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繁華

1

那年，我們學校正在和另一所學校爭奪升入重點中學的學生名額。因此，老師對我們格外嚴格，除了晚自習時間增加了一個小時、作業(yè)多了一倍以外，每個“邊緣生”的家長每周都要來到學校，與班主任進行一次溝通。

所謂“邊緣生”，指的就是那些努力一下就能踏進重點中學的大門，墮落一下就會與重點中學失之交臂、卡在分數(shù)線邊緣的學生。

而我，就是眾多“邊緣生”中的一名。因此，那段時間，媽媽幾乎每周都要來到學校，和我們班主任進行一番交談。

2

期中考試成績下來時，媽媽再次被請到學校。辦公室里，老師顯然對我這次的成績很失望，言語之間滿是無奈，當“放棄”二字從她口中說出時，我看見媽媽一把抓住老師的手，搖著頭說：“老師，這孩子就是貪玩，您可不能放棄?。　崩蠋熡幸凰查g的錯愕，隨后像是倒苦水似的，向媽媽說起我的成績是怎么一點點下降的。

談話結(jié)束后，媽媽從老師那里要走了一張成績單。老師顯然對媽媽的態(tài)度很滿意，出門后還不忘囑咐我：“回家好好和你媽媽聊聊?！蔽尹c了點頭，卻在轉(zhuǎn)身那一刻用力翻了個白眼。媽媽拍著我的肩膀，不住地點頭：“老師，回家后我一定好好教育她?！弊呃却颠^來一陣風，媽媽一邊低著頭看成績單，一邊緩慢地走出教學樓，沒有批評我一個字。

我站在教學樓門口，目送媽媽瘦小的背影慢慢地融入翻滾的秋風中，心里也像被這蕭瑟的秋風吹過似的，有些清涼，有些凌亂。

3

那天放學回家后，媽媽依舊沒有教訓我，甚至做了我最愛吃的排骨。飯桌上，媽媽努力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不停地為我夾菜，讓我多吃點。

我以為媽媽的氣已經(jīng)消了，這件事也就此翻篇了，整個人開始放松下來。我把媽媽切好的一盤水果吃了個精光，然后開心地爬上床。半夜，我起身上廁所，迷迷糊糊間瞥到媽媽房間里的燈還亮著。我揉了揉眼睛，順著門縫，努力地向里面望去——昏暗的床頭燈發(fā)出橘黃色的光，媽媽低著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似的不住地抽泣，肩膀一聳一聳的，淚水一滴一滴沉重地掉落，而她的膝蓋上平鋪著我的成績單……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全身的困意都消失了，窗外的月光那么涼，那么亮。媽媽沉甸甸的淚珠打在我的成績單上，也打在我的心頭，像是剛剛淋過一場瓢潑大雨，我的內(nèi)心冰涼冰涼的。

我忍住想沖進屋里安慰媽媽的沖動，踮著腳尖，緩慢地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媽媽流淚。爸爸去外地工作時她沒哭，姐姐嫁人時她沒哭——又或者她都哭了，只是沒讓我看見。可是這一天，媽媽的淚水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我眼前，我只覺得胸脯里像塞了一大團棉花，呼吸都變得困難。

4

第二天起床后，我發(fā)現(xiàn)媽媽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依舊笑容滿面。我假裝沒看見她厚重的黑眼圈，一如往常地吃飯。

從那天之后，我的叛逆期就結(jié)束了。我開始無比認真地面對開學和考試，無比勤快地學習。老師被我的改變驚得目瞪口呆，問我怎么突然之間“浪子回頭”了。我笑了笑，沒說話。

如果你也曾看到無所不能、無堅不摧的媽媽因為你的叛逆，一個人在夜里手足無措地默默哭泣，我想，你也會思緒萬千，也會于心不忍，也會“浪子回頭”。我已悄然成長，不想再讓她受傷了。

名師點評

母愛深沉如海，有時也隱忍如山?！拔摇背蔀椤斑吘壣焙螅蠋煵粩嗾覌寢屨勗?，媽媽卻沒有批評我，還一如既往地關心“我”，卻在獨處時無助落淚，默默承受一切。媽媽的隱忍和包容使“我”內(nèi)心無比愧疚，“我”終于開始無比認真地面對考試，無比勤奮地學習。當你讀懂母愛時，成長就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