？”馬洛搖頭說：“哪有什么妖魔鬼怪。我猜測萬公子是酒醉中被人吊死在梁上，院子里的黃狗聽見屋內(nèi)有動靜就在門前叫。兇手怕黃狗壞事，就開門把黃狗引到屋內(nèi)，然后將狗吊死。但我還沒看穿這個雪地上沒有留下腳印的手法，但可以肯定兇手不在咱們幾個之中?！?/p>

這時孫西煥忽然指著墻上的一幅畫卷“咦”了一聲。

只見墻上那幅畫上是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仙人正在天空中踏著云朵在飛行，腳下有一只雞和一只狗也正飄飄然離開地面向空中升起。畫上四個字“雞犬升天”。

馬洛聯(lián)想到萬公子和黃狗被吊在高高的房梁上，禁不住緊皺雙眉。宋百泉見客房里接連出現(xiàn)似乎暗指死者的畫卷也是很驚訝，就把負(fù)責(zé)照料萬連峰的傭人宋吉找來一問。宋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老爺，我記得，下午我?guī)f公子到這房間……然后我又給萬公子端來洗臉的熱水……那時墻上肯定沒有這幅畫。不知道是誰掛在這的?！?/p>

孫西煥忽然瞪大眼睛驚呼了一聲，沖著宋百泉說：“會不會是……”馬洛轉(zhuǎn)頭看向宋百泉，只見宋百泉向?qū)O西煥使了個眼色。孫西煥話到嘴邊沒有說出來，只是向著宋百泉嘴唇動了動，沒有發(fā)出聲音。

可是他不知道，馬洛能讀懂唇語，知道孫西煥說的兩個字是：“金雞?！?/p>

三、鶴立雞群

第三天，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雪終于停了。

吃過午飯，孫西煥見宋百泉依舊心神不寧，就向宋百泉建議：“大哥，聽說山下的真覺寺有幾位高僧，我看咱們還是請幾位大師來莊上做幾場法事，驅(qū)魔避邪?！?/p>

宋百泉聽了，似乎有些猶豫，并沒有答話。

這時，莊門口又響起了叩門聲，家丁打開莊門一看，外面是一個英俊的年輕公子騎著高頭大馬，身邊還跟了一個十五六歲的書童。書童走上前遞上一張拜帖說：“這位大哥，有勞您進去回稟一聲，說杭州萬連峰萬公子來拜見宋老爺。”

家丁急忙進去回稟，宋百泉聽說又來了一個萬連峰，頓時滿腹狐疑，讓家丁把客人領(lǐng)到會客廳，并命人把馬洛和孫西煥也請了過來。

不多時，這位萬連峰和書童走了進來。只見萬連峰氣宇軒昂，一表人才。萬連峰來到宋百泉身前倒身便拜說：“宋大伯，小侄連峰有禮了?！比缓筠D(zhuǎn)身給孫西煥叩頭：“孫二伯，小侄給您問安了?！?/p>

行完禮站起身來說：“上次在杭州見到您二老時，小侄才八歲。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您二老還是風(fēng)采依舊?！?/p>

說完一招手說：“小侄本來是來給您祝壽的，怎奈路上耽擱了時間，請您恕罪?！鄙砗蟮臅p手捧著一個禮盒送到宋百泉的面前。宋百泉讓家仆接過禮物。

萬連峰又讓書童拿過兩份禮物，一份交給孫西煥，然后問：“咦，我葛三伯沒有來嗎？”

宋百泉嘆了口氣就把葛洪山中毒身亡的事說了一遍，然后又說：“賢侄，實不相瞞，昨天家里還來過一個小子，自稱是萬連峰。晚飯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吊死在梁上了。這兩天家里真是怪事連連。”

孫西煥問：“賢侄，你父近來可好？”

萬公子眼圈一紅說：“家父上個月病故了。家父臨終前讓我來金雞莊投奔宋大伯，擇吉日和云裳小姐完婚?！?/p>

原來萬連峰本來是從水路坐船過來，在客船上認(rèn)識一個謝公子，兩人相談甚歡，萬連峰就告訴了他自己家里的情況和自己這次準(zhǔn)備到金雞莊完婚的事。有一天深夜，萬連峰睡得正熟，不知何故船艙進水，很快就沉沒，還好萬連峰熟悉水性和書童游上岸來。但是那謝公子卻不見了蹤影。萬連峰丟失了行李衣物，包括一封父親寫的書信。還好他貼身帶的金葉子還在。上岸后又買的馬匹和賀禮，改走陸路過來。今日方才趕到。

宋百泉聽完，命家丁帶著萬連峰去看那個自稱萬連峰的尸體。萬連峰看了確認(rèn)此人就是船上的謝公子，而且在謝公子的身上找到了那封萬連峰父親寫的書信。

宋百泉見這位真的萬連峰一表人才，謙遜有禮又出手闊綽，很是喜愛，就讓云裳出來與萬連峰相見。萬連峰送上上等的胭脂水粉，云裳也是心花怒放，笑靨如花。

晚飯時，大家開懷暢飲，仿佛連日里籠罩在金雞莊上的陰云已經(jīng)驅(qū)散了，就連馬洛也被萬連峰接連敬酒，多喝了幾杯。

轉(zhuǎn)天一大早，馬洛就被萬連峰的書童給吵醒了，一問才知道原來書童早上起床伺候公子洗漱，卻發(fā)現(xiàn)公子沒在房里。到處找也沒找到，只急得在院里高聲呼喊公子。

宋百泉聞聽后令全金雞莊的人一起尋找萬連峰的下落。

萬連峰的尸體在后院的雞舍里被發(fā)現(xiàn)。他站著被綁在雞舍中間的柱子上，心口上插了一把匕首，臉上還保留著臨死前驚訝的表情。

雞舍里光線昏暗，氣味難聞。馬洛四下張望，然后在雞舍里面的墻上看見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一只神采奕奕的仙鶴傲然站立在一群姿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的小雞中間。畫上寫著“鶴立雞群”。

看著站立死去的萬連峰。饒是宋百泉見多識廣，接二連三匪夷所思的命案也使得他面色蒼白，六神無主。

孫西煥見馬洛不在身邊，走過去對宋百泉悄聲說：“大哥，您看這些人死得都很離奇，連名捕馬大人一時都毫無頭緒，會不會真是那‘金雞’作怪?。俊?/p>

宋百泉聽了，打了個冷戰(zhàn)。

在金雞莊上有個佛堂，就建在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金元寶的那個樹洞旁，供奉著對宋家有大恩的那只金雞的牌位。

宋百泉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匆匆忙忙地離開雞舍，來到佛堂，把自己鎖在里面，不停地?zé)愣\告，連午飯都沒有吃，一直在佛堂里。

云裳得知萬連峰被殺的消息，自是傷心欲絕，痛哭失聲。丫鬟寧兒在一旁不停勸慰。

四、呆若木雞

馬洛又對雞舍相關(guān)的奴仆一番盤查，結(jié)果是負(fù)責(zé)雞舍的趙二昨晚多喝了二兩，夜里睡得死死的，什么也沒聽見。

下午時分，馬洛獨自來到宋百泉閉門不出的佛堂，叫開門后，走進了佛堂里。

馬洛和宋百泉在里面待了半個時辰，然后從佛堂里出來拱手對宋百泉說：“宋員外，我一人在此人單勢孤，我馬上下山去保定府調(diào)一班官差衙役過來，一是保護莊上的安全，二是徹底搜查兇犯。山上雪還沒化，我現(xiàn)在下山最早也得明天中午帶人回來。就此別過吧。”說完就急匆匆地下山了。

馬洛走后不久，孫西煥也來到佛堂。孫西煥說：“大哥，我覺得事不宜遲，還是應(yīng)該盡快下山去請真覺寺的高僧來莊上，就算不能驅(qū)邪除魔，給死去的人念經(jīng)超度也好?！?/p>

宋百泉點頭同意。孫西煥辭別宋百泉后，離開金雞莊從后山抄近路趕往真覺寺。宋百泉又回到佛堂，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閉門不出。

過了片刻，佛堂的門開了，宋百泉從里面出來，走回自己休息的內(nèi)院。

宋百泉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步履緩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呆坐了片刻，忽然發(fā)現(xiàn)墻上不知什么時候也多了一幅畫。畫上是兩只公雞正在相斗的情景：一只公雞脖子上的羽毛豎起，拍打著翅膀，作勢就要撲上去狠啄對手；另一只公雞卻呆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畫上題的字是“呆若木雞”。

宋百泉由驚訝轉(zhuǎn)為恐懼，又由恐懼轉(zhuǎn)為憤怒，他沖上去三下五下把畫撕個粉碎，丟在地上。

當(dāng)宋百泉撕完畫回過身，卻赫然發(fā)現(xiàn)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人。宋百泉驚得呆立當(dāng)場，真如呆若木雞一般。

那人嘿嘿一聲冷笑，猛地抽出匕首向宋百泉心口刺來。電光火石間，宋百泉身形一閃，轉(zhuǎn)到對方身后，猛的一掌切在那人后脖頸上，把那人打倒在地。再上去沖著那人當(dāng)胸狠踢一腳，隨后從身后掏出鎖鏈把那人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然后笑著說：“總算等到你自投羅網(wǎng)了?！闭f罷一把撕去自己臉上的偽裝，原來正是本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了保定府搬救兵的馬洛。

此時，窗外院子里燈火通明，藏在外面的宋百泉和家丁們都沖了進來。

五、來龍去脈

轉(zhuǎn)天晌午時分，孫西煥帶著一位出家的僧人回到金雞莊，見到宋百泉安然無恙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給宋百泉引薦僧人說：“這位一空大師精通《藥師經(jīng)》，誦完經(jīng)書凡中毒身故的人三日內(nèi)都能夠起死回生?！?/p>

宋百泉、孫西煥和一空到了客房，只見葛洪山的尸體停放在床上，從頭到腳蓋著一塊白布。

一空來到床前，沖著尸體念誦了一遍經(jīng)文，然后用手一指葛洪山的尸體說：“施主，起！”

只見蒙著白布的尸體緩緩地坐了起來，尸體坐直身子后僵直不動了片刻，忽然尸體猛地把頭上的白布往下一扯，哈哈朗聲大笑起來。原來躺在這里的不是葛洪山，而是馬洛。

馬洛拍了拍手說：“來人啊?！?/p>

四名家丁推門進來，后面進來的兩個人雙手緊緊抓住被繩索捆綁著的葛洪山的胳膊。

馬洛沖著孫西煥正色說道：“昨晚葛鏢頭圖謀刺殺宋員外被我當(dāng)場抓獲，已經(jīng)招供出你是同伙，我看你還是自己招認(rèn)了吧?！?/p>

葛洪山急忙大聲辯解說：“二哥，你別聽他胡說，我什么都沒招?！?/p>

孫西煥愣了一下，知道事情敗露，大勢已去，長嘆一聲說：“我自以為這個計策可以說天衣無縫，不想還是被馬大人識破了?！?/p>

馬洛說：“你們把每個殺人現(xiàn)場都配上一幅相關(guān)的圖畫，為的是故作迷陣，讓大家以為是鬼怪殺人。因為這場大雪，那個假冒的萬連峰被殺時雪地上只有一行腳印直到門前的回廊處。這就是說案發(fā)時沒有任何人進出過客院，而這回廊相連的幾間客房里只有一具‘葛洪山’的尸體，所以兇手只能是‘死去的’葛洪山?！?/p>

馬洛對孫西煥說：“在葛洪山中毒而死的時候，是你號脈確認(rèn)他死亡的，用你醫(yī)生的身份使我先入為主，當(dāng)我探葛洪山鼻息時，他是閉住呼吸，讓我誤以為他的確已經(jīng)死亡。那么既然葛洪山是假死，你就肯定是同謀共犯。只要這個謎團解開了，整個系列殺人案件就可以連到一起了。裝作死人的葛洪山把酒醉的假冒萬連峰吊死，又把真的萬連峰殺死在雞舍內(nèi)。于是我假裝下山去請官兵進莊守衛(wèi)，給你們只留下一晚的時間動手行兇，你們就果然中計自投羅網(wǎng)了?！?/p>

馬洛轉(zhuǎn)過身問宋百泉：“你們之間究竟還藏著什么秘密？”

宋百泉沉默了許久，然后講述了一段陳年往事……

三十多年前的一天，宋百泉在山上砍柴時，遇到了一個深受重傷，渾身是血的鏢師，鏢師自稱叫李金基。李金基隨同鏢局的鏢師護送一趟鏢路過太行山，遇到了強盜。結(jié)果雙方打了一夜，兩敗俱傷，傷亡慘重，鏢局里只有李金基帶了一箱黃金殺出重圍逃了出來，辨不清方向來到山上，遇到了宋百泉。

李金基知道自己傷勢過重，生還無望，臨終前就托付宋百泉把那箱黃金送回鏢局，也算對死去的鏢師們有個交代。

當(dāng)時山上還有挖野菜的三個小孩兒見到了這一幕。

李金基死后，宋百泉把他埋在山上，但并沒有把那箱黃金送回鏢局，而是據(jù)為了己有。并讓那三個小孩兒保守這個秘密，條件是照顧他們不再受窮挨餓。

于是宋百泉和三個小孩磕頭結(jié)拜為兄弟。他對他們?nèi)缬H弟弟一般，花錢請老師教一個小孩學(xué)武，一個小孩學(xué)醫(yī)，一個小孩學(xué)買賣。這三個小孩就是葛洪山、孫西煥和萬連峰的父親萬柏。

馬洛轉(zhuǎn)過身看著葛洪山、孫西煥說：“可是你二人人心不足，貪圖宋百泉的這份家業(yè)，想謀害宋百泉，再以叔叔的身份，照顧孤女云裳，進而來霸占金雞莊。但又聽說萬連峰要來和云裳小姐完婚，會影響自己的計劃，于是就設(shè)計把萬公子也除掉了?！?/p>

葛洪山和孫西煥聽了低頭不語。

馬洛接著說：“但湊巧宋員外把我請來赴宴，和萬連峰的晚到打亂了你們的計劃。我那天聽到一個女子在背地里說計劃有變，應(yīng)該是丫鬟寧兒吧？畢竟在房間里放那碗毒湯，葛洪山裝死時的吃喝，和把萬公子騙到雞舍，丫鬟寧兒作為同謀都是最佳人選?！?/p>

然后指著一空說：“這位一空和尚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真覺寺的高僧，而是你們找來幫你們演中毒的葛洪山死而復(fù)生這場戲的幫手。”

葛洪山聽完馬洛的分析說：“馬兄弟，你說的就好像你都親眼所見一樣，栽在你手上，葛某心服口服。我是利欲熏心，犯下大錯。唉，殺人償命，我無話可說。”

孫西煥也是嘆了口氣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宋百泉不禁急得直跺腳說：“你們真是糊涂?。∪绻@份家業(yè)能換你們倆活命，老哥哥我也愿意??！”說罷兩行熱淚淌了下來。

葛洪山和孫西煥慚愧不已。

馬洛見慣了生死離別和悲歡離合，命人把葛洪山、孫西煥、寧兒、一空和尚關(guān)押起來派專人看管，又寫了封書信讓一名家丁去保定府報案，找官差來押解人犯歸案。

六、另有真相

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天色已晚。馬洛準(zhǔn)備再住一晚，明天就下山回京城。宋百泉設(shè)宴招待馬洛，一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二來給馬洛餞行。

雖然兇手都已捉拿歸案，可是馬洛還是悶悶不樂，似乎有什么心事。

酒過三巡，宋百泉又給馬洛滿上一杯酒說：“馬大人不愧是京城名捕，真是明察秋毫，智慧過人?！?/p>

馬洛放下酒杯搖了搖頭說：“我一直覺得這件案子什么地方有些問題，卻一時想不清楚。”

宋百泉說：“但不知馬大人覺得哪里有問題呢？”

馬洛說：“也許是我多慮了。我以為這四起殺人案的畫按照‘雞’在四字成語中的位置，本應(yīng)依次為雞犬升天，聞雞起舞，鶴立雞群，呆若木雞才對?？墒恰?/p>

馬洛仿佛著魔一樣念叨著：“如果這四幅畫，因為我來了，葛洪山需要先死掉，好隱藏起來殺人，所以‘聞雞起舞’提前到‘雞犬升天’之前，然后是‘鶴立雞群’，最后是‘呆若木雞’。因為中間節(jié)外生枝，才多殺掉一個假冒的萬連峰，可是如果原來的計劃只是要除掉你和要來完婚的萬連峰，加上葛洪山假死，最多三幅圖的安排就夠了，畢竟孫西煥要留下來主持大局和請僧人復(fù)活葛洪山。那為什么要準(zhǔn)備四幅畫呢？”

看著面前宋百泉的笑容漸漸消去，馬洛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驚出了一身冷汗，指著宋百泉說：“如果這四張畫原本是為了制造出鬼怪殺人的假象，依次殺葛洪山、孫西煥、萬連峰、你自己，然后你再由一空和尚來復(fù)活，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而且萬連峰的人和信都沒有到，葛洪山他們不可能知道萬連峰會來祝壽，應(yīng)該是你寫信邀請萬連峰生日當(dāng)天前來，然后你通過寧兒透露給葛洪山他們的吧?！?/p>

宋百泉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冷笑著說：“不錯。葛洪山，孫西煥，死去的萬柏父子他們都是吸血的螞蝗，沒完沒了地敲詐我，而且胃口越來越大，要吸干我的最后一滴血才罷休。我被逼無奈只好想出這個計策。丫鬟寧兒是我的親信，就是由她負(fù)責(zé)聯(lián)系串通葛洪山和孫西煥來實施這個計策的。不過我一直擔(dān)心這個計策是不是萬無一失，遲遲沒敢下手。直到見識了你破那個當(dāng)鋪竊案展現(xiàn)的過人才智，我就決定把這個殺人計劃改變一下，讓他們在你眼皮底下殺人，由你來救我并把他們繩之以法。”

馬洛點了點頭說：“好一招借刀殺人。他們或者被殺，或者因為殺人罪而問斬。你卻置身事外?！?/p>

宋百泉囂張地大笑起來說：“馬大人，他們兩個人殺人可是鐵證如山。而我可是也險些被殺呢。寧兒的命是我救的，她對我忠心耿耿絕不會把我供出來，而且她罪不至死，我花些銀兩就可以打通關(guān)節(jié)，把她解救出來?！?。

馬洛嘆了口氣說：“可惜你忘了一點，你這個計策有個致命的漏洞?！?/p>

宋百泉一愣，忙問：“你說！是什么漏洞？”

馬洛說：“就是葛洪山和孫西煥現(xiàn)在還活著。你被他們?nèi)齻€敲詐這么多年，恐怕當(dāng)年你不只是見死不救，私留黃金這么簡單吧？如果我沒猜錯，三十多年前是你見財起意，為了搶奪黃金而把受傷的李金基殺死的，而這一切都被他們?nèi)齻€看見了，因為有你殺人的把柄，他們才敲詐你這么多年。只要審問一下葛洪山和孫西煥就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了?！?/p>

宋百泉聽了，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樣由三十多年前的兇案引出的系列殺人案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