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紅梅 何新羊
內(nèi)容提要 促進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作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zhàn)略”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是實現(xiàn)積極老齡化和健康中國戰(zhàn)略的關鍵?;?017—2018年中國老年健康長壽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CLHLS)數(shù)據(jù)集,分析了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及影響機制。研究結果顯示,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自評健康和抑郁程度有顯著的積極作用。異質(zhì)性分析顯示,與高收入和城市老年人相比,社會活動參與對低收入和農(nóng)村老年人健康的積極作用更大,說明社會活動參與有利于降低不同社會經(jīng)濟地位老年人群體之間的健康不平等程度。機制分析表明,降低失能風險是社會活動參與影響老年人健康的重要渠道,社會活動參與通過增強日常生活能力和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進而促進老年人健康。
人口老齡化是我國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新征程的基本國情之一。國務院第七次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我國65歲及以上人口是1.91億人,老齡化程度為13.50%。在當前及未來較長一段時期,我國將由“未富先老”“未備先老”發(fā)展到具有老齡化、高齡化、多健康狀態(tài)長壽化人口特征的“漸富快老”新階段。近年來積極老齡化理念逐漸成為我國老齡社會政策的主要目標,政府出臺了《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guī)劃》,提出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zhàn)略[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積極老齡化理念認為老年人仍然擁有參與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事務的平等權利,鼓勵國家努力創(chuàng)造條件讓老年人充分融入和參與社會,給予老年人更多的自主權與尊重?!敖】?、參與、保障”作為積極老齡化理念的三大支柱,共同支撐著積極老齡化目標的實現(xiàn)。作為積極老齡化理念的核心內(nèi)容,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既能夠?qū)崿F(xiàn)個人與社會價值,又有益于社會發(fā)展。
離退休事件對老年人產(chǎn)生一種破壞性影響,因為這不僅意味著其從勞動力市場中脫離,更意味著個人社會角色的變動,從明確有意義的社會角色轉(zhuǎn)變成定位模糊和幾乎毫無意義的社會角色,從獨立生活變成依賴他人。在這種情況下,老年人可以通過新的社會活動參與和新的社會角色建構,來改善因離退休事件引發(fā)的抑郁和情緒低落,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重新認識,獲得自尊、心理滿足和健康長壽。
再社會化理論認為,離退休后的老年人出于適應晚年生活環(huán)境的需要,通過積極參與各種社會活動來維持、拓展社會網(wǎng)絡與社會關系,增強社會融入,降低社會隔離,促進自我的發(fā)展與完善,并最終取得良好的社會角色適應能力。這一觀點與積極老齡化的觀念不謀而合。在“實施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國家戰(zhàn)略”背景下,要鼓勵老年人積極參與各種社會活動,進而促進其再社會化的順利實現(xiàn)。相關研究表明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身心健康具有內(nèi)在的保護功能:在身體健康方面,老年人積極參與社會活動有利于降低死亡風險[1]House, J. S., Robbins, C., Metzner, H. L., "The Association of Social Relationships and Activities with Mortality:Prospective Evidence from the Tecumseh Community Health Study",American Journal of Epidemiology,1982(1),pp.123-140.,同時也能使慢性疾病患病率下降[2]Chin,Y.R.,Lee,I.S.,Lee,H.Y.,"Effects of Hypertension,Diabetes,and/or Cardiovascular Disease on Health-related Quality of Life in Elderly Korean Individuals: A Population-based Cross-sectional Survey", Asian Nursing Research, 2014(4),pp.267-273.;在心理健康方面,社會活動參與能提升老年人晚年生活的幸福感和生活質(zhì)量[3]Phillips, D. L., "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Happiness",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67(5), pp.479-488; Siegrist, J.,Wahrendorf, M., "Participation in Socially Productive Activities and Quality of Life in Early Old Age: Findings from SHARE",Journal of European Social Policy,2009(4),pp.317-326.,緩解抑郁、孤獨等不良情緒[4]Hong, S., Hasche, L., Bowland, S., "Structural Relationships between Social Activities and Longitudinal Trajectories of Depression among Older Adults", The Gerontologist, 2009(1), pp.1-11;朱薈:《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對其孤獨感的影響探究——基于CLHLS 2018數(shù)據(jù)的驗證》,《人口與發(fā)展》2021年第5期。。此外,社會活動參與還能夠延緩老年人認知功能下降[5]Glei,D.A.,Landau,D.A.,Noreen,G.,et al.,"Participating in Social Activities Helps Preserve Cognitive Function:An Analysis of a Longitudinal, Population-based Study of the Elderl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pidemiology, 2005(4), pp.864-871.,減少癡呆患病風險[6]Paillard-Borg, S., Fratiglioni, L., Winblad, B., et al., "Leisure Activities in Late Life in Relation to Dementia Risk: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Dementia and Geriatric Cognitive Disorders,2009(2),pp.136-144.。根據(jù)理論分析和文獻回顧,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一: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有積極影響。
不同類型老年人的社會活動參與行為具有明顯差異性。從收入來看,經(jīng)濟條件對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形式與內(nèi)容有重要影響[7]位秀平、吳瑞君:《中國老年人的社會參與對死亡風險的影響》,《南方人口》2015年第2期。。由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可知,老年人需求包括基礎性物質(zhì)需求和更高層次的精神性需求兩種,較為嚴格的經(jīng)濟約束促使老年人更加關注低級階段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8]張沖、張丹:《城市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對其健康的影響——基于CHARLS 2011年數(shù)據(jù)》,《人口與經(jīng)濟》2016年第5期。。社會活動參與所需要的貨幣或非貨幣成本使低收入老年人群體參與意愿不高。收入條件的改善使老年人對社會活動參與成本的支付能力增強,基于社交、情感的需要以及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高收入群體更能從社會活動參與中受益,更有意愿參與社會活動[1]張文娟、趙德宇:《城市中低齡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模式研究》,《人口與發(fā)展》2015年第1期。。從城鄉(xiāng)來看,以戶籍制度為核心的人口政策使得我國城鄉(xiāng)社會文化結構迥異,費孝通指出我國鄉(xiāng)村“熟人社會”和城市“陌生人社會”并存。相較于城市老年人主要以個體化、“原子化”的存在方式而言,農(nóng)村老年人基于親緣、地緣等社會紐帶,有著較為穩(wěn)定的交際圈和社會活動參與環(huán)境的良好建構[2]Bergdahl, E., Allard, P., Lundman, B., et al., "Depression in the Oldest Old in Urban and Rural Municipalities", Aging and Mental Health,2007(5),pp.570-578.,農(nóng)村老年人在社會活動參與連續(xù)性上要高于城市老年人[3]王莉莉:《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的理論、實證與政策研究綜述》,《人口與發(fā)展》2011年第3期。。根據(jù)理論分析和文獻回顧,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二:社會活動參與對不同類型老年人健康可能存在差異化作用效果。
受傳統(tǒng)文化理念影響,退休后的老年人傾向于回歸家庭安享晚年生活,其多在家庭、社區(qū)附近活動,活動范圍較窄;其活動方式多為久坐或輕度活動,身體長時間得不到有效鍛煉,“用進廢退”預示著老年人可能面臨較高的失能風險,極易引發(fā)肥胖、骨質(zhì)疏松、心血管疾病及其他慢性疾病[4]Wisdom, J. P., McGee, M. G., Horner-Johnson, W., et al., "Health Disparities between Women with and without Disabilities:A Review of the Research",Social Work in Public Health,2010(3),pp.368-386.。并且,就像遭遇家庭變故、長期經(jīng)濟困難一樣,失能風險作為一種重要的“壓力源”極易產(chǎn)生“由身至心”的遞推效應,降低老年人自我效能感、生活掌控感和社會支持感等,損害老年人精神狀況[5]張月云、李建新:《老年人失能水平與心理健康:年齡差異及社區(qū)資源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學海》2018年第4期。。
社會活動參與促使老年人走出家門,通過保持適度的日常鍛煉、體育運動等方式降低失能風險,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老年人持續(xù)參與社會活動具有良好的失能預防作用,尤其是對工具性失能有更加積極的預防作用[6]胡宏偉、李延宇、張楚、張佳欣:《社會活動參與、健康促進與失能預防——基于積極老齡化框架的實證分析》,《中國人口科學》2017年第4期;李文暢、胡宏偉、李斯斯、夏露:《社會活動與老年健康促進:基于2005—2014年追蹤數(shù)據(jù)的考察》,《人口與發(fā)展》2018年第2期。,同時社會活動參與頻率越高、內(nèi)容越豐富、形式越多樣,老年人失能風險就越低[7]Carolina, S. B., Hopfe, M., Kus, S., et al., "Using the Refined ICF Linking Rules to Compare the Content of Existing Instruments and Assessment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Exemplary Analysis of Instruments Measuring Participation",Disability and Rehabilitation,2016(5),pp.1-17.,而社會活動參與程度的降低會造成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下降和生活照料需求增加[8]Jerliu, N., Burazeri, G., To?i, E., et al., "Social Networks, 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Self-perceived Health among Older People in Transitional Kosovo",Europe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2014(2),pp.333-337.。根據(jù)理論分析和文獻回顧,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三:社會活動參與通過降低失能風險從而改善老年人健康。
分析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需要解決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內(nèi)生性問題。首先,可能同時存在影響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和健康的未觀測變量,如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風俗習慣等;其次,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和健康之間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即相對較差的健康狀況約束了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需求,社會活動參與也會對老年人健康產(chǎn)生影響。在處理內(nèi)生性問題時,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既不需要事先假定函數(shù)形式、參數(shù)約束及誤差項分布,也不要求解釋變量嚴格外生,在克服樣本自選擇導致的“估計偏誤”方面具有明顯優(yōu)勢[1]賈倉倉:《替代還是互補:非正式照護對正式照護的影響——基于CLHLS數(shù)據(jù)的經(jīng)驗證據(jù)》,《人口與發(fā)展》2021年第6期。,因此選擇PSM 法分析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此外,本研究還進一步基于中介效應原理檢驗社會活動參與影響老年人健康的作用機制。
(1)傾向得分匹配方法。參照經(jīng)典的反事實分析框架,將老年人健康記為Healthi,設置虛擬變量Sociali={0,1}表示老年人i是否參與社會活動(Sociali=1表示參與,Sociali=0表示不參與),即:
將(1)式進一步變換:
其中,(Health1i-Health0i)為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處理效應。反事實框架分析步驟如下:首先,基于Logit模型獲得老年人i社會活動參與的條件概率。然后,進行傾向得分匹配。選取k近鄰匹配、卡尺匹配、核匹配和馬氏匹配四種匹配方法。其次,匹配質(zhì)量檢驗。通過檢驗匹配后兩組樣本在協(xié)變量上有無顯著差異以確保匹配質(zhì)量。最后,計算平均處理效應。聚焦于社會活動參與老年人的健康變化,選擇參與者的平均處理效應(ATT)進行衡量,其表達式為:
其中,E(Health1i│Sociali=1)為參與社會活動老年人的健康狀態(tài),是可以觀測的,而E(Health0i│Sociali=1)為社會活動參與老年人在反事實情境下的健康狀態(tài),是不可觀測的,需要運用PSM 方法構造E(Health0i│Sociali=1)的替代指標E(Health0i│Sociali=0)。
(2)中介效應原理。為檢驗社會活動參與影響老年人健康的作用機制,基于Baron&Kenny 提出的因果逐步回歸法(casual steps approach),構建如下中介效應檢驗模型:
其中,Disabilityi為失能風險;Xji為協(xié)變量;β1為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總效應;γ1為社會活動參與對失能風險的效應;k'1為控制住社會活動參與因素以后,失能風險對老年人健康的效應;k1為控制住失能風險因素以后,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直接效應;σi、τi、μi分別為回歸殘差。因果逐步回歸法是進行中介效應的經(jīng)典方法,但近年來有文獻認為Bootstrap 法是檢驗中介效應的更好做法[2]Zhao, X., Lynch, J. G., Chen Q., "Reconsidering Baron and Kenny: Myths and Truths about Mediation Analysis",Journal of Consumer Research,2010(2),pp.197-206.[3]溫忠麟、葉寶娟:《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和模型發(fā)展》,《心理科學進展》2014年第5期。,遵循這一思路,利用Boostrap 法驗證社會活動參與如何通過影響失能風險進而影響老年人健康。
(1)數(shù)據(jù)來源。數(shù)據(jù)來源于“中國老年健康長壽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CLHLS)數(shù)據(jù)集。CLHLS是一項全國范圍內(nèi)開展最早、持續(xù)時間最長的老年領域?qū)m棾闃诱{(diào)查,覆蓋我國23個?。ㄗ灾螀^(qū)、直轄市)的860多個縣(縣級市、區(qū)),系統(tǒng)采集65歲及以上老年人的社會經(jīng)濟背景、生活方式、社會參與、健康特征等內(nèi)容。2017—2018年CLHLS共訪問15874名65歲及以上老年人,基于研究內(nèi)容的需要以及對數(shù)據(jù)質(zhì)量的要求,剔除數(shù)據(jù)中年齡小于65歲及關鍵變量缺失的樣本,但并不影響統(tǒng)計推論的有效性,最終整理獲得8304個老年人個體樣本。
(2)變量說明。因變量是老年人健康,世界衛(wèi)生組織認為老年人健康主要是其身心無恙和社會福祉的完美狀態(tài),從自評健康和抑郁兩方面衡量。自評健康(SRH)是老年人綜合家庭遺傳史、患病情況、社會適應等多種復雜因素以后對自身健康狀況的主觀評價[1]賈倉倉、何微微:《子女照料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基于傾向得分匹配(PSM)的反事實估計》,《寧夏社會科學》2020年第6期。[2]賈倉倉、何微微:《子女代際支持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基于內(nèi)生性視角的再檢驗》,《人口與經(jīng)濟》2021年第3期。,CLHLS 問卷中將自評健康分為很不好、不好、一般、好、很好5個等級,分別賦值為1~5分,得分越大代表自評健康越好。抑郁是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度量,采用簡化流調(diào)中心抑郁量表(CES-D)測量,包括消極情緒(因一些小事而煩惱、現(xiàn)在做事很難集中精力、感到難過或壓抑、做什么事都很費勁、感到緊張害怕、覺得孤獨)和積極情緒(覺得與年輕時一樣快活、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對于消極情緒,回答從不、很少、有時、經(jīng)常、總是分別賦值0~4;對于積極情緒,對其得分做逆向處理,即回答總是、經(jīng)常、有時、很少、從不分別賦值0~4。將上述問題得分加總,取值范圍為0~32分,得分越高說明抑郁越嚴重。
自變量社會活動參與是指在社會層面上老年人所扮演的社會角色以及與其他人在正式或非正式場合進行交往維持社會關系,并在資源交換中獲得積極或消極個人體驗的過程。基于老年人參加社會性因素活動的角度進行定義,根據(jù)老年人是否“串門、與朋友交往”“打牌或打麻將等”“參加社會活動(有組織的活動)”以及“近兩年里您外出旅游過多少次”進行測量,如果參加以上任意一項社會活動,則視為有社會活動參與并賦值為1分,否則視為沒有社會活動參與并賦值為0分。
機制變量是失能風險,從日常生活能力和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兩方面測量。日常生活能力采用日常活動能力(ADL)量表測量,ADL量表旨在評估老年人維持基本日常活動所需的能力,包括洗澡、穿衣、上廁所、室內(nèi)活動、控制大小便、吃飯6項活動,每一項活動回答完全不能獨立完成為0分,需要部分幫助為1 分,完全獨立完成為2 分,取值范圍為0~12 分,得分越高說明老年人日常生活能力越好。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采用工具性日?;顒幽芰Γ↖ADL)量表測量,IADL量表旨在評估老年人完成基本社交性活動所需的能力,包括獨自串門、外出購物、做飯、洗衣服、連續(xù)走兩公里、提起5 公斤重物、連續(xù)蹲站3次、乘坐公共交通8項活動,每一項活動回答完全不能獨自完成為0分,有一定困難為1分,完全獨自完成為2分,取值范圍為0~16分,得分越高說明老年人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越好。
社會-心理-生物醫(yī)學模式認為個體的自然屬性、社會經(jīng)濟結構特征、生活習慣、患病或損傷狀況等都會對老年人健康產(chǎn)生重要影響,同時傾向得分匹配要求將同時影響處理變量和結果變量的因素都包含進來,并且這些因素要盡可能外生。為此協(xié)變量主要包括個體層面的人口學特征(年齡、性別、婚姻)、社會經(jīng)濟特征(教育、戶口、獨立生活來源、地區(qū))、健康需要特征(慢性疾?。?,以及中觀層面的外部環(huán)境特征(居住安排、家庭總收入、社區(qū)支持)。獨立生活來源根據(jù)“您現(xiàn)在主要的生活來源是什么”構建虛擬變量,將回答“退休金、當?shù)卣蛏鐖F、自己勞動或工作”視為有獨立生活來源并賦值為1,將回答“配偶、子女、孫子女、其他親屬、其他”視為沒有獨立生活來源并賦值為0。社區(qū)支持得分依據(jù)社區(qū)是否為老年人提供以下8項社會服務:起居照料;上門看病、送藥;精神慰藉,聊天解悶;日常購物;組織社會和娛樂活動;提供法律援助(維權);提供保健知識;處理家庭鄰里糾紛。對于每一項社會服務,回答有為1分,沒有為0分,取值范圍是0~8分,得分越高表示社區(qū)支持越好。表1是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
表1 樣本特征的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
為實現(xiàn)樣本匹配,本研究利用Logit 模型分析了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影響因素,模型估計結果見表2。
表2 基于Logit模型的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估計結果
在人口學特征方面,年齡在1%統(tǒng)計水平上對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顯著為負,說明年齡越大的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的可能性越低。健康需求理論認為,隨著年齡的自然增長,老年人健康資本損耗開始加快[1]Grossman, M., "On the Concept of Health Capital and the Demand for Health",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972(2),pp.223-255.,獨立參與社會活動的能力在逐漸降低。
在教育方面,小學、初中及以上均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受教育程度越高,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可能性就越高。教育過程為老年人提供了同學、校友、老師等社會網(wǎng)絡關系[2]張碩、陳功:《中國城市老年人社會隔離現(xiàn)狀與影響因素研究》,《人口學刊》2015年第4期。,而良好的社會網(wǎng)絡關系為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了良好基礎,同時教育內(nèi)容促使老年人與外界的交流、互動更有效率。在社會經(jīng)濟特征方面,戶口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與城市老年人相比,農(nóng)村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可能性更高。根據(jù)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理論,農(nóng)村是“熟人社會”而城市是“陌生人社會”[3]陳占江、婁雪雯:《中國現(xiàn)代轉(zhuǎn)型與費孝通的思想世界》,《社會學評論》2018年第5期。。熟人之間的人際互動與交流更為頻繁、密切,鄰里社會信任感更強,從而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支撐。獨立生活來源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老年人經(jīng)濟獨立性越高,就越有可能參與社會活動,較好的經(jīng)濟獨立能力促使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意愿較少受到他人經(jīng)濟條件和主觀態(tài)度等因素影響,并且其社會活動參與的形式與內(nèi)容更為豐富多樣。在地區(qū)方面,東部地區(qū)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與西部地區(qū)相比,東部地區(qū)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可能性較低。盡管東部地區(qū)相對較高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為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了良好社會條件,但同時較高的市場化程度也意味著更為繁重的工作生活壓力和更高的社會活動參與成本,老年人社會參與需求難以得到有效釋放。相對而言,西部地區(qū)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水平較低,市場化程度不高,社會活動參與成本較低,加之社會文化的良好建構,為老年人社會參與提供了重要契機。
在健康需要特征方面,腦血管疾病在1%統(tǒng)計水平上有顯著負向影響,說明與未患腦血管疾病的老年人相比,患有腦血管疾病的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的可能性更低。較差的健康狀況約束了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意愿,其會盡量避免參與耗時耗力的社會活動。
在外部環(huán)境特征方面,與家人同住和住養(yǎng)老機構均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與獨居相比,與家人同住和住養(yǎng)老機構的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可能性更低。代際關系研究中的利他主義模型認為,與家人同住的老年人出于為子女分擔生活壓力的考慮,傾向于承擔一定的隔代照料與瑣碎家務等責任[1]Becker,G.S.,"A Theory of Social Interactions",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74(6),pp.1-13;謝立黎、王飛、胡康:《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模式及其對社會適應的影響》,《人口研究》2021年第5期。,降低了其社會活動參與意愿。住養(yǎng)老機構的老年人在獲得正式支持的同時需要遵守一定的規(guī)章制度,在社會活動參與方面受到了機構管理的制約,其社會活動參與需求得不到有效釋放。在外部環(huán)境特征方面,家庭總收入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家庭經(jīng)濟條件越好,老年人越有可能參與社會活動。良好的家庭經(jīng)濟條件預示著老年人不需要為家庭生活投入太多心力,可以促使老年人無后顧之憂地去尋找晚年人生價值。社區(qū)支持在1%統(tǒng)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較高的社區(qū)支持有利于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社區(qū)是老年人晚年生活的主要場所,良好的社區(qū)支持在社會活動宣傳、組織與開展方面具有明顯優(yōu)勢[1]謝立黎、汪斌:《積極老齡化視野下中國老年人社會參與模式及影響因素》,《人口研究》2019年第3期。,能為老年人提供更多的社會活動參與機會。
圖1是匹配前后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傾向得分值的核密度函數(shù)。與匹配前相比,匹配后兩組老年人樣本的傾向得分具有較大范圍的重疊,而且絕大多數(shù)觀察值都在共同支撐域以內(nèi)。此外,在使用4 種匹配方法下處理組與對照組的樣本損失為11,仍然保留了8293 個匹配樣本,匹配效果良好。
圖1 匹配前(左)和匹配后(后)傾向得分匹配的核密度函數(shù)
平衡性檢驗結果(表3)顯示,傾向得分匹配顯著降低了處理組與對照組兩組樣本之間協(xié)變量的分布差異,降低了樣本由于自選擇所導致的估計偏誤,說明傾向得分估計和樣本匹配是成功的。
表3 平衡性檢驗結果
表4 是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估計結果。經(jīng)過傾向得分匹配的反事實估計,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影響結果基本上保持一致,說明社會活動參與確實對老年人健康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具體來看,社會活動參與顯著正向影響老年人自評健康,其凈效應為0.1481~0.1853,社會活動參與顯著負向影響老年人抑郁,其凈效應為-1.0330~-0.9257,這表明即使在考慮了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選擇性偏差之后,社會活動參與會顯著改善老年人健康。假說一得到證明。
表4 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影響的估計結果
可能的解釋是,活動理論認為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要求體力和心力的雙重投入,一方面能夠引導老年人在安享晚年生活時積極走出家門參加戶外運動,進行體育鍛煉機會增多,有利于身體健康改善;另一方面,社會網(wǎng)絡理論認為社會活動參與能促進人際互動和交流,從而有利于維持甚至拓展老年人晚年生活的社會網(wǎng)絡和社會關系,增強其社會融入感,而且一個良好的社會網(wǎng)絡與社會關系使得老年人能夠獲得一定正式或非正式社會支持[2]丁志宏:《社會參與對農(nóng)村高齡老人健康的影響研究》,《蘭州學刊》2018年第12期。,對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內(nèi)在保護功能。此外,社會活動參與通過閱讀、看電視等方式,使得老年人大腦精神刺激增加,鍛煉老年人認知功能,能夠明顯降低老年人患阿爾茲海默病風險。
(1)收入異質(zhì)性分析。根據(jù)家庭總收入變量的中位數(shù)將樣本群體劃分為低收入和高收入兩個子樣本,分別利用PSM方法估計社會活動參與對不同收入老年人健康的影響。估計結果(表5)顯示,相較于高收入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對低收入老年人健康的積極影響更大。具體來看,社會活動參與顯著正向影響低收入和高收入老年人自評健康,其凈效應分別是0.1884~0.2512和0.0713~0.1028;社會活動參與顯著負向影響低收入和高收入老年人抑郁,其凈效應分別是-1.2914~-1.0584和-0.6667~-0.5842,可見社會活動參與對低收入老年人自評健康和抑郁的改善作用更大??赡艿慕忉屖?,隨著收入水平提升,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積極效果有可能是邊際遞減的。盡管低收入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需求不強烈,但是相較于高收入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帶給低收入老年人健康特別是心理健康的邊際效應更大。
表5 異質(zhì)性分析結果
(2)城鄉(xiāng)異質(zhì)性分析。根據(jù)戶口類型將樣本群體劃分為城市和農(nóng)村兩個子樣本,分別利用PSM方法估計社會活動參與對城鄉(xiāng)老年人健康的影響。估計結果(表5)顯示,相較于城市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對農(nóng)村老年人健康的積極效應更大。具體來看,社會活動參與顯著正向影響農(nóng)村和城市老年人自評健康,其凈效應分別是0.1723~0.2012和0.0767~0.1302;社會活動參與顯著負向影響農(nóng)村和城市老年人抑郁,其凈效應分別是-1.2049~-1.1241和-0.8723~-0.3740,可見社會活動參與對農(nóng)村老年人自評健康和抑郁的改善作用更大??赡艿慕忉屖?,與城市地區(qū)相比,農(nóng)村地區(qū)良好的社會文化建構使得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的概率更高,同時在社會活動參與的形式、種類與內(nèi)容上更為多樣,從而使得社會活動參與對農(nóng)村老年人健康的積極影響更大。
綜合上述分析發(fā)現(xiàn),與高收入和城市老年人相比,社會活動參與對低收入和農(nóng)村老年人健康的促進作用更大,可見社會活動參與有利于降低不同社會經(jīng)濟老年人群體之間的健康不平等。假說二得到證明。
適度的社會活動能夠幫助老年人鍛煉身體機能,減少生活依賴,降低失能風險,進而影響老年人健康。接下來基于中介效應原理,檢驗社會活動參與能否通過降低失能風險進而促進老年人健康。表6是基于Bootstrap法的作用機制檢驗結果。
表6 基于Bootstrap法的作用機制檢驗
估計結果(表6)顯示,日常生活能力和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均在1%的統(tǒng)計水平上介于社會活動參與與老年人健康(自評健康和抑郁)之間。其中,日常生活能力是屬于部分中介效應,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屬于完全中介效應,說明增強日常生活能力和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較好解釋了社會活動參與是如何改善老年人健康的。綜上所述,基于中介效應檢驗的計量估計結果清楚地反映了社會活動參與影響老年人健康的過程中確實存在著“社會活動參與—降低失能風險—老年人健康改善”的傳導機制,說明失能預防作為社會活動參與影響老年人健康的手段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假說三得到證明。
本研究基于2017—2018年中國老年健康長壽影響因素跟蹤調(diào)查(CLHLS)數(shù)據(jù)集,分析了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的影響。主要結論是:①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自評健康和抑郁具有顯著的積極作用,其凈效應分別是0.1481~0.1853 和-1.0330~-0.9257。②社會活動參與對不同社會經(jīng)濟地位老年人健康的促進作用存在差異,與高收入和城市老年人相比,社會活動參與對低收入和農(nóng)村老年人健康的促進作用更大,說明社會活動參與有利于降低不同社會經(jīng)濟地位老年人群體之間的健康不平等程度。③作用機制分析表明,降低失能風險是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健康發(fā)揮積極作用的重要渠道,日常生活能力和工具性日常生活能力在社會活動參與與老年人健康之間存在中介效應。
具體政策建議是:①利用各種新聞媒介在全社會適度宣傳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家庭意義與社會價值,塑造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良好氛圍與文化環(huán)境,強調(diào)老年人也是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參與者和貢獻者,喚醒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主觀能動性和持續(xù)性。②利用財政補助、企業(yè)捐贈、社會捐助等多元籌資方式,加強社會文化活動場所、活動器材等公共設施建設,為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良好的物質(zhì)基礎。③重點扶持老年協(xié)會、老年社團組織、社區(qū)組織等有助于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社會組織的發(fā)展,為推動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良好治理機制支撐。特別是社區(qū)作為老年人晚年生活的主要場所,在組織、引導和促進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方面具有獨特優(yōu)勢,因此應積極引導以社區(qū)為依托的老年人社會活動平臺建設。此外,政府還應關注弱勢老年人群體的社會活動參與需求,針對不同社會經(jīng)濟地位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提供個性化、差異化的參與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