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洛嬉
龍姨好像突然有了第二春。 從不運動的她,每天堅持運動好幾個小時。 晨跑,汗流浹背;做操,頭發(fā)濕透。 她拼了命的樣子,讓人發(fā)笑。 劉叔笑她,龍大姐,相中了哪位老大哥??? 他若真心待你好, 就不會嫌棄你這身膘。 劉叔把“膘”字說得特別重,說完又大笑起來。見龍姨并不理會,劉叔對身邊幾個熟人擠眉弄眼, 讓他們加入揶揄龍姨的陣營。 龍姨咬緊牙關,數(shù)完第一千五百個彈跳,也不擦汗,向他們點點頭,走了。
王姨說,喲,好像是下了狠心咧。 她這輩子沒減過肥的。 劉叔說,你知根知底,你說說,她相中了什么人?
王姨兩手一攤, 這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一身病,這個高那個高,她兒子逼著她減肥,她都不去的。
劉叔說,對嘛,那一身膘,就是這么任性才養(yǎng)下來的嘛。 現(xiàn)在,突然就開竅了,懂得愛護身體了?
王姨忽地“噢”了一聲。
李叔忙問,什么情況?
我知道了,她肯定是查出來什么問題,才要減肥的。
李叔搖搖頭,撇撇嘴說,你錯了,她那人,見了棺材也不會掉淚的。 你忘了,之前她被送到醫(yī)院里,醫(yī)生說再不減肥就要開刀、要廢了之類的,你看她怕了嗎?
三個人猜來猜去, 得出一個結論。龍姨看上了某個男人,而且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 可他們周圍單身漢很多,都聚在一起打牌、跳舞、玩樂,沒見她跟誰看對眼過呀。 王姨說哎呀煩死了,她愛減讓她減唄,找人打牌去。
李叔說,那也行啊,找張姨去。
張姨牌品不好,打了幾天,他們還是想找龍姨。 王姨找到龍姨百般勸說,龍姨就是不為所動,仍堅持運動。 王姨看著氣喘吁吁的她大嘆一聲, 哎呀,龍姐啊,你說我們活了一把年紀了,我們圖什么呀? 還不就是幾個牌友湊一桌,說說東,說說西,談談家長,說說里短。那種伺候大爺?shù)娜兆幽闶菦]過夠嗎? 這么大年紀,你還要去折騰自己? 你說你減了這么些天,也夠了,瘦了得有五斤了吧? 得了,收手吧,放過你這身肉。 回來吧,我們三缺一啊,度日如年,我求求你了。
龍姨說,減掉二十斤以上,就繼續(xù)打牌,否則這輩子都不上牌桌了。 王姨生氣地問, 你減二十斤就能貌美如花了? 減二十斤能有多大區(qū)別呢?
無論王姨說什么, 龍姨都不理她了。 王姨罵罵咧咧,說她色迷心竅,為老不尊。 龍姨面無表情,繼續(xù)運動。
村口榕樹下, 劉叔截住了龍姨的路。龍姨繞過他,繼續(xù)往前跑。劉叔追著龍姨,問,龍大姐,你到底怎么了? 你干嗎突然不理我們呢? 你要減肥就減肥嘛,我們在你不減肥的時候打牌??! 你這樣一走了之,很不負責任?。?搞得我們現(xiàn)在三缺一,找張姨打牌,老是吵架。你一天就來打一場嘛,就打八圈。
龍姨頭也不回地說,你們打嘛,不要等我,我沒有時間。 你們三個斗地主嘛。
你鐵了心哦? 你不怕你這樣減肥,這么激烈,身體忽然受不了猝死??? 劉叔六十來歲的人了, 說話只管自己爽。龍姨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說,你說得對,你什么都對。 你不要來阻礙我運動,你就什么都對。
劉叔發(fā)了狠, 好你個死老太婆,跑死你。 說完,劉叔朝反方向走了。
話是說絕了, 可大家心里空落落的,還是念著龍姨。 她人好,牌品佳,跟大家在一塊兒總能讓大家樂呵。 可她竟魔怔了一般,真的也不再理人,只埋頭跟身上那幾圈肉較勁。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 龍姨瘦下來了。 有一天,有個男人開著車接走了龍姨。 這消息炸開了鍋,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怎么樣的男人能入得了龍姨的法眼,龍姨又瘦成了什么樣,年逾半百還能魅力四射? 王姨想探個究竟,她提了一袋新上市的荔枝去找龍姨。 可敲半天門,都沒人應。 王姨悻悻地嘆了口氣,有了男人,家也不回了!
剛上樓梯的一個女人停住了,看著王姨,開口說,龍姨住院了,不在家呢。
王姨大吃了一驚,哎呀,什么時候的事?
女人欲言又止,王姨提著袋子往前走了兩步,盯著她。 她這才搖搖頭,說,不是她生病。 是她,把自己的一個腎移植給她兒子了。
王姨的心里投進了一塊大石頭,激起了一圈一圈浪花。 她的眼里起了霧,默不作聲地轉頭,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那女人正想走。 王姨哽咽地說,謝謝你告知,我懂了,我這才懂了,是我們錯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