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 月
我的主觀感覺是無論古今中外,人世間流行的神話或者傳說,至少有一半是陰柔的凄惻的,而且相當一部分是在月光下產(chǎn)生的。譬如最著名的中國古代神話嫦娥奔月,魯迅先生就根據(jù)這個神話專意寫了小說《奔月》,嫦娥飛進月亮里之后,外出回來的丈夫羿很生氣, 一氣之下,向著月亮連射三箭,“大家都看見月亮只一抖,以為要掉下來了 —— 但還是安然地懸著,發(fā)出和悅的更大的光輝,似乎毫無損傷”。讀到這里,我們放心了。慶幸月亮沒有掉下來,依然我行我素地運行在屬于自己的軌道上,甚至發(fā)出和悅的更大的光輝。幸虧月亮沒有掉下來,否則,天空多么寂寞,只有星子在閃爍;大地沒有月光,漫漫長夜,黑咕隆咚,想想都讓我們心驚膽寒;至于吳剛伐桂、玉兔搗藥這樣與月亮直接相關(guān)的神話,更不會產(chǎn)生了。我們知道,在茫茫宇宙中,月亮是一顆死寂的星球,它本身是不會發(fā)光的,反射的是太陽的光。為什么古今中外的人們,卻要給予月亮太多關(guān)注和青睞,終于形成博大豐盈、長盛不衰的“月亮文化”,大概與“月有陰晴圓缺”的自然現(xiàn)象有關(guān),因為它恰好對應(yīng)了“人有悲歡離合”的社會現(xiàn)實,所謂天上人間。
毫無疑問,大詩人大作家都是寫月亮寫月光的高手。且看唐詩宋詞,李白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杜甫有“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白居易有“風(fēng)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王維有“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孟浩然有“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張九齡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蘇軾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歐陽修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陸游有“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辛棄疾有“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王安石有“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魯迅先生的名詩《慣于長夜過春時》,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我讀到這首詩詞的時候,在上世紀70年代,是作為課文被收入中學(xué)教材的。既然是課文,要求學(xué)生必須背會。我不僅背會了,而且銘記不忘,尤其隨著自己年齡的漸長以及思考的深入,這首詩詞愈加入腦入心,常常令我感慨不已:
慣于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
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全詩以漫漫長夜為背景,以人們的愛憎為線索,將諸多事件編織在一起,像展開一幅人生晦暗曲折的畫卷。詩詞的最后一句是,月光如水照緇衣,留給我印象曾經(jīng)最深刻,也最驚心動魄:清冷如水的月光,悄無聲息地照著避難者身上的一襲黑袍。該詩句極具畫面感,同時也像一個深刻的夢魘,既凄涼又恐懼,很容易令人產(chǎn)生諸多不堪的聯(lián)想。有時候,我夜間回家很晚,走在月光下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就會忍不住地想起這句詩來,然后開始胡思亂想,以至頭皮發(fā)麻,身后涼颼颼的,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甚至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變得不那么真實了。從小我就聽大人們講過,月亮是有魂魄的,每逢夜深人靜,月亮的魂魄就在大地上走來走去。月亮的魂魄,也許就是月光吧,我曾經(jīng)這樣想。所謂百鬼夜行,據(jù)說經(jīng)常早出晚歸走夜路的人,遲早要遇上鬼。我承認產(chǎn)生這樣的聯(lián)想,是完全扭曲了魯迅先生的原意,風(fēng)馬牛不相及,不僅很庸俗,也很淺薄,客觀上消解了這首詩詞深刻的思想性和尖銳的批判性,實不可取。但是,有什么辦法呢?越是克制自己不去想,越是克制不住地要想。這和我們小時候坐在大人身邊聽鬼故事一樣,越聽越怕,越怕越想聽,是相同的道理。
作為一個牧人之子,我有過多年在草原和大漠生活的經(jīng)歷。草原和大漠的月光,永遠是那么坦蕩,那么清潔,那么寧靜,如果真的是一層鋪滿大地的銀子,它的純凈度都能夠達到百分之百。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在那么多年的牧人生涯里,我居然對草原和大漠的月光熟視無睹,即便是后來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我也沒有給予它應(yīng)有的關(guān)注和更多描述。這似乎是一種背叛,不可饒恕。好在,我毫不猶豫地給自己起了一個筆名,漠月,也算是一種補償和安慰吧。
后來,我讀到了張承志的小說《黑駿馬》。對這樣一部描寫北方草原的作品,我是認認真真地讀過好幾遍的,間隔的時間也比較長。我甚至刻意地坐在月光下讀過《黑駿馬》,是在一個叫馬兒莊的鄉(xiāng)村學(xué)校支教的時候。地處鄂爾多斯高原邊緣的這個鄉(xiāng)村,農(nóng)牧交集,村人既是農(nóng)民又是牧人,既種莊稼又放羊,他們居住相對分散,特點是地廣人稀。每逢夜深人靜,羊不咩、雞不鳴,狗不吠,似乎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停止思考、進入了夢鄉(xiāng),村莊便籠罩在一片大神秘中。一個周末的夜晚,學(xué)生和老師都走光了,校園里更是安靜異常。于是,我坐在供我暫時棲居的宿舍屋檐下的臺階上,在亮如白晝卻沒有一絲熱度的月光下,捧讀《黑駿馬》。我的眼前再一次展開這樣經(jīng)久不息的畫面:偏僻的遙遠的烏珠穆沁草地深處,月光下的伯勒根河在默默流淌,諾蓋淖爾湖平靜如鏡;一匹名叫鋼嘎哈拉的馬駒,從茂密的草叢里拔地而起,它黑緞子一樣的毛色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后來,它終于長大了,像風(fēng)一樣在草原上馳騁,卻始終陪伴著白發(fā)蒼蒼的慈祥的老奶奶和美麗單純的草原姑娘索米婭;后來,白音寶力格出現(xiàn)了,他和索米婭在蒼涼凄婉的《鋼嘎哈拉》古歌中,情不自禁地演繹了一場悲歡離合、刻骨銘心的人間之愛?!昂隍E馬昂首飛奔喲,跑上那山梁;那熟識的綽約身影喲,卻不是她……”這又注定是一個悲劇的結(jié)尾,老奶奶去世了,索米婭成為別人的妻子;白音寶力格無奈地告別索米婭,滿懷悵然失落的心情和無盡的思念,開始走向新的人生。
阿來《月光下的銀匠》,也是我特別喜歡的一部小說。首先,這部小說的名字就非常詩意,有一種朦朦朧朧的美,銀子反射著月光,冷清而魔幻:在故鄉(xiāng)河谷,每當滿月升起,人們就在說,聽,銀匠又在工作了。滿月滿滿地升上天空,朦朧的光芒使河谷更加空曠,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而又遙遠。這時,你就聽吧,月光里,或是月亮上就傳來了銀匠鍛打銀子的聲音……
多年前,我讀過鮑爾吉·原野的《月光手帕》,很短的一篇散文,不到一千字,同樣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至今難以釋懷。我稱它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小姑娘行走間突然蹲下身去,要揀一樣?xùn)|西,卻落空了;這是從窗戶投到樓梯上的一小片月光,被小姑娘誤以為是一方奶白色的手帕,結(jié)果是她的手指只觸到冰涼的水泥地,而不是手帕。小姑娘的舉動里充滿生機,心里盛著美,不然不會把月光誤作手帕。作家因此感慨不已:“多么喜歡她把這塊手帕撿起來,抖一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替月光遺憾,它辜負了小姑娘輕巧的半蹲揀手帕的樣子?!弊x罷這篇散文,我似乎還看見小姑娘那害羞的模樣,然后匆匆離開,生怕被別人看見她的舉動而難為情。我心想:怎么可能呢?可愛的小姑娘,正因為你的純凈和善良,月光才與你開了一個小小的善意的玩笑。原野的另一篇散文《在碗白的月光下把手都伸出來》,涉及一些歷史事件和人物,雖然寫得冷靜而理性,我卻覺得月光下總有絲絲血光在閃爍,讓人心情有些沉重。
筆者在文學(xué)期刊做編輯二十余年,閱讀和經(jīng)手發(fā)表的作品難以計數(shù),而且有相當一部分是散文隨筆,其中描寫月光的作品很多,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將月光與村莊緊密聯(lián)系起來,借此表達對故鄉(xiāng)和親人的深切懷念,詩意而坦誠地呈現(xiàn)鄉(xiāng)愁和家園意識,留給讀者的印象也較為深刻。譬如:“月光在世界上是最美的,蘋果樹在村子里是最美的,月光照在蘋果樹上,就是美與美的相遇,就是極致與無限的碰撞,就是世界上大美之物的誕生。甚至也可以說,如果月光是雌性,蘋果樹當然就是雄性的,那月光下的蘋果園,就是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家,像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和一個漂亮的女人走在一起,組成了幸福美滿的家?!保ㄈ~梓《月光下的蘋果樹》)“娘突然忍不住地哭了。在銀色的月光下,在空闊的院子里,娘的哭聲是那么細小,那么微弱。秋風(fēng)乍起,淹沒了娘的哭聲。恰在此時,我聞到了一股玉米的味兒,樸素,清爽,香甜。再看灑遍院子的月光,似乎也被玉米的味道浸潤了。玉米味的月光,真好!”(胡靜《玉米味的月光》)……
張賢亮的《習(xí)慣死亡》,最早出版于1989年1月,首印十萬冊,很快告罄,多次再版,可見其影響之大。這是一部反映中國知識分子心態(tài)的長篇小說,也是他所有文學(xué)作品中的巔峰之作,將一個心靈遭受重創(chuàng)的知識分子孤獨、苦悶和無望的精神世界,敘寫得細微而生動。作家一反慣用的傳統(tǒng)表現(xiàn)手法,在藝術(shù)上刻意求新,使本書頗具特色,詩一樣的語言,比比皆是的格言和警句;當然,還有大量對月亮和月光的描寫,照例不乏深邃,甚至驚心動魄。小說開篇不久,就寫到了月亮和月光:
一瞬間,月亮便躍到小樹林上面。橙色的月亮好大好大。許多年后他都能一直看見那輪月亮。那樣的月亮和那樣的月光,宇宙間只能出現(xiàn)一次。后來他看到的所有的月亮,都不過是那輪圓月的復(fù)制品。
作品的中間部分,又多次出現(xiàn)對月光的描寫:
這夜月光非常亮,和槍斃人那天的陽光一樣。原來這間房里還睡著許多人,月光一個個地照亮他們的面孔。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泥地上。他們睡著了但卻不閉眼睛,不過顯然他們沒有看見我。他們睡覺的樣子既別扭又安詳。
我想這一切大概都是因為月光太亮。明亮的月光下死人和活人都凝結(jié)在地上。
我想動動手拂去蓋在身上的月光,但還是怎么也抬不起胳膊。這時我的半邊臉頰貼到了冰涼的土地,我看見月光和我徐徐地穿進泥土的孔隙。
而將近二十萬字的小說,則直接用月光結(jié)尾:
一支、兩支、三支,我依次吹滅蠟燭,高山上的月光頓時從窗外瀉進來。
月光,又見到月光。
我盤腿坐在炕上,閉起眼睛。我陡然看見她在月光下非常美麗和年輕。
……
古今中外的文學(xué)作品關(guān)于月光的文字,不勝枚舉。如果有誰對此感興趣,將這樣的文字段落摘錄下來,完全能夠編著一部非常厚重的《月光描寫大全》。但是,至今我沒有發(fā)現(xiàn)有這樣的書籍出現(xiàn),也許是有的,只是我孤陋寡聞,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也許,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有了,反受其累。當下的人們早已經(jīng)淡忘了月光,月亮不再成為人們寄思予情之物。尤其在繁華的都市,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紅塵滾滾,人們都在忙碌著,出門后腳步匆匆,哪里還顧得上抬頭仰望天空,即便是有月亮的夜晚。那么,忙忙碌碌、腳步匆匆的人們,到底去了哪里?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確認,在當下扮演著社會主體角色的資本面前,曾經(jīng)高尚的勞動者成為弱勢群體,人們都變成了被資本奴役的追隨者和攀附者,物質(zhì)利益正在取代精神價值,“月亮”也好,“月光”也罷,只能黯然退場。我不明白這是月亮的悲哀,還是人類的悲哀。
接下來,再講一個藝術(shù)方面的傳說,同樣與月光有關(guān)的傳說。
因為這個傳說與貝多芬密切相關(guān),被不少人寫進自己的文章里。因為這篇文章的需要,我也要將它寫進去。請允許我根據(jù)他人的文章,把這個傳說再復(fù)述一遍:這是一個溫暖的春夜,貝多芬突然聽見有人彈奏鋼琴曲,而且是他的作品,遺憾的是,總有一個音階被彈錯了。貝多芬循著鋼琴聲而去,走進一間小屋,看見一位美麗的少女正在神情專注地彈琴,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后來,貝多芬還是忍不住地打斷了琴聲,開始耐心地給她指導(dǎo),糾正被她彈錯的音階。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個彈鋼琴的少女竟然是個盲人。銀色的月光,如水的月光,靜悄悄地從窗里流淌進房間,灑在少女身上,把少女的模樣勾勒得如詩如畫。貝多芬非常感動,于是在鋼琴上即興彈奏了一支曲子,這就是流傳至今的著名鋼琴曲《月光》。也有人會認為,這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且具有浪漫的色彩。我卻覺得它更應(yīng)該是一個凄惻的傳說,浪漫似乎無從談起。因為這個少女是一個盲人,她永遠看不見自己有多么美麗、月光有多么寧靜。只有音樂對這個少女具備真正的實際的意義,因為她有和正常人一樣的聽力,她更應(yīng)該而且能夠在音樂的旋律里想象月光之寧靜,以及自身之美麗。正因為它是一個凄惻的傳說,我便牢牢地記住了,至今難以忘懷。
還有一種說法,把《月光》這首奏鳴曲與貝多芬的失戀聯(lián)系在起來,此曲是獻給他的戀人的。貝多芬曾經(jīng)在寫給朋友的信中提到自己的戀人,說“她愛我,我也愛她”;后來,他的戀人卻移情別戀,并且和別人結(jié)婚?!对鹿狻返牡谝粯氛?,表達的是“沉痛的悲哀”;作家羅曼·羅蘭說,“幻想維持得不久,奏鳴曲里的痛苦和悲憤已經(jīng)多于愛情了”。也有人反駁,說《月光》寫失戀的痛苦,與事實不符。究竟哪種說法正確,似乎沒有定論。但是,不管怎樣,音樂溫暖了我們,我們愛上了音樂,卻是真的,確鑿無疑,無論它是熱情的,還是凄惻的;是柔曼的,還是激烈的;是古典的,還是現(xiàn)代的。貝多芬的《月光》,無疑能夠喚起我們許多的渴望和熱情,乃至豐富的想象。傾聽貝多芬的音樂,有如我們淵面黑暗之時,神的魂靈運行在水面上……
無論什么樣的傳說,或美麗,或凄惻,但畢竟只是傳說,它的真實性在任何時候都可以被質(zhì)疑。但當我們知道傳說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虛構(gòu)的民間敘述文體時,對它的質(zhì)疑便顯得毫無意義。明智的做法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然后保持沉默。后來,我也通過翻閱相關(guān)的資料才知道,貝多芬的這首G小調(diào)鋼琴奏鳴曲最初并沒有名字,為其取名為《月光》的是一位叫雷爾斯達布的詩人。詩人在日內(nèi)瓦湖月夜泛舟,看到湖面上月光如銀,分外美妙,聯(lián)系起貝多芬的這首G小調(diào)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覺得樂曲和月光一起在湖面上輕輕蕩漾,是那樣的協(xié)調(diào),便用了《月光》這個曲名。那么,那個貝多芬為盲女即興彈琴的傳說真的不存在,是子虛烏有,只是一個美麗的幻影?
有時候,不真實的幻影,比真實的存在更具有動人的魅力,更具有長久的價值。在我心中,貝多芬在盲女的陪伴下,即興彈奏鋼琴曲的傳說,要比詩人雷爾斯達布在日內(nèi)瓦湖上泛舟而靈感一動想到曲名,而美妙得多,也長久得多,盡管都是在月光下發(fā)生的。我相信,盡管后者是真實的,前者是一個傳說,而人們寧愿相信前者。多少年來,知道后者的人們并不多。大多數(shù)人明明知道前者是通過想象誕生的傳說,卻依然相信著。這就是藝術(shù)的魅力,僅僅是真實的,并不見得就是藝術(shù)。
最后,還是讓我們靜下心來,傾聽海子的《月光》吧:
今夜美麗的月光,你看多好!
照著月光
飲水和鹽的馬
和聲音
今夜美麗的月光 你看多美麗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寧靜的聲音
我在傾聽!
這是一支大地和水的歌謠,月光!
不要說 你是燈中之燈,月光!
不要說心中有一個地方
那是我一直不敢夢見的地方
不要問 桃子對桃花的珍藏
不要問 打麥大地 處女 桂花和村鎮(zhèn)
今夜美麗的月光 你看多好!
不要說死亡的燭光何須傾倒
生命依然生長在憂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著月光 月光在普照
今夜美麗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