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霞
大米高,小米矮;大米胖,小米瘦。
大米小米是雙胞胎。
雙胞胎?不像。
不像的還有兩個人的命運。
巷口賣燒餅的老崔不忙時拍著蒲扇似的大手,瞪著眼跟人說,本來兩人都該是娘娘命,結(jié)果小米比大米足足晚出生了一個時辰。人的命天注定。你信不?
還有誰不相信老崔呢?老崔只是偶爾在燒餅爐前賣燒餅,大多數(shù)時候是去十里八鄉(xiāng)給人算命,還看宅,陰宅陽宅都看,在小鎮(zhèn)很有名。
大米是娘娘命,小米是丫鬟命。老崔半邊臉替大米高興、半邊臉替小米惋惜,對前來買燒餅的大米小米的娘秋菊壓著嗓子說。
秋菊表示不信老崔那一套。
大米小米三歲那年,穿著同樣的花裙子,扎著同樣的朝天辮,去巷口等幼兒園的校車。大米甩著胳膊蹦蹦跳跳在前面跑,小米一手拎著一個小書包在后面追,秋菊看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的背影,心咯噔了一下,忐忑地朝老崔的燒餅爐望了望。還好,老崔正低頭翻燒餅。
手心手背都是肉。秋菊希望通過后天努力,改變小米的命,讓小米也成個“娘娘”。再一天上學(xué),秋菊訓(xùn)大米不知道心疼妹妹,大米小嘴一噘,伸手去奪小米手中的書包。小米兩手護著兩個小書包朝秋菊喊,媽,我愿意提書包。
秋菊恨鐵不成鋼地剜小米一眼,一句話在心頭飄過,天生的丫鬟命。
這個時候,秋菊還是不太相信老崔的說辭。
上了學(xué),小米處處不如大米。大米能歌善舞,能說會道,學(xué)習(xí)成績還好;小米笨手笨腳笨嘴拙舌,腦袋瓜子還笨,往往是大米做完了作業(yè),小米還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啃鉛筆頭,得出了結(jié)果還不肯罷休,打破砂鍋問到底,把“為什么”掛在嘴邊,問得秋菊不耐煩。
大米小米高中畢業(yè)那年,雙雙落榜,媒人上門來提親。北街的牛家相中了大米。老牛干了半輩子的泥瓦匠,攢了半輩子的錢幫初中畢業(yè)的小牛開了家裝修公司。老牛家運氣好,正趕上小鎮(zhèn)搞拆遷,裝修公司活計不斷,老牛家一時牛氣沖天。
老崔大蒲扇手一拍,眉毛飛舞,對秋菊說,你看看,信不?命里有時終須有,大米生就是富貴命。
大米歡天喜地地嫁給了小牛,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牛家的生意還會更紅火的。老崔咧著大嘴預(yù)言。
秋菊讓小米外出打工,小米皺眉噘嘴,我要復(fù)讀。
秋菊絮絮叨叨跟老崔訴說小米的想法,老崔搖著一頭花白的頭發(fā)說,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滿升。
秋菊回家對小米說,再讀也是白讀。
小米哭得兩眼泡像兩個熟透的桃子。
秋菊被小米哭得軟了心,嘆口氣對小米說,就讓你復(fù)讀一年,一年后你考上更好,考不上再也不能讀了。
小米立即止住了哭,甩一簾子眼淚鼻涕說,好!
第二年,小米又落榜了。
南街的馬家相中了小米,媒人登門提親。老馬是做房產(chǎn)開發(fā)的,小馬跟著老馬也做房產(chǎn)開發(fā),僅僅兩三年,賺了個盆滿缽滿,資產(chǎn)不比北街牛家差。
可任憑秋菊磨破嘴皮地勸,小米死去活來就是不愿意嫁到馬家。
老崔又拍著大蒲扇手對秋菊說,你看看,信不?你等著瞧吧。
小米還要再復(fù)讀。
秋菊毫不猶豫,一口拒絕。
小米哭著去外地打工了。
小米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內(nèi),小鎮(zhèn)完成了拆遷,大米生了兩個男孩。老牛因一次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癱瘓在床,小牛從小好吃懶做,料理不起來裝修公司那一攤子,裝修生意逐漸慘淡,日子大不如從前。
小米開著轎車從外地回來。她從一名小職員做起,做到了一家大公司的副總,妝容精致,儀態(tài)萬方。
大米面容憔悴,衣衫不整,懷里抱著小的,手里牽著大的來看小米。
大米小米是雙胞胎。
雙胞胎?不像。
后來,有人到老崔的燒餅爐前買燒餅,問老崔,你不是說人的命天注定嗎?
老崔只顧埋頭打燒餅,不知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不言不語。
找老崔算命的越來越少,還有看陽宅看陰宅的,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