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小溪

婆婆的一句“我投敵了”，樂得我笑彎了腰。

1

我聽老公何遠(yuǎn)說過，他10 歲時爸爸就去世了，是媽媽一個人把他拉扯大，供他上完大學(xué)。閨蜜們曾給我列了找老公的五條大忌，其中就有不找單親家庭的和農(nóng)村的“鳳凰男”。而這兩條，何遠(yuǎn)全占了。

分手吧，我們又王八看綠豆——對了眼，心里不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當(dāng)發(fā)展到要去見未來婆婆時，我提前想好了各種對策，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勢。何遠(yuǎn)見我如臨大敵一般，拼命給我寬心：“你看看我，陽光樂觀，積極向上，咱媽一個女人，能養(yǎng)出我這樣優(yōu)秀的兒子，你說她能差到哪去！咱媽真的很好，真的?！?/p>

我心里有些不以為然：“你就使勁往你娘倆臉上貼金吧。要錢沒錢，要貌沒貌，再不陽光樂觀點(diǎn)，我嫁你難道是為了找虐嗎？還咱媽咱媽的，誰和你咱媽？”我嘴上雖硬，但還是樂呵呵地跟著他回了老家。

婆婆長得慈眉善目，不是我想象中的苦大仇深的樣子。家里收拾得很干凈，言談之間，招呼得頗為周到。村里人得知何遠(yuǎn)帶了媳婦回來，都過來看看。有女孩問我：“嫂子，你這衣服挺貴的吧？”我順口答：“不貴啊，才八百多元?！卑税俣嘣I件羽絨服，貴嗎？何遠(yuǎn)拼命給我遞眼色，我突然想起，他曾說過，婆婆從沒穿過超過一百元的衣服，回到村子里被問到價格，讓我去掉一個零。

我竟然忘了何遠(yuǎn)特意叮囑的話，悄悄地望向婆婆，她像什么也沒聽見，半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我就猜想，這么大的聲音婆婆都聽不見，可能有點(diǎn)耳背吧。

我在房間里小聲對何遠(yuǎn)說想吃紅燒帶魚，結(jié)果，晚上的飯桌上，就有滿滿一大盤紅燒帶魚。老公沒對婆婆說過我想吃，那么，婆婆不但不耳背，反而是順風(fēng)耳？吃過晚飯，我沒話找話地跟婆婆聊起來：“您自己帶大何遠(yuǎn)，一定很苦吧？”婆婆笑著說：“不苦啊，小遠(yuǎn)懂事，十來歲就和我一起下地干活了?！?/p>

看來天下的婆婆都一樣，自己筐里就沒棵爛菜，自家的孩子就是好的，誰也配不上。婆婆接著又悄悄對我說：“村里娶媳婦，都要蓋大房子談彩禮。你們在城里結(jié)婚需要買房子，我多了沒有，能出20萬。小遠(yuǎn)那孩子愛交朋友，我怕他亂花，一直和他說家里沒錢?！?/p>

我們本來是打算自己賺錢付新房首付的，沒想到天上掉下這么大一塊餡餅。臨走時，婆婆還給我們裝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我準(zhǔn)備的那些臺詞，簡直無用武之地。事已至此，那就嫁吧！

2

結(jié)婚后，我也就逢年過節(jié)回趟老家。在一起生活的時間短，婆媳關(guān)系自然很融洽。

懷孕后，我嘔吐不止，更是聞不得半點(diǎn)油煙味兒，一進(jìn)廚房就想吐。何遠(yuǎn)那陣子常常加班，顧不上我，就把婆婆請來救急。

可婆婆做的飯，并不完全對我的口味。那天，婆婆做的菜我實(shí)在咽不下，就和老公約好，等他回來帶我出去吃。我們怕婆婆知道后難堪，商量著等婆婆睡下后，悄悄出門，吃完了再悄悄回來。我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但我不喜歡的那道菜，再也沒在飯桌上出現(xiàn)過。

有時，我想吃一個東西，半點(diǎn)也等不得。比如，有天半夜我忽然想吃西瓜。大冬天的，又是半夜三更，水果店都關(guān)門了，怎么辦？老公總算還有點(diǎn)急智，硬是去KTV 打包了一個果盤回來。我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心虛地看向婆婆的房間。加班的兒子剛回家，馬上出去轉(zhuǎn)了一個多小時為兒媳婦買西瓜，當(dāng)媽的看到了得有多心疼啊！

對于我的這些“作”，婆婆大人皆視而不見。有時何遠(yuǎn)回家早，吃了飯，婆婆就出去跳廣場舞，把家讓給我們小兩口兒說話。

有一些事，我征求婆婆的意見，婆婆會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哪懂啊，你們看著辦就行?！睂τ谖覀冃煽趦旱氖虑?，她基本不發(fā)表意見。所以，直到生孩子，我們婆媳之間也沒紅過一次臉。

有閨蜜吐槽婆媳關(guān)系，我很得意：“不會啊，我婆婆非常好相處?！彼齻冏屛铱偨Y(jié)經(jīng)驗(yàn)，我想了半天，總結(jié)出三個“不”：不聽、不看、不說。這三個“不”用來形容婆婆真是貼切極了。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大的矛盾，與我們一直“相敬如賓”有關(guān)。

我生了女兒后，老家有個表嬸來做客。她一進(jìn)門就嫌我家的房子小，嫌我們裝修土，嫌家具不新潮，最后又勸我們快些再生一個，說什么傳宗接代，還是生個男孩好。我看她特別不順眼，剛想怎么懟她呢，婆婆先開口當(dāng)惡人了：“這孩子啊，好的一個就行了，不好的生一堆也沒用。我們到時候兩眼一閉，一把火燒了，管什么傳宗接代。”據(jù)說表嬸幾個兒子，沒一個孝順的，這可戳到了她的痛處。我心里暗暗為婆婆喝彩。表嬸訕訕地，沒敢再開口。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婆婆她牙尖嘴也利，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想想也是，一個女人能獨(dú)自帶大一個孩子，日子過得也沒落在別人后面，身上哪能沒點(diǎn)本事？但婆婆的這些本事，從來沒對我使過。

3

前陣子，婆婆來我們家看孫女，結(jié)果我們區(qū)出現(xiàn)了兩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整個區(qū)全封了。不能上班了，幼兒園也停課了，婆婆當(dāng)然也被封在了家里。三個大人，加上一個小孩，整天窩在這么一個小空間里，真的要瘋了。

家里菜不多了，我讓打游戲的老公出去買點(diǎn)菜。催多了，他就說：“知道了，你煩不煩??！”沒等我河?xùn)|獅吼，婆婆開口了：“我說兒子，你怎么說話呢？你對自己的親媳婦，怎么這種態(tài)度？你信不信我用鞋底子抽你?。　?/p>

婆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詞真是一套一套的。見婆婆黑了臉，老公總算下了樓。

沒多久，老公拿著一把青菜上來了，說：“人太多擠不上，不愿去搶?！逼牌胖苯影l(fā)脾氣：“人家土豆白菜都一袋子一袋子往家扛，菜都擺了一地下室，你就買這點(diǎn)菜，夠誰吃？你一邊去，別吃了?！逼牌糯笕藦氐追砰_了自我，倒省了我的事，遂在一旁觀戰(zhàn)看熱鬧。

老公也崩潰道：“我受夠你們了，一個吵了架也不回娘家，一個整天有理，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和婆婆異口同聲：“那你走啊！”老公知道自己走不了，開始挑撥離間：“都說婆媳是天敵，你們倆是敵人啊，怎么能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我??？”婆婆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我投敵了?！币痪湓?，樂得我笑彎了腰。

我一直好奇，村里許多和婆婆同齡的女人，串門聊天時，就知道控訴自己的兒媳婦如何不好。我自認(rèn)做兒媳婦也不完美，婆婆卻從沒提過我半句不是。那天我問婆婆：“媽，人們都說在婆婆眼中沒有好兒媳，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婆婆說：“我們是親人啊，閑著沒事到處說親人的不是，那不是里外不分嗎？”

嘿，我婆婆這人真不錯，大約是有了她的這些處世哲學(xué)，我們的家庭才如此和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