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憶
我一度認(rèn)為,在父親眼中,騾子的地位遠(yuǎn)高于我。我滋生的妒忌,體現(xiàn)在我對騾子的態(tài)度上。每當(dāng)父親要我去給騾子添加草料時,我總會將一些鍘刀漏鍘的長條草料扔進(jìn)位于窯院南面的石質(zhì)食槽。比不過它的高大,比不過它的功勞,我起碼可以給它投喂一些劣質(zhì)的食物,這是對它最大的侮辱了,勞苦功高卻被人嫌棄。
騾子直直地站在草棚中,并沒表現(xiàn)出什么,只是低著頭嫻靜地啃噬著。騾子牙齒間嘎吱的咀嚼聲,我也不愿聽,我總是拒絕這嘈雜的聲音,卻怎么都過濾不掉。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苦惱的事情。
高原的秋天,天空總是高遠(yuǎn)、澄澈,如同一汪盎然的春水。云彩在蒼穹中悠緩地前行,農(nóng)人在田間收獲著希望。騾子在偶爾撒著黃豆粒的蜿蜒山路中,不知疲倦地記錄著生命的年輪。父親抽著紙煙,走在騾子的前面若隱若現(xiàn),他一會兒被騾車上的谷穗遮住,一會兒又顯露出來。騾車后面的我,拖著慵懶的軀體,東看看西瞧瞧。
看誰家梯田上的莊稼已經(jīng)收割,誰家壩地上的玉米正是飽滿,誰家棗樹上紅了半邊的棗子被霧水打濕,誰家的院落凄苦地立起了引魂幡,誰家的孩童在田里生火燒起了洋芋蛋……大多數(shù)時候,我所關(guān)注的是這些。
偶爾騾子會屙(拉)一堆球狀的糞便,父親便拉著韁繩,坐在田埂等騾子。騾子將行時,他又急忙用糞鏟將糞便扒拉到田里,一丁點兒也舍不得丟棄。在父親看來,糞便只有妥帖地匍匐在田地里,它的使命才能算完成,得到最好的歸宿。
赤色的山崖下,幾只山雀嘰嘰喳喳,木瓜樹孤苦地生長在逼仄的崖體上,蔥郁的樹葉已隨風(fēng)散盡,只留下枯黃的枝干,抵御著隨時襲來的勁風(fēng)。
那年,父親把騾車拴在山崖下,拿著鋤頭在山崖上修了一些土圪臺,而后他低矮的身子就與紅色的山崖融為一體。他身輕如燕,健步如飛,不一會就趴在木瓜樹下。木瓜樹由于疏遠(yuǎn)村人,果實一個個長得碩大滾圓,父親揚(yáng)起鋤頭,一個個木瓜隨即繳械投降,順著山崖跌落在平整的壩地上。
我從不正眼瞧騾子一眼,它也不理會我,躬著脖子,自顧自窸窸窣窣地吃著路邊嫩綠的鮮草。壩地上的草受雨水的滋潤多一些,長得生機(jī)勃勃。這和陽面荒地上枯黃的草有著天壤之別。騾子仿佛發(fā)現(xiàn)了稍縱即逝的秋天,不顧一切地享受著那個秋日午后的閑適。
穿梭在玉米地里,我把木瓜一個個撿起來。有的已經(jīng)濺開,山桃核大小的種子四處躲藏。木瓜對于我來說,平日里可望而不可即,是稀罕物。我舍不得木瓜種子和大地永久糅合,顛來跑去也要將種子覓得。剝掉外皮的一層薄膜,扔進(jìn)口腔,那滋味真是美。父親也慢慢地從數(shù)丈高的紅崖走了下來,看著我對木瓜的喜愛,臉龐漾出了淡淡的微笑。那微笑,一下子將他臉龐的皺紋都顯現(xiàn)出來了。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趕騾車的父親竟然蒼老了這么多。我滑落的淚水和口中的涎水混合在一起,嘴中的木瓜,似乎也變得苦澀起來。
父親慢慢解開騾子的韁繩,騾子很自然地跟著父親走了??v使腳下有再美味的饕餮盛宴,在它的世界里,父親就是最精致的風(fēng)景。同樣在父親的世界里,它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兄弟幾個分家時,父親沒有分到窯洞,我們一家一直借住在三爸家的窯洞里。對于我們這個六口之家來說,長期借住三爸家的窯洞,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一年冬天,天寒地凍,冷風(fēng)刺骨,冬的無情讓萬事萬物變得脆弱。父親牽著騾子,在七八里長的溝谷間穿行。溝深山高,天色漆黑。一點微弱的火光時隱時現(xiàn),正是父親嘴角叼著的凌霄塔牌香煙,他走在騾車的前面,一聲不吭。低矮的身子走在崎嶇不平的土路上,有時候一個趔趄便栽倒在地,他會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繼續(xù)急行。
父親想箍三孔石窯洞,這個想法可能早就在他的心底萌生了。石窯洞結(jié)實、牢靠,不必?fù)?dān)心多雨季節(jié)時因走山而被掩埋,但修建代價極高,是土窯洞的四五倍,甚至更高。
我的記憶中那是發(fā)生在鄰縣的一幕。那年夏天,雨水連綿,洪澇肆虐,一座不安分的獨(dú)立的大山終于耐不住寂寞,一個轉(zhuǎn)身,將山腳十幾孔潮濕的土窯洞踩在腳下。它對遠(yuǎn)方的向往帶來了毀滅性的后果,十幾口人的生活瞬間偃旗息鼓??v使全村老少皆加入救援,也無濟(jì)于事。
父親當(dāng)然不希望此等事情發(fā)生在我們這個本就風(fēng)雨飄搖的家。哪怕家境再貧苦,父親依然選擇箍石窯洞。石窯洞可以平地而起,無須背倚大山,自然少了一些危險,當(dāng)然代價也是箍土窯洞的數(shù)倍。
騾車載著一車又一車的石頭,伴隨著父親粗糲的嗓音,越河跨谷,來到父親精挑細(xì)選的宅基地。父親將宅基地選在離爺爺墳頭二三十米處,我想父親和爺爺之間一定還有許多我不曾知曉的往事,只是我再也沒有機(jī)會去知悉了。那些往事猶如裊裊遠(yuǎn)去的蕭風(fēng),在黃土高原上空翱翔、消失……
那個冬天,父親誤了三個月的生意,終于將三孔石窯洞所需的石料全都備齊。
父親的生意,也與騾子息息相關(guān)。他經(jīng)常凌晨三四點出發(fā)去十公里外的鎮(zhèn)子拉一車白面和掛面,然后迎著柔雅的晨曦行走在逶迤的山路,走進(jìn)一個村,又走進(jìn)另一個村。
那時叫換面,而非賣面。凡是家中儲備的糧食均可置換。玉米可以,高粱可以,黃豆可以,綠豆也可以。騾子是歇息不下來的,它一整天都在負(fù)重。所以父親從來不坐騾車。傍晚時分,霞光滿天。騾車載著糧食再次返回小鎮(zhèn),在糧店卸下后返程。我很少見到父親,因為父親回到家時,我們都已熟睡,第二天我們?nèi)嘀坌褋頃r,父親早就消失在朦朧的晨霧之中了。
日子,就在父親的往返之中漸漸好了起來。有一段時間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們家也能隔幾日吃上一頓白白胖胖的芳香撲鼻的饅頭,也能品嘗到父親從鎮(zhèn)上購回的油干爐??筛赣H的頭發(fā),卻愈發(fā)稀少,父親的脊背,愈發(fā)彎曲。
三孔石窯洞在父親緊鑼密鼓的張羅下,在一個料峭的初春,終于雄赳赳地矗立起來了。它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父親身邊,似乎有一萬句感謝要脫口而出。母親站在窯洞前,眼含熱淚,幾欲哭泣。我們就要告別那孔陰暗、連陽光都是稀缺物的土窯洞了。
不久,母親和奶奶發(fā)生口角。這次的不悅,讓我倍感懼怕,也加速了我們住進(jìn)新窯的進(jìn)程。本來新窯箍好后,還需經(jīng)過多番修整和裝飾才可入住。
那日下雨,雨水將院落淋得泥濘不堪,我們每走一次,人就更頹靡一些。選擇這樣的日子搬家,可能在母親看來是不得已而為之。母親全然不顧這些,帶著我和幾個妹妹,將那些破布爛衫一件不落地搬進(jìn)新窯。新窯距舊窯五六里,興許是那日下雨的緣故,我們往返了十幾次,竟沒感覺到疲憊,也沒覺察有汗水滲出。只記得那個夏日格外蔥蘢,樹葉長得很寬很大,莊稼也長得很壯很高。雨水將一些泥沙堆積在低洼處,每次經(jīng)過都需要蹚水。幾次下來,我們的涼鞋全都脫膠了,我們索性將涼鞋綁在腰間,赤腳前行。
母親將所有的物什安頓好后,生起了火。由于窯外還刮著勁風(fēng),灶火坑內(nèi)的火焰始終不大不小,嗆人的柴煙不時被風(fēng)強(qiáng)勢壓迫進(jìn)來,新窯里面一瞬間就煙霧彌漫。還沒等煙氣散盡,又來一股風(fēng),窯內(nèi)又變成仙氣裊裊的模樣。
灶膛的火舌,一下子噴射出來,母親急忙將地面上柳枝燃起的小火苗踩滅。灶火上,火槍已燒得殷紅,母親把我們的涼鞋拿來,小心翼翼地將火槍塞入鞋面和鞋底的結(jié)合處,一縷青煙吱吱地冒出,脫膠的鞋面和鞋底就結(jié)實地長在一起。母親細(xì)心地粘著,臉色鐵青,不時地咳嗽,是燒塑料的異味嗆到了她。
父親安排好外面的一切后,拉著騾車默默地回了家,他已經(jīng)得知一些情況??吹侥棠毯?,他什么也沒說,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安靜地趕著騾車離開,走進(jìn)了新窯。騾車上載著十幾把長豐牌掛面和一袋白面,用塑料布遮蓋著。長豐牌掛面是大佛寺附近的一個村莊生產(chǎn)的,質(zhì)量雖然不佳,但價格便宜,頗受歡迎。農(nóng)忙時節(jié),煮掛面既方便又省時。用西紅柿醬炒成鹵汁,把鹵汁倒在煮好的掛面上,我們囫圇吞棗般將一碗面下肚,拖著勞作的疲憊,午休一會兒,下午繼續(xù)田里的活計。掛面能給疲憊的一天最美的慰勞。
掛面是那時的上等食品,誰家生小孩了,誰家老人病了,送幾把掛面,就是最好的人情。父親一聲不吭將五十斤白面背進(jìn)家徒四壁的新窯,我們跟在父親身后,均分著將掛面抱進(jìn)門。父親揭開鍋,倒了葵花籽油,做了一盆西紅柿雞蛋鹵,之后嫻熟地將掛面放進(jìn)沸水中。這一次,他并沒有將第一碗掛面分給我們,而是遞給在炕角抽泣的母親。母親接過瓷碗,嘴角浮現(xiàn)一絲蜜糖般甜美的燦笑。
所有的結(jié),就此化開。只是誤了幾天生意,父親有些失落地說,遲些回來的話還能多賺一袋面。騾子還拉著騾車,父親顯然是忘了給騾子卸車。這在以前是沒有發(fā)生過的,父親不愿讓騾子哪怕多承擔(dān)一分鐘的負(fù)重。他想起來后,急忙扔下碗筷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進(jìn)院落,將騾車快速卸下,把騾子拴在一棵碗口粗的棗樹上,然后去地里拔了一捆莠子,恭敬地放在騾子面前。騾子低頭吃著,低聲嚎了兩聲,似乎是向父親表達(dá)謝意。
有一年,騾子得了病,脖頸上長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疙瘩。父親也一下子衰老了很多,他不愿再讓騾子被陽光炙烤,被風(fēng)吹雨打。他點燃一根香煙,沉默地蹲在梯田上,像一個黑黢黢的清瘦的逗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煙頭一個接著一個被扔在地上,自生自滅。騾子安詳?shù)馗C在父親搭建的騾棚里,在疼痛中懷戀曾經(jīng)的艱辛和不堪。騾子自降生后就沒了自由,它們以主人的喜為喜,以主人的悲為悲,過著寄人籬下的困苦生活,一生艱難。尤其是我家的騾子,更是沒有多少休息的時候,每日隨父親在黃土高原的溝溝壑壑之中碾壓歲月。它一生都在負(fù)重。
在家一向寡言寡語的父親,青銅色的臉龐凝聚了一團(tuán)揮不去的陰霾。父親曾說,牲靈除了不會說話,什么都懂,能理解人的憂愁,亦能體味人的歡喜。父親說這話的時候,他深邃的眼眶中有清亮的淚珠在閃動。
騾子該何去何從?
那一日,父親在生滿綠蘚的梯田上到底待了多久,抽了多少根煙,嘆了多少聲氣,我不得而知。只是當(dāng)傍晚的霞光遍鋪山埡的時候,父親整個人頹靡了很多,他踏著沉甸甸的步履,打開藏在衣柜中的一瓶光脖子西鳳酒,喝了起來。沒有下酒菜,也沒有人和他交談,他一個人坐在院落的長條石上對著紅暈的夕陽,一個人孤飲,很快就雙頰紅暈,癱軟在地。
父親已戒酒多年。臉頰落雪的爺爺在冷清的冬季里曾淡定地對我說,父親年少時嗜酒如命,一日醉酒后砸了家中唯一的一口鐵鍋。酒醒后,父親看到狼藉的土窯,從此與酒斷了關(guān)系。父親好像一下子悟出了什么,再也沒吊兒郎當(dāng),從此,他開始販賣騾子,交易數(shù)目逐年遞增。此后多年,他一直和騾子住在一起、行在一起。爺爺、奶奶自父親走上正道之后,就少了一份操心,那時除了父親,其他兄弟幾人都有了圖生計的營生。大爸學(xué)了石匠,手藝嫻熟,技藝高超,雕龍畫鳳,樣樣精通,一年四季走鄉(xiāng)串戶為主家箍窯壘灶蓋大門,忙得不亦樂乎。三爸和四爸燒磚技術(shù)爐火純青,遠(yuǎn)近聞名,他們在大碾溝的公路邊經(jīng)營著一座磚窯,買磚的鄉(xiāng)鄰絡(luò)繹不絕,產(chǎn)品供不應(yīng)求。
父親有一次往米脂城販了十幾頭騾子,買方和父親生意往來密切,彼此已是十分熟悉。但這一次的交易,精明的奶奶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安的味道。她一再要求父親一手交錢一手交騾子,可年輕氣盛的父親不以為然,最終騾丟錢散,被騙了好幾千塊錢。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的幾千塊錢對于莊戶人家來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shù)字。自此,父親數(shù)年積攢的家底被盡數(shù)散光。沒了本錢的父親,無力再做大買賣。于是他去山西孝義背石修橋攢錢,又買了一頭體態(tài)健碩、魁梧挺拔的騾子,用以維持生計。許多年后,當(dāng)我問及父親此事時,他淡然一笑,說是命中注定要散財,再者那個騾販子也已死了。他說這話時顯得那么若無其事,仿若那只是刮過的一縷素風(fēng),無足輕重。
如今,父親的騾子再次身陷絕境。如果把騾子倒賣給第三方,那騾子勢必還要經(jīng)歷許多的苦難,父親心底當(dāng)然不愿意。但若是售予屠宰場,他又于心不忍。孰對孰錯,孰是孰非,父親顯然沒有答案,再也無法心靜如水。
金色的晨曦盈滿院落時,父親早早便起來,為騾子鍘了一槽料,草料長短均勻,看起來比平日要平整得多。我知道,父親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他要把騾子賣給屠宰場,長痛不如短痛,讓騾子不再受折磨。父親點燃一支煙,一直看著騾子將所有的草料都咀嚼盡,然后又牽著騾子到我家坡底的壩地中,讓騾子盡情地打滾,一次次,一遍遍。那是我印象中我家騾子打滾打得最多的一次。父親給騾子飲足了水,牽著騾子,消失在莽蒼的山山峁峁之間,也消失在了我的懵懵懂懂之中。
沒了騾子,父親像變了一個人。
一日天剛擦亮,鵝黃的東地平線隱現(xiàn)著一絲光亮?xí)r,他背起鋪蓋,去了陜寧交界處的縣城,置買了一輛二手人力三輪車。此后,他起早貪黑,用辛勤的汗水換回家里的柴米油鹽,也換回一家人的安穩(wěn)。
夏日,酷烈的驕陽炙烤大地,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三輪車上滿載著從農(nóng)貿(mào)市場批發(fā)而來的西瓜、桃子、紅棗、梨、哈密瓜;冬日,刺骨的寒風(fēng)漫天嗚咽,他擦拭得干干凈凈的三輪車上載著用油桶巧制的土爐子,里面碼放著母親耕植的香甜甘薯。這些香味一直彌漫著,卻從不滋潤他樸素的胃。
一年暑假,那是我家沒了騾子的第二年,我坐了六七個小時的班車,第一次走進(jìn)父親的打工生活。父親為迎接我,在一家街角旮旯的飯店里為我點了一份肉絲湯面。他特意囑咐老板多給一些,說我正長身體,飯量大。父親點好面后,叫我先等一下。一轉(zhuǎn)眼,他單薄如紙的身軀便閃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給我?guī)Щ佧u雞爪和一包炒麻子,說是縣城的特色小吃,并囑我趁熱啖了雞爪。
那日,父親容光煥發(fā)地坐在我對面,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飯店免費(fèi)的淡黃如墜日般的苦蕎茶,我好幾次讓父親也點一碗面都被他敷衍拒絕了。我知道,父親掉了漆皮的洋瓷碗里,從不曾裝過飯店的濃香,他都是一個人隨便煮點面食、時蔬充饑的,只有在家里他還能吃到一碗母親做的滾燙的西紅柿面。
我終于意識到,其實騾子對于我們這個清貧的家,意義遠(yuǎn)非我之前想的那般簡單。
終其一生,父親再沒養(yǎng)過騾子。但家中的騾車,父親直到去世也沒舍得丟掉。
我知道,那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一生的愛。如今,騾車依然靜悄悄地擺放在窯洞內(nèi),落滿塵埃,像是睡著了一般,又像是等著再次啟用。
責(zé)任編輯? ?符支宏
特邀編輯? ?張? ?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