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映暉

摘? ?要：按照先秦典籍的記載，“禹置九州”為蜀人參與華夏的禮制實踐提供了便利條件，這也使得蜀人在維持先秦天下秩序的活動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按照《史記》的記載，先秦蜀地“邊遠(yuǎn)”且“道險”，蜀人為“戎翟之長”。秦并蜀地以后，實行郡縣制，這為漢代蜀地文雅風(fēng)氣的形成提供了機遇。漢代，文翁“倡教興學(xué)”，以揚雄為代表的蜀地學(xué)人群體推動了蜀地的華夏化。這為后來蜀地故事敘述的經(jīng)典化提供了素材，也為蜀人認(rèn)識自身的歷史提供了一種方法。

關(guān)鍵詞：蜀人;華夏化;華夏禮制

《華陽國志·蜀志》有言：“蜀之為國，肇于人皇，與巴同囿”，巴蜀為九州之一?！渡袝び碡暋?，“華陽黑水惟梁州”對此加以確證。“武王伐紂，蜀與焉”，這表明蜀人很早就參與了天下秩序的構(gòu)建。這些稀有的漢文記載使得先秦的蜀地與蜀人有了神秘的色彩。在司馬遷的筆下，先秦蜀人為“戎翟之長”，蜀地有“蠻夷風(fēng)”;到了班固那里，漢代的蜀地享有“文章冠天下”的美譽。在東晉時期的《華陽國志·蜀志》中，蜀地“多斑采文章”?！靶U夷風(fēng)”與“多斑采文章”，是對蜀人不同的評價，這里的評價標(biāo)準(zhǔn)是在“化夷為夏”的語境中建立起來的。這里的“夷”和“夏”并沒有族群褒貶的語言色彩，而是不同政治制度對比的結(jié)果?！睹献印る墓穼Υ擞芯俚恼撌觯骸拔崧動孟淖円恼?，未聞變于夷者也?！苯寡⒃唬骸爱?dāng)以諸夏之禮義化變夷蠻之人”[1]?！墩撜Z·八佾》也說，“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2]。“化夷為夏”的根本即是三代以來的“禮”。蜀人化“夷”為“夏”的過程，從《史記》相關(guān)記載到《華陽國志·蜀志》，可看出明顯的變化。循此思路，筆者嘗試以先秦到魏晉時期關(guān)于蜀地歷史的著述為考察對象，梳理蜀人由夷至夏的過程，同時提取這一過程的演進(jìn)邏輯。

一、先秦典籍中的蜀地與蜀人

在先秦典籍中，蜀地為九州之一，蜀人很早就參與了天下秩序的建構(gòu)。如果把儒家意義上的“禮”理解為，人們在“天命觀”下對“尊卑”的自上而下的實踐，那么，《史記》中的“戎翟之長”早在三代已經(jīng)在踐履“禮”了?！渡袝分械摹坝碇昧褐荨焙汀皬闹芊ヒ蟆奔礊槊髯C。

（一）西周之前的蜀地與“禹置九州”傳說

夏時，蜀地稱作梁州，屬于九州之一。商朝以后，梁州并于雍州。按照《尚書·禹貢》的記述，夏時的“梁州”即后來的蜀地?！渡袝び碡暋罚骸叭A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績?！边@里梁州版圖大致為，向北延伸至嘉陵江西源，東到魏晉時期的宕渠縣，西至大渡河流域，包括岷山、嶓冢山、沱江以及今雅安名山縣。對于梁州的地界，鄭康成注解說：“梁州界自華山之南至于黑水”[3]。《水經(jīng)》記載，“黑水”可能是“沔水東過南鄭縣南”的地區(qū)。岷山和嶓冢山?jīng)]有了水患，擁有大量可耕種的土地。鄭康成引《漢書·地理志》云：“岷山在（漢時）蜀郡湔氐道，嶓冢山在漢陽西”[4]。沱江和潛江的水也得到了有效的治理。《水經(jīng)》曰：“益州沱水在蜀郡汶江縣西南”，“潛水出巴郡宕渠縣”[5]。蔡蒙山通往四方的道路得到開辟。清人考證，“蔡蒙”為“四川雅州府名山縣”。漢代人認(rèn)為，“和”即“桓水”。[6]《漢書·地理志》曰：“《禹貢》桓水出蜀山西南，行羌中，入南?！盵7]?！昂鸵膮}績”的意思是，桓水一帶的民眾前來匯報治理江河成功的消息。梁州在夏時設(shè)立，商、周時期轄于雍州。[8]“禹置九州”為蜀人與中原王朝的交流提供了便利條件。

（二）“從周師伐殷”的“西土方國”

《尚書·牧誓》的記載表明，商末的蜀人參與了天下秩序的建構(gòu)?！渡袝分械摹笆瘛弊钕瘸霈F(xiàn)于《牧誓》，這里的“蜀”是追隨周人討伐商紂王的“西土方國”?！渡袝つ潦摹酚涊d了武王在商郊牧野誓師的場景，“時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逖”有“遠(yuǎn)”的意思。[9]在這場誓師活動中，武王似乎在強調(diào)，興起于西部的周部落與周邊諸部落具有某種親和力?！班?！我友邦冢君，……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我友邦冢君”意為：“以賓射之禮親故舊朋友”[10]。《逸周書·武寤解》記載，追隨周邦討伐商人的部落是“不期而會”，由于受到商王長期的壓迫，眾邦國一致起來反抗商王?！巴鹾諍^烈，八方咸發(fā)”。“八方”即“四正四隅”，“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八百諸侯，是八方咸發(fā)也”[11]?！吨駮o(jì)年》記載：“冬十有二月，周師有事于上帝。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從周師伐殷?！盵12]這些內(nèi)容表明，商末，居于西南的蜀國與中原有一定的往來。商周時期，蜀人“從周師”討伐“獨夫”的活動，可看作是對諸夏“禮”的一種服膺。

（三）“成周之會”中的蜀人

周王朝建立以后，蜀作為西來的朝貢國，參與了周王組織的諸侯會盟活動?！兑葜軙ね鯐狻酚涊d，“成周之會”，蜀作為方國供奉錦雞作為賀禮。“成周之會，……巴人以比翼鳥。方揚以皇鳥。蜀人以文翰。文翰者，若皋雞?！睂W(xué)者考證，這里的“文翰”應(yīng)該是“錦雞”。郝懿行說：“今所謂天雞出蜀中者，背文揚赤，應(yīng)文五彩，燦如舒錦，一名錦雞”[13]?！吨駮o(jì)年·周紀(jì)》載：“（周）夷王二年，蜀人、呂人來獻(xiàn)瓊玉，賓于河，用介珪?！盵14]這里的“獻(xiàn)”指的是，諸侯或?qū)賴暙I(xiàn)地方物產(chǎn)。

二、漢代學(xué)人筆下的蜀人與蜀地

在漢代史家那里，從春秋時期到秦朝建立，蜀王與其他諸侯具有類似的政治心理，在“禮崩樂壞”之際“一躍為王”。秦朝郡縣制在蜀地的設(shè)立將蜀人納入中央朝廷直接管轄的范圍。這為漢初蜀地的“倡教興學(xué)”提供了便利條件。漢代，以文翁、司馬相如、揚雄為代表的蜀地學(xué)人群體的出現(xiàn)，使得巴蜀成為名副其實的文雅之地。這也促使蜀人開始重新認(rèn)識并傳述自己的歷史。

（一）蜀人與《史記》中的“黃帝之胄”

按照《史記》的記載，“蜀王”為黃帝之胄，與中原王朝一直保持著朝貢關(guān)系?！妒酚洝ち鶉瓯怼罚骸笆裢?，黃帝后世也，至今在漢西南五千里，常來朝降，輸獻(xiàn)于漢，非以其先之有德，澤流后世邪？”[15]秦國國君稱王以后，蜀國曾“貢獻(xiàn)”于秦國。《史記·秦本紀(jì)》：“惠文君元年（公元前325年），楚、韓、趙、蜀人來朝?！盵16]此時的蜀國在“西僻之國”中屬于實力最強的邦國?！妒酚洝垉x列傳》記載，當(dāng)秦惠文王權(quán)衡“先伐蜀還是先伐韓”的問題時，[17]張儀和司馬錯一致提到，“蜀”為“戎翟之長”。[18]在司馬錯看來，蜀地富庶，秦國“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19]。《史記·張儀列傳》：“（秦惠王）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貶蜀王更號為侯，而使陳壯相蜀，蜀既屬秦，秦以益強，富厚，輕諸侯?！盵20]19A61917-7C37-4B20-B2C7-29EBAD786750

秦并蜀國以后，在蜀地設(shè)郡以前，蜀國國內(nèi)處于混亂局勢。《史記·秦本紀(jì)》記載：秦惠文王九年，“司馬錯伐蜀，滅之?！盵21]秦惠文王十一年，“公子通封于蜀?！盵22]秦惠文王十四年，“丹、犁臣，蜀相壯殺蜀侯來降。”[23]秦武王元年，“誅蜀相壯”。[24]秦昭襄王六年，“蜀侯反，司馬錯定蜀”。[25]秦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為黔中郡?！卑凑铡度A陽國志》注解，這里的“若”是“張若”，“為蜀中郡守”[26]。秦朝郡縣制將蜀地徹底納入了中央朝廷直接管轄的范圍，此時，相較于之前作為地方諸侯的蜀國，在華夏化方面更近一步。

在秦人的意識中，蜀地是“邊遠(yuǎn)”且“道險”之地?！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jì)》記載，長信侯嫪毐作亂，秦王發(fā)覺，對嫪毐等人施加刑罰后，“奪爵遷蜀四千余家，家房陵”[27]?？梢姡竦爻蔀楫?dāng)時朝廷罪犯的流放地之一。在秦末政治家看來，蜀地“道險”，不利于政治家施展才華?！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云：“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又惡負(fù)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盵28]雖然說，郡縣制在蜀地的設(shè)立使得蜀人在后來禮制活動中的角色有了轉(zhuǎn)變，從夏時的蜀國轉(zhuǎn)變?yōu)榍氐蹏氖窨?，但是，蜀地的華夏化在漢初才開始全面實現(xiàn)。

（二）漢代蜀地的“倡教興學(xué)”

漢代，文翁在蜀地實施了一系列“倡教興學(xué)”的措施，開“巴蜀好文雅”的風(fēng)氣之先?！稘h書·循吏傳》記載，漢景帝末，文翁為蜀地郡守，時“蜀地僻陋有蠻夷風(fēng)，欲誘進(jìn)之”，選派蜀地聰敏之士到京師“受業(yè)博士，或?qū)W律令”。文翁在蜀地興辦了教育機構(gòu)，招收“下縣子弟以為學(xué)官弟子”，傳授儒家義理。文翁采取的一系列“倡教興學(xué)”措施使得蜀地“大化”，蜀人“學(xué)于京師者比齊魯焉”。[29]按照《漢書·地理志》記載，“及司馬相如游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于世，鄉(xiāng)黨慕循其跡。后有王褒、嚴(yán)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30]。與文翁同一時期的司馬相如以辭賦華麗且直陳時弊顯于漢世。

以司馬相如為代表的漢代蜀地辭賦家群體融絢麗言辭與道德品質(zhì)于一體，繼承并發(fā)揚了儒家“詩言志”的傳統(tǒng)。司馬遷曾評價司馬相如：“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要其歸引之于節(jié)儉，此亦《詩》之風(fēng)諫何異？”[31]后儒揚雄也說：“長卿賦不似從人間來，其神化所至耶”[32]。司馬相如的“《子虛》《上林》成為后起辭賦家模仿的典則”[33]。漢宣帝時期，蜀地的王褒開創(chuàng)了“詠物作樂”的文藝先聲。王褒的《洞簫》“先描寫作為簫干之竹不凡的生長環(huán)境，再寫制簫、試音，再寫音聲之美妙，最后以亂辭贊頌簫聲紛繁之聲合道德、中節(jié)操”。[34]

西漢后期，蜀地的揚雄以弘揚孔子之道為己任，作《法言》和《太玄》，成一家之言。揚雄認(rèn)為，儒家傳世的“五經(jīng)”涵括生活中的根本道理。《法言·寡見》：“或問：‘五經(jīng)有辯乎？曰：‘惟五經(jīng)為辯。說天者莫辯乎《易》，說事者莫辯乎《書》，說體者莫辯乎《禮》，說志者莫辯乎《詩》，說理者莫辯乎《春秋》。舍斯，辯亦小矣?！盵35]揚雄主張，人們的言行應(yīng)該以圣人之道為標(biāo)準(zhǔn)?！斗ㄑ浴の嶙印罚骸盎蛟唬喝烁魇瞧渌?，而非其所非，將誰使正之？曰：萬物紛錯，則懸諸天;眾言淆亂，則折諸圣?！盵36]往圣已逝，后人只能從“圣人之書”中尋找答案。“在則人，亡則書，其統(tǒng)一也”。[37]桓譚認(rèn)為：“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于圣人”[38]。如果說，文翁是蜀地“倡教興學(xué)”的先驅(qū)，那么，揚雄對于儒家文化的認(rèn)知與傳承則代表著蜀地華夏化的純熟。但是，以揚雄為代表的蜀地名人在當(dāng)時所產(chǎn)生文化效應(yīng)可能使得蜀人對于先秦蜀地歷史進(jìn)行重構(gòu)。

（三）《蜀王本紀(jì)》與蜀人的華夏情結(jié)

《蜀王本紀(jì)》中關(guān)于蜀地歷史的記述存在諸多抵牾之處，這可能反映出蜀人對于華夏化的向往?！妒裢醣炯o(jì)》以“本紀(jì)”名篇，追述蜀地天子事跡。其中提到，歷史上稱“王”的蜀君包括“蠶叢、柏濩、魚鳧、開明”。在蜀王統(tǒng)治時期，蜀人蒙昧，“椎髻左衽，不曉文字，未有禮樂”[39]。在這里，先秦蜀地的“尊王”事跡與“未有禮樂”等事實相互矛盾。很難想象，對于“椎髻左衽”“不曉文字”“未有禮樂”的古代蜀人來說，蜀君是如何稱“王”的。

《蜀王本紀(jì)》中的一些記述與《尚書》中記載類似，這些內(nèi)容可能是蜀人按照《尚書》而對自己歷史重構(gòu)的結(jié)果。其中提到“望帝委國于鱉靈”，猶如“堯之禪舜”。這與《尚書·堯典》的內(nèi)容類似?！镑M靈治水”顯然是“大禹治水”的翻版。鱉靈即位以后，蜀地“帝”位繼承遵循“世襲制”，均號“開明”，到“開明尚”這一代，去“帝”號，復(fù)稱“王”。此時大致為東周之際，眾多諸侯紛紛稱“王”。對于周王室和儒家看來，諸侯稱“王”是對于禮制的逾越;但是對于當(dāng)時的蜀人來講，蜀君稱“王”可能意味著向華夏化邁進(jìn)了一大步，也為蜀地歷史的傳述提供了一種方法。其實，蜀地歷史的華夏化傳述在漢代以后正式開啟，常璩的《華陽國志》就是典型的代表。

三、《華陽國志》與蜀地華夏故事的經(jīng)典化敘述

如果說，秦朝的郡縣制為蜀地故事的華夏化敘述提供了契機，那么，漢代以文翁為代表的蜀地文人群體就是蜀地文雅故事的主人公。魏晉時期，以《華陽國志》為代表的著作對蜀地故事進(jìn)行了儒家經(jīng)典化的傳述。

（一）《華陽國志》與先秦蜀地故事的合理鋪陳

常璩的《華陽國志》將蜀人的祖先追溯到人皇。帝嚳封其支庶于蜀地，“世為侯伯”。蜀地“多斑采文章”，是“文王之化”的區(qū)域。[40]周失綱紀(jì)以前，由于復(fù)雜的政治局勢和艱險的地理環(huán)境，蜀國雖然與周朝維持著朝貢關(guān)系，但是很少與其他諸侯來往，制度人文具有獨特性。[41]從《華陽國志》記載的蜀王世系來看，蠶叢、柏濩、魚鳧出現(xiàn)于“周失綱紀(jì)”以后，這在一定程度上訂正了《蜀王本紀(jì)》中的相關(guān)論述。在《蜀王本紀(jì)》中，“從天墮”的“杜宇”充滿神話色彩?？墒牵度A陽國志》卻把杜宇描繪成一位“教民務(wù)農(nóng)”“治除水患”的實干家。同時，對“望帝去時子規(guī)鳴”有了合理的解釋。望帝“禪位于開明，帝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42]從這些內(nèi)容可以看出，常璩這里避開了漢代史家“蜀為戎翟之長”的說法，對于蜀王的事跡有了較為合理的敘述。19A61917-7C37-4B20-B2C7-29EBAD786750

（二）《華陽國志》與蜀地方志體例的架構(gòu)

在《華陽國志》中，常璩在儒家文化視野下開創(chuàng)了地方敘事體例。首先，常璩把蜀人祖先追溯到“人皇”，表明了“大一統(tǒng)”的敘事視角。在地理方位的描述方面，蜀地范圍大致上與《尚書·禹貢》中“梁州”的版圖相吻合。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孕育了蜀地的物產(chǎn)和人文?！捌湄灾道?，故多斑采文章，其辰值未，故尚滋味。德在少昊，故好辛香?！盵43]其次，蜀地的紀(jì)事以中原正統(tǒng)王朝紀(jì)年為時間參照，對于歷代蜀王或蜀守的事跡進(jìn)行敘述。例如，從“周失綱紀(jì)”到“秦并蜀國”，以周王的年號為紀(jì)年，蜀王或蜀守、地方賢良成為蜀地歷史的主角。諸如“（周）赧王十四年，蜀侯惲（《史記》中為‘）祭山川”[44];“（周）赧王三十年，疑蜀侯綰反，（秦）王復(fù)誅殺之”[45];“周滅后，秦孝文王以李冰為蜀守。冰能知天文、地理”[46]。最后，對于郡以及下設(shè)的縣級機構(gòu)的設(shè)置、分布及內(nèi)部組成進(jìn)行介紹。例如，“廣漢郡，（漢）高帝六年置。縣屬八。漢戶十七萬，晉四萬”[47]。在大一統(tǒng)的敘事視角下，最高的政治權(quán)威主導(dǎo)著地方諸侯或地方官員的言行，其也是自上而下政治制度的設(shè)計者。常璩采取的這種儒家敘事方法有一種道德教化的指向。

（三）《華陽國志》與蜀地道德風(fēng)韻的言說

《華陽國志》除了對歷代蜀王和蜀郡的功績進(jìn)行記述以外，所載“風(fēng)雅英杰之士”的事跡亦是垂勸來代、實現(xiàn)教化的重要資源。例如，“蜀自漢興，至乎哀平，皇德隆熙，牧守仁明?！踔勺诱鹈A夏，常茂尼流芳京尹?！盵48]任乃強對此注曰：“封建道德，廣泛灌注人心，忠孝節(jié)義士女，所在多有。上下稱揚，蔚為風(fēng)氣”[49]。從寫作手法上看，常璩在《華陽國志》中并非刻意表彰蜀地的道德模范。他實際是融道德評判與歷史敘事于一體，試圖為后人描述蜀地社會發(fā)展的真實樣貌。

結(jié)論

綜上研究，先秦蜀地為九州之一?！坝碇镁胖荨睘槭袢伺c諸夏邦之間進(jìn)行交流提供了便利條件。蜀人對周王朝的朝貢事例表明，蜀人在先秦時期即參與了“禮”的實踐，但是處于邊緣的位置。蜀人“從周師伐殷”的事實說明，在先秦的天下秩序中，蜀人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史記》中，先秦蜀地是“邊遠(yuǎn)”和“道險”之地，蜀人有著“戎翟之長”的名號。秦朝的郡縣制將蜀地納入帝國直接管轄的區(qū)域。漢代，文翁開蜀地“倡教興學(xué)”之先，以司馬相如、嚴(yán)遵、揚雄為代表的蜀地學(xué)人群體的出現(xiàn)使得蜀地有了“文章冠天下”的美譽。東漢以后，當(dāng)蜀人在回看自身的歷史時，不自覺地產(chǎn)生一種重新傳述的志趣。常璩的《華陽國志》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對蜀地歷史進(jìn)行了儒家化的經(jīng)典敘述。

注釋：

[1]清·焦循：《孟子正義》卷十一，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393頁。

[2]程樹德：《論語集釋》，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72頁。

[3][4][5][6][7][8][9][10]清·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卷三，卷三，卷三，卷三，卷三，卷三，卷十一，卷十一，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72頁，第172頁，第173頁，第174頁，第174頁，第172頁，第284頁，第284頁。

[11][13]黃懷信，張懋镕，田旭東：《逸周書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335頁，第863頁。

[12][14]佚名：《古本竹書紀(jì)年》，齊魯書社2010年版，第79頁，第13頁。

[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漢·司馬遷：《史記》卷十三，卷五，卷七十，卷七十，卷七十，卷七十，卷五，卷五，卷五，卷五，卷五，卷五，卷六，卷七，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642頁，第260頁，第2773頁，第2774-2775頁，第2775頁，第2776頁，第262頁，第263頁，第263頁，第263頁，第265-266頁，第268-271頁，第294頁，第402頁。

[29][30][31][38]漢·班固：《漢書》卷八十九，卷二十八，卷五十七，卷八十七，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626頁，第1645頁，第2609頁，第3585頁。

[32][33][34]楊世明：《巴蜀文學(xué)史》，巴蜀書社2003年版，第47頁，第47頁，第56頁。

[35][36][37]汪榮寶：《法言義疏》卷十，卷四，卷四，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215頁，第82頁，第82頁。

[39]清·嚴(yán)可均輯校：《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3），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540頁。

[40][41][42][43][44][45][46][47][48][49]晉·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13頁，第114頁，第118頁，第113頁，第129頁，第129頁，第132頁，第163頁，第146頁，第147頁。

基金資助：本文為2021年成都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項目“古蜀文化與當(dāng)代開發(fā)利用研究”（項目批準(zhǔn)號：2021CS0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博士，成都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講師19A61917-7C37-4B20-B2C7-29EBAD786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