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縵卿　楊立赟

6月15日下午，唐山市公安局門口擠滿了報案者。攝影/《財經(jīng)》記者 楊立赟

“我看到白衣服女孩身上都是血，我一直在哭?！币幻麍缶呐釉诮邮苊襟w采訪時稱。6月10日凌晨2點40分許，河北省唐山市路北區(qū)機場路的一家燒烤店發(fā)生了一起一位白衣女子拒絕騷擾后被多人圍毆的事件。

6月11日下午，唐山市公安局路北分局發(fā)布通報稱，經(jīng)初查，案發(fā)時犯罪嫌疑人陳某志進入燒烤店內(nèi)對正在用餐的四名女子中的一人進行騷擾并毆打?qū)Ψ?，隨后陳某志同行用餐人員劉某等沖入店內(nèi)對受害人進行毆打，并將受害人拖至店外繼續(xù)毆打。

上述通報還稱，在江蘇警方協(xié)助下，唐山警方將在燒烤店涉嫌尋釁滋事、暴力毆打他人案件中最后一名涉案人員沈某俊抓獲。至此，該案九名涉案人員已全部歸案。

“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引發(fā)輿論的廣泛關注，與此同時也引來唐山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回頭看”的風暴。據(jù)“唐山發(fā)布”微信公眾號消息，自6月12日起，唐山在全市開展夏季社會治安“雷霆風暴”專項整治行動。

6月15日上午，唐山市委召開常委（擴大）會議指出，當前社會公眾的熱切關注是對唐山市政法工作強有力的監(jiān)督和鞭策。全市各級政法部門要提高政治站位，深入開展夏季社會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對涉黑涉惡犯罪案件，要做到“快、準、全、狠”，除惡務盡，一案三查，挖盡查透，依法嚴懲。

打人事件引發(fā)強烈關注

一份網(wǎng)傳的唐山某燒烤店打人的視頻顯示：一名身著綠色外套、內(nèi)搭白色短袖的男子在某燒烤店用餐時，從背后摸向其中一名聚餐的白衣女子的背部，被白衣女子推開后，該男子又伸手觸向其臉部，隨后白衣女子反抗，并喊：“起開。”該男子對白衣女子摑掌，并打向其頭部。

視頻顯示，在此過程中，上述男子的同伴入店幫忙，對白衣女子進行群毆。前述報警的女子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證實了網(wǎng)傳視頻的真實性。

“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備受輿論關注?！度嗣袢請蟆饭俜轿⒉Υ俗鞒鲈u價：唐山這起群毆女子事件，令人震驚，不僅挑戰(zhàn)了法律，還挑戰(zhàn)了社會秩序，挑戰(zhàn)了大眾的安全感。被打女子仍在醫(yī)院治療，病床上的她們需要一個公道，全社會需要一個交代;全國婦聯(lián)機關報《中國婦女報》官方微博表示：唐山燒烤店打人狂徒激起全網(wǎng)公憤，他們的惡行觸碰法治社會底線，挑戰(zhàn)保障婦女權益的國家意志，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不嚴懲不足以撫傷痕，不嚴懲不足以護尊嚴，不嚴懲不足以儆效尤，不嚴懲不足以樹法威。

“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發(fā)生后，6月14日和15日，《財經(jīng)》記者前往唐山實體探訪發(fā)現(xiàn)：這座輿論旋渦中的城市雖然一如往常的熱鬧，但也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場景——街邊隨處可見駐守的警車?！敦斀?jīng)》記者注意到，在打人事件的發(fā)生地——唐山市路北區(qū)機場路燒烤一條街，半小時內(nèi)出現(xiàn)了五六輛閃著警燈的警車。

6月14日，唐山打人事件發(fā)生地——“老漢城”燒烤關上了卷閘門。攝影/《財經(jīng)》記者 楊立赟

《財經(jīng)》記者注意到，6月14日晚上9點半，事發(fā)燒烤店“老漢城”的卷簾門拉開，從房內(nèi)走出一行幾個人，包括當日勸架的老板娘。《財經(jīng)》記者上前與老板娘打招呼，但她擺擺手，快步離開，未做任何回應。與她同行的一名男子上前制止《財經(jīng)》記者的拍攝和逗留，該男子情緒激動地說：“別問了，就是冤枉，沒什么可說的?！?/p>

6月15日下午，《財經(jīng)》記者來到唐山市長寧道956號，這里是唐山市公安局所在地。公安局門口的人行道上擠滿了前來報案的群眾，入口處醒目地豎立著一塊牌子：唐山市夏季社會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接待中心。

在接待中心，有不少群眾前來報案?！耙獔蟀妇统眠@十幾天趕緊報，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啦，這時候要是不解決，還能指望平時解決？”一位年近六旬的男子表示。據(jù)這名男子稱，報案過程非常簡單，警方在登記案件之后回家等待通知即可。

6月10日，在“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發(fā)生的當天，唐山市委書記、市疫情防控工作總指揮部總指揮武衛(wèi)東主持召開全市疫情防控工作總指揮部會議暨重點工作調(diào)度會議。會議強調(diào)，要全面加強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嚴厲打擊各類違法犯罪行為。徹底鏟除黑惡勢力這一人民群眾深惡痛絕的社會毒瘤，對燒烤店發(fā)生的尋釁滋事、暴力毆打他人惡劣事件，要從嚴從快依法嚴懲，同時要舉一反三在全市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回頭看”。

公開信息顯示，2020年12月30日，唐山市舉行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成果發(fā)布會透露，自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開展以來，唐山市緊盯涉黑涉惡重大案件、緊盯“關系網(wǎng)”“保護傘”、緊盯黑惡犯罪經(jīng)濟基礎。截至當時，共打掉涉黑組織21個、涉惡團伙145個，破獲各類違法犯罪案件1669件，紀檢監(jiān)察機關查處涉黑涉惡腐敗和“保護傘”836人。

打人者應擔何責？

企查查App顯示，“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陳某志名下共有兩家公司，分別是唐山市異域風情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唐山韻弘水產(chǎn)品養(yǎng)殖有限責任公司，目前后者的營業(yè)執(zhí)照已被吊銷。

此外，陳某志在七份司法文書中出現(xiàn)，涉及交通事故糾紛、不當?shù)美m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以及民間借貸糾紛等，并涉刑事案件。

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顯示，2018年12月20日，河北省唐山市路北區(qū)人民法院出具了一份被告人犯故意傷害罪的刑事判決書，在該判決書中，陳某志被標記為“刑拘在逃”。

《南方周末》找到了上述判決書的被害人、40歲的唐山人商惠凱。據(jù)《南方周末》報道，商惠凱稱自己曾被陳某志關在車輛后備廂10小時、并被打成額骨凹陷粉碎性骨折。商惠凱還表示，陳某志性格暴躁，酒品不好。

北京和之盾律師事務所主任、合伙人邢龍認為，“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中，犯罪嫌疑人陳某志對同在餐館就餐的女子實施騷擾被拒絕后，他與多名同伙手持椅子、酒瓶對女子及其同伴實施毆打，其行為嚴重擾亂公眾秩序，侵害他人身體，涉嫌尋釁滋事罪。如果最終罪名成立，可能被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邢龍表示，若被害人傷情被鑒定為重傷，幾個主要實施傷害行為的嫌疑人打擊強度明顯超出尋釁滋事共同故意范圍的，屬于共同犯罪的實行過限，應由實行過限者承擔故意傷害罪的刑事責任，其他參與者以尋釁滋事罪承擔刑事責任。按照刑法規(guī)定，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羅翔撰文稱，該案中的犯罪嫌疑人可能涉嫌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他在文章中表示，如果打人事件導致他人輕傷，那就應該以故意傷害罪和尋釁滋事罪想象競合，從一重罪論處，尋釁滋事罪可能處罰更重，最高可以到五年有期徒刑。如果導致他人重傷，雖然也屬于故意傷害和尋釁滋事罪的想象競合，但是故意傷害致人重傷可能處罰更重，最高可以到十年有期徒刑。

“雷霆風暴”進行時

“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發(fā)生后，截至6月17日，社交平臺上已有眾多針對當?shù)剡`法犯罪行為的實名舉報，涉及詐騙、威脅恐嚇、故意傷害、毀壞財物、非法拘禁等。

截至6月13日，據(jù)《財經(jīng)》記者不完全統(tǒng)計，公安機關已就上述舉報立案兩起。6月11日，唐山一女子在個人微博發(fā)布一段時長1分30秒的視頻，稱自己和同事在5月23日被人毆打并非法拘禁長達16小時，因此實名舉報河北唐山路北區(qū)一團伙對其進行毆打辱罵、威脅恐嚇、關黑屋等行為。

6月12日，唐山市豐南區(qū)公安局發(fā)布警情通報稱，近日，唐山市路北區(qū)孟某在網(wǎng)上實名舉報其被敲詐勒索、威脅恐嚇，蛋糕店被暴力打砸。根據(jù)唐山市公安局指定管轄，唐山市豐南區(qū)公安局迅速成立專班，組織力量對該案進行偵辦，主要犯罪嫌疑人史某、李某某已被抓獲歸案。

同在6月12日，河北灤州市公安局發(fā)布警情通報表示，近日，張某在網(wǎng)上實名舉報朱某斌、楊某等人在唐山市路北區(qū)某酒吧對其及同事進行毆打并非法拘禁。根據(jù)唐山市公安局指定管轄，灤州市公安局立即成立專案組，迅速開展工作，已將朱某斌、楊某等四名犯罪嫌疑人抓獲。

據(jù)《河北日報》報道，6月12日下午，唐山市召開夏季社會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動員部署大會，唐山市委、市政府決定，從即日起開展為期半個月的夏季社會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

“雷霆風暴”專項行動的整治內(nèi)容為：打架斗毆、尋釁滋事、故意傷害、侮辱婦女等違法犯罪行為;敲詐勒索、欺行霸市、強攬工程、強迫交易等違法犯罪行為;聚眾賭博、組織容留賣淫、吸毒販毒、盜竊、搶劫、詐騙、網(wǎng)絡犯罪等違法犯罪行為;對違法犯罪進行包庇縱容，失職失責的違紀違法行為。

據(jù)了解，唐山市委、市政府為此成立了夏季社會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指揮部，由書記、市長任雙指揮長，市有關領導為成員。各縣市區(qū)同步展開專項行動，堅持對各類違法犯罪零容忍、露頭就打。堅持發(fā)現(xiàn)一起、查處一起、打擊一起、曝光一起，及時回應社會關切。

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犯罪學研究所所長趙軍向《財經(jīng)》記者表示，“唐山燒烤店打人事件”是一起性騷擾女性不成引起的暴力事件，唐山市能夠及時開展整治行動，并把整治內(nèi)容延展至打架斗毆、尋釁滋事、侮辱婦女等違法犯罪行為值得肯定。

趙軍稱，從相關研究看，夜間酒精消費場所是此類違法犯罪的高風險情境，需要重點關注，警方應在重點時段加強對此類場所的監(jiān)控，做到快速反應，并對潛在的犯罪人起到警示作用。相關實踐表明，對犯罪被害高風險場域的控制及風險提示，能有效減少這些場所打架斗毆的概率。

上述“雷霆風暴”專項行動的會議表明，唐山將全面啟動“加強巡”“超強巡”等級巡控，積極構(gòu)建全方位、立體化防控體系，不斷強化社會治安形勢預警研判，動態(tài)調(diào)整警力部署，最大限度把警力擺上街面，最大限度提升巡控力度、反應速度，做到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第一時間處置，以精準有力打擊整治提升人民的安全感、滿意度。

上述會議還稱，要廣泛發(fā)動群眾，緊緊依靠群眾，全天候接受群眾的來電來信，接待來訪，落實“一人一方案”，提倡實名舉報，確保舉報群眾人身安全，對于涉黑涉惡犯罪案件，要除惡務盡、徹查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