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強
(東北農業(yè)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
提到東北鄉(xiāng)村電視劇,繞不開趙本山和他的創(chuàng)作團隊。自2002 年《劉老根》播出至今,《劉老根》《馬大帥》《鄉(xiāng)村愛情》等系列成為東北鄉(xiāng)村電視劇的閃亮名片。
“大俗即大雅”是關于趙本山及其作品的熱門話題之一,趙本山將其視為自身的創(chuàng)作信仰。趙本山曾經多次公開表明自己只是個俗人,離不開腳下的黑土地,他的作品也證實了這一創(chuàng)作規(guī)律。無論是《劉老根》中的退休村支書,《馬大帥》中進城務工的農民工,還是《鄉(xiāng)村愛情》里展現出的東北鄉(xiāng)村圖景,都是離東北鄉(xiāng)村生活最近的人物與場景,這些電視劇作品也都取得了較好的口碑。
這些作品本質上都是對底層娛樂精神的現實描摹,刻畫出了眾多性格特征鮮明的普通農村人物形象。其中的角色擁有樸素的情感,簡單的人生理想,擁有農村人的善良,也帶有愚昧、虛榮等特點?!秳⒗细废盗械闹鹘莿⒗细鶡o法憑借自身改變山莊陳舊的精神風貌,必須依靠以顧小紅、韓英等為代表的知識階層或先進管理者來改變山莊的風氣。在描寫農村人進城務工的電視劇《馬大帥》中,主角范德彪好面子、虛榮、迷信,他的行為令觀眾啼笑皆非。這些東北鄉(xiāng)村電視劇里的主角往往無權無勢,更沒有俊朗的外形和超出常人的智慧,甚至行為舉止上都不討喜,但他們卻都有著打不垮的韌勁和不服輸的精神,在喜劇色彩的包裹下,成長為各自生活現實中的英雄。
通過喜劇形式講述鄉(xiāng)村事和鄉(xiāng)村人似乎已經成為東北鄉(xiāng)村電視劇打入市場最有效的方式。喜劇化的人物形象,喜劇化的敘事節(jié)奏是趙本山系列電視劇作品最重要的組成部分,角色利用東北人特有的幽默來消解鄉(xiāng)村生活中的種種瑣碎與苦難。
在臺詞設計上,東北方言帶來了獨特且幽默的語言效果,主要應用了諧音、摹繪、省略、激問等修辭方法,具有強烈的情緒感染力,拉近與觀眾之間的距離,使觀眾能夠沉浸在作品所刻畫的東北鄉(xiāng)村世界中。
如果說趙本山式的喜劇風格淡化了東北鄉(xiāng)村的現實困窘,那么創(chuàng)作者對于作品的空間建構則發(fā)揮了“異托邦”化的戲劇功能。
這也是一些學者認為這些作品蘊含的是“偽現實主義”的重要原因。他們認為電視劇本身并未展現東北鄉(xiāng)村更深層次的精神危機和生存困境,劇本選擇的敘事空間是有一定抽離的、異化的現實,建立了一種類似“異托邦”的場所。
??抡J為“異托邦”是真實有效存在于所有文明中,占據其中的局部空間,同時又能抗議和顛覆社會空間中的場所,所以“異托邦”可以被稱為“現實存在的烏托邦”。例如《劉老根》和《鄉(xiāng)村愛情》雖然切實地表現了東北鄉(xiāng)村的地域特色,但東北在市場經濟發(fā)展中的邊緣化處境被悄然遮蔽了。
無論是象牙山莊還是維多利亞洗浴中心,都淡化了東北鄉(xiāng)村的衰落現實和生存危機,儼然成為不被現實繁雜打擾的理想主義樂園,給觀眾提供舒適安全的窺探視角。
2020 年以來的《劉老根》系列新作,無論劇情結構、情節(jié)設置還是人物塑造都延續(xù)了趙本山式的幽默詼諧的喜劇特色,讓觀眾快樂永遠是作品的直接目的。
《劉老根3》中最令觀眾緊張的情節(jié)莫過于退休的劉老根被污蔑好朋友的兒子是自己的私生子,這一情節(jié)間接導致了劉老根后期的失蹤以及藥匣子的歸來,情節(jié)本身具有一定的悲劇色彩。然而創(chuàng)作者在此處依然進行了喜劇化處理,比如劉老根女兒與污蔑者扭打在一起,眾人上前勸架,場面極其混亂,而趙本山飾演的劉老根在悲情的音樂中離開時很有幽默感地大跌一跤,他魂不守舍,回頭又撞在墻上了,給此處情節(jié)的悲劇意味增添了一絲抽離感,無形中調節(jié)了觀眾的焦慮情緒。
其他的情節(jié)設置,比如藥丸子因為攀比速度遭遇了車禍,結果本人卻毫發(fā)無傷;劉老根失蹤前剛好出現龍卷風,保安私下討論他會不會被刮上了天;第四部中宋老蔫被陷害后變成了嘴歪眼斜的滑稽形象等等,都將悲劇情節(jié)通過喜劇手法進行呈現,全劇無時無刻不在展現東北人的樂觀和幽默。
第三部中劉老根以退休老頭的身份亮相,他的危機不再是第一部中的創(chuàng)業(yè),也不同于第二部自己以話事人的身份守業(yè),而是從個人的生存危機轉移到與兒孫的關系危機。作為劉老根曾經最主要的事業(yè)——龍泉山莊的危機從第一、二部中馮鄉(xiāng)長、胡科等人濫用行政權力謀私,到第三、四部中劉老根自家人藥丸子、世信等人不斷闖禍,山莊董事長大奎與兄弟二奎的爭權和對公司管理理念的沖突以及小劇場、劉老根大舞臺自身改革的困境等等,更多展現的是人物的貪婪與自私以及處理人際關系時的無力感,導致諷刺力度和深度遠不及前作。
當情節(jié)危機逐漸轉移到內部時,為了達成戲劇沖突,編劇不可避免地將更多自家人的形象進行臉譜化設定,以激起觀眾的情緒反應,因此無論是藥丸子、大胖、劇場老員工還是劉老根自身,都帶上了刻意制造麻煩的人物屬性,如此一來便會弱化諷刺元素,影響角色形象的深刻塑造。
第三、四部的故事依然圍繞山莊展開,包括龍泉山莊的旅游產業(yè)、劉老根大舞臺的設計等,這與《劉老根》系列前兩部的景觀搭建形成了鮮明對比?!秳⒗细废盗行伦髦兄T如餐飲部的陳設、服務員服飾、大紅布小碎花的桌子、紅配綠的棉衣棉褲、麻花辮的扮相等,形成了東北農村最直接的文化符號。
符號化雖然能夠使觀眾盡快融入劇情,但也無形中加深人們對東北鄉(xiāng)村的刻板印象。東北地域廣闊,不同地域的鄉(xiāng)村人文生態(tài)存在著一定差別,因此如何表現多元化的東北鄉(xiāng)村風貌成為編劇需要思考的重要問題。
劇中的宋開元多次提到劉老根對二人轉發(fā)展的貢獻,觀眾自然會將之與劉老根的扮演者趙本山聯系到一起,而劇中劉老根大舞臺本身也是現實中存在的場所。
外界一直流傳著趙本山與范偉不和的傳聞,而劇中藥匣子的回歸,劉老根與藥匣子的對話,以及后來這兩個角色相擁的情節(jié),就會讓觀眾會心一笑。
此外,第一部結尾處顧小紅的演講實際上也表現出創(chuàng)作者對于農村農民政策的態(tài)度。在系列新作中,無論是小劇場對二人轉的正能量改編,還是透過角色藥匣子所展現出的對于中醫(yī)針灸的推崇,以及家和萬事興這一核心主題,都在默默地傳播主流文化價值觀。
在《劉老根》系列中,二人轉一直是重要的敘事元素。系列新作中更是不惜用大量片段展現完整的二人轉演出,人物對話臺詞中提及許多二人轉的專業(yè)術語。劇中閆學晶飾演的角色演唱了大量的傳統(tǒng)二人轉小段,為觀眾展現了傳統(tǒng)二人轉的藝術魅力。
劇中藥丸子向宋老蔫拜師的情節(jié)也體現出對二人轉藝術的傳承。小劇場的改革也就是現實二人轉困境的改變。二人轉藝術如何留住觀眾,二人轉要在哪些方面進行改革,改革的尺度要怎樣界定,劇中探討的問題也是現實中二人轉正在面臨的問題。
趙本山曾說:“劉老根的故事不再好拍了?!眲⒗细鶡o法脫離鄉(xiāng)村土地,而他的農民企業(yè)家身份則需要他不斷擴張,當實現階級跨越的劉老根,去討論更大的商業(yè)項目,去解決更復雜的職場紛爭時,大多數觀眾就會產生距離感,也就是趙本山曾經說過的“離地”。當人物角色無法繼續(xù)走向更廣闊的天地,劇情上就不可避免地帶有重復性。
系列新作的敘事節(jié)奏已經無法滿足年輕人觀看需求,每一集的信息量較少,其中的視聽語言和服化道設計等也難以吸引年輕人。當藥匣子出車禍后,山莊同事說撞藥匣子的車是“香檳”牌,實際上是“賓利”牌,類似這種臺詞設計對于觀眾來說不再具備足夠的吸引力。尤其是年輕觀眾對于宋老蔫嘴歪眼斜的人物形象等也已經產生了審美疲勞。
趙本山系列東北鄉(xiāng)村電視劇是表現東北農村百姓日常生活的經典作品。這不僅在于趙本山幾十年的形象積淀,也依托于創(chuàng)作團隊成熟有效的敘事策略。隨著時代的不斷變遷,東北鄉(xiāng)村劇面臨著越來越多的考驗,比如受限的人物弧線、緩慢的敘事節(jié)奏、不討喜的角色塑造等等,希望相關創(chuàng)作人員能夠在未來有所創(chuàng)新,有所突破,打造出更加優(yōu)秀的影視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