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卉玨

“澄懷 · 了悟”作為一本個人畫集的名稱著實有趣。在那布滿文字的封面上，多多少少蘊藏著藝術家不同于常人的思索和表達。

筆者認為，在圖像時代讀懂一幅畫不難，探析藝術家的個人風格也不難。圍繞一位藝術家展開學術探究時，不應當只停留于對其畫面視覺層面的表述，還要通過嚴謹、正確的研究方法深挖作品背后復雜的畫學體系，這樣才能形成超越繪畫本體并關聯(lián)社會、文化、自然的哲思。在筆者看來，魏懷亮是想以其特定的文化表述習慣，為觀者構建一個理想且藝術化的生活方式。借助形式語言背后依托的文脈根系來探尋中國畫未來發(fā)展的更多可能性，是個不錯的課題?；诖耍淖髌凡辉偈庆o態(tài)的筆墨樣式，而是發(fā)生了藝術的社會學轉向。

魏懷亮諸多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作品皆圍繞都市中的風景而展開。他直面社會，以帶有批判性的視角捕捉到許多都市形態(tài)下的特殊文化現(xiàn)象，通過“尋找棲息地”系列作品來表達身為藝術家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從而使傳統(tǒng)花鳥畫的品評標準在不斷更新的社會語境下獲得了重新驗證。在他的筆下，都市沒有燈紅酒綠，花鳥圖景亦不再唯美浪漫。這種創(chuàng)作意識從內容上加深了都市題材花鳥畫的文化寓意。

魏懷亮在創(chuàng)作中所探尋的是人類的主觀行為作用于客觀自然后所產生的意義而非表象。這是一個由沉思、反省到救贖的過程，表面上是藝術家對人文和生態(tài)的關懷，背后卻是當代花鳥畫對傳統(tǒng)文化表達的需求，也是都市人文向自然生態(tài)趨同的訴求。然而在當今畫壇，以花鳥畫的形式來探索都市生態(tài)還較為少見。也就是說，魏懷亮的探索仍處于起步階段，還未形成明確的群體性特征及鮮明的話語指向，在生態(tài)層面具有批判性的花鳥畫還未成型，相對應的理論和批評體系更是付之闕如。站在藝術發(fā)展的角度，魏懷亮能產生從繪畫本體到社會關系的思辨并以之指導創(chuàng)作，還是較具前瞻性的。

如若只是把對社會關系的思辨停留于不成體系的探尋上也算不得成功，對現(xiàn)實問題的“冥想”與“反思”仍需通過與之相匹配的形式語言來予以表達。魏懷亮在多次實踐下，潛移默化地形成了專屬于他自己的極具辨識度的符號化圖像，并將其大致歸納為“路上的風景”“湖湘之門”和“魏氏鳥”系列主題。在這些以“路標”“門”“鳥”為主體的畫面中，他以哲理化、意象化的方式進一步建立起了自然物象與人文內涵的密切聯(lián)系，在對“以物觀象”之“象”的追索中，不斷豐富著物象在都市語境下的精神寓意。此時，這些作品超越了山水畫或花鳥畫的題材定義。它們借助都市中的各類自然生物、人工造物探尋文化共性下的自由個性，并試圖以此揭示特定時空下某種集體無意識的精神狀態(tài)。這些原本在我們知識譜系中就帶有象征意義的“標志”經由藝術家重組后，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中又生發(fā)出了不同的語義，彰顯出不同于常規(guī)視覺經驗下的心理真實。此時，路標不再是標，門不僅是門，鳥亦不單為鳥，它們作為被主體理念化和符號化了的客觀存在，轉化為與某些社會問題相勾連的特殊文化符號。于是，觀者不能再用傳統(tǒng)觀念去解讀此類符號化極強的視覺再現(xiàn)，而是要學會跟隨藝術家的指引，真正去尋求和挖掘符號背后的文化和精神動因。這恰巧也是都市文化屬性能夠推動繪畫表現(xiàn)手法完成轉變的重要契機之一。不難發(fā)現(xiàn)，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運用符號化的圖像來進行個性化探索。魏懷亮能夠率先從對自然物象客觀真實的描摹轉向側重主體的自我理解與對物象的重新定義，這一做法是具有指引性的。

通過從反思到探尋的過程可以看出魏懷亮試圖將都市中的生存焦慮、主體的社會觀察與圖像的運用融入花鳥畫的創(chuàng)作形態(tài)中。都市元素在繪畫中的運用符合時代及藝術發(fā)展的特性，然而都市的人文與自然生態(tài)卻又相互矛盾，故而現(xiàn)實和理想終究要在藝術形式與內容、形象與觀念間融合成一個“文化—生活—生命”的語意邏輯。顯然，魏懷亮意識到了，他在個體旨趣與社會意識之間找到了平衡點，既還原了真實生活，又做到了觀念的生活化，既有個性化語言，又保持了形式語言的客觀化。他的作品看似是視覺的重現(xiàn)，實則蘊藏著人文及哲學的思辨。

正如上文所述，對生態(tài)的訴求終將落到“生命”的主題范疇之下，重返自然才是真正的歸宿。魏懷亮并沒有將畫面局限于對生態(tài)的吶喊與宣泄，那些富含生態(tài)哲理性的符號語言只是為了表達對生態(tài)記憶或某種生態(tài)憧憬的追尋。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想做一只“解讀自然、解讀生活、同時也解讀自己”的鳥。這只“會思想的鳥”見證著都市的發(fā)展，審視著生態(tài)現(xiàn)狀，照見了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