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 之
黑殼蝦一刻不停地搓著它的卵
就像雜技師玩走馬燈的魔法球
馬鯛魚用嘴含著孩子,總怕化了
(唔,多像一支五百人的御林軍)
孔雀魚產(chǎn)子就像天女在散花
(其實,更像飛機扔炸彈,但莊子沒見過)
莊子一邊研磨,一邊聽魚快樂地唱歌
惠子問,你又不是魚,怎知魚是快樂的?
莊子說,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知道呢?
惠子不知道,莊子一萬八千年前就是一條魚了
或者說,莊子已經(jīng)做過一萬八千次的魚了
所以,惠子養(yǎng)的魚總在死,而莊子養(yǎng)的魚總也舍不得
死
每天,魚兒沿著與剛才稍許不同的路線
游動、撒歡、蹭癢、吐泡泡,探索著魚缸中的秘密
莊子沿著與剛才稍許不同的路線
踱步、發(fā)呆、撓頭、皺眉頭,探索著小房間的秘密
魚兒偶爾停下來望望遠處,但不跳出去
莊子偶爾停下來望望遠處,但不走出去
魚兒越來越懼怕魚缸外面世界的偶然性
莊子越來越討厭房間外面世界的偶然性
莊子眼中,魚兒們都是思想者
思想者就是那種只對必然性負責(zé)的動物
莊子不知道,在魚兒的教導(dǎo)下
他早就是個成功的思想者了
當一副流線型鎧甲裹在身上的時候
黑殼蝦并沒意識到那是身體外的
它動它也動,它疼它也疼
它甚至陶醉在角質(zhì)層與水體摩擦的磷光中
.
但過一段時日,它長須的末端便開始癢了
緊接著,是手指、腳趾和它的整個身體
當它從一堆累贅中一躍而出時
才發(fā)現(xiàn),它一直被埋在一桌饕餮大餐里
洗碗的時候,黑殼蝦正蛻殼
當他把筷子也泡到水盆中的時候
黑殼蝦正大快朵頤地吃著它的殼子
當他把碗筷收拾停當,一只叫否定之否定的
白胖蝦子,正穿過魚缸歡快地向他游來
.
我們耐心覺察著靈魂的存在
卻從不主動為它奉上一桌宴席
它,不,是我們消化著過往長大
卻從不知吃的就是自己
說實話,我不怎么羨慕一只白胖蝦米的覺醒
但獨鐘愛它須子末端發(fā)癢的那一刻
仿佛,一下嗅見了真理的胎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