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新

（揚州大學，江蘇 揚州 225000）

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1896—1940） 是 美 國20 世 紀20 年代一位極其重要的作家，也是美國“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读瞬黄鸬纳w茨比》是菲茨杰拉德于1925 年出版的長篇小說，描繪了1922 年的夏天長島小鎮(zhèn)上人物的生活百態(tài)。故事圍繞神秘的青年富翁杰伊·蓋茨比以及他對早年認識的美麗動人的上流社會小姐黛西·布坎南不切實際的癡情迷戀展開?！读瞬黄鸬纳w茨比》探討了墮落、理想主義、不愿改變、社會動蕩、放縱等主題，生動描繪了一幅令人警醒的美國夢與“咆哮的爵士年代”的肖像畫。

從20 世紀80 年代以來，評論家們紛紛運用各種文學批評方法對這部小說進行新的解讀，比如女性主義解讀、結(jié)構(gòu)主義解讀、新批評主義解讀等等。本文將運用象征主義進一步分析該小說的特點，理解小說的 主旨。

一、象征與象征主義

“象征”是指通過聯(lián)想、相似或慣例代表其他事物的東西，如物體、圖片、書面語、聲音或特殊標記。例如，交叉的軍刀可以在地圖上表示一個戰(zhàn)場。文學意義上的“象征”是以詞語、意象、背景、事件或人物角色等形式用來暗示并深化作品意義的，并且一切象征都是由人類人為想象出來的，它們本身并沒有意義，而是被人類賦予了它們以特定的含義，然后才變得約定俗成。

象征主義作為一種文學思潮，起源于19 世紀末一些法國詩人對傳統(tǒng)法國詩歌的技術(shù)和主題的僵化慣例的反叛。他們發(fā)起了一場文學運動，后來被稱為“象征主義運動”。象征主義藝術(shù)家們試圖通過對高度象征性語言的微妙和暗示性的使用來表達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目標是創(chuàng)造一種藝術(shù)，傳達詩人自己的“內(nèi)心夢想”。

象征主義是小說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巧妙地豐富了敘事的內(nèi)容。象征主義將故事的外部與主題聯(lián)系起來。在小說敘事的發(fā)展過程中，寓言往往是通過象征主義產(chǎn)生的，賦予事件、人物以新的意義，與寓言中的對應(yīng)物一一對應(yīng)，或者不那么一一對應(yīng)。這樣，象征主義就成為連接有形與無形的橋梁，從而揭示出作者所要表達的意義。此外，象征主義可以更好地呈現(xiàn)作品的主旨，使讀者能夠從具體的實物中感受其抽象的言外之意，從而更全面地理解作品。

二、顏色的象征意義

顏色象征主義指的是在各種文化中使用顏色作為象征。在不同的文化中，甚至在同一文化中的不同時期，對顏色的使用和它們的關(guān)聯(lián)都有很大的差異。事實上，在同一文化中，同樣的顏色在任何時候都可能有非常不同的關(guān)聯(lián)。

《了不起的蓋茨比》中顏色的寓意研究引發(fā)了國內(nèi)外學者的廣泛興趣，正如學者馬亞·薩曼卡什維利（Maia Samkanashvili）所說：“符號是構(gòu)成一部小說的重要的整體部分，在小說中，菲茨杰拉德也是一位畫家使他的描述更加色彩斑斕，正如他總是使用純色而不是色調(diào)，這些顏色讓讀者更深入地了解角色和他們的生活，小說中的象征主義反映了菲茨杰拉德眼中的20 世紀20 年代的生活?！睂W者沃恩·科爾索（Vaughn-Kelso）對于這部小說中的顏色做了系統(tǒng)的分析：“綠色象征著平靜、同情、勝利、榮譽、希望、信念、和平和富饒；黃色象征嫉妒、膽怯和疾病；白色象征純潔、樸素和完美；藍色代表悲痛和幻想；紅色表示自私、傲慢、野蠻和殘暴；灰色代表傷心和壓抑；粉色象征愛情和女性主義；黑色暗示死亡和神秘?！北疚膶⒓蟹治鲂≌f中的三種顏色——綠色、黃色和白色，旨在揭示隱藏的人物性格和小說主旨。

（一）綠色

綠色經(jīng)常代表春天或希望，而且綠色在書中多次出現(xiàn)，它象征著希望或新的開始。

I didn’t call to him, for he gave a sudden intimation that he was content to be alone—he stretched out his arms towards the dark water in a curious way, and, far as I was from him, I could have sworn he was trembling. Involuntarily I glanced seaward and distinguished nothing except a single green light, minute and far away, that might have been the end of a dock. When I looked once more for Gatsby he had vanished, and I was alone again in the unquiet darkness.

（我沒有叫他，因為他突然向我暗示，他很愿意一個人待著——他奇怪地向黑暗的水伸出雙臂，盡管我離他遠，我敢發(fā)誓，他在發(fā)抖。我不由自主地向大海瞥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見，除了一盞微弱而遙遠的綠燈，那可能是一個碼頭的盡頭。當我再次尋找蓋茨比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見了，我又一個人在不平靜的黑暗中了。）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最引人注目的形象是我們一遍又一遍地看到的綠光?！读瞬黄鸬纳w茨比》的第一章就這樣結(jié)束了，并讓我們注意到這本書的第一個象征——那道神秘的綠光。在我們第一次認識這道光時，我們看到蓋茨比伸手去抓它，幾乎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崇拜它。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這束綠光位于黛西碼頭的盡頭，它象征著蓋茨比的夢想和對未來的希望。

對蓋茨比來說，綠光是他未來夢想的化身。它在夜里向他招手，就像一個實現(xiàn)他欲望的愿景。蓋茨比將黛西作為他所珍視的一切，并將她碼頭上的綠光作為他與她命運的象征。蓋茨比對黛西的愛是他的希望之源，也是他在第一章中對綠光的渴望的意義所在：他希望的對象，他所追求的綠光。綠光在第一章中如此神秘，成為蓋茨比夢想的象征，他對黛西的愛以及他試圖使這種愛成為現(xiàn)實。最明顯的解釋是，這束光象征著蓋茨比對黛西的渴望。然而綠光的意義遠不止于此。它是《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最重要的象征之一，可以有多種解釋。作者把這個符號的確切含義留給了讀者。許多評論家認為，綠光除了代表蓋茨比對黛西的愛之外，還代表美國夢本身。蓋茨比對實現(xiàn)夢想的不可抗拒的渴望，他的夢想與追求金錢和物質(zhì)成功的聯(lián)系，他在實現(xiàn)夢想過程中的無限樂觀，以及他在一個新地方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身份的感覺，都反映了菲茨杰拉德認為主導(dǎo)1920 年代美國生活的先鋒個人主義和不受約束的物質(zhì)主義的結(jié)合。

Gatsby believed in the green light， the orgiastic future that year by year recedes before us. It eluded us then, but that’s no matter-tomorrow we will run faster, stretch out our arms farther. And one f ine morning—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蓋茨比相信這盞綠燈，相信那一年一年在我們面前漸漸遠去的狂歡未來。從前它逃脫了我們的追求，但沒關(guān)系——明天我們跑得更快一點，把我們的胳膊伸得更遠一點……在一個晴朗的早晨——于是我們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趕回過去。）

這段話為小說畫上了句號，這里的綠光代表了主題：尼克又回到了過去對未來夢想的意義。尼克想起了他看到蓋茨比向水面伸出手臂的那個夜晚，并意識到他看到的綠光是黛西碼頭盡頭的光。他想象著美國曾經(jīng)是夢想家和探險家的目標，就像黛西對蓋茨比一樣。他把美國的綠色土地想象成黛西碼頭上閃耀的綠光，并認為蓋茨比沒有意識到這個夢已經(jīng)結(jié)束，他的目標已經(jīng)變得空洞而虛無。尼克感覺到，世界各地的人們都被類似的夢想所驅(qū)使，渴望走向一個實現(xiàn)夢想的未來。

更重要的是，綠色也可以代表“走”的意思。就像交通信號燈一樣，大多數(shù)人把綠色與“走”這個詞和行動聯(lián)系起來。這意味著蓋茨比應(yīng)該立即為他的夢想付諸行動。“綠色”表示在生活中努力向前，獲得更好的生活。蓋茨比改變了自己的名字，這讓他的生活從頭開始，變得更像上帝的生活——所有這些都為了達到黛西的最終目標。蓋茨比從小就為有朝一日成為一個知名的、非?？删吹娜硕龀銎D苦的努力。綠色意味著蓋茨比將盡一切努力贏回黛西，沒有什么能阻止他們在一起。這是蓋茨比的決心和希望。蓋茨比相信，他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并且所有的事情都會和以前一樣。

（二）黃色

黃色說明了人物的貪婪和財富，菲茨杰拉德用黃色來象征道德的墮落和死亡。

The lights grow brighter as the earth rocks from the sun, and now the orchestra is playing yellow cocktail music, and the opera of voices pitches a key higher.

（大地在太陽的照射下?lián)u晃，燈光也隨之變得更加明亮?，F(xiàn)在，管弦樂隊正在演奏黃色的雞尾酒音樂，歌劇中的音調(diào)也調(diào)得更高了。）

黃色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使用的頻率較高。在蓋茨比舉辦的派對上，男人和女孩像飛蛾一樣來來往往。甚至管弦樂隊演奏的音樂是黃色的雞尾酒音樂。黃色說明了男人和女孩們對財富的追求和道德的墮落。除此之外，蓋茨比的勞斯萊斯也是黃色的。他的車在書中被多次提及，但總是被稱為 “黃色的車”。我們可以認為，黃色代表了富人的財富和奢侈的生活。黃色也是用來將一個人的勢利與金錢聯(lián)系起來的工具，甚至喬丹的頭發(fā)也有一種“秋葉黃”的色調(diào)，蓋茨比的一個聚會上的雙胞胎也穿著黃色衣服。

黃色也象征著死亡。蓋茨比的車是黃色的，黛西用它殺死了桃金娘。當默特爾死后，他們把她放在車庫的一張桌子上。他寫道：“車庫里，只有頭頂上一個搖擺的鐵絲籃子里的黃色燈光照亮?！蓖栠d的丈夫處于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一直把他的車稱為 “黃色的車”。正是這輛車導(dǎo)致了默特爾的死亡，而這也說明了蓋茨比的消亡。就在蓋茨比被威爾遜槍殺之前，蓋茨比決定要在他的游泳池里游泳。也許這是他死亡的另一個標志。

（三）白色

白色是純真的顏色。在小說中，白色服飾是黛西和喬丹這兩個女孩在開始時的打扮，白色被用來描述與蓋茨比有關(guān)的女性的原始純真。

“She was just eighteen, two years older than me, and by far the most popular of all the young girls in Louisville dressed in white, and had a little white car...”

（“她只有18 歲，比我大兩歲，是路易斯維爾所有年輕女孩中最受歡迎的一個，她穿著白色的衣服，還有一輛白色的小車……”）

小說中提到，年輕時的黛西象征著天真和純潔，她有一個“白色的少女時代”，因為在黛西結(jié)婚之前，她的車、衣服、房間都是白色的。白色也是蓋茨比和尼克的衣柜的主要顏色。蓋茨比在與黛西的關(guān)系中從未失去過純真的信念，而尼克則聲稱他從不撒謊，因為蓋茨比是他認識的少數(shù)幾個誠實的人之一。作者還把蓋茨比家的臺階描述成白色的。也許他說的是，從表面上看，外面的房子看起來很純潔，但里面卻不是。當作者描寫灰谷時，“我跟著他走過低矮的粉刷過的鐵路圍欄”，灰谷原本像一個黑暗的、沒有生命的東西，是一個骯臟的地方，而鐵路圍欄是白色的，這表明對窮人來說這是唯一干凈和有希望的地方?；夜却碇蝗藢ω敻粺o節(jié)制的追求所導(dǎo)致的道德和社會的墮落。因此，“白色”在這里代表灰谷中唯一和最后的純潔之地，是窮人的泥潭中最后的希望。

三、場景的象征意義

場景描寫是作者運用象征手法的重要代表元素之一，作者通過對場景強烈的視覺描寫為讀者帶來身臨其境的感受。在《了不起的蓋茨比》這部小說中，作者著重描寫了三個場景——灰谷（灰燼之谷）、東卵和西卵。

（一）灰谷

在整部小說中，地方和環(huán)境是菲茨杰拉德描繪的20 世紀20 年代美國社會各個方面的縮影。在第二章中，菲茨杰拉德描述了灰燼之谷。

This is a valley of ashes—a fantastic farm where ashes grow like wheat into ridges and hills and grotesque gardens; where ashes take the forms of houses and chimneys and rising smoke and, finally, with a transcendent effort, of men who move dimly and already crumbling through the powdery air.

（這是一個灰燼之谷——一個神奇的農(nóng)場，在那兒灰燼像小麥一樣生長在山脊、山丘和奇形怪狀的花園中；在那里，灰燼以房屋、煙囪和上升的煙霧的形式出現(xiàn)，最后，經(jīng)過非凡的努力，灰燼中出現(xiàn)了在粉狀的空氣中已經(jīng)蹣跚且模糊移動的人。）

當菲茨杰拉德第一次介紹這片荒地時，我們立即被它的怪異特征所震撼。這是一個灰燼之谷——一個神奇的農(nóng)場，灰燼像麥子一樣生長在這里。西卵和紐約市之間的灰谷由一長段由工業(yè)灰燼傾倒形成的荒涼土地組成。農(nóng)場是食物的來源；食物是生命的來源；通過用工業(yè)灰燼取代食物，菲茨杰拉德暗示了現(xiàn)代化是如何開始讓人們遠離人性的特征。這個觀點在故事的后面得到了進一步的支持，尼克說：“蓋茨比被活死人收回，被喬治-威爾遜收回，他是燼之谷的代理人，也是蓋茨比死亡的代理人。”菲茨杰拉德間接地說明，蓋茨比的死不是因為喬治-威爾遜這個人，而是因為喬治-威爾遜這個灰谷的代理人。喬治-威爾遜是一個住在這個工業(yè)垃圾堆里的人，他殺死了蓋茨比，一個現(xiàn)代工業(yè)化社會的富人?；夜阮愃朴诤诎岛蜔o生命的東西。它代表了“美國夢”的徹底毀滅，在這里，金錢的價值高于一切，包括上帝和宗教等道德。因此，“美國夢”的徹底墮落在灰谷中被象征性地視為一堆灰燼。更重要的是，灰谷還象征著像喬治-威爾遜這樣的窮人的泥潭，他們生活在骯臟的灰燼中，因此失去了活力。

（二）東卵和西卵

I lived at West Egg, the-well, the less fashionable of the two, though this is a most superf icial tag to express the bizarre and not a little sinister contrast between them.My house was at the very tip of the egg, only f ifty yards from the Sound, and squeezed between two huge places that rented for twelve or f ifteen thousand a season. Across the courtesy bay the white palaces of fashionable East Egg glittered along the water.

（我住在西卵，嗯，是城市中兩個地區(qū)中不那么時髦的一個，盡管這是一個最膚淺的標簽，用來表達他們之間奇異而又險惡的對比。我的房子就在西卵的最末端，離海灣只有五十碼，擠在兩間每季租金一萬二千或一萬五千英鎊的大房子中間。小灣對面，沿著河邊，東卵豪華住宅區(qū)的潔白的宮殿式的大廈閃爍著光彩。）

小說中最重要的主題之一是階級和社會地位。它幾乎是每個人物的障礙。東卵和西卵在其物質(zhì)構(gòu)成上充當了這一象征的角色。

東卵是那些擁有家族財富和聲望的富人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所謂的老財主，意味著這些人從上一代人那里繼承了金錢。他們的家庭世代居住在東部，他們對自己的傳統(tǒng)遺產(chǎn)感到自豪。他們在東部最好的私立學校上學，他們在自己狹隘的、勢利的社交圈內(nèi)活動，覺得自己比那些不屬于他們的特權(quán)階層的人要優(yōu)越。例如，黛西和湯姆-布坎南住在東卵區(qū)，因為湯姆的家庭是老財主。東卵區(qū)的居民會被認為是東方人，冷酷無情，不值得信任。

西卵也是百萬富翁的家，但他們的錢不是繼承的，而且他們擁有的時間也不長。他們在咆哮的20年代的經(jīng)濟繁榮時期，通過合法和非法的手段迅速賺到了錢。西卵區(qū)的人們?nèi)狈φ?guī)的教育和可以追溯到幾代人的傳統(tǒng)家庭遺產(chǎn)；他們?nèi)狈π摒B(yǎng)，炫耀自己的財富，為自己擁有多少錢而自豪。蓋茨比是西卵人的典型。他出生在遠離東部建制的北達科他州的貧困地區(qū)，并通過與一個黑幫分子的聯(lián)系獲得了巨大的財富。與東卵區(qū)的人不同，蓋茨比不是一個勢利小人，他不明白擁有金錢永遠不會使他在上層社會中被接納。

四、結(jié)語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大量顏色的使用更有效地傳達出小說的主旨，場景的象征主義則強調(diào)了場景對該書整體設(shè)計的重要性。

《了不起的蓋茨比》表面上描繪了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之間的浪漫愛情，但真正含義不止于此。象征主義也擴展了小說的主題——20 世紀20 年代的人們通過擁有自己的財富和幸福來決定一個人的成功。這種成功是通過他們擁有的物質(zhì)財富，如汽車、房屋、衣服以及他們的社會生活來體現(xiàn)。

作者在我們眼前描繪了一幅爵士時代的畫面。菲茨杰拉德的偉大之處在于他看到了美國價值觀的墮落。因此，蓋茨比是整個20 世紀20 年代美國的一個高度象征性的元素，特別是在一個物質(zhì)過度和空前繁榮的時代，美國夢的崩潰。正如蓋茨比對黛西的夢想被金錢和不誠實所腐蝕一樣，美國的幸福和個人主義的夢想已經(jīng)瓦解為對財富的單純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