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曙光
慌亂中,五梅向兩個扭打在一起的男人開了槍。 “撲通”一聲,高個子男人栽倒在地,血汩汩地冒出來。 矮個子男人從地上爬起來,背起她就跑。
趴在他背上驚魂未定的五梅,臉色蒼白,“哇”地一聲,哭了。 淚眼朦朧中,矮個子男人粗聲粗氣的聲音:“哭個球? ”
五梅抹了把眼淚,問:“他,真的死了? ”
“死了! ”他邊跑邊說,“你夠膽! 居然朝他開了槍? ”
“我……我……” 五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要是放在過去,她一定會朝矮個子男人開槍的。
被五梅打死的那個人,是她一直等待的人,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
一年前,五梅被土匪裝進(jìn)麻袋擄上山。 漂亮的學(xué)生娃要做壓寨夫人的消息,讓土匪們興奮不已。
是夜,山寨里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當(dāng)門“咚”地一聲被推開時,外面進(jìn)來一個男人。 他端著個托盤,托盤里有幾道葷菜,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喂,來吃東西。 ”他沖五梅吆喝。
“告訴你們土匪頭子,放我回去。 ”五梅很憤怒。
“回去? ”他咧嘴笑了笑,“不急,先喝杯茶壓壓驚。 ”
五梅想把茶潑在地上,誰喝土匪的茶?但饑渴難耐的她,還是接過茶杯。剛喝了一口,就把茶潑了,說:“什么茶,又苦又澀。 ”
“這茶解乏又解渴。 ” 男人奪過茶杯,“真不識貨。 ”
“不喝,不喝。 ”五梅別過臉去。
“也罷,學(xué)生娃喝不慣這種茶。 ”他耐著性子,又倒了一杯茶來,“這是山寨里最好的茶了。 ”
“難喝死了。 ”五梅剛要把茶潑掉,他一把拽著她的手,“別不識好歹。 說,到底想喝什么茶? ”
“太平茶。 ”
“太平茶? 好刁的一張嘴,雪峰山上產(chǎn)的名茶,連我都喝不到。 ”
“你們不是能搶嗎? 去搶呀! ”
“好! 好! 明天就去。 ”他嬉皮笑臉道,“好茶一杯,精神百倍。 等喝了太平茶,我們就可以結(jié)為百年之好。 ”
他就是土匪頭子? 五梅要做他的壓寨夫人? 他那五短的身材,粗糙的刀疤臉,讓五梅心里翻江倒海,十分厭惡。
宇陽,怎么辦? 她茫然而又無助。
宇陽是她的大學(xué)同學(xué)。 如果不是父親病危,她不會離開他。 臨別時宇陽送給她一包茶葉。
“太平茶! ”
“是啊,可惜這個世道并不太平。 ”宇陽嘆口氣,說,“但愿它能給你帶來太平。 ”
回到老家,她把茶葉從箱子里拿出來,時不時聞一聞,一股茶香盈滿心間,就像宇陽唇間純情陽剛的氣息。
可太平茶沒給她帶來好運(yùn)。 她成了壓寨夫人。
第二天,他腰插雙槍帶著土匪下了山去富戶家搶太平茶。 傍晚時,他們回來了。衣衫襤褸,疲憊不堪。他們遭遇了鬼子,一陣激戰(zhàn),才僥幸逃脫。
“茶呢? ”五梅故意問他。
“老子命都差點(diǎn)兒丟了, 你還問茶的事。 ”他憤憤道。
“有搶人的本事,就沒搶茶的能耐?”
“你,你。 ”他被激怒了,掏出槍對準(zhǔn)五梅。
“殺了我! ”五梅步步緊逼。
“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給你弄到太平茶。我就不信你不順從我。”他悻悻地離開了。
一個月后的一天,他又帶著土匪下了山。 這次,他們搶劫了鬼子運(yùn)輸物資的車隊,有太平茶,他扔給五梅,趾高氣揚(yáng)地說道:“這算不算能耐? ”
見五梅不搭理他,他就腆著張臉湊過來,說:“喝茶吧。 喝了好茶,就……”
五梅感到呼吸都快停止了。 心想,他若強(qiáng)逼,就一死了之,不能對不起宇陽。
這時,槍聲響起,鬼子進(jìn)攻山寨。 有好幾個土匪想向鬼子投降,他拔槍一一擊斃,怒吼:“媽個巴子的。 我們是中國人,不能認(rèn)賊作父。 ”
“你們和東洋賊有啥區(qū)別? ”五梅譏諷他,“不一樣燒、殺、搶、掠。 ”
“老子殺富濟(jì)貧。 ”他朗聲道,“從不為難窮苦人。 ”
他帶領(lǐng)土匪奮力抵抗。 就在這時,鬼子陣地上傳來喊話聲,那是在勸土匪們放下武器投降。
那聲音,讓五梅異常驚詫——是宇陽的聲音,他怎么會在這里?
宇陽也發(fā)現(xiàn)了五梅,高聲喊道:“五梅,快投降吧,皇軍才能保我們太平。 ”
“這就是你苦苦等待的人? ”他揶揄道,“倒是很識時務(wù),助紂為虐。 ”
“他肯定是被逼的。 ”五梅不相信宇陽會投靠鬼子。
山寨被攻破了。 宇陽帶著鬼子沖進(jìn)來,抬手就槍殺了幾名抵抗的土匪。
五梅見狀,心如刀絞。 她搶走他左手的槍沖了過去……他搶到前面,截住宇陽,就發(fā)生了開頭那一幕。
后來,他收拾部下,再打回山寨,昏暗的燭光下, 他把滾水倒進(jìn)茶杯里,茶葉在杯中翻滾,一會兒,一股太平茶特有的蘭花香味彌漫開來。 他把茶端到五梅面前。
五梅乜斜他一眼,說:“你若真心想娶我,以后,就得聽我的話。 ”
他連忙立正,敬禮說:“以后,娘子就是這個山寨的頭兒了, 誰不聽話,愿軍法從事! ”
黑魆魆的山林,靜謐、安詳。 黎明即將過去,一個明艷的晴天就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