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苗

（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外語與教育研究中心，北京，100089；哈爾濱工程大學國際學院，黑龍江哈爾濱，150001）

一、引言

“語言價值”是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以下簡稱《教程》）第二編共時語言學中的重要內容，文中稱共時語言學的研究目的是“確立特異共時系統(tǒng)的基本原則，是任何語言狀態(tài)的構成要素”（索緒爾1922/1985），而價值理論是理解索緒爾語言研究的核心，是確立任何語言狀態(tài)構成要素的基本方法和途徑。但由于書中未明確定義價值理論及其具體應用范圍和方法，使有些讀者忽略了價值的重要性。因此，本文嘗試從價值理論及其相關概念出發(fā)，理清其間關系，重塑價值理論在現(xiàn)代語言學中的核心作用。

索緒爾從時間軸上將語言分為共時狀態(tài)和歷時狀態(tài)，并將共時狀態(tài)作為語言學的研究重點。羅賓斯[1]在他的《簡明語言史》評價道：“將語言學的這兩個方面或兩個主軸即共時或描寫的方面同歷時或歷史的方面區(qū)別開來是索緒爾的一大貢獻”。共時與歷時之分即是狀態(tài)與演化之別，對語言學研究對象的這種區(qū)別在索緒爾之前就已有學者提及。19世紀初，德國人本哈迪在《語言學基礎》一書中明確區(qū)分了靜態(tài)和動態(tài)，分別將其稱為“哲學視角”和“歷史視角”。從前一角度看，“語言是人用來表達觀念的分音節(jié)所構成的整體”；從后一角度看，“語言源出于智能，在中間演化，直到最后形成”[2]357?？梢姡矔r語言學這個概念并非索緒爾首創(chuàng)。在索緒爾之前是歷史語言學的天下，大多學者都是從歷時視角研究語言。索緒爾的功績在于一反近代語言學以歷史為軸線的單一研究方法，提出了共時至上的原則?！肮_為共時語言學構筑一個理論體系，使之成為一個不依賴于歷史語言學家的研究領域卻是一項全新的使命”[2]358。

二、國內價值研究狀況分析

“價值”這樣一個核心概念在以往沒能引起中國學者應有的重視[3]，其原因可能是“價值”問題涉及語義研究，而語義問題是一個極其復雜、多層面、跨學科的語言學問題，且索緒爾在闡述價值理論時涉及了諸多概念。筆者從CNKI數(shù)據(jù)庫中檢索了1992年至2018年核心期刊中所有有關索緒爾語言思想的研究，把其中有關價值理論的研究成果篩選出來進行對比，結果如圖1所示。

圖1 價值理論研究

據(jù)統(tǒng)計，從1992年至2018年期間，在核心期刊發(fā)表的有關索緒爾語言學理論的文章共578篇，第一篇核心期刊中較詳盡介紹索緒爾價值理論基本概念的文章是肖婭曼1993年發(fā)表的，此文章問世后十年內，學界鮮有學者就價值理論繼續(xù)跟進深入探討。這一情況延續(xù)到2000年之后，學者們陸續(xù)開始注意到了價值理論，逐步開始對其重新審視。由圖1可知，數(shù)量總體呈波動上升趨勢，2011年至2015年研究成果最多，但有關價值理論的探討也只有12篇，大多集中探討符號系統(tǒng)和任意性原則。鮑貴[4-5]探討了價值具有的三個特征及價值在言語行為中的作用方式，屠友祥[6]從音位符號的角度探討了音位的價值和意義的實現(xiàn)，肖婭曼[7-8]探討了價值理論的哲學基礎，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其混沌語言觀，希望能發(fā)展原有的價值理論。最近一篇有關價值理論的探討是夏登山、藍純[9]對其經(jīng)濟學來源的考證，文章論證了索緒爾價值理論與古典經(jīng)濟學的勞動價值理論更加接近。學者們從各個角度論述了價值理論的意義、特征、來源等，卻未對價值理論與《教程》中索緒爾提到的同一性、現(xiàn)實性、單位、具體實體等概念之間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進行過討論。有鑒于此，本文嘗試探究價值理論與相關概念的關系，從而進一步挖掘價值理論的重要意義。

三、語言的價值緣由

《教程》是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著作，書中提出的語言學理論、原則和概念為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奠定了基礎。索緒爾指出，“語言是一種表達觀念的符號系統(tǒng)，構成語言的符號系統(tǒng)的不是抽象事物，而是現(xiàn)實的客體”[10]141。確定單位的方法不像想象的那樣容易，索緒爾用了cheval和chevaux來論證，如果分別從聲音和其意義來看，這是兩個不同的詞匯，可是在法語中人們通常認為它是一個詞的兩個形式，所以詞和具體單位不能等同，從而也論證了語言學的單位或者具體研究實體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這也是語言學區(qū)別于其他任何符號制度的特性”[10]146?；谝陨险J識，索緒爾又闡釋了“同一性”概念。例如la force du vent這個音段與“風力”概念具有同一性，拉丁語的calidum按語音定律變成了chaud，因此chaud=calidum，這就是同一性；兩班“晚上八時四十五分日內瓦——巴黎”快車相隔二十四小時開車是具有同一性的。索緒爾用了具體事例給出了同一性三種具體表現(xiàn)形式，總結出來即音響形象與概念相符具有同一性；不同語境的同一表達具有同一性；詞表達的不同意義也具有同一性，從中可以看出同一性可以確定出具體實體。索緒爾在書中還談及了語言的現(xiàn)實性，他駁斥了對于詞類的劃分如形容詞、名詞、動詞等即是語言的現(xiàn)實性，因為這些不是“無可否認的語言現(xiàn)實性”，是“語言學家就這樣依靠語法學家捏造的概念不斷進行著工作”[10]150。索緒爾用同一性、現(xiàn)實性、具體實體等概念都在說明價值的概念意義，說明確定價值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語言要想確定出研究對象的具體單位必須引入“價值”這一概念，從概念入手才能合理、科學、沒有爭議地確定語言研究的具體單位。總體說來，價值概念系統(tǒng)的提出過程如圖2所示：

圖2 價值概念系統(tǒng)

共時語言學基于系統(tǒng)的觀念研究語言，研究語言必須要確定其研究單位，索緒爾提到的“同一性”“現(xiàn)實性”“具體實體實際”與“價值”都是相同概念在不同層面的不同表達。在書中，索緒爾說“詞的定義很難下，是語言機構中心的東西，而且還要探究詞的劃分依據(jù)，但是如何具體劃分是一個很大的題目，可以寫一部著作”[10]150。索緒爾在書中只是指明了詞匯研究的方向，但沒有具體實施，這需要后人在此方面大力發(fā)展，豐富詞類劃分和確定單位的依據(jù)。沈家煊[11]提出的“名動包含說”主張，相對印歐語的“名動分立”、以動詞為中心，漢語則是“名動包含”關系，以名詞為本，動詞屬于名詞，名詞包含動詞?！懊麆影f”是一個有益嘗試，解決了一些傳統(tǒng)語法中沒有解決的問題。

四、價值與意義

索緒爾提出，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沒有符號的幫助我們無法“很好地看清那些如一團星云似的、模糊不清的思想，思想本質是混沌的，它在分解時不得不明確起來”[10]153。人表達語言時，選擇什么音響形象表達概念是完全任意的，這體現(xiàn)為任意性原則，而語言的“價值”卻是相對而言的。價值是只依習慣存在，所以要確立價值就一定要有集體，個人不能確立價值。這樣的規(guī)定說明價值不是單獨存在的，必須依靠整個系統(tǒng)。如“chair”一詞的音響形象為[t??r]，其能指為“椅子、轎子”，但這無法說明chair有了“椅子、轎子”這一概念之后就具有價值，chair這一詞的價值實際上是通過與“stool”等同類性質詞的對比中獲得的。再如漢語中“碗”字，只有與其他類似的廚房容器，如“盤”“碟”“盆”等相對比才有了其語言價值。

價值的確定就是“要與其他物進行交換和相比”[10]155，通過這種方式才能確定價值，這也是價值存在依靠的必要因素。譬如，如要確定五法郎的價值，我們需用五法郎交換面包，并用五法郎與一法郎進行比較，通過這兩個方法即能確定五法郎的真正價值，也明確了五法郎的意義。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價值的確定不是個人行為，因為五法郎能換多少面包不是由個人決定的，而是在市場作用下逐漸形成的，這是集體意識的表現(xiàn)。確立語言的價值是語言社團的任務，因為價值的存在離不開人們對語言的使用和普遍接受[12]。

由于語言任意性的存在，語言符號的價值與經(jīng)濟學中的價值，是沒有自然基礎的，是相對的。索緒爾認為價值是意義的一部分，同時又說意義依賴于價值又有別于價值[10]155。索緒爾用法語中的mouton與英語中的sheep作比較。mouton和sheep在一定語境下，都可指代“羊”的意義，但是二者卻擁有不同的價值。換言之，sheep以mutton為參照，而mouton則沒有類似的參照。兩個詞在各自的語言系統(tǒng)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在各自的語言系統(tǒng)中與其他語言要素所處的關系自然也不盡相同。

就語言符號的概念而言，其價值的體現(xiàn)離不開概念本身及意義，二者是相互聯(lián)系的。但二者并不完全等同，價值總要意味著事物之間的比較或交換。命名過程是語言之外的事物與名稱聯(lián)系起來的過程，名稱的意義存在于其對外界事物的依賴，可以是語言符號的價值，在一個符號內部，有其獨立的領域，在一個具體界限內發(fā)生。而價值的產(chǎn)生則要以與其他意義符號比較為前提，如圖3所示：

圖3 能指所指關系圖

圖3表明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其中每一個要素都會和其他要素構成關系，每項要素的價值都與其他要素并存，例如法語的同義詞redouter（恐懼）、craindre（畏懼）、avoirpeur（害怕）由于它們的對立才有了各自的價值，若是redouter消失了，那么它的全部內容就要轉到它的競爭方面去[10]156，本質上，“任何要素的價值都是圍繞著它的要素決定的”，不是一個符號內部所能決定的”[10]156。

若從物質方面分析語言價值，索緒爾認為，“如果價值的概念部分是由它與語言中的其他要素的關系差別構成，那么對它的物質部分同樣也可以這樣說”[10]158。物質部分即聲音部分，更確切的是音響形象，就是那個物理聲音在腦中留有的痕跡。索緒爾之所以稱其為物質部分只是與所指或者概念相對來說，音響形象更能體現(xiàn)物質性，更像是真實存在的。價值的物質部分并非聲音本身，而是“這個詞區(qū)別于其他一切詞的聲音上的差別，因為帶有意義的正是這些差別”。中國學者普遍接受這一觀點，鮑貴認為，漢語的“看”與英語的see都可以表示“使目光接觸人或物”，但兩者價值卻不同[4]。因為see在聯(lián)想關系中與watch，look at對立，有自身價值，但漢語中卻沒有這種對立關系。李明潔[13]舉了漢語中“合格”“及格”的例子，及格大多出現(xiàn)在“優(yōu)，良，中，及格，不及格”的序列中，而“合格”一般相對于“不合格”而言?！凹案瘛薄昂细瘛痹凇澳氵@次面試合格/及格了”里面意義相同，但價值不同。

索緒爾強調，“一個符號所包含的觀念或聲音物質不如圍繞著它的符號那么重要”，“所指和能指分開來考慮雖然都是表差別和消極的，但他們結合卻是積極的事實”[10]167。當能指和所指分開看的時候，都是模糊的，只有跟其他成員進行對比之后才能明確自己的身份，價值和單位一樣本質上都完全與差別有關。索緒爾認為語言是形式而不是實質[10]164，這里的“形式”就是對立關系，而“實質”指符號的質料，二者不能混為一談，許國璋[14]曾評價索緒爾的語言學是研究對立關系的語言學。

對待任何一種經(jīng)典理論，不應該只限于理解吸收，更應該能夠聯(lián)系實際，為我所用，解決語言應用中的實際問題，尤其是二語教學中的問題。索緒爾把詞匯學納入語法系統(tǒng)，是從聯(lián)想和句段關系去觀察的[15]，是把詞匯作為構成語法系統(tǒng)的單位，觀察它在系統(tǒng)中的價值。詞匯的意義不是預定的而是由價值產(chǎn)生、系統(tǒng)決定的。所以要想準確理解和使用詞匯，就必須從價值系統(tǒng)入手，用對立關系分析詞匯意義。

五、價值理論在語言教學中的應用

（一）價值理論在語音教學中的應用

20世紀20年代布拉格學派代表人物特魯別茨科伊（Trubetzkoy）運用索緒爾對立關系系統(tǒng)來研究語言，創(chuàng)立了音位學[16]。特魯別茨科伊（Trubetzkoy）又進一步提出了“區(qū)別性特征”理論，認為音位即由若干區(qū)別性特征構成，音位對立產(chǎn)生的價值可以用來反映語音中音位的對立。所以在語音教授過程中，可以充分利用這種語音區(qū)別特征教授標準語音。

以我國英語語音教學為例，對學習者習得外語而言，語言遷移是把雙刃劍，母語既有可能促進掌握英語語音，也有可能阻礙外語語音的習得。當母語與外語存在相似性時，則有可能促進語音的習得，即實現(xiàn)正遷移；當母語與外語差異性較大時，母語則有可能阻礙語音的習得，形成負遷移效應[17]。從價值理論出發(fā)，英語和漢語屬于兩種不同的語音系統(tǒng)，差異性與同一性并存。本文對英漢兩個語音系統(tǒng)中的單元音進行對比。漢語中的單韻母有a、o、e、i、u、ü；英語中的單元音包括/ɑ：/、/?：/、/?：/、/i：/、/u：/、/?/、/?/、/?/、/?/、/?/、/e/、/?/。韻母 a和元音/ɑ：/、/?/的發(fā)音位置都在舌面靠后、舌高偏低的位置，發(fā)音位置大致相同，外語學習者在習得語言時，就容易將韻母 a替代元音/ɑ：/、/?/，出現(xiàn)負遷移現(xiàn)象。面對這一現(xiàn)象，外語教師可以從價值理論出發(fā)，分別系統(tǒng)講解兩種語音系統(tǒng)，并對比二者的區(qū)別，如將英漢語音系統(tǒng)進行重合，歸置到一個語音框架下，那么就可以凸顯二者的區(qū)別，如圖4所示。

圖4 英漢元音音位對比圖

由圖4可知，漢語韻母和英語元音雖然發(fā)音位置相似，但卻屬于不同的系統(tǒng)，如韻母i的價值和元音/i/、/i：/不同，因為 i在漢語語音系統(tǒng)中區(qū)別于a、o、e、u、ü 這四個單位才有價值，而/i/、/i：/的價值在于區(qū)分于其他的元音。那么，教師可以使用不同顏色將英漢兩種元音系統(tǒng)標注出來，讓學生進行橫向比較和縱向比較，在頭腦中構建出兩種語言的語音框架，進而形成對比，由此深入理解二者的區(qū)別性特征。

（二）價值理論在詞匯教學中的應用

利用價值理論，或者其對立關系，可以詳盡解釋語義，進行詞匯教學和翻譯教學。“一種語言的詞往往并不反映外部世界的全部真實情況，只能反映操這種語言的人們注意到的地方”[18]。既然如此，詞所表示概念外延的大小就有其民族性，各種語言系統(tǒng)內部語義分布情況不盡相同，包含的價值也不一樣。所以在詞匯教學和翻譯教學中，應該盡可能講解某個具體詞匯的整個系統(tǒng)，把詞之間對立起來看其中的差別，認識到其中價值不同，即使有時意義相同也不能等同使用。學習外語、從事翻譯工作最忌諱把每個詞列出原來所處的對立關系網(wǎng)，而硬讓雙語間的詞孤立地一一對應，原因亦在于此。

從語義學角度分析，當兩個詞意義完全相同時，其中有一個詞會逐漸被淘汰或異化，同義詞之間的差別是研究同義關系的重點，同義詞辨析實際上就是語義辨析[19]。外語學習者在習得語言的過程，對同義詞和多義詞掌握并不好，基于這一現(xiàn)象，殷麗云通過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此類問題主要是受同義詞內部語義區(qū)別的影響[20]。同時，母語負遷移、教學方法單一、教學輔助工具缺乏等也是影響學習效果的重要因素。

從價值理論角度來看，梳理詞匯價值系統(tǒng)、對比母語與外語的差別、延伸詞匯語義等方法能夠對學生習得外語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以英語的方位介詞over、above、up為例，三個介詞都表示“在（...）上方”的含義[21]，三者構成了一個價值系統(tǒng)，每個介詞在這一系統(tǒng)中具有區(qū)別于其他介詞的價值。over指在某物垂直上方，無接觸點，也可指覆蓋在某物上，反義詞是under；above指在某物的上方即可，不一定是垂直上方，反義詞是below；up表示在往上的方向，反義詞是down。教師在講授這一系統(tǒng)中的某一介詞時，可以先幫助學生構建出表示向上含義的英語介詞系統(tǒng)，在此基礎上，再著重講授某一介詞，學習者可以對照母語介詞系統(tǒng)，加深對英語介詞系統(tǒng)的理解。接下來，在價值系統(tǒng)中圍繞某一介詞具體展開討論，進而延伸詞匯語義。如above的基本義是“in a higher position than something else”[21]，圍繞這一含義構建縱向的多義詞價值系統(tǒng)。Tonight，temperature should be just above freezing（今晚的溫度應該稍稍高于零度），above在這一句子中的含義可以延伸為“大于”“超出”；Many employers value personality above experience and qualifications（許多雇主重視個性甚于經(jīng)驗或資歷），above是在這種情況下意為“高于”“重于”“甚于”；He never rose above the rank of corporal（他的軍銜一直沒有超過下士），這句話中的above指的是地位高；As mentioned above，there is a service charge（如上所述，須收取服務費），這句話中的above指的是“上述”“在上文”的含義。關于above構建的價值系統(tǒng)如圖5所示。

圖5 同義詞和多義詞above的價值系統(tǒng)

在外語教學的過程中，教師應引導學生構建如圖5的同義詞和多義詞價值系統(tǒng)導圖，借助多種教學工具，采取基于多模態(tài)的翻轉課堂教學模式，實現(xiàn)浸入式學習，這樣才能深刻、全面地掌握同義詞和多義詞。

（三）價值理論在語法教學中的應用

對立可以是語音對立，詞的對立，也可以是語法對立。英語有16種不同的時體表達方法，而漢語中關于時體的表達，學者們觀點不一致，現(xiàn)在學界普遍認為漢語是有“時”無“體”的[22]。教師要使學生徹底理解英語中的“時”“體”概念且靈活應用，必須借助母語（漢語）的解釋，并區(qū)分漢語和英語在“時”“體”概念上的異同，才能準確把握并習得英語“時”和“體”。

美國語言學家克姆瑞認為英語有三種“時”：“現(xiàn)在時”（present tense），“過去時”（past tense）和“將來時”（future tense）[23]?！艾F(xiàn)在時”除在第三人稱單數(shù)后有詞綴（e）s外無其他形態(tài)標記，表達目前存在的狀態(tài)，見例句（1）?！斑^去時”是在動詞后添加后綴-ed為標記，通常通過某個時間點表示過去的時間，見例句（2）?！皩頃r”是描述說話時刻以后要發(fā)生的事件，將來時因主語的人稱不同而有所變化。第一人稱，無論單數(shù)復數(shù)，把“shall”置于動詞原形前來表征，見例句（3）；第二及第三人稱，無論單數(shù)復數(shù)，則以“will”表示，見例句（4）。總體來說，“時”具有時間指示功能。

（1）I want a piece of paper.

（2）I saw her yesterday.

（3）I（we）shall go camping tomorrow.

（4）You（she，he，they）will teach English next term.

通過句子結構中的動詞屈折變化或者助動詞的添加，區(qū)分出事件發(fā)生的時間狀態(tài)。在語法教學中，教師通過將三種時的對比，可以讓學生更好地區(qū)分英語不同時間狀態(tài)下的表達方式。除此之外，英語有三種“體”形式：“完成體”“進行體”和“完成進行體”[24]。“完成體”指到某個具體時間為止已發(fā)生的狀態(tài)或事件，由助動詞have+ed分詞構成，見例句（5）?！斑M行體”描述的是正在進行或發(fā)生的動作，由助動詞be+ing分詞構成，見例句（6）。“完成進行體”指完成和進行意義的結合，指的是一段時間內所進行的過去的事件，見例句（7）。

（5）I have heard that she was ill.

（6）The phone is ringing，please answer it.

（7）I have finished reading this book.

三種“體”形式都是由助動詞以及動詞的屈折變化分辨事件或動作發(fā)生狀態(tài)?！皶r”和“體”在意義上密切相關，都與動詞動作和時間有關。在語法教學中，通過不同時和不同體之間的對立與同一關系，梳理英語時體脈絡，更有助于學生知識記憶和運用。

英語有非常明確的“時”“體”概念，但是漢語“時”的概念卻很模糊，不同學者對此持有不同意見，因為漢語并不是以動詞的變化形式而實現(xiàn)。在漢語中，如張秀認為動態(tài)助詞“了”是漢語中的“過去時”標志詞，但“了”沒有標志時間[25]，比如：“他吃了飯去工作”，該句中的“了”并不表示事件的時間。“了”可以出現(xiàn)在表示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時間的句子中，“了”并非只是“過去時”的標記。漢語不使用動詞變化來表示事件發(fā)生時間和說話時間的關系。也就是說，漢語沒有“時”這一理論范疇，但漢語有“體”這一觀點為許多語言學家所認同。

漢語的“體”分為完整體和非完整體兩大類。完整體揭示事件的整體性質，非完整體提示事件的局部性質。漢語的完整體分為三類：（1）現(xiàn)實體，在動詞后加“了”表示，比如：“這個電視劇終于放完了?！保?）經(jīng)驗體，在動詞后加“過”，比如：“我寄過信給他?！保?）短時體，將動詞進行重疊，比如：“他點點頭，默許了?！蓖瑫r，漢語的非完整體也分為三類：（1）起始體，可以用“起來”表示，比如：他突然大笑起來。（2）持續(xù)體，可以用“在、著”表示，比如：他不斷大笑著。（3）繼續(xù)體，可以用“下去”表示，比如：他繼續(xù)用力打下去。

漢語中通過不同的動詞或副詞的使用去分辨事件和說話時間的聯(lián)系，不同的“體”相互對立并統(tǒng)一才能構成語篇。所以在理解英語與漢語的句子形態(tài)結構和語法規(guī)則時，教師應引導學生區(qū)分詞匯變化，掌握詞匯的屈折變化，掌握英語的“時”和“體”的特點，使學生不要因為句中詞匯意義相同就把句子理解為同一個意義，從而造成時體不清晰、語篇不通順等問題。

索緒爾的語言價值理論對現(xiàn)代語言學研究有著重要啟示，他將語言看作是一個共時要素構成的嚴整系統(tǒng)，闡明某一語言系統(tǒng)時，首先需要確定單位，其次描寫單位之間的關系?！跋到y(tǒng)性”的提出克服了“原子主義”的缺陷，強調形式的重要性，并緊緊抓住了語言的結構。抓住了結構也就克服了傳統(tǒng)語言學“濫用意義”的缺陷。對分析者來說，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根據(jù)某種標準從特定語言的共時系統(tǒng)中劃分出具體單位來，然后才有可能去考察單位的性質，從“差別”入手論述單位間的關系。任何理論都有它的適切性和局限性，我們能做的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深入研究，繼續(xù)發(fā)展價值理論在其他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