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皋

責(zé)任編輯：江美玲

公元684年至705年

洛陽 長安

武則天 唐睿宗皇太后，后為大周圣神皇帝

上官婉兒 后宮蘭臺令史

狄仁杰 地官尚書，江南巡撫使，后為門下省同平章事

武承嗣 太常寺，同中書門下三省，封魏王

裴 炎 中書令

魏元忠 殿中左御史大夫，同鳳閣鸞臺三品

來俊臣 侍御史加朝散大夫，后為御史中丞

武三思 春官尚書，封梁王

李 旦 唐睿宗，后封皇嗣，未立太子稱號

李昭德 朝臣

張 說 朝臣

沈佺期 朝臣

狄光遠(yuǎn) 狄仁杰之子

內(nèi)侍 宮女 武士 衙役

第一場

［公元684年，唐光宅元年。

［洛陽宮內(nèi)。

［伴唱：“絕代佳人絕世雄，

衣冠萬國冕旈崇。

無字碑頭留落照，

倩影千秋醉雁紅?！?/p>

［幕啟，內(nèi)殿，四宮女捧膳食上，上官婉兒迎面走上。

四宮女 參見上官令史！

婉 兒 你們是來送御膳的？

四宮女 正是，午時已過，太后尚未用膳，特來送上。

婉 兒 太后還有許多奏章批閱，不批完奏章，她是不肯擱筆的。

四宮女 這……

婉 兒 你們放下，待我伺候太后服用。

四宮女 是。（下）

婉 兒 （朝內(nèi)望著太后的身影唱）

先帝爺洛陽宮皇駕崩了，

武太后廢寢忘餐為國操勞。

她那里高深莫測人難料，

不像紂桀也非舜堯。

想當(dāng)年家遭大難罪非小，

父祖二代身首拋。

我籍沒掖庭只說為奴到終老，

卻不料她對我刮目相瞧。

欽封我鳳儀女官雖無烏紗帽，

卻也是身邊近侍把文案抄。

這宮廷好一似云山霧罩，

我心中恩仇糾結(jié)似宮燈飄搖。

［一束定點光下，上官儀出現(xiàn)。

上官儀 婉兒！

婉 兒 （驚）祖父！

上官儀 你忘了殺祖誅父三代冤仇??？

婉 兒 婉兒未曾忘。

上官儀 為何不下手剪除妖后，報仇雪恨？

婉 兒 祖父，孫女曾有此心，可是……

上官儀 可是什么？現(xiàn)在就動手！

婉 兒 現(xiàn)在？

上官儀 御膳就在你身邊，伸手摸摸你懷中。

婉 兒 我懷中……

上官儀 你懷中就有你母親給你的砒霜，舉手之勞，就可以送那妖后下地獄。

婉 兒 毒死太后？不……

上官儀 不什么？那妖后殘暴成性，

你不殺她，她必將殺你。

婉 兒 這……

上官儀 莫非你被妖后所惑，背祖忘宗，認(rèn)賊作父？

婉 兒 （急跪）孫女不敢。

上官儀 為家報仇，為國除害，還是助紂為虐，就在你一念之中，快快當(dāng)機(jī)立斷！

［上官儀隱去，混響：“當(dāng)機(jī)立斷！當(dāng)機(jī)立斷……”

［上官婉兒糾結(jié)來回……

［內(nèi)喊“太后駕到！”

［武則天鳳冠霞帔容光煥發(fā)款步上場。

武則天 （唱）閱畢奏章離御案，

一抹斜陽照窗前。

夙夜操勞神不倦，

心懷天下萬民安。

婉 兒 太后，宮女送來的御膳都快涼了，您趕緊用吧。

武則天 涼了就不用了，樁樁大事把我的肚子都撐飽了。

婉 兒 太后廢寢忘食怎么受得了？

武則天 上天不讓我清閑，我又怎敢懈??？胡商殺死廣州都督，溫州洪災(zāi)泛濫，還有突厥入寇朔州。我已批示，胡商案依法查處，溫州派狄仁杰撫恤賑災(zāi)，突厥入侵著黑齒常之將軍率兵討伐，你將御制抄轉(zhuǎn)中書門下三省。

婉 兒 是。（欲走）

武則天 回來！看你今天臉色不好，

神情恍惚，卻是為何？

婉 兒 （掩飾）沒，沒有。

武則天 你以為能瞞過我的眼睛嗎？

（雙目炯炯似直透對方心肺）

婉 兒 太后圣明，實不相瞞，今日是奴婢祖父、父親的忌日。

武則天 ??！你還將此日牢記心中？

婉 兒 父祖忌日，兒女后輩，實不敢忘。

武則天 好一個孝女，你心中還藏著復(fù)仇之火。

婉 兒 （直言）是曾經(jīng)有過。

武則天 曾經(jīng)？上天已給了你報仇的機(jī)會，你欲待何時下手？

婉 兒 奴婢不敢。

武則天 （向內(nèi)）將我的三件利器拿來。

［宮女應(yīng)聲捧利器上。

武則天 你看看這是什么？

婉 兒 鐵鞭，鐵錘，匕首！

武則天 你可知其來歷？

婉 兒 奴婢不知。

武則天 當(dāng)年太宗皇帝得到一匹烈馬，名叫獅子驄，無人將它降服。我那時才十四歲，仗著年輕氣盛，便自告奮勇奏告我可降伏，只需賜我三件東西。太宗問哪三件？我就要了這一條鐵鞭，一把鐵錘，一支匕首。馬不聽使喚，我先用鐵鞭抽，再不聽使喚便用鐵錘打，還不聽使喚，就用匕首刺穿它的咽喉！

婉 兒 啊！殺了它？

武則天 馬不為人效勞，就該殺。

婉 兒 ??！

武則天 人沒有忠耿之心，也不可留。

婉 兒 （惶恐地跪下）就請?zhí)筚n死！

武則天 我知道，我殺了你的祖父和父親，你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婉 兒 太后……

武則天 （唱）你記家仇不為怪，

親情國事應(yīng)分開。

想當(dāng)年先皇病弱國事難主宰，

為江山佐夫君把政務(wù)安排。

你祖父道牝雞司晨把綱常壞，

挑唆先皇將我制裁。

結(jié)黨營私把廢太子擁戴，

圖謀不軌暗藏禍胎。

我拔劍斬奸除禍害，

安穩(wěn)朝廷百姓免遭災(zāi)。

將仇女留身旁心無掛礙，

坦蕩蕩愛你是巾幗奇才。

到如今皇兒怯懦先帝不在，

朝野中各種勢力亮相登臺。

哪怕是鋒鏑齊飛亂云蓋，

我也要挺身站定把國事主裁。

婉 兒 （感動）太后，婉兒明白了。

武則天 你不明白。我將你留在身邊，除了愛你之才，還是讓你隨時監(jiān)督我，若發(fā)現(xiàn)我有禍國殃民之舉，就用這三件利器對付我，從今天起，這三樣?xùn)|西就歸你了。

婉 兒 （受寵若驚）太后厚愛，婉兒愧不敢當(dāng)。［內(nèi)侍上。

內(nèi) 侍 啟奏太后，中書令裴炎與幾位宰臣有要事啟奏。

婉 兒 太后還沒有用膳呢。

武則天 撤下膳食，傳他們進(jìn)來。

內(nèi) 侍 （高喊）太后傳見。

婉 兒 撤膳！奴婢去處理公文了。（下）

［宮女將膳食撤下。

［裴炎、魏元忠、李昭德、武承嗣上。

眾 臣 參見太后！

武則天 諸位宰臣有要事啟奏？

裴 炎 啟奏太后，揚州刺史徐敬業(yè)興兵造反。

武承嗣 還有李敬猷、魏思溫等一同忤逆。

魏元忠 李昭德 （同聲）興兵十萬，朝野震動。

武則天 ??！徐敬業(yè)乃大唐開國元勛徐勣之孫，居然造反！宗室王親膽敢忤逆！

裴 炎 他們打著“匡復(fù)大唐，還我廬陵王”的旗號，妖言惑眾。

武則天 這么說，是沖著我武媚娘而來。

裴 炎 正是，他們將這封《討武氏檄》漫天散發(fā)。

［上官婉兒處理罷文案上。

武則天 看他寫些什么。婉兒，與我念。

婉 兒 （接過“檄文”一看，遲疑地）太后……

武則天 怕些什么，當(dāng)眾念。

婉 兒 （念）“偽臨朝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p>

武則天 唔，起得不錯，我性情是不那么柔順，父親曾賣過木材，算不上豪門。念。

婉 兒 “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jié)，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后房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武則天 這兩句對得工整，文筆不差，念。

宛 兒 “踐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p>

武則天 （縱聲大笑）簡直把我貶為妖魔，該打入十八層地獄了！念。

婉 兒 “猶復(fù)包藏禍心，窺竊神器。……”

武則天 喔，這兩句倒是實有其人。

婉 兒 “君之愛子，幽之于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后，識夏庭之遽衰。……”

武則天 （起身踱步）一時比我為呂雉，一時比我為趙飛燕，一時比我為褒姒，全是女人不好，紅顏禍水。擇其要者念。

婉 兒 “班聲動而北風(fēng)起，劍氣沖而南斗平。喑嗚則山岳崩頹，叱咤則風(fēng)云變色。以此制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

武則天 好凌厲的氣勢，真可一筆橫掃五千人！念。

婉 兒 “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武則天 這兩句足以煽情?？上麤]到乾陵去看看，那樣雄壯的皇陵，豈能說是一抔之土？六尺之孤，我還有三個兒女，我這做母親的還在，怎能說是孤兒？可見他們心中藐視女人，完全無視母親的存在。不聽了，讓我看看他的結(jié)尾。（從婉兒手中取過“檄文”念）“若其眷戀窮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后至之誅。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ㄖ貜?fù)念）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哈哈，好一個有力的豹尾。這篇檄文是哪個寫的？

裴 炎 乃原長安主簿駱賓王。

武則天 駱賓王！就是那七歲寫《詠鵝》詩的駱賓王？

裴 炎 正是此人。

武則天 你們都聽見了，這檄文寫得如何？

武承嗣 （搶先回答）狂犬吠日，糞土不如。

眾 臣 糞土不如。

武則天 我說寫得好！這凌厲的氣勢，嚴(yán)謹(jǐn)?shù)恼路ǎ罟P，你們哪個能寫得出來？嗯！你們誰能寫出一篇，我賞賜千金！

眾 臣 臣等愚鈍。

武則天 駱賓王這等超群出眾之才，竟沒有舉薦給朝廷，卻淪為反賊，你們身為宰相，嚴(yán)重失職呀！好了，現(xiàn)在你們說說，派誰去平叛？

武承嗣 臣舉薦春官尚書武三思，掛帥出征。

武則天 武三思未曾領(lǐng)過兵，恐怕難以勝任。

李昭德 臣舉薦程務(wù)挺大將軍掛帥。

武則天 程務(wù)挺已去單于道，一時難以調(diào)回。

魏元忠 地官尚書狄仁杰，足智多謀，堪當(dāng)此任。

武則天 狄仁杰倒是很好的人選，只是溫州大批災(zāi)民，正待他賑濟(jì)。

裴 炎 臣斗膽進(jìn)言，臣有一策，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武則天 啊，什么計策，快講。

裴 炎 叛軍打的是“匡復(fù)唐室，還我廬陵王”的旗號，若太后下旨將廬陵王從房州召回，請新主親政，叛賊還有借口煽動將士造反嗎？

武則天 高見！果然高見！請問中書令大人，叛賊要迎回廬陵王，我就迎回廬陵王，叛賊若要我的首級，是否也該把我的頭顱獻(xiàn)上！唔？

裴 炎 （急施禮）臣無知妄言，太后恕罪。

武則天 如今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晏然，我就不信，黎民愿意戰(zhàn)亂，將士愿意流血。（果斷地）傳制：命左玲衛(wèi)大將軍李孝逸為揚州道大總管，殿中侍御史魏元忠為監(jiān)軍，率大軍三十萬討平逆賊！

眾 臣 遵旨。

武則天 元忠！你為監(jiān)軍，必須將那駱賓王活著帶回朝廷，不可傷害。

魏元忠 臣謹(jǐn)記。

武則天 卿等傳制去吧。

眾 臣 是。臣等告退。［眾臣拱手告退，獨武承嗣未走。

武承嗣 太后！

武則天 承嗣還有事嗎？

武承嗣 臣侄有一事，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武則天 無事不可明言。

武承嗣 此次反叛，分明是李唐宗親陰謀推翻姑母，想那李孝逸是太祖的曾孫，一旦大兵在手，跟徐敬業(yè)合流，那豈不真是天下大亂了？

武則天 亂不了，徐敬業(yè)一伙只是虛張聲勢。自古道，民為邦本，你看那篇“檄文”，有一句說到老百姓嗎？他們在討伐我，卻沒有半點為黎民百姓著想，只是爭權(quán)奪位。太宗皇帝有言，帝王是舟，百姓是水，水能載舟，也能覆舟。違背百姓意愿之事，他們鬧得起來？

武承嗣 姑母高見，只是……

武則天 他們不是打著維護(hù)李唐的旗號來反我嗎？我偏讓李唐宗親去平叛，他們旗幟豈不是不摧自倒，陰謀不攻自破嗎？再說，魏元忠向來忠心耿耿，我命他當(dāng)監(jiān)軍，李孝逸若果有異心，元忠定能隨時監(jiān)控，何必?fù)?dān)憂。

武承嗣 姑母遠(yuǎn)見卓識，考慮周全。只是朝中暗里反對姑母的臣僚不少，我看裴炎今日分明有逼宮之意，這等佞臣，何不剪除？

武則天 裴炎乃先帝托付之顧命大臣，只因言問罪，豈不是鉗天下人之口么？

武承嗣 那薛仲璋是裴炎的外甥，就參與叛軍之中，難道還算不得罪證嗎？

武則天 我死去的兩個兒子就對我有所異圖，母子尚不同心，何言甥舅？

武承嗣 姑母可知天下百姓都期盼英明君主，擁戴太后，與其這樣代主垂簾，何不直接登上皇帝寶座，南面稱孤？

武則天 你姑母是太后，是女人，自古以來，有女人稱帝的嗎？

武承嗣 那是沒有像姑母這樣雄才偉略的女人，天下本天下人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姑母一味寬容，朝中那反武擁李之勢必定蔓延，只怕釀成大患。

武則天 我豈不知朝中道我武氏擅權(quán)專政者，是大有人在?？晌也荒軣o憑無據(jù)，懲治朝臣，強(qiáng)行登基，留下千古罵名。

武承嗣 要搜羅那些賊臣的罪證，臣侄保舉一位忠心干練之人，定能為姑母掃盡奸黨。

武則天 哪個？

武承嗣 來俊臣！

［收光。

第二場

［若干天以后。

［洛陽宮外，來俊臣上。

來俊臣 （唱）多蒙武相來舉薦，

我來俊臣一步登了天。

出謀劃策把銅匭獻(xiàn)，

一手掌控生殺權(quán)。

新編了《羅織經(jīng)》再把功顯，

太后封賞又加官。

［武承嗣上。

武承嗣 來大人，欣聞你又升任朝散大夫之職，掌管刑律，可喜可賀！

來俊臣 都是武相保舉，太后英明。來俊臣唯有盡忠效命，以報隆恩。

武承嗣 你授命以來，搜羅出許多罪證，懲治了不少反臣，為社稷立功，為朝廷除害，太后深表嘉許。

來俊臣 自從設(shè)立銅匭，告密之人，絡(luò)繹不絕，卑職每日接應(yīng)不暇。而且凡舉報者，實則嘉獎，不實無罪，太后還親自接見，大大鼓舞人心！

武承嗣 你干得好！如今那些佞臣聽見來俊臣三字都膽顫心驚了。

來俊臣 我新編了一部《羅織經(jīng)》，各種刑具，無奇不有，再頑固的人犯，我坐堂一審，就立馬招供了。

武承嗣 好！你是在幫太后登基稱帝掃清障礙，我問你，上回要你搜羅裴炎的罪證，找到?jīng)]有？

來俊臣 我費盡心機(jī)，已有蛛絲馬跡了。

武承嗣 （興奮）好！趕緊追查，就等太后登基那一天獻(xiàn)上，必定震撼朝堂。

來俊臣 太后幾時登基？

武承嗣 （唱）天命所歸人心向，

四海之內(nèi)降瑞祥。

三足青牛鼎立樣，

龜石現(xiàn)字稱女皇。

獻(xiàn)忠勸進(jìn)震天響，

更有這《大云經(jīng)》破天荒。

你聽那一陣陣人聲嚷，

全是那臣民上表頌女皇。

［眾臣民四面涌上，有的捧表過頭，頂禮膜拜，有的露臂敞胸，刺字表忠。

眾臣民 （喊聲震天）女主登基，吾皇萬歲！女主登基，吾皇萬歲！

武承嗣 眾位稍安毋躁，待下官去請出太后親臨接見。（下）

武則天 （內(nèi)唱）

耳聽得宮門外人聲沸鼎，

［武則天在內(nèi)侍宮娥簇?fù)硐律?，武承嗣緊跟上。

眾臣民 （一見武則天，頓時群情沸騰，呼啦啦一齊跪倒高呼）吾皇萬歲！吾皇萬歲！吾皇萬萬歲！

武則天 （接唱）眾臣民鋪天蓋地跪埃塵。

開言我把承嗣問，

這等場面因何情？

武承嗣 太后恩德，四海稱頌，大臣們再三勸進(jìn)，太后就是不肯，如今百姓自發(fā)到宮門請愿來了。

來俊臣 請?zhí)篌w恤民意，接位登基。

武則天 定是你們策劃的把戲，我早就說過，女皇登基，無例可循。你們是要逼我強(qiáng)行不義，遭天下人唾罵么？

武承嗣 太后，臣侄找來了一部佛教《大云經(jīng)》，女皇登基之事，上面早有記載。

武則天 （愕然）??？

武承嗣 這《大云經(jīng)》記述，這位佛祖，前世曾為皇后，轉(zhuǎn)世成為女皇，后來就修成佛祖。來龍去脈一清二楚，恭請御覽。（呈經(jīng)書）

武則天 （接看）呀?。ǔ?/p>

手捧著《大云經(jīng)》如夢初醒，

卻原來佛經(jīng)中尊崇女人。

多年來恨自己身為女性，

縱然有雄心壯志難掌乾坤。

想今朝旦兒懦弱難執(zhí)政，

權(quán)臣仗勢壓朝廷。

我退后一步江山不穩(wěn)，

前行一步狂犬吠聲。

看眼前眾臣民齊聲懇請，

《大云經(jīng)》更是我精神支撐。

武承嗣 請?zhí)笞裉煲忭樏裥?，接位登基?/p>

眾臣民 （齊喚）請?zhí)笞裉煲忭樏裥?，接位登基?/p>

武則天 （唱）縱然是天意民心齊歸順，

為母者奪兒帝位太絕情。

［內(nèi)喊：皇上駕到！

［睿宗李旦率侍從捧表上。

李 旦 母后！兒臣德不配位，才難馭眾，懇請母后念天下蒼生，登基為帝。

武則天 你說什么？

李 旦 懇請母后念天下蒼生，登基為帝。

武則天 旦兒也有此意？

李 旦 退位勸進(jìn)表在此，請母后御覽。（呈表）

武則天 ?。。ń颖砼蹩矗?/p>

［伴唱：“看起來一代女皇天命所定，我還要細(xì)籌劃待水到渠成。”

武則天 皇帝誠意，臣民忠心，我已盡知。只是這登基大事，涉及宗廟典章，不可草率從事。承嗣，將這部《大云經(jīng)》廣為傳頌，待時候一到，我武媚娘決不負(fù)眾望，為社稷黎民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眾 （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收光。

第三場

［公元690年，天授元年。

［明堂皇宮大殿。

［女皇隆重登基大典?；▓F(tuán)錦簇，金碧輝煌。一條長長的紅地毯伸向高高的皇帝寶座。

［內(nèi)侍宮女，掌燈執(zhí)拂，依次登場，眾朝臣齊在丹墀恭候。

內(nèi) 侍 （高聲宣告）圣神皇帝登基大典，眾臣丹墀拜賀。

裴 炎 圣神皇帝登基，武大人可是頭號功臣。

武承嗣 此乃天命所歸，下官豈能貪天之功，倒是裴大人枉費心機(jī)了。

裴 炎 此話何意？

武承嗣 裴大人明知，何必故問？

裴 炎 哈哈，武大人如今皇恩隆寵，是權(quán)勢熏天了。

內(nèi) 侍 皇上駕到！

［李旦上。

李 旦 （捧書宣詔）大唐皇帝李旦，承授天命，自請退位讓禪，恭請母后登基，掌管天下。群臣恭請圣神皇帝上殿。

［鐘鼓齊鳴，號角震天，武則天頭戴皇冠，身著龍袍從長長的紅地毯上款款走來。

［眾隱去，光束照射在雍容華貴的武則天身上。

武則天 （唱）金鐘響號角鳴鼓樂齊奏，

帶帝冕著皇袍邁步龍樓。

自古來女人誰舉擎天手，

惟獨我開天辟地帶冕旈。

只覺得腳下紅毯綿延宇宙，

舉頭望耀眼炫目無盡頭。

人生路歷盡艱辛把百味嘗夠，

終得來君臨天下鎮(zhèn)九州。

［空中傳來唐太宗的聲音：“武才人！你野心大于天，曠古未有?！?/p>

［又傳來唐高宗的聲音：“媚娘！你欲望深如海，擔(dān)心淹沒了自己?！?/p>

武則天 啊?。ǔ┟吐牭锰诘蹍栄猿隹?，

又聽到高宗夫語重心憂。

莫非是我權(quán)欲熏心錯把路走，

是女人就不該搶男人的風(fēng)頭。

難道說船到半江把舵扭——

［伴唱：“倘回身叫哪個砥柱中流？”（沉吟片刻，決斷）

武則天 （唱）既然是時和勢把英雄造就，

問蒼天舍我其誰固金甌？

那一張高高的龍椅心血浸透，

突覺得它并非我終極追求。

龍椅前風(fēng)雷陣陣龍虎斗，

龍椅后寒潮滾滾涌急流。

抖雄心披荊斬棘朝前走，

誓把這萬鈞重?fù)?dān)挑肩頭。

定叫那國泰民安江山永久，

［伴唱：“要比那漢唐盛世更勝一籌?！?/p>

［武則大步登上龍位，端坐其間，燈大亮。

眾 臣 （山呼朝拜）圣神皇帝萬歲萬歲歲！

武則天 眾卿平身！

武則天 朕德薄才庸，今忝列帝位，乃天人共授，義不容辭?，F(xiàn)朕宣布，自今日始，改國號為大周，年號為天授，望眾卿誠心輔佐，君臣共創(chuàng)大周盛世。

眾 臣 （眾臣訝然，反應(yīng)各異，但旋即表態(tài)）臣等盡忠效命。

武則天 我大周要革命維新，興利除弊。減賦稅，輕徭役，扶農(nóng)桑，開言路，招賢才，還需開疆拓土，護(hù)國安邦，要創(chuàng)這宏圖大業(yè)，全靠君臣一心，取筆來！

［內(nèi)侍取來紙筆，武則天起身提筆揮毫，寫下一個大大的“曌”字。

武則天 眾卿誰認(rèn)得此字？

眾 臣 （面面相覷）臣等淺陋，不識此字。

武則天 古有倉頡造字，我大周革故鼎新，就該再造新字，這就是首當(dāng)其沖的一個，字音讀“照”。

眾 臣 照！

武則天 朕就自名武曌。你們看，日月當(dāng)空，普照天下，忠奸善惡，自當(dāng)盡現(xiàn)其形，如有心懷不軌者，便是自取滅亡。魏元忠，你把當(dāng)初反賊徐敬業(yè)還有眼下越王李貞叛亂敗亡情形，當(dāng)眾敘述一遍。

魏元忠 是。（唱）烏合之眾敢反叛，

蚍蜉竟敢撼泰山。

百姓思安厭戰(zhàn)亂，

官兵同心氣昂然。

天兵一到敵喪膽，

斬賊首級掛旗桿。

兩起叛軍鳥獸散，

劍鋒指處凱歌還。

武則天 兩起叛賊頭目一個個難逃法網(wǎng)，唯有那駱賓王，亡命天涯，實乃一憾事。

魏元忠 臣之過也！

武則天 魏愛卿平叛，勞苦功高，何過之有？朕與那駱賓王或許還有見面之緣。眾卿！今朝你我君臣同體，想當(dāng)年太宗帝編了一部《帝范》，教皇帝如何為君。朕如今編了一部《臣軌》，教臣下如何為臣。婉兒，你把大意跟眾臣解讀。

婉 兒 是?！冻架墶纺藶槌贾?，教誨為臣者要忠君報國。全書共分十章。一為同體章，二為至忠章，三為守道章，四為公正章，五為匡諫章，六為誠信章，七為慎密章，八為廉潔章，九為良將章，十為利人章。書已放至朝堂，散朝時各位大人人手一冊，帶回熟讀。

眾 臣 定當(dāng)專心拜讀。

武則天 為人臣者，有圣臣、貞臣、直臣、諛臣、讒臣、賊臣之別。望眾卿人人成為圣臣，切莫當(dāng)諛臣、讒臣，更不可當(dāng)賊臣！

武承嗣 啟奏陛下，大周革命，天下歸心，但這朝堂之上，仍有結(jié)黨營私，陰謀反叛的賊臣在。

武則天 你說何人？

武承嗣 中書令裴炎乃賊臣之首！

［眾驚。

裴 炎 （怒斥）武承嗣你這條瘋狗，竟敢血口噴人！

武承嗣 我問你，徐敬業(yè)反叛之時，是誰當(dāng)面逼宮，要陛下召回廬陵王，放權(quán)歸政？

裴 炎 當(dāng)時乃為罷兵戈之患，免生靈之災(zāi)，你欲借此離間君臣，禍亂朝綱，居心何在？

武承嗣 我禍亂朝綱？你除了逼宮之罪，還私通叛賊，與之合謀！罪不容誅！

裴 炎 滿口胡言！請問證據(jù)在哪里？

來俊臣 （大聲）證據(jù)在這里?。ㄈ〕鲆粡埣垼﹩⒆啾菹?，這就是裴炎串通反賊徐敬業(yè)的親筆密信。

武則天 當(dāng)眾宣讀。

來俊臣 是。（念）“青鵝?！?/p>

武則天 往下念！

來俊臣 “青鵝……”

武則天 下文呢？

來俊臣 沒、沒有下文。

［眾臣哄堂大笑。

裴 炎 眾位大人！看見了嗎，這就是武承嗣、來俊臣這班讒臣誣陷忠良的卑劣伎倆。

［群臣頓時一片議論之聲。

武則天 （不動聲色）裴大人，這青鵝二字可是你親筆所寫？

裴 炎 是臣親筆。

武則天 是給徐敬業(yè)的嗎？

裴 炎 是當(dāng)年徐敬業(yè)進(jìn)京，說討要臣的一紙墨寶，我就寫了這“青鵝”二字相贈，難道這是通敵密信？

武則天 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魏元忠 裴大人乃顧命大臣，一貫忠心事主，這“青鵝”二字，不足以定罪。

眾 臣 裴大人無罪。

武則天 哈哈……朕也知裴大人世受皇恩，又受先帝顧命之重，必然不反。

武承嗣 陛下……

來俊臣 （同時）陛下……

武則天 可惜呀，裴大人不知自愛，真的是起了反心。

裴 炎 請陛下指明罪證，臣死而無怨。

武則天 還一定要朕道破嗎？你這“青鵝”二字，暗藏殺機(jī)，能瞞得群臣，豈能瞞得過朕？

裴 炎 請問殺機(jī)何在？

武則天 大家還記得吧，徐敬業(yè)起兵叛亂，是光宅元年十月。裴炎對叛賊書這“青鵝”二字，青字拆開即為“十二月”，鵝字拆開即為“我自與”。分明密告叛賊，到十二月，我自會在朝廷里應(yīng)外合，將這江山易手與你。裴炎，是與不是？

［眾驚服。

裴 炎 陛下曲解妄斷，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武則天 朕可以原諒臣下犯任何過錯，唯獨這謀逆之罪，斷不能容。（勃然變色）來，將反臣裴炎帶下去斬首示眾！

裴 炎 （大喊）武氏篡權(quán)竊國，殺人立威，先帝呀……

［武士將裴炎帶下。

武承嗣 陛下，裴炎在朝專權(quán)多年，余黨甚眾，還望徹底肅清。

武則天 說得是，外臣反叛乃肌膚之疾，朝堂謀逆乃心腹之憂。來俊臣，朕命你深查叛逆余黨，肅清朝綱。

來俊臣 臣遵旨。

魏元忠 陛下，查抄叛逆余黨，還要御使一同參與才好。

武則天 朕這就加封來俊臣為御史中丞，統(tǒng)掌刑案，依罪量刑。

來俊臣 臣領(lǐng)旨謝恩！

［內(nèi)侍上。

內(nèi) 侍 啟奏陛下，江南巡撫使狄仁杰還朝。

武則天 快傳。

內(nèi) 侍 狄仁杰上殿。

［狄仁杰風(fēng)塵仆仆上。

狄仁杰 臣狄仁杰參見圣皇陛下。

武則天 平身。狄卿，豫州李貞叛逆余黨是否一網(wǎng)打盡？

狄仁杰 陛下?。ǔ┏挤钍ッ鼡?dān)重任，

去到豫州把亂黨清。

賊首李貞早斃命，

從犯個個也服刑。

地方官吏受指令，

抓捕不許少萬人。

牢房滿滿株連甚，

籍沒男女五千人。

尚愁指標(biāo)未達(dá)到，

挨家逐戶再抓人。

臣深查細(xì)究無罪證，

停止濫捕盡釋無辜回家門。

武則天 （驚愕）什么！你把羈押罪犯統(tǒng)統(tǒng)釋放了？

來俊臣 陛下！據(jù)臣所知，叛賊余黨遠(yuǎn)不止萬人，狄大人不究罪犯，私釋亂黨，居心叵測！

武則天 （怒）狄仁杰大膽！

（唱）有道除惡務(wù)須盡，

縱虎歸山隱患深。

命你把叛黨剪除盡，

卻私放罪犯五千人。

武承嗣 （唱）分明合伙通奸佞，

來俊臣 （唱）狼狽為奸起反心。

狄仁杰 （欲辯）陛下……

武則天 （唱）朝堂不容你辯論，

審理交與來俊臣。

來俊臣，此案交你據(jù)實審理，勿枉勿縱。

來俊臣 臣遵旨。

武則天 退朝。

來俊臣 狄大人，請——。

［收光。

第四場

［若干天后

［洛陽內(nèi)宮。

［上官婉兒上。

婉 兒 （唱）新主登基倍勤勉，

誓把舊日換新天。

強(qiáng)國新政一件件，

惠民詔制一篇篇。

打破門閥把人才選，

親自殿試取英賢。

唯有朝臣分歧顯，

明爭暗斗把亂添。

欲整朝綱用重典，

懲治手段分外嚴(yán)。

暗擔(dān)心酷吏專權(quán)把忠良構(gòu)陷，

怎奈是天恩寵信難進(jìn)言。

又有那二張兄弟把陛下陪伴，

朝夕伺奉親密無間。

［魏元忠，李昭德上。

婉 兒 二位大人來了，是要見陛下？

魏元忠 正是，臣等有要事啟奏，煩請令

李昭德 史通稟一聲。

婉 兒 二位大人，陛下一下早朝，又親自主持科舉殿試，剛剛回宮，正按摩歇息，此刻不便打擾。

魏元忠 如今那班宵小告密之人，都隨時可晉見，我等身為朝廷大臣，卻不得晉見陛下。

李昭德 告密之風(fēng)日甚，滿朝文武，人人自危。狄大人忠心耿耿，朝野盡知，也落入酷吏來俊臣之手，公理何在？

魏元忠 我等決心冒死面見陛下，為狄大人鳴冤。

婉 兒 （思忖）二位大人要見陛下……（低語）就請你們高聲些！

魏元忠 （會意，提高嗓門）我等有要事啟奏陛下，誤了大事，你上官婉兒可承罪得起？

李昭德 ［幕后傳來武則天的聲音：“婉兒，何人在宮門喧嘩？”

婉 兒 啟奏陛下，二位宰相說有要事拜見陛下，奴婢正在阻擋。

武則天 （內(nèi)）讓他們在外室候著。

婉 兒 是。（示意）二位大人就在此坐等吧。（輕聲）陛下煩事纏身，心火正盛，大人說話要多加留意。

［武則天上。

武則天 是何人要見朕？

魏元忠 （同時起身）臣魏元忠、李昭德拜見陛下。

武則天 剛剛散朝殿試歸來，你們就趕到宮中，是不讓朕片刻喘息么？！

武則天 不用說，你們闖宮，定是為狄仁杰鳴冤來了。

魏元忠 陛下圣明。狄仁杰本元老重臣，政績斐然，對陛下向來忠心不二，可如今卻入獄受審，滿朝上下，一片嘩然。

李昭德 眼看大忠臣卻當(dāng)成反叛罪審理，朝中是人人自危呀！

武則天 真金不怕火，審個水落石出，有何不好？

魏元忠 就怕砍了他狄仁杰的頭，也審不出“謀反”二字來。

武則天 你等就如此自信？

魏元忠 臣愿以身家性命擔(dān)保。

李昭德 臣也愿以身家性命擔(dān)保。

武則天 婉兒，取狄仁杰的供狀來。

婉 兒 是。（取供狀）

武則天 念給他們聽！

婉 兒 是?！按笾芨锩?，萬物維新，唐室舊臣，甘認(rèn)誅戳，反是實。狄仁杰?！?/p>

武則天 你們看看是否狄仁杰親筆？

魏元忠 （接供狀看，頓時無言）

李昭德 這……

武則天 裴炎反，你等作保；狄仁杰反，你等又來作保。請問你們有幾個腦袋，嗯？

武則天 朕也萬萬想不到。（激動）可白紙黑字，鐵證如山，朕還能怙惡養(yǎng)奸嗎？念爾等糊涂，朕不追究通謀之罪，還不退下！

［魏、李滿腹狐疑，默默而退。

婉 兒 （見武則天神情激動，勸慰）陛下，天下黎民仰望著你，九州萬國在仰望著你，可要珍重圣體呀！

武則天 你還記得駱賓王那首《獄中詠蟬》詩嗎？

婉 兒 是儀鳳三年駱賓王曾因事下獄的那首？

武則天 就是，念來聽聽。

婉 兒 是?！拔麝懴s聲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露重飛難進(jìn)，風(fēng)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武則天 （感嘆地）“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彪奘巧钣型?。我治國理政近四十年。兢兢業(yè)業(yè)，為國為民。登基為帝，乃是義不容辭?？赡切┻z老舊臣，只以性別論是非，對朕明槍暗箭，欲推倒而后快。就連后宮召張氏二兄弟為朕按摩伺奉，也斥之為男寵，淫亂宮廷。就依他們所言為男寵，男性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從無非議。朕亦皇帝，身邊兩個男娃伺奉，就不依不饒，這公平嗎？

婉 兒 陛下以道德化天下，慈悲為懷……

武則天 不，對迷路的羔羊朕慈悲為懷，對吃人的猛獸決不留情。

婉 兒 陛下登基，對外驅(qū)敵守疆，四夷誠服；對內(nèi)，興國愛民，百姓稱頌，縱有一些反對之聲，陛下也不必傷神。

武則天 人生有如纖夫，放松一步，倒退千里。對那些奸佞之輩的叛逆之舉，我是不傷神?？傻胰式苁俏乙幌蚓粗氐哪艹季?，也居然對朕暗藏反心，怎不令人傷神？

婉 兒 說實話，奴婢也覺得難以置信。

武則天 你知道，參奏狄仁杰的本章不止一封，朕概未理睬，終釀成大錯。至今還遲疑不決，這、這不是我武曌的處事之風(fēng)呀！

婉 兒 陛下遲疑，自有遲疑的理由。

武則天 你退下，讓我一個人靜靜。

婉 兒 是。（下）

武則天 我怎么變得優(yōu)柔寡斷！

（唱）幾天來為此事心神不定，

實不信狄仁杰是一代反臣。

朕素來賞識他忠心耿耿，

更敬慕治國理政才干超群。

原只想敲打他行事謹(jǐn)慎，

“反是實”這三字痛擊我心。

欲殺能臣心不忍，

不除叛逆留禍根。

為什么朕稱帝遭人嫉恨？

［伴唱：“只因為你生來是個女人。”

［婉兒捧衣急上。

婉 兒 陛下，狄仁杰的公子狄光遠(yuǎn)，送來其父獄中傳出的衣袍，說內(nèi)有夾帶，專呈陛下御覽。

武則天 ??！快快取來！

婉 兒 （從夾衣內(nèi)層取出一布片）陛下，這布片有字！

武則天 呈上來?。ń涌?，一驚）“冤”！血寫的冤字！啊！泣血申冤，所供不實，速傳狄仁杰進(jìn)宮，朕要親自審理！

婉 兒 是。（急下）

武則天 （唱）血寫的冤字大如斗，

觸目驚心費思謀。

一邊供狀親寫就，

一邊呼冤血淚流。

是假是真看不透，

親自審理辨情由。

［婉兒領(lǐng)狄仁杰上。

狄仁杰 罪臣狄仁杰叩見陛下。

武則天 （近前仔細(xì)打量狄仁杰，突然斥問）狄仁杰！你敢戲弄朕？

狄仁杰 罪臣不敢。

武則天 我問你，這紙供狀可是你親筆所寫。

狄仁杰 是臣親筆所寫。

武則天 這個“冤”字呢？

狄仁杰 是臣咬破中指，滴血所書。

武則天 前有供狀，后有血書，朕以為你是屈打成招，然看你全身上下，毫發(fā)無損，既然認(rèn)反是實，還弄一個“冤”字來戲弄主上，想逃過一死么？

狄仁杰 臣不畏死，但不能背叛逆之名而死。

武則天 你不肯認(rèn)罪？

狄仁杰 臣本無罪，若論罪者，只是匡君于正，而未事先奏聞。

武則天 你為何自認(rèn)謀反？

狄仁杰 若不自認(rèn)謀反，臣此刻早已酷刑斃命，哪能拜見君王？

武則天 朕交代來俊臣，審理此案勿枉勿縱，他敢對大臣濫用非刑？

狄仁杰 陛下?。∨c臣一同入獄的七位大臣，已有五位酷刑斃命了！

武則天 （一驚）??！

狄仁杰 （唱）來俊臣百般酷刑皆用盡，

慘絕人寰不忍聞。

血水橫流把公堂浸，

冤魂塞路鬼神驚。

臣若不肯先招認(rèn)，

頃刻間骨斷肢殘命難存。

自知年邁刑難挺，

寫供狀留住殘生好見君。

陛下若是不相信，

選十位忠臣交來俊臣。

倘一人不招能活命，

臣甘愿九族皆誅認(rèn)欺君。

武則天 （震驚）如此說來，來俊臣全靠嚴(yán)刑逼供？

狄仁杰 古今酷吏第一人。人皆言得罪陛下，最多一死，觸犯來俊臣，可是滅族之誅??！

武則天 啊！謀反之罪，多屬不實？

狄仁杰 三木之下，何口供不得？十罪九虛??！

武則天 那你，擅放五千罪犯之事也不實么？

狄仁杰 是實，然臣乃遵陛下訓(xùn)命之行。

武則天 胡說！朕幾時命你擅權(quán)縱惡？

狄仁杰 陛下所做《臣軌》第一章就已闡明君臣同體，教誨臣下“處其任者，必荷其憂，上下協(xié)同，以理國事，不俟命而自動，不求容而自親，則君臣之道著也?！?/p>

武則天 往下講！

狄仁杰 陛下！

（唱）蒙青睞臣有幸把《臣軌》拜頌，

先睹為快銘記心。

字字句句金聲玉震，

章章節(jié)節(jié)誨人深。

內(nèi)匡君過外揚君美是臣本份，

敢犯嚴(yán)顏不辭其誅是直臣。

眼見得數(shù)千生靈遭厄運，

叩頭泣血訴冤情。

經(jīng)查實并無一人是叛佞，

全是那遭裹挾的無辜難民。

一個個衣不蔽體骨瘦如柴棍，

看得我禁不住老淚縱橫。

再關(guān)押必然是慘死斃命，

才斗膽打開監(jiān)獄來放生。

知陛下最大的慈悲是關(guān)注生命，

為宣揚圣主仁德臣甘冒萬死代君寬刑。

武則天 （深為感動，唱）

一番話動肺腑心潮翻滾，

親切切叫一聲朕的狄愛卿。

你一片赤心堪當(dāng)明鏡，

不亞于太宗的諍臣魏征。

看起來朕用人方略須反省，

治國還靠股肱臣。

敞心懷再把賢卿問，

你可知進(jìn)你讒言都有何人？

狄仁杰 臣實不知。

武則天 婉兒，將參奏狄大人的本章取來。

婉 兒 是。（取來本章）全數(shù)在此。

武則天 愛卿看看，都是何人。

狄仁杰 參臣的表章，臣不能看。陛下認(rèn)臣有罪，當(dāng)依法處置，若知臣無罪，乃臣之幸，何必知曉那參本之人。

武則天 （贊賞）卿忍私怨而行大義，真圣臣也。婉兒，統(tǒng)統(tǒng)付之一炬。

婉 兒 是。

武則天 朕今授狄愛卿門下省同平章事，即拜相位，料理朝綱。

狄仁杰 謝主隆恩！

武則天 另加稱國老，上朝不拜。婉兒，將朕親繡的錦袍取來。

婉 兒 是。（下取錦袍上）

武則天 朕看你的那件夾袍，已破舊不堪，這件錦袍，今授予你，以表彰功德。

狄仁杰 （接袍再拜）臣受此殊恩，

萬死難報，唯有一言敬呈。

武則天 請講。

狄仁杰 想當(dāng)年諸葛武候在《出師表》中有言：“近賢臣，遠(yuǎn)小人，此前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yuǎn)賢臣，此后漢所以傾頹也。”陛下一代女皇，千古一帝，不忘此言，則澤被天下。

武則天 愛卿說得好！太宗貞觀盛世，君子滿朝。我朝欲超越貞觀，就要選賢任能，做到野無遺賢，卿身居相位，理該為朕多多舉薦賢臣。

狄仁杰 臣正要為陛下舉薦一位大賢。

武則天 哪一個？

狄仁杰 荊州刺史張柬之。

武則天 朕有所聞，只是聽說年歲已屆七十了。

狄仁杰 昔日姜太公八十遇文王，成就大業(yè)。正因為年歲大了，才要從速重用，讓他為國效命。

武則天 好，朕即告春官，量才錄用。

［內(nèi)侍上。

內(nèi) 侍 啟奏陛下，魏王武承嗣有機(jī)秘大事求見。

武則天 ??！傳他進(jìn)來。

狄仁杰 老臣告退。

武則天 婉兒代朕送過。

婉 兒 是。（送狄仁杰下。）

［武承嗣急上。

武承嗣 參見姑母陛下。

武則天 皇侄有何急事稟報？

武承嗣 來俊臣查得東宮殿下謀反！

武則天 （驚）你說什么？

武承嗣 東宮殿下謀反。

武則天 你說我的旦兒謀反？

武承嗣 證據(jù)確鑿，東宮內(nèi)大臣連日密謀，東宮并暗藏盔甲兵器。

武則天 又是一個謀反案？來俊臣要抓捕皇嗣？

武承嗣 那倒沒有，為掌握實證，已將東宮侍從帶去訊問。

武則天 朕要親自去聽聽如何訊問。

武承嗣 啊！圣駕親臨，待臣侄先去傳命。

武則天 不必驚動他人，就你陪朕走！

［收光。

第五場

［來俊臣審訊公堂，劊子手兇神惡煞，提刀執(zhí)棍，各種刑具擺在堂前，陰森恐怖。

［一群東宮侍從跪地受審。

來俊臣 （端坐堂上，厲聲喝斥）爾等聽著，本大臣奉圣神皇帝之命，審理東宮謀反一案，你們都是東宮府內(nèi)知情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立功有賞！

眾侍從 回稟大人，小人等不知東宮謀反。

［武承嗣引武則天暗上，一旁視聽，武則天示意不得聲張。

來俊臣 哈哈……你等是想嘗嘗我這刑房的滋味嗎？我這里仙猴獻(xiàn)桃、玉女登梯、人蝎同浴、吊民伐罪、跪地虎、鎖身龍、剝皮、腰斬、車裂、凌遲百味俱全。多少王公大臣，鐵齒銅牙，上得我這公堂，沒有不乖乖招認(rèn)的，你們是要試試自己的筋骨嗎？

眾侍從 （惶恐至極）大人饒命，小人等委實不知謀反事，不敢誣陷東宮殿下?。?/p>

來俊臣 什么，誣陷？一班不知死活的賤奴！統(tǒng)統(tǒng)上刑！

［劊子手如狼似虎撲向侍從，將他們拖倒施刑，眾呼號求饒。

［忽然侍從安藏金從地上躍起，撿起一把短刀沖向來俊臣！

安藏金 （直指來俊臣）來俊臣！蒼天在上，鬼神難欺！我雖為下人，深知殿下不反。今當(dāng)眾剖腹掏心，以證殿下清白！（狠狠一刀向腹部剖去，頓時鮮血噴涌，五臟流出，踉蹌倒地）

［眾猝不及防，連來俊臣在內(nèi)，一同驚呆。

武則天 （大吼）停審！（大步走向安藏金）快傳太醫(yī)！

武承嗣 是。（急奔下）

來俊臣 （大驚失色，急跪）拜見圣皇陛下。

［眾一齊跪地。

武則天 （并不理會，親自俯身扶起安藏金抱住）朕有兒不能自明，使你遭此慘罪，可悲可痛！

［武承嗣領(lǐng)太醫(yī)急奔上。

太 醫(yī) 參見圣皇陛下。

武則天 快快為他包扎治療，務(wù)必保全性命。

太 醫(yī) 是。（急上前包扎，武承嗣等俯身幫扶）

武則天 （起身）你們都看見了！區(qū)區(qū)侍從，為證殿下清白，不惜剖腹掏心，如此忠肝義膽，感天動地呀！你們這些高官厚祿者，為爭權(quán)奪利，互相傾軋，狐鼠行徑，卻不自愧嗎？（一腔憤怒唱）

鮮血飛濺令人警醒，

悲風(fēng)慘霧眼前生。

這就是大周國公堂審訊，

果真是慘絕人寰鬼神驚。

（撫安藏金）

你身處底層有血性，

比那酷吏奸臣勝十分。

來俊臣！

你雙手全被鮮血浸，

這公堂聚焦了多少冤魂。

叫人來將酷吏捆綁囚禁，

待來日當(dāng)街處決以示眾生。

來俊臣 （叩頭如搗蒜）陛下饒命，陛下饒命?。?/p>

眾侍從 （齊聲高呼）圣皇陛下萬歲萬萬歲！

［收光，暗轉(zhuǎn)。

［眾百姓手拿鐵錘菜刀，各種器具過場。

眾百姓 “圣皇陛下殺來俊臣！殺來俊臣啰！”“鄉(xiāng)親們！快去割肉挖心哪！”“圣神陛下萬歲！”

［眾人歡呼雀躍下。

［伴唱：

“殺賊臣結(jié)束了酷吏時代，

朝堂中樹正氣掃除陰霾。

大周朝蒸蒸日上大步邁，

女皇帝卻又有心結(jié)在懷?！?/p>

［后宮涼亭畫欄內(nèi)，武則天偕上官婉兒款步走來，宮女在后相隨。

婉 兒 陛下，你看這亭外的冬雪已經(jīng)融化，春天就要來了。

武則天 是呀，原想今冬回都長安，只因冗務(wù)羈身，看來只有明春再說了。

婉 兒 陛下日夜操勞，幾乎無片刻閑暇。

武則天 是呀，這個皇帝真是不好當(dāng)呀！

婉 兒 女人皇帝就更難十倍。

武則天 說得真好！這滋味只有女人才能體會到。婉兒，你的家仇真的一點也不記了嗎？

婉 兒 陛下，婉兒初到你身邊，曾身藏砒霜，準(zhǔn)備隨時為父祖報仇。

武則天 ??！

婉 兒 后來被陛下一片為國為民情懷所感化，如今婉兒縱是肝腦涂地，也誓死效忠陛下。

武則天 好。不過我給你三件利器還得留下，隨時讓我警醒。想當(dāng)初聽信來俊臣、周興等一面之詞，冤枉不少人，實我之過也。

婉 兒 陛下在《暴來俊臣罪狀制》中，那兩句話“宜加赤族之誅，以雪蒼生之憤”，真使天下萬眾歡呼了。

武則天 天理猶在，人心難欺呀！婉兒，我是一天天老了，可有樁心結(jié)一直放不下。

婉 兒 陛下什么心結(jié)？

武則天 這武李兩家后代，勢不兩立啊，朝臣們不少首鼠兩端，令人憂心，昨夜還做了一個怪夢。

婉 兒 什么怪夢？

［內(nèi)侍上。

內(nèi) 侍 啟奏陛下，相王殿下和魏王武大人同來求見。

武則天 ??！他二人同來，好！傳見。

內(nèi) 侍 傳見。

［李旦與武承嗣同上。

武則天 此處不是朝堂，都是血脈至親，就不必拘禮了，也不必稱什么圣皇，就叫母親、姑母多親切呀！

李 旦 是，母親！

武承嗣 是，姑母！

武則天 呃！你二人是相約同來？

李 旦 不，是不期而遇。

武承嗣 正是，不期而遇。

武則天 哦，皇兒此來為何？

李 旦 前來謝恩！

武則天 皇侄呢？

武承嗣 前來謝罪！

武則天 一個謝恩，一個謝罪，莫非還是為來俊臣之事？這一頁早已翻過去了，不必再提了。

李 旦 事雖過去，驚魂猶在，若非母親明鏡高懸，兒臣險些萬劫不復(fù)，母親的深恩大德，永世難忘。

武承嗣 臣侄所薦非人，致使酷吏禍害朝廷，深感愧恨。

武則天 皇兒感恩盡孝，為母者自當(dāng)欣慰。侄兒的過錯嘛，我也沒有袒護(hù)，拿掉了你的相位，也算秉公處置了。再說來俊臣也并非一件好事沒做，當(dāng)年掌握叛臣裴炎的罪證，就是一功，但功不可抵過，其罪當(dāng)誅。好了，今天你們來還有什么話要說？

李 旦 這——

（唱）母親天威泰山壓頂，

心中有話怎敢啟唇。

武承嗣 （唱）姑母親善婉言詢問，

殿下在場且吞聲。

李 旦 （唱）兒臣只來把安問，

武承嗣 （同唱）侄臣只來把安問，

李 旦 （唱）祝愿母親福壽康寧。

武承嗣 （同唱）祝愿姑母福壽康寧。

武則天 （唱）他二人分明把心亊隱，

吞吞吐吐獻(xiàn)殷勤。

可嘆皇家親情冷，

且將母愛來增溫。

難得你二人忠心來孝敬，

聽我把肺腑話說與你們聽。

武李雖然是兩姓，

卻是骨肉一家親。

陽光底下手牽緊，

風(fēng)雨之中同舟行。

切莫要聽信讒言生嫉恨，

更不可勾心斗角把權(quán)爭。

不管來日順逆境，

兩家切勿仇隙生。

以往的過結(jié)今朝盡，

從今往后血脈親情牢記心。

（手挽子、侄，意篤情深）

李 旦 兒臣謹(jǐn)記，唯以母命是遵。

武承嗣 臣侄謹(jǐn)記，誓死維護(hù)大周王朝千秋萬代。

武則天 你們記下就好，都回去吧。

李 旦 謝母親！

武承嗣 謝姑母！

（兩人同下）

婉 兒 陛下一片殷切教誨，血脈情深，令人感動啊！

武則天 帝王之家，血脈親情與平民百姓是大不相同。只希望我死之后，沒有腥風(fēng)血雨，洪水滔天，就算萬幸了。

婉 兒 陛下的德威光照后世，何至如此？想必相王與魏王，也必親如一家。

武則天 親如一家？你沒看出他二人今天都是為探測太子之位而來的么？

婉 兒 太子之位是牽動眾人心，剛才又收到幾份朝臣奏章，都是勸立太子的。

武則天 勸立哪個？

婉 兒 有勸立相王李旦、廬陵王李顯，有勸立魏王武承嗣，還有勸立梁王武三思的。

武則天 看來此事不定，朝廷難安??！

婉 兒 陛下暫且回宮歇息，五郎、六郎都等著伺候陛下呢。

武則天 讓他們等等，你去把國老狄仁杰召來。

婉 兒 是。（下）

武則天 （心事重重，踱步思考，唱）

殘冬未盡留寒意，

鳳閣回廊云霧低。

至今未把太子立，

群臣紛紛論是非。

是該立武與立李，

心頭糾結(jié)有誰知。

旦兒顯兒是親生子，

繼承大統(tǒng)本無疑。

但若皇位李姓繼，

我大周豈非是一代而亡史冊稀。

適才間旦兒說一切從母意，

侄兒道我大周千秋萬代樹根基。

實不忍武氏江山隨我去，

短命王朝化灰泥。

左思右想難定主意，

［伴唱：

“且待國老來解夢釋疑?！?/p>

［婉兒引狄仁杰上。

狄仁杰 老臣叩見圣皇陛下。

武則天 哎，說過國老見朕不拜，你這一拜，朕渾身都不舒服了。

狄仁杰 雖蒙陛下隆恩，但這君臣綱常，臣不敢廢。

武則天 國老坐下說話。

狄仁杰 謝坐。

武則天 知道朕召愛卿來為什么嗎？

狄仁杰 知道，圓夢?。?/p>

武則天 （驚愕）??！國老莫非神人？

狄仁杰 臣非神人，陛下實是圣人。

武則天 此話怎講？

狄仁杰 此番吐蕃掠邊，奪我西域四鎮(zhèn)，臣等以為黎民需要休養(yǎng)生息，區(qū)區(qū)化外貧瘠之地，不必爭鋒?？杀菹驴犊愒~，說涉及國家主權(quán)尊嚴(yán)，寸步不讓，要效法漢武太宗，立興國之夢，是這樣說的嗎？

武則天 正是，有何不妥？

狄仁杰 今接邊報，我天朝大兵已把敵寇打得潰不成軍，西域四鎮(zhèn)，盡數(shù)收回，這不是圓了陛下的夢嗎？

武則天 哈哈……此夢并非朕一人之夢，乃大周之夢，天下之夢，也是你國老之夢??！

狄仁杰 正是。陛下天姿英縱，文韜武略，不愧一代圣君，千秋萬歲！

武則天 臣民都喊萬歲，世間哪真有萬歲之君？朕已年過七旬，一旦百年之后，這大周江山，如何承繼，國老想過沒有？

狄仁杰 陛下是為立太子之事操心？臣以為要免去多人窺測神器，陛下是該早做決斷。

武則天 說得是，你看這武李二姓，立那家為好？

狄仁杰 這……自然立武氏為好。

武則天 ?。∧阋策@樣想？

狄仁杰 要不，這大周江山，豈不一代而亡。

武則天 一點不差，你看該立何人？

狄仁杰 除武承嗣，就是武三思。

武則天 可我怕這兩位侄兒德不配位，才難馭眾啊。

狄仁杰 這就是陛下解不開的心結(jié)。

武則天 故而要國老為朕解開，且先幫我解一個奇夢。

狄仁杰 什么奇夢？

武則天 昨天夜里，朕批閱奏章，不想伏案朦朧睡去，卻見一只大鸚鵡，折斷雙翅，跌落塵埃，難以騰飛，朕甚憐之，欲為之修補(bǔ)，忽然轉(zhuǎn)眼不見了。

狄仁杰 醒來時夢在幾更？

武則天 正值三更。

狄仁杰 夢書有言，一更思夢，二更想夢，三更應(yīng)夢，四更虛夢，五更反夢。陛下三更得夢，正好應(yīng)在陛下身上。

武則天 愿聞其詳。

狄仁杰 陛下要臣說實話？

武則天 難道你要對朕說假話么？

狄仁杰 好，臣就斗膽直言：陛下姓武，那鸚鵡正合了陛下尊姓。那雙翅，就是陛下兩位皇子，如今廬陵王流放房州，相王冷落東宮，豈不是雙翅折斷？倘若陛下能召回廬陵王，在二子中選立一位為太子，豈不是雙翅振飛么？

武則天 （冷笑）嘿嘿……好個足智多謀的狄仁杰，曲意解夢，巧言誑君，借機(jī)道出你圖謀已久之詞！

狄仁杰 （急拜）臣為的是社稷宗廟，并無半點私心！

武則天 （變色）休得再講！

狄仁杰 臣務(wù)必盡言！（唱）社稷宗廟繼重任，

問陛下子侄哪個親？

武則天 （唱）朕的家事休過問，

親疏遠(yuǎn)近朕心自明。

狄仁杰 （唱）陛下本是九五尊，

家事哪件非國事情？

武則天 （唱）你心中貶武尊李姓，

花言巧語別用心。

狄仁杰 （唱）臣下褒貶憑公論，

武氏誰堪當(dāng)繼位人？

武則天 （唱）你要我大周王朝成短命，

居心不良非忠臣！

狄仁杰 （慷慨陳詞）陛下呀！臣依夢而解，該立皇兒為太子，實乃忠于大周，忠于陛下。想當(dāng)初先帝將家業(yè)江山、膝下兒孫托付陛下，是望這社稷宗廟，千秋永固。如今陛下明知武氏后族，無繼位之才，卻欲強(qiáng)行敕封太子，只怕朝野動亂四起，山河破碎，江山易人。況且自古以來，只有兒子為父母祭祀宗廟，從無侄兒為姑母宗廟設(shè)靈，若傳位于侄，只怕百年之后，陛下與先帝宗廟無位，安魂無處，遺恨千古！

武則天 （一震）啊！

狄仁杰 （懇切地）臣老邁昏聵，且諸病纏身，自知來日無多，今為社稷宗廟，剖腹直言，縱然獲罪如山，喋血丹墀，也萬死無憾?。ǚ卦侔荩?/p>

武則天 （深為震撼，唱）

國老他觸鱗犯上直言諫，

耿耿丹心可對天。

大忠大勇世罕見，

禍福安危拋一邊。

縱使圣臣出高見，

大周夭折心不甘。

（靈機(jī)一動）

且看上天如何斷，

明日上苑把制傳。

武則天 國老忠心，朕已盡知，不過立嗣事大，朕還要去撞撞天意。

狄仁杰 如何撞天意？

武則天 明天是立春季節(jié)，萬物復(fù)蘇，朕領(lǐng)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去上苑賞百花傳圣制。

狄仁杰 想這立春季節(jié)，乍暖還寒，除了臘梅，哪有百花可賞？

武則天 取紙筆來?。蹖m娥取來紙筆鋪開。

武則天 （邊寫邊念）“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氝B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吹?！睂⒋颂偎贂灾I上苑花神，不可違誤！

宮 女 是。（捧詩帖下）

武則天 國老明日一早同去上苑賞花吧。朕要回宮了，婉兒，送國老。（轉(zhuǎn)身帶宮女下）

狄仁杰 （憂心忡忡）陛下還是遲疑不決呀！

婉 兒 但愿上天有情，花神聽旨，一齊綻放。

狄仁杰 上天哪！狄仁杰愿以老命相抵，換來百花盛開?。ㄍ爝蛋荩?/p>

［收光。

第六場

［上林苑，桃李盛開，百花吐艷，冰俏雪化，流水潺潺。眾宮女歌舞翩翩。

［伴唱：“春滿上林苑，

百花斗嬌妍。

芳香飄百里，

喜氣沖云天。

擺下瓊林宴，

君臣共歡顏?！?/p>

［武承嗣，武三思同上。

武承嗣 （驚愕）啊，一夜之間，上苑居然百花盛開了！

武三思 這是陛下洪福齊天，人神共敬。

武承嗣 三思，據(jù)宮中內(nèi)線秘告，今日陛下要在上苑敕封太子。

武三思 恭喜兄王正位儲君。

武承嗣 恭喜什么？封的不是我們武家，是李姓兩位皇子中的一位。

武三思 不是早有大臣上書“神不歆異類，人不傳異族”嗎？

武承嗣 陛下原有此意，但一直猶豫不決，都是老奸巨猾的狄仁杰蠱惑圣心，陛下雖然口頭聽從，還是決心難下，卻來了個憑天而斷。

武三思 如何憑天而斷？

武承嗣 即今立春之日，倘若上苑百花盛開，陛下就以為上天意愿，在此宣布李氏太子，不然就再緩議，陛下為此寫了一首詩，曉諭花神，不想一夜之間，真的百花綻放了。

武三思 這是上天都不敢違逆圣旨啊！

武承嗣 我就不信，草木真能有知，我們?nèi)フ矣ㄊ坛紗杺€明白。

武三思 好，走。（與武承嗣同下）

武則天 （內(nèi)唱）

沐春風(fēng)移龍步駕臨上苑，

［音樂大作，侍臣、宮女簇?fù)碇y的武則天上，上官婉兒緊隨，眾朝臣同上。

武則天 （接唱）舉目看桃李艷百花爭妍。

花叢內(nèi)鶯歌燕舞把高枝占，

小溪中冰融雪化流水潺潺。

想不到輕寒季節(jié)時令變，

好一派誘人風(fēng)光春意盎然。

婉 兒 都是陛下神威，一首詩，花神就遵命綻放了。

武則天 （唱）獎百花一百尺紅綢錦緞，

一條條一幅一幅懸掛枝前。

婉 兒 陛下有旨，為百花披紅掛彩??！

［一時間眾侍臣宮女捧上條條紅綢掛在樹枝上，頓時彩紅一片。

武則天 （笑逐開顏唱）

紅彩緞迎風(fēng)飄花枝招展，

不由我憶起了利州家園。

兒時節(jié)迎春來繁花滿眼，

青山茂綠水流映照藍(lán)天。

［伴唱：“今日得嘗兒時愿，

君臣同慶百世緣?！?/p>

眾 臣 立春時節(jié)，花開滿園，圣神陛下福壽千秋！

武則天 眾位愛卿，你我君臣終日操勞國事，難得今朝同游上苑，又蒙上天眷顧，百花盛開，實為大喜，大家要盡興而歸。

眾 臣 天上人間，本為一體，同喜同慶！

武則天 皇室宗親和三品以上官員還有北門學(xué)士都到了嗎？稍時朕還有制命宣告。

內(nèi) 侍 啟奏陛下，眾臣到齊，只有國老狄仁杰因病告假。

武則天 啊！國老昨日尚好，今朝卻病了，婉兒，游罷上苑，朕要登門看望。

婉 兒 是，奴婢去吩咐。

武則天 噢，說話之間，天空竟飄下了散碎雪花。

眾 臣 雪兆豐年，上天降福！

武則天 白雪紅花，分外妖嬈，此等美景，不可無詩，何不就地來一場賽詩會，選出最佳者，新翻御制曲，你們說可好？

眾 臣 （齊應(yīng)）好！

武則天 捧紙筆來，按老規(guī)矩，還是請鳳儀女官蘭臺令史上官婉兒來裁決，眾卿各自去作詩呈交。

［眾侍從捧上一副副文房四寶，眾臣提筆即興作詩。

［伴唱：“上苑賽詩比文采，

鳳儀才女作決裁?！?/p>

武則天 請裁判官登樓閱卷，將不可取者拋下。

婉 兒 是。（邁步登上樓臺，宮娥們捧群臣詩作跟上）

武則天 上回龍門賽詩，宋之問奪得錦袍一件，今日看看是何人奪魁。

［未幾，一張詩箋從樓上飄下，一臣侍拾起看：“武三思”??！梁王，你第一個被刷下來了。

［武三思接過，頗感羞愧，此時第二張詩箋也跟著飄落下來，一臣僚拾起看：“武承嗣”?。∥和?，你也跟著被刷下來了，武承嗣伸手接過，也甚尷尬。

［緊接著，張張詩箋紛紛飄落，眾臣俯首拾起，相互交換，“你的”“你的”“你的”……

［只有沈佺期和張說二人的詩未曾拋下。

武則天 （環(huán)顧眾位）啊，如今只剩下沈佺期和新科狀元張說二人，眾卿猜猜，哪個能最終勝出？

魏元忠 沈大人飽讀詩書，一定是沈大人勝出。

李昭德 張說是殿試中陛下欽點的狀元郎，必定才學(xué)非凡，后生可畏也！

眾 臣 （各自猜測）沈佺期、張說！沈佺期、張說……

［這時樓上又飄下一張詩箋，眾人注目，沈張二人互相禮讓。

張 說 沈大人請！

沈佺期 狀元公請！

張 說 一同上前。

［音樂聲中，二人同時上前，緊張地圍著詩箋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同時俯身拾起。

武則天 如此看來，是朕的新科狀元公奪魁了。

眾 臣 果然后生可畏，陛下慧眼識珠，祝賀狀元公！

沈佺期 臣以為裁判不公，請問張大人的詩作好在何處？

眾 臣 是呀，張大人的詩作好在何處？

婉 兒 眾位大人，沈、張二位大人的詩作，情理皆美，確實難分伯仲，我這個裁判官也糾結(jié)再三，最后還是認(rèn)為張大人略勝一籌。

武則天 說說你的理由。

婉 兒 兩首詩勢均力敵，我只有從結(jié)尾處論雌雄。沈大人結(jié)尾兩句是“微臣雕朽質(zhì)，羞睹豫章材?！憋@得詞氣衰竭，后續(xù)乏力。而張大人的結(jié)句是“圣朝多樂事，天意每隨人。” 叩題精準(zhǔn)，厚而簡約，直指今日之盛事，百花競發(fā)，天意隨人！故而舍前而取后。

武則天 評得好！眾卿，朕這位女裁判判得公而不公？

眾 臣 上官令史果然女中奇才，新科狀元奪魁，臣等心悅誠服。

武則天 好！后來居上，不枉朕開創(chuàng)皇帝殿試取才的苦心，也賞張說錦袍一件。

［內(nèi)侍捧錦袍送與張說。

張 說 臣謝陛下隆恩！

武則天 我大周王朝不僅物博民豐，還要文化昌盛，才能超古越前，朕希望人才輩出，君子滿朝。好，賽詩到此結(jié)束，現(xiàn)在朕要當(dāng)眾宣布一道重要制命，鑒于眾臣多次上奏，要朕早日冊立太子，繼承皇位，欣逢今立春之日百花盛開，表明天意所授，朕今宣制，冊立……

武承嗣 （高喊）且慢！

［眾驚。

武承嗣 啟奏圣皇陛下，今日之事有詐！

武則天 （一愣）噢，何出此言?

武承嗣 今日上苑花開，并非天意，乃是有人暗中作祟！

武則天 如何作祟？

武承嗣 是有奸人，暗施詭計，用炭火沸水，利用熱氣焙烘樹木，催開百花，假托天意，蒙蔽圣聽。

武則天 何人所為？

武承嗣 狄仁杰！

［眾驚。

武承嗣 陛下不信，傳育花侍臣一問便知。

武則天 傳！

［內(nèi)侍上。

內(nèi) 侍 參見陛下。

武則天 武承嗣所言是否屬實？

侍 臣 稟陛下，確是實情。

武則天 將詳情奏來。

侍 臣 是。昨日狄大人帶役夫工匠多人，運來兩萬斤木炭，數(shù)百口水鍋，擺放上苑樹叢之中。生炭燒火，使熱氣四散。狄大人親自添水加炭，身手不停，通宵達(dá)旦，直至今日凌晨，催發(fā)出百花，狄大人卻力竭精疲，暈倒在花樹叢中。

武承嗣 （同聲）欺天誑主，罪惡滔天，

武三思 該處極刑！

武則天 添水加炭，身手不停，通宵達(dá)旦，力竭精疲！狄仁杰！（頓?。?/p>

［眾臣緊張恭候……

武則天 （大贊）天下第一圣臣！

［突然狄光遠(yuǎn)一身孝服奔上。

狄光遠(yuǎn) （面對武則天撲通跪倒）參見陛下，家父歸天了！

［如石破天驚，全場震動。

狄光遠(yuǎn) 臨終前，口授遺表，命臣呈交陛下。（呈遺書）

武則天 （接過讀）“安邦之要，重在民心，冊立太子，選賢任能。臣今訣別，社稷永存！” (痛呼）蒼天哪！摧我棟梁何太早也？國老！卿今離去，朝堂空矣?。ń蛔±蠝I潸然）原來這天降白雪，是為國老吊孝??！速將紅綢扯下，換上白綾！

［眾內(nèi)侍將樹上紅綢換成白綾，伴著空中雪花，頓時滿園素色，武則天悲從中來。

武則天 （唱）噩耗一聲驚天外，

天地山川同悲哀。

滿眼雪花白皚皚，

送我的愛卿赴泉臺。

你憂國憂民忠心一派，

砥柱中流把濁浪排。

榮辱安危置身外，

不偏不黨正氣滿懷。

丹心只把黎民愛，

安邦定國濟(jì)世才。

昨日里耿耿諍言聲猶在，

到今朝不辭而別你太、

太、太不該。

我一夜無眠已把心結(jié)解，

你何苦，苦心孤詣、白發(fā)蒼蒼、抱病操勞、通宵達(dá)旦、豁上老命把百花催開。（淚流滿面）

殷殷赤情深似海，

臨終遺言激蕩我胸懷。

你步入天堂心安泰，

朕有疑難問誰來？

蒼天狠心奪人愛，

（仰天慟呼）

國老！狄愛卿！

千呼萬喚不歸來。

青史永把英名載，

［伴唱：“蒼天不死地難埋?！?/p>

傳制：冊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著即召回，入主東宮。

眾 臣 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 滿朝文武，隨朕為國老祭靈！

［哀樂聲起，白幡遮天蔽日，大雪紛飛，武則天親領(lǐng)群臣魚貫而下。

［收光。

第七場

［字幕加畫外音：“公元705年（神龍元年），宰相張柬之等勤兵入宮誅殺張昌宗、張易之二位男寵，請武則天禪位于太子李顯，是為中宗，恢復(fù)李唐朝制。尊武則天為則天大圣皇帝，移居上陽宮。”

［公元705年秋，洛陽城一寺院。

［一片誦經(jīng)之聲，白發(fā)老僧端坐其間，正在敲木魚領(lǐng)眾僧誦經(jīng)。

［僧徒上。

僧 徒 師父！寺外有兩位女施主求見。

老 僧 說貧僧正念經(jīng)禮佛，不便接待。

僧 徒 是。（下，復(fù)上）女施主說，他們就在寺門口等候。

［老僧并不回應(yīng)，仍閉目誦經(jīng)不止。稍候，誦經(jīng)畢。

老 僧 二位施主還在？

僧 徒 還在門口等著呢。

老 僧 去領(lǐng)他們進(jìn)來。

僧 徙 是。（下）

［華發(fā)蒼鬢的武則天，喬裝易服，在上官婉兒的攙扶下步入禪堂。

老 僧 二位施主，貧僧稽首！

武則天 老禪師金安！

老 僧 施主請坐，上茶。

［僧徒奉茶。

武則天 請問禪師，入主這寺院多少年了？

老 僧 今年這寺院住持圓寂，貧僧剛從巴蜀利州過來。

武則天 （一愣）利州？

老 僧 是施主的家鄉(xiāng)吧？

武則天 禪師因何得知？

老 僧 施主身上有利州的氣場。

武則天 還有氣場？

老 僧 人身有天地結(jié)合之氣，利州山川秀麗，青峰剛，綠水柔，鑄就了施主人生的氣場。

武則天 ??！

老 僧 所以日月其文，雷霆其武，雖老而氣不衰。

武則天 啊！禪師法眼看透了我的人生，老禪師身上似乎也有利州的氣場。

老 僧 不敢，貧僧恬淡無為，施主生動有為，豈能相提并論。

武則天 如今我也是恬淡無為，過去的生動有為早已灰飛煙滅了。

老 僧 不然，施主凌邁千古，史冊永載。

武則天 載我是人還是妖？

老 僧 施主，每投下一縷陽光必留下一片陰影，陽光愈盛，陰影愈深。

武則天 你說我是為人世投下陰影的人？

老 僧 因為你是撐開天空的人。

武則天 撐開天空，為何不能永照大地？

老 僧 施主此生，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武則天 何解？

老 僧 火焰可以光芒四射，可以燒干十鍋百鍋，乃至千鍋萬鍋之水，但卻不能燒干大海，終將被海水淹沒、融化。

武則天 （頓悟）啊，明白了，多謝禪師指點。（再看老僧）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崩隙U師曾聞否？

老 僧 貧僧世外之人，只知誦經(jīng)禮佛，不問紅塵之事。

武則天 如此，我等告辭了。

老 僧 老僧有一偈相贈。

［僧徒將一信封交與武則天。

武則天 多謝禪師。

老 僧 施主吉祥，阿彌陀佛。

［武則天與婉兒走出寺院，老僧等隱去。

婉 兒 陛下，此老僧氣度不凡，我看他很像一個人。

武則天 哪個？

婉 兒 駱賓王。

武則天 何須道破，記得我曾說過與他也許會有一面之緣。

婉 兒 果然應(yīng)驗了。

武則天 可惜此生我與他擦肩而過了。把偈語打開，看寫了什么？

婉 兒 是。（打開信封，抽出一紙，念）“善終”，這是何意？

武則天 善終?。ㄒ馕渡铋L地唱）

“善終”二字須細(xì)審，

意味深長感悟深。

五十年間執(zhí)朝政，

功過是非任人評。

一代女皇定九鼎，

古往今來第一人。

老僧巧把禪語贈，

火焰海水寓意明。

［伴唱：“挑戰(zhàn)傳統(tǒng)一時勝，

突破文化終不成?！?/p>

若能向天借壽命，

讓我再活五十春。

奮力重把山河整，

不信金甌鑄不成。

嘆人生只有這單程路徑，

颼颼白發(fā)難轉(zhuǎn)青。

來日無多泉路近，

唯求得百年后，

社稷安、陵寢穩(wěn)、無驚無變魂夢長寧。

［伴唱：“大智深謀把后事定，

滿目山川夕照明。”

婉 兒 陛下累了，我們回上陽宮吧。

武則天 （果斷地）回宮傳制：“祔廟，歸陵，去帝號”。

婉 兒 陛下？

武則天 我死之后，靈位放進(jìn)李唐宗廟，將我葬入先帝高宗乾陵之中，取消皇帝尊號，回歸則天皇后之位。

婉 兒 啊……

武則天 還有，皇兒若與我立碑，不要碑文，不刻一字。

婉 兒 不，陛下英才遠(yuǎn)略，鴻業(yè)大勛，怎可不刻碑記？

武則天 不必了，還是空白的好。再有，過去王皇后，蕭淑妃以及褚遂良，韓瑗一批唐室舊臣，連同你祖父、父親的罪過，一概赦免。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心安了。

婉 兒 （含淚受命）陛下……

武則天 你看那天邊燃燒的晚霞，火紅的楓林，正迎著我們，接我溶入那化境之中。婉兒！你在我身邊陪伴三十余年了，我謝謝你呀！如今你再陪我走完紅塵最后一程吧！

婉 兒 陛下……

［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跟隨，上官婉兒攙扶著武則天一步步朝晚霞走去……

［字幕伴畫外音：“神龍元年冬月，一代女皇武則天在仙居殿駕崩，遵遺制，合葬入高宗乾陵，稱則天大圣皇后，立無字碑，流傳后世?！?/p>

［伴唱聲起：

“絕代佳人絕世雄，

衣冠萬國冕旈崇。

無字碑頭留落照，

倩影千秋醉雁紅?！?/p>

［伴唱聲中，顯現(xiàn)乾陵，一座高高的無字碑巍然屹立乾陵之中。蒼煙落照，霞映鴻飛。

［幕徐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