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蘭生 晉思建筑設計事務所（上海）有限公司香港大學建筑學院 碩 士

1 超高層發(fā)展的過去及現狀——高度盛宴

縱觀歷史與當下，建筑與高聳構筑物從來都是詮釋人類文明進步的核心參照物之一，從方尖碑到埃及金字塔，從埃菲爾鐵塔到迪拜塔，這些人工巨構成為塑造當下城市文化形象的主要載體之一，成為城市的精神圖騰?？v觀城市發(fā)展史，高度永遠是制造話題性的關鍵因素，而經濟驅動是高層建筑物得以實現的物質基礎，隨著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世界各大城市之間在各個領域的競爭愈加白熱化，尤其是新興城市為了能夠在世界發(fā)展洪流中占據一席之地，來彌補城市本身歷史沉淀的欠缺和文化獨特性的缺失，大興土木地興建超高層建筑和造型獨特的文化建筑成為這些城市實現發(fā)展野心和爭搶世界性話語權的主要手段，在這個時間段里，高度無疑是衡量城市發(fā)展雄心的決定性因素。

從1854 年紐約水晶宮世界博覽會展示的利用升降機來垂直運輸人和貨物以來，電梯技術迅猛發(fā)展[1]，再加上鋼筋混凝土材料和施工工藝的日益成熟，以及“二戰(zhàn)”后其大規(guī)模在城市建設中的應用，為超高層建筑的廣泛普及奠定了技術基礎，美國廣泛興起的現代高層建筑對其發(fā)展起到了關鍵作用。1883 年芝加哥建成了世界第一棟磚石鋼框架結構的高11 層的保險公司大樓，成為現代建筑史上第一棟真正意義上的高層建筑，隨后1931 年在紐約建成的帝國大廈有102 層，高381 米，高度不斷被刷新，尤其是“二戰(zhàn)”后在世界范圍內開始了高層建筑的繁榮時期。2010年1月4日晚，迪拜酋長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馬克圖姆揭開了被稱為“世界第一高樓”的“迪拜塔”的帷幕，并將其更名為“哈利法塔”，高度達到了828 米，樓層總數162 層[2]，在埃及的胡夫金字塔雄霸世界最高建筑近4000 年的時間后，這一世界第一高的頭銜屬于了哈利法塔，高度塑造了城市的精神圖騰，這是一場高度盛宴。

2 未來的超高層，不止于高

縱觀近幾年的城市發(fā)展和超高層建筑設計革新，高層建筑單純的高度競賽已經使得普羅大眾感覺疲勞，人們不再單純驚嘆于高度，更加關注城市本身的特色和性格，關注這座建筑是否傳承和發(fā)揚了所在城市本身的人文底蘊和文化內涵，這和人們的生活方式和自我意識覺醒息息相關。

而超高層建筑本身的建筑空間特點使得建筑形態(tài)類型學單一，普遍的超高層建筑為了達到高度需求，結構上均采用巨柱核心筒體系或筒中筒體系，這樣的建筑空間結構體系使得超高層建筑的設計類型學范疇的形態(tài)和空間特質趨同。我們通過分析已建成的超高層建筑的標準層平面可以看出，作為布置垂直交通和各類設備機房的核心筒一般居中布置，建筑由下至上，結合功能和豎向垂直功能分區(qū)逐級退縮，與塑造建筑造型的外玻璃幕墻形成“回”字形功能使用空間，而體現超高層形態(tài)特色和視覺形態(tài)的載體就是外圍的玻璃幕墻。為了最大化結構的合理性，超高層建筑的平面均采用中心幾何對稱的方式，便于外圍結構和核心筒共同組成各個方向均勻受力的體系。一般基本形態(tài)主流是正方形，正方形角部退臺、正方形角度倒圓角、等邊三角形及倒角內凹變體，但是無論何種類型的平面體系，其空間構成邏輯是趨同的，使得使用者在建筑內部的空間體驗也是趨同的。

超高層建筑平面類型學的限制也使其在立面上更趨于同質化，建筑師只能對塔冠區(qū)域功能和結構限制相對較小的區(qū)域進行視覺化設計，用符號化的語言來呼應一下超高層的設計理念和對當地文化的片段化思考，雖然這一方式使得普羅大眾更容易理解和接受，但是作為能夠推動建筑文化發(fā)展的建筑師來說，不應該簡單地止步于此，今天落成的建筑將會成為未來城市的文化沉淀，而這種文化沉淀的厚重與否取決于設計者的專業(yè)追求和文化傳承使命感，超高層建筑不應該止步于滿足建構技術本身的進步所帶來的工程品質細節(jié)追求和結構高度的訴求，更應該從城市文脈和城市文化載體的宏觀視角來審視這一工作的歷史使命感，工匠精神的載體體現在微觀細節(jié)和宏觀設計策略上。

3 中國超高層建筑如何突破桎梏，邁出中國超高層領域創(chuàng)新的步伐

作為世界建筑史上獨特的東方建筑類型學分支，中國的傳統園林建筑在建筑歷史的舞臺上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作為傳承東方審美和生活哲學的集大成者，蘇州園林的獨特性和文化性無疑是值得我們繼續(xù)傳承和發(fā)揚的，我們需要挖掘其真正的精神內核進行現代化的轉義和詮釋，才是真正屬于我們新一代建筑師要去探索和實踐的事情，簡單地抽離其表象的設計語言已經不能夠更好地推動代表中國文化哲學理念的新一代中國建筑的發(fā)展。如何詮釋超高層建筑的中國性，設計具有中國文化內核的建筑空間是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的。

圖1 超高層建筑發(fā)展的過去（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2 超高層的現狀與發(fā)展趨勢（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3 中國傳統園林的“空”（圖片來源：摹自《蘇州古典園林》原圖作者：劉敦楨）

圖4 建筑基地及總平面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5 90 度翻轉《姑蘇繁華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6 抽象化的傳統園林空間垂直疊合形成獨特的東方高層建筑類型學（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老舍曾說過：“中國建筑的美，美在于建筑之間有‘空兒’，在這些‘空兒’里有樹有鳥，每個建筑倒不需要顯示自己?！?/p>

無論是代表北方特色建筑的四合院還是江南風韻的蘇州園林，這些傳統建筑類型學的核心共同點就是庭院。這些“空”的地方，建筑圍繞這些“空”水平展開，這些“空”是承載自然的地方，陽光、空氣、水、假山、植物，天人合一的建筑生活理念在這里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而這種專屬于中國東方的建筑空間關系才是屬于以蘇州園林建筑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建筑的精神內核，而這種精神內核如何與超高層建筑巧妙地結合是我們需要去努力探索和實踐的，尤其是在這種具有歷史文化沉淀的城市去設計地標性建筑時。蘇州中南中心499.15 米超高層就是這種嘗試的一小步，是一種突破傳統超高層設計手法桎梏的嘗試，它是一次傳承西方超高層設計技術手段和東方建筑哲學思考的綜合性嘗試，在符合現有超高層技術水平和具體建筑功能需求的前提下，在不增加超額經濟投入的范圍內，在實際建設的項目中努力邁出步了一小步。

4 中國傳統園林空間在超高層建筑中的迭代性轉義——蘇州中南中心超高層人居典范的新嘗試

蘇州中南中心項目位于金雞湖畔，總建筑面積約50.8 萬平方米，主要功能業(yè)態(tài)以高端公寓住宅為主，還包括五星級酒店、甲級辦公、云端觀光層等功能，將成為世界最高的以高端公寓住宅為主要功能的高塔，獨特的基地位置使得住戶可以鳥瞰兩湖一江的碧波蕩漾、蘇州老城的絕美園林以及蘇州工業(yè)園區(qū)的都市繁華。蘇州中南中心將成為連接這個城市過去和未來起承轉合之錨點。

4.1 場地設計——重構城市空間

項目基地位于蘇州湖西CBD 核心區(qū)，連接蘇州老城與湖東CBD，位于新區(qū)規(guī)劃苑環(huán)景觀帶上。由于基地周邊高密度的城市開發(fā)，建筑周邊缺乏宜人尺度的公共空間，在宏觀規(guī)劃上提出了取消裙房塔樓直接落地的設計策略，最大化鄰近建筑的間距，打造濱湖通暢的視線走廊以及到達體驗。并將現代蘇州園林景觀空間引入場地，延續(xù)總體規(guī)劃綠帶，最大化的將公共空間還給周邊市民，還給城市。

4.2 營造垂直的蘇州園林體驗——90 度新姑蘇繁華

圖7 立面效果圖及垂直分區(qū)（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8 空中大堂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9 數字體驗設計示意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10 形體研究及鳥瞰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11 塔冠設計概念及觀光層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12 塔冠觀光層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13 建筑鳥瞰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圖14 建筑鳥瞰效果圖（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本項目的核心設計靈感來自對清代宮廷畫家徐揚的傳世作品《姑蘇繁華圖》（題跋中稱其為《盛世滋生圖》）[3]的90 度折疊。該作品全長十二米有余，描繪古城蘇州的繁華景象，“自靈巖山起，由木瀆鎮(zhèn)東行，過橫山，渡石湖，歷上方山，介獅和兩山之間，入姑蘇郡城，自葑、盤、胥三門出閶門外，轉山塘橋，至虎丘山止”[4]。姑蘇連綿數十里內的園林山色、水鄉(xiāng)山野、村鎮(zhèn)城池、風俗文化躍然紙上。

設計通過對該傳世作品的抽象轉義，抽離出畫中十個風格迥異的江南園林，并將其垂直疊加構筑出屬于現代的全新作品《90 度新姑蘇繁華》，并將這一理念與中南中心塔樓垂直分區(qū)整合為全新的建筑類型，在塔樓中拓撲性重構江南傳統園林空間。

中南中心塔樓高近500 米，由十個分區(qū)（每個分區(qū)9 ～10 層）及塔冠觀光區(qū)域組成。設計創(chuàng)造性地采用中空的核心筒布局，將核心筒中心“留白”，進而釋放出獨特的“空兒”，這些空間成為每個分區(qū)共享的公共空間，成為該分區(qū)使用者共享的活動交流平臺，它就是抽象了的蘇州園林的“園”。

通過置入園林景觀綠植及建筑小品、藝術裝置、4D 全息數碼媒體技術等設計元素，營造出七個風格迥異的空中垂直園林空間，垂直再現當代《90 度姑蘇繁華圖》里的盛世景象，人們在這里偶遇、會面、發(fā)現，體驗自然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特色的餐飲、運動、休閑文化設施，通過與燈光顧問合作，利用光導纖維系統，將室外的自然光引入到空中中庭，實現真正自然的空間體驗，咫尺空間乾坤盡顯，同時將代表未來趨勢的數字體驗設計引入空中園林，運用全息3D 投影技術等領先的技術與創(chuàng)新性數字化內容，打造出無與倫比的空中未來互動體驗。

4.3 設計，由內至外——外態(tài)極簡，內藏乾坤

設計遵循，大象無形、大巧若拙、大繁至簡的東方審美哲學，猶如園林的外圍院墻語言，塔樓造型追求極簡，同時遵循內部功能需求，對于超高層公寓建筑，景觀是其功能需求極為重要的因素。為最大化中南中心公寓的景觀面，設計通過對平面四角進行折角切割，形成多轉折平面，極大地增加公寓的觀景面，由此形成的空間切角，呈現靈動變化的建筑造型的同時，有效地降低約20%的風荷載，從而節(jié)省約20%的結構造價。轉角收分隨著高度的上升而逐漸增加，最終形成塔冠的“桂花”造型，賦予項目“蟾宮折桂”的美好寓意。

4.4 蟾宮折桂云廳觀光

頂部塔冠作為《90 度姑蘇繁華》的最后一個“園”，設計打造16 米高的雙層挑高觀景空間及室外露臺，并賦予其“君頂金桂”的設計理念，這個“園”通過利用蘇州市花——桂花詮釋城市文化寄托，傳承江南園林花窗傳統工匠形制，并運用參數化分型理論生成代表未來數理邏輯的塔冠空間形態(tài)。

分型理論形態(tài)是萬物生長的基本原理，創(chuàng)造出世界的千變萬化和氣象萬千，所謂一花一世界是指其蘊含萬物生成邏輯，以分型理論公式作為承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5]，喻萬象之始，萬物本源，同時塔冠形態(tài)留“空兒”引入自然光線，在不同的時間段呈現出不同的光影效果，使得塔冠天花造型與阻尼器化身為更具觀賞性與互動性的藝術品。在這里，天空與未來仿佛觸手可及，精心打造的觀光體驗之“園”，將體驗從空間感受升華為精神體驗，詮釋以自然為核心的東方設計哲學。

結語

蘇州中南中心的設計對未來超高層建筑設計思路賦予了東方式思考，是傳承西方超高層設計技術手段和東方建筑哲學思考的綜合性嘗試，在符合現有超高層技術水平和具體建筑功能需求的前提下，在不增加超額經濟投入的范圍內，在實際建設的項目中努力邁出一小步。通過思考傳承中國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核來設計出真正革新超高層設計類型學的方法，讓工程技術、施工工藝、空間構筑、設計理念共同作用影響超高層的全面品質，真正革新建筑使用體驗，并注入屬于中國本土文化的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