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俊強
老家小院,母親多年前種了一棵柿樹,如今已有碗口粗,枝繁葉茂,如一只有力的大手,撐起小院的天空,灑下一片綠蔭,見證一家人的溫馨生活。每每回憶起它的點點滴滴,都如同盤點一位好友的優(yōu)點,讓生活如詩生動,讓我心生歡喜。
柿樹生長慢,性情穩(wěn)。眼見春雨瀟瀟灑灑落了好幾場,周圍的桃櫻杏梨也戴鮮花披綠衣了,它才慢慢從枝丫探出嫩芽,打量這熱鬧而新鮮的暖春。后來者,奮蹄追。有了春雨的滋潤,有了惠風的撫慰,柿樹打開了生長的閥門,加快了開枝散葉的步伐,三兩周便綠葉盈盈,和身邊的小伙伴們手拉手、肩并肩,一起在風中翩翩起舞了。
在陽光下,在春風中,明亮亮的葉片,上下聯(lián)動,引左呼右,如有銀光從上面流瀉。若是雨天,碧葉沐浴一新,讓人眼前一亮,那綠意也沁人心脾。
柿葉,錯落有致,密密麻麻的,一日比一日茂盛,漸漸地搭建一個綠色溫暖的小家。進入五六月,柿花悄無聲息地登場。黃白色,一朵一朵的,躲在片片綠葉下,羞澀呆萌,如節(jié)日里走親訪友見到生人就往大人身后躲的小孩。嫩嫩的柿花,像新出鍋的雞蛋羹,洋溢著淡淡清香。花期一兩周,不長不短,但也夠辛勤的小蜜蜂快樂地忙上一陣了?;ㄍ手螅Y(jié)出柿子,如豆大小,可愛別致。
步入盛夏,柿葉更厚實硬朗了,大小枝葉,郁郁蔥蔥,亭亭如蓋。母親搬來一張小方桌,搭配幾把椅子,樹蔭下便成了休閑好去處。家人坐在那里,擇菜,吃飯,納涼,閑談,各得其樂。一人閑坐時,會往樹上多看幾眼,上面的柿子一星期一個樣兒,如硬幣,如鴿蛋,如青團。那心情、那場景,像是心儀的目標在一點一點地靠近自己,又像是在開一只禮物盲盒,一層一層地拆著,總讓人心動、心切。
秋日的小院,安靜了許多。柿子心照不宣一般,都由綠變黃、鵝黃、金黃,再到橙紅……金風像走街串巷的賣貨郎,來去匆匆,又像發(fā)黃的舊皮筋,一陣緊一陣松,來了興趣,就像調(diào)皮的小孩,把樹枝當成秋千樂園,在那里蕩來蕩去,日復(fù)一日。看看地上那些色彩斑斕的柿葉,又抬頭瞅瞅“脫發(fā)”一般的柿樹,我會禁不住地想:這秋風一天天地蕩下去,大概是不把柿樹蕩成“光頭”不甘罷休吧。
深秋的柿葉,每一片都是一幅色彩綺麗又飽滿的畫卷。青黃相間,紅綠相配,共襄一葉,多彩而不失本色。我曾不止一次地撿柿葉,或放在書桌案頭,或作書簽,或按顏色濃淡擺成一排,拍照留念。因為落葉之美,短暫易逝,且不可多得。若能多留幾日,待他日翻閱時,無異于把美好往事又溫習一遍。
霜降之后,葉子像是聽到如山倒的軍令,紛紛地從樹枝上退場。
是的,于大地母親而言,落葉是最后的懷念。每一片落葉,都是高高的枝頭寫給大地母親的信箋;每一片落葉,都載滿昔日的陽光和雨露風情;每一片落葉,都帶著歲月的仆仆風塵和濃濃思念。
秋風勁掃,落葉歸根。如小燈籠一般的柿子,被力推到前臺。金色的秋陽下,那一枝枝紅彤彤的喜人碩果,將小院的寂寥與冷清一掃而光,也照亮了孩子們中秋回家探親的歸途。
細心的母親都提前準備好了。她踩著梯子,把甘甜似蜜的柿子小心翼翼地采摘下來,再逐一分好:一兜給孩子,一兜給左鄰右舍,一兜給親戚朋友,還要留一些在枝頭,招待那些遠道而來卻不好意思飛下來上桌的鳥兒。如果實在吃不完,也不用擔心,母親會把它們做成家人愛吃的小點心——柿餅。
柿子晚熟。在莊稼們都顆粒歸倉、秸稈成垛之后,它沉甸甸的果實也映入農(nóng)人的眼簾,映紅了家人團聚的笑臉,也見證了碩果共享的場面。
冬天的柿樹,是一個晚熟的人,一個飽經(jīng)風霜、歷盡滄桑的老人。黑黢黢的一身孤寂與蒼涼,內(nèi)心卻不失信念與熱情——對來年春天的到來,依舊張開懷抱,伸手迎接。
生活如詩,讓我們在抑揚頓挫、情思涌動中,體會人世的酸甜苦辣。
人生如柿,讓我們在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中,感受這一路的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