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華康

鄂東士人陳光亨生逢傳統(tǒng)中國在中西文明激烈碰撞中向現(xiàn)代國家艱難轉型的關鍵時刻，一生歷經(jīng)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光緒五朝，見證、參與了晚清大變局時代的諸多重要事件。道咸年間，他先后居翰林院編修、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戶科給事中等職。陳光亨在數(shù)十年的宦海生涯中與當時聲名卓著的曾國藩、胡林翼、郭嵩燾等名臣賢達過從甚密。在掛冠歸田后，他又為賑災、慈善、籌餉、練兵、裁漕等地方事業(yè)四處奔走。晚年還在家鄉(xiāng)書院講學，以經(jīng)世致用的實學思想影響當?shù)厥里L轉變，有力推動了鄂東地方社會的發(fā)展。

《養(yǎng)和堂遺集》是陳光亨去世后學生馮達夫為其整理的文集，共八卷，收錄奏疏、書牘、序跋、詩賦、墓志等數(shù)十篇。作為陳光亨存世的唯一作品集，《養(yǎng)和堂遺集》對于考察其生平行跡、思想具有較大的史料價值。通過對其生命史的梳理，可以從一位普通士人的視角管窺晚清道咸同光年間政治生態(tài)、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風俗等方面的具體情形與演變過程，探討清末鄉(xiāng)居紳士的角色定位及其與國家政權的互動關系。

陳光亨及其《養(yǎng)和堂遺集》一直以來并未引起史學界的足夠重視。雖然在近年來晚清政治史、財政史、文化史、湖北地方社會等一些研究中，陳光亨都曾進入相關學者的視野（尤其是在《養(yǎng)和堂遺集》被收入《清代詩文集匯編》大型叢書的情況下），但以往的研究多是將其作為佐證相關論題的個案。就目力所及，學界尚無圍繞陳光亨及其文集進行專門研究的相關成果。本文以《養(yǎng)和堂遺集》為中心，輔以年譜、書信、日記、方志等史料，就陳光亨的生平經(jīng)歷與思想、陳光亨與晚清鄂東地方社會發(fā)展的關系等基本問題略作探討。

家庭環(huán)境與成長經(jīng)歷

清嘉慶二年（1797年），陳光亨出生于興國州（今湖北陽新縣）東南部的一個殷實之家，曾祖父經(jīng)商起家，祖父曾入國子監(jiān)學習，貢生出身，父親陳曉泉死后被贈中憲大夫。陳光亨的家庭帶有濃厚的文化色彩且具一定經(jīng)濟實力，這為其日后通過參加科舉考試走上仕途奠定了基礎。家族的重學風氣對陳光亨早年成長也起到重要引導作用。祖父敬亭公對年幼的陳光亨既十分喜愛，又嚴格管教。祖父待孫輩很親，以至為他們在科舉上的成功欣喜到“拊掌而舞”。陳光亨在為伯父自如公七十大壽寫的序中回憶了祖父和伯父的不同秉性。據(jù)其門生何撰寫的《陳秋門先生行狀》記載：“先生幼穎慧，敬亭公甚愛之，而課讀綦嚴?！狈欠驳奶熨Y加之嚴格的家庭教育使得年輕的陳光亨在同輩中卓然而立。

◇《陳秋門先生年譜》書影

陳光亨是江州義門陳氏家族的直系后裔。義門陳氏自唐代以來作為名門望族，家風謹嚴，忠孝雙行，且格外注重教育。陳崇所作的《義門陳氏家法三十三條序》中有“吾家襲秘監(jiān)之累功，承著作之貽訓，代傳孝悌，世業(yè)詩書，由是子孫眾多，上下雍睦……今設之以局務，垂之以規(guī)程，推功任能，懲惡勸善。公私出納之式，男女婚嫁之儀；蠶事衣妝，貨財飲食，須令均等，務求和同。令子子孫孫無閑言而守義范也”的記載（陳月海主編：《義門陳文史考》，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義門陳氏修身立德、勤學濟民的家風家訓潛移默化地激勵著后代子孫。陳光亨傳承著義門陳家族“崇文修德”的精神根脈，道光三年（1823年），他曾為續(xù)修的家譜作序，深感振興家族責任重大。

陳光亨十歲時拜入當?shù)卮笕蹇碌溃ㄗ窒@）門下學習儒家經(jīng)典。他十五歲應童子試，即補弟子員。陳光亨為人溫和敦厚，待人寬仁，頗有氣度。凡摯友、同僚請求之事，他往往未及稍有遲疑即慨然應允。孝感人沈祥祖在給陳光亨的一封書信最末處提到：“前承通融之項，近欲奉還，適以家用次第告乏，用濟眉集，是以為得帶呈。容俟冬間即圖歸趙，尚希諒之?！保ㄉ蛳樽妫骸吨玛惽镩T給諫》，湖北省文史研究館編：《湖北文徵》第10卷，湖北人民出版社，2014年）可以想見在他極盡困厄之時，陳光亨慷慨借資解其燃眉之急，不料意欲歸還欠款之日，突遭變故，遂無法如期奉還。按照陳光亨的品性為人，定會在回信中對其百般寬慰并主動延長借期。江夏人童廉在《致陳秋門給諫書》的信中用“不以前事之疏見責，式欽汪度，彌切感忱”表達對陳光亨不計前嫌的感激和對其為人處世氣度恢廓的欽佩之情。他告誡諸生“宜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從這些細節(jié)中實可看出陳光亨對儒家“君子立德”理想的追求和力行。

據(jù)陳氏家譜記載，陳光亨由于早年家庭藏書甚少，以至不足以資學，他效仿古人，走遍富河兩岸，遍求借于書香之家，然后將書中精妙非常之處抄錄，留下副本?！跋壬悦艉脤W，經(jīng)史研究甚精，尤工制藝辭賦，在詞垣交際名藉甚然。”（何璟：《陳秋門先生行狀》，《養(yǎng)和堂遺集》，《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5冊）

晚清名臣郭嵩燾在《馮樹堂六十壽序》中寫道：“興國陳秋門給諫嘗語嵩燾‘楚北人才不足與比方楚以南，有由然矣。男士游京師者，類能任事，務實行，以文章氣節(jié)相高。人心習尚如此，欲無興，得乎？’楚人奮起，事業(yè)功名，震動天下……而秋門給諫獨先知其然。”陳光亨自己正是“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楚南士人的杰出代表。

仕宦生涯與晚清政局

清道光六年（1826年），三十歲的陳光亨在科舉會試中表現(xiàn)優(yōu)異，得中進士。道光帝欽點其為翰林院庶吉士，從此開啟了他的仕宦生涯。他在回鄉(xiāng)閑居一年后入都，奉諭留館教習修書武英殿。道光十七年（1837年），他被提拔為專司監(jiān)察的御史，陳光亨圍繞朝廷內(nèi)外諸多亟待解決的時務，頻上奏折，以筆為刀，針砭時弊，有力地推動了當時朝廷內(nèi)外風氣、典章制度之重振與革新。他所上的奏章內(nèi)容周密翔實，往往切中肯綮，所提建議多具體可行，且用詞考究得體，頗具文采。據(jù)《年譜》記載，其奏章“凡所指陳，皆國計民生之大事，諫草一出，人爭傳誦”。江夏人童廉在給他的書信中也稱贊道：“東壁之文昌久耀，西臺之奏議爭傳?！保ê笔∥氖费芯筐^編：《湖北文徵》第10卷）

道光十八年（1838年），陳光亨奉諭補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一職，到任后的他針對山東運河挑夫有名無實以致漕運遲誤的現(xiàn)象，上奏陳情，并建議“不準其開銷如此則責有所歸，不得置身事外，挑挖沙即將節(jié)省之銀酌加通用。將見經(jīng)費有常益足以利漕運而經(jīng)久遠矣”。陳光亨為官清廉，處事干練公道，全無半點私心。對于朝廷每年徒然浪費的銀錢，他往往錙銖必較，必使其裁汰以挪作他用。值得注意的是，陳光亨是參加科舉考試走上仕途的，但他并非迂腐不通事務，相反，從其向皇帝呈舉的奏折來看，舉凡財政、水利、刑罰、吏治、治安等方面無不顯示出陳光亨精于經(jīng)世致用之學的一面?！叭幌壬⒅緞諏嵱?，雅不欲以文章自見。”這些無不來自他心中對天下蒼生黎民的熱忱和關心，以及他對社會、官場現(xiàn)象細致入微的洞察。

次年，由于看到官場內(nèi)外臣僚競相拜認師生易生結黨營私的弊端，他向道光帝上《奏請禁臣僚拜認師生》一折。奏折中詳細分析了當時臣僚互相拜認師生的種種現(xiàn)象，提出“人臣之義，公而無私”“國家設官分職，有統(tǒng)有屬，此其名分”的觀點，一針見血地指出競相拜認師生的實質(zhì)是“以勢利為結納”，主張“今使閱卷之大臣有嚴興正氣之風，則私謁無由而進矣……使封疆之大臣裕正己率屬之方，則私類咸知所警矣”。道光帝深以為然，御批如下：

御史陳光亨奏請飭禁內(nèi)外臣僚競認師生一折，所言甚是。鄉(xiāng)會試考官憑文取士，中式者感其識拔，誼等師生，尚屬禮緣義起。然在官言官，在朝言朝，斷不可以私廢公。至新進士殿試朝考，一經(jīng)館選，即與閱卷官認師生，已屬非是。若京察一等，大計卓異者，與本官上司認師生，是身荷簡擢之恩，心感保舉之力，受爵公朝，拜恩私室，甚非國家考績求賢之義。至近來外省風氣，州縣輒與道府認師生，府道輒與督撫認師生，是以勢利為結納。拜門下者，品已不端，難保不恃門生之情面，專事請托；假上司之聲勢，相與招搖。種種夤緣，皆由此起，又安望其持正策公各盡職守耶？嗣后內(nèi)外臣工，總當守分勵品，斷不準借師生稱謂，以為攀援、干進之階。至部院大臣及各省督撫等，尤當正己率屬，以人事君。遇有借端干謁者，即行面為屏斥，概不準因遜詞卑禮，稍事姑容。庶屬吏共知敦品，用以杜奔競而肅官方。（劉錦藻：《清朝續(xù)文獻通考》卷八十六，選舉三，商務印書館）

從道光帝的御批“所言甚是”中可以看出，陳光亨這道奏折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內(nèi)外臣僚拜認師生是結黨營私、威脅皇權的開始。以表面上的所謂“學緣”為紐帶的權力利益網(wǎng)絡一旦在朝堂內(nèi)外形成，它就必然導致官員暗中勾結、欺上瞞下，甚至官位在利益支配下私相授受，以致奸佞沆瀣一氣，滿朝權臣悍將。久而久之，皇權獨攬的局面就很可能受到不小的挑戰(zhàn)。意識到陳光亨所陳問題的嚴重性，道光帝當機立斷，嚴厲申誡“斷不準借師生稱謂，以為攀援、干進之階”，力圖將這種不良現(xiàn)象的萌芽斬斷。

陳光亨有感于州縣官吏調(diào)動頻繁，又上了《奏請定州縣調(diào)繁年限折》，提出州縣官吏歷俸三年以上才允許揀選調(diào)動的建議，道光帝朱筆御批：“吏部議奏?！贬槍Κz卒番役肆意凌虐人犯的現(xiàn)象，上《奏請禁獄卒番役凌虐惡習折》，道光帝御批：“著各直省督撫認真查禁。”湖北候補知縣孫楚鏞私創(chuàng)刑具，對人犯進行刑訊逼供，他聞訊后當即上了《奏請飭查知縣創(chuàng)造非刑》的奏折；四川廣安知縣劉有儀、內(nèi)江知縣吳勤邦“貪酷殃民”，他上了《奏參四川州縣貪酷殃民請飭查以肅吏治》的奏折，道光皇帝御批：“著該督復奏。”陳光亨的奏折由于切中時弊，常得到道光帝的賞識和采納。擔任御史時的陳光亨在奏折里秉筆直書、匡時濟世，有力扭轉了晚清政壇亂象迭生的局面，為鞏固清朝統(tǒng)治立下汗馬功勞。對陳光亨自己而言，為官一任，輔弼圣君，始終以天下百姓為念，為生民立命便是對士大夫治國平天下理想的忠實踐行。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陳光亨升任戶科給事中，是年巡視北城，維持京城治安。從1839年到1843年，他曾兩次巡視西城。巡城期間，他秉公執(zhí)法，盡職盡責。據(jù)《年譜》記載：“公性直心慈，聞民間疾苦，必思拯救，遇人訴冤苦，非申理之不安。巡城時，不妄押，不積案，不輕傳婦女，不多送刑部，一年之內(nèi)，結案五百余件，民咸德之?！痹谌纹陂g，除監(jiān)察、巡城，他還從事了監(jiān)順天鄉(xiāng)試、監(jiān)翻譯考試等公務。無論職位如何變換，他始終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因此權貴見到他“莫不深自斂抑”。

陳光亨在仕宦生涯中，始終以黎民蒼生為念，深入體察國運民情后，所上奏折每每切中肯綮，針砭時弊。他一心講求實務而不重浮名虛利，這或許成為他選擇早早抽身官場之一重要思想根源。由于他為官清廉坦蕩而無求私利，面對權貴人物他向來剛直不阿、持守原則。道光、咸豐年間正是清朝國門洞開、時局艱危的關頭，也是社會變革轉型的前夜。陳光亨在晚清歷史舞臺上以其敏銳的政治眼光和卓越的政治才干與曾國藩、胡林翼等名臣力圖除弊救亡。他的奏折既反映了他對時局的洞若觀火，也一定程度上推動著晚清社會的革新。

掛冠歸田與晚清鄂東地方社會

道光二十六年（1646年），年方五十的陳光亨毅然告老還鄉(xiāng)。辭官時他正在戶科給事中任上，朝中同僚均認為其升遷有望。仕途發(fā)展依然處于高峰時期的陳光亨卻突然選擇急流勇退。根據(jù)《陳秋門先生年譜》的相關記載，促使陳光亨做出如此抉擇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在被擢為御史后，他“守正不阿權要，屢遭嫉忌”。晚清時代官員腐敗現(xiàn)象層出不窮。官場亂象叢生，政治生態(tài)一度持續(xù)惡化。陳光亨在官場上受到權臣奸佞的排擠，選擇離開權力場，回到鄂東的家鄉(xiāng)實實在在為百姓造福。

其二，除在朝廷屢遭不虞遭受讒言攻擊外，陳光亨也念及家中雙親年事已高，意欲盡早抽身官場，回鄉(xiāng)侍奉雙親以盡孝道。而就在此時，其弟陳春赴京參加會試不幸身患重病，思鄉(xiāng)心切。陳光亨決意辭官偕弟共歸故里。在血濃于水的親情面前，對于利祿功名，陳光亨并不太在意。這一點與其骨子里深厚的儒家宗法思想不無關系。在為《旌孝錄》所作的序中，他寫道：“自授書，至仕宦，至歸養(yǎng)，六十年中所以事我兩人者，無不有慚于先生，則撫此一編，益深不可為子之憾矣。”

辭官回鄉(xiāng)后的陳光亨一直以造福桑梓為己任，勞碌奔波于鄂東地方各項社會事業(yè)的建設。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興國州大水為災，他多次給地方督撫寫信，詳細陳說災情實況。他還親赴省城申領賑災白銀，并在漢口購米運回州城，與陜西知縣李煜夫一同設立賑局，在城隍廟中發(fā)放賑糧，使眾多饑民受益。為了表達濟人潔己之心，他在廟中懸掛一聯(lián)：“半點徇情難逃神鑒，分文入己自有冥誅。”其后，他又集資重修了被大水沖塌的文廟。

除此之外，他多次給湖北巡撫胡林翼寫信，要求裁減日積月深的錢漕規(guī)費，減免各小鎮(zhèn)厘金，千方百計為地方百姓減輕負擔。在信中，陳光亨不厭其煩地詳細列舉了興國州上下規(guī)費，并單獨注出認為可裁減之項。然而胡林翼在回信中卻百般猶豫不決，“（林翼）遵旨大有可疑，匿而不言，轉失誠敬之義”。“欲保楚莫如謀吳，欲養(yǎng)兵則不能不任勞怨以籌餉，故寬其意于錢漕；所以培本計而致厚于農(nóng)民；嚴其法于厘金，所以開財源而致力于兵事?！保ê忠恚骸逗忠砑返?冊，岳麓書社，2008年）陳光亨在復信中態(tài)度堅決地指出：“至錢糧應裁應剪之事一力擔承，必成此善舉……疆場有事，原可從容處理，惟此次身在侍己，身在行間，大局必可支撐?！保ā洞鸷胸?，《養(yǎng)和堂遺集》第2卷，《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5冊）在陳光亨的多次回信論爭、協(xié)調(diào)、勸說下，錢漕規(guī)費裁剪的措施才最終得以落實?！坝葹槿怂Q頌者莫如裁剪錢漕一事?！保ㄊ瘶s編：《陳秋門先生年譜》，《北京圖書館珍藏本年譜叢刊》第149冊）咸豐元年（1851年），陳光亨開始主講興國州富川書院，“公教人為文一宗，先正居恒，循循誘掖，改削文藝，理析微茫，故經(jīng)指授者往往知名。”（石榮編：《陳秋門先生年譜》，《北京圖書館珍藏本年譜叢刊》第149冊）為當?shù)亟逃聵I(yè)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次年，有感于州志失修百余年，他開始在舊志基礎上增刪改訂，編修《興國州志》，該志直到1874年成書，刻本12冊36卷。《興國州志》的修纂為保存、整理鄂東地方歷史留下重要參考資料。

修志同年，太平天國攻陷武昌，陳光亨奉命幫辦興國州團練，與太平軍對抗?！芭d國州民風尤為反復可虞，現(xiàn)則責成在籍給事中陳光亨總辦保甲、團練事宜，其武昌、大冶等處亦經(jīng)敕令一律辦理以冀良莠攸分，邪惡自化，于積年瘤弊或冀稍有起色。”（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清政府鎮(zhèn)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16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4年）咸豐五年（1855年），興國州被太平軍占領，陳光亨入江西避難。是時正值曾國藩辦理江西軍務，陳受邀入曾國藩幕府，為其出謀劃策、稽查營務，并一度統(tǒng)領水軍。其后湘軍將領羅澤南請他擔任幕僚，他雖然答應了，但最終未能成行，不久得到羅澤南在戰(zhàn)場身亡的消息，他悲痛不已，作詩哀悼。

咸豐六年（1856年），陳光亨返回興國州，應湖北巡撫胡林翼之請總辦團捐事務?！霸摲虽b而走險，由德安瑞昌竄入興國，經(jīng)代理知州向先薰會商補知府刑高魁在籍給事中陳光亨，齊集團練，扼要防守……地方未遭蹂躪。”（胡林翼：《胡林翼集》第1冊）他派李光斗等人籌議厘金，為過境清軍籌措糧餉。1858年，因胡林翼上奏稱“給事中陳光亨廉正自矢，信義相孚故能使閭里志切同仇，急公好義，應請優(yōu)敘”（《陳秋門先生年譜》，《北京圖書館珍藏本年譜叢刊》第149冊），咸豐帝為陳光亨賞加四品卿銜。陳光亨在謝恩疏中寫道：“此皆職分之所當為，尚恐事宜之未善……惟有倍加勉勵，益慎防維……身江湖而心魏闕?！保ā都铀钠非溷曋x恩疏》，《養(yǎng)和堂遺集》第2卷，《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5冊）興國州百姓曾商議在州城內(nèi)建“陳公書院”作為其燕居講學之所，在他的力辭下最終作罷。光緒三年（1877年）農(nóng)歷七月初一，八十一歲的陳光亨卒于家中。

《陳秋門先生年譜》中對道光二十六年（1646年）陳光亨歸鄉(xiāng)后所做的事業(yè)總結道：“告養(yǎng)回里辦理賑務、團練、牙厘、接征、均輸?shù)仁路捕?，從未受薪奉分文，而所計資費以數(shù)十萬計。”

陳光亨是晚清鄂東地方社會建設、轉型的見證者和推動者。他自道光二十六年辭官鄉(xiāng)居后，為鄂東地方社會的賑災、減賦、教育、團練各項建設而四處奔走，殫精竭慮。而促使其做出如此努力的因素，一方面是他為國為民、造福桑梓的熱忱，另一方面的是他始終不渝地踐行著傳統(tǒng)士人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