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意涵 朱培元

血小板是一種無核血細胞，主要來源于骨髓巨核細胞，有完整的細胞膜，直徑2～4 μm，在人體血液循環(huán)中的壽命為7～10天[1]。已經在小鼠的肺臟中發(fā)現巨核細胞的歸巢，但其密度遠低于骨髓[2]。長期以來，血小板被認為是一種血細胞，其主要功能是維持血管的完整性，在凝血和止血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研究表明，人類血液中的血小板數量是白細胞的40～50倍，當微生物或非微生物抗原進入血液時，血小板可以作為一線感應細胞，是固有免疫和適應性免疫的重要效應細胞，具有止血以外的多種免疫功能[3]。

1 血小板發(fā)揮免疫調節(jié)作用的主要途徑

1.1 表達模式識別受體（pattern recognition receptor，PRR）：固有免疫系統(tǒng)能夠即時識別、吞噬和殺滅侵入的病原體，同時區(qū)分自身組織和非自身組織，數百萬年來的進化選擇為固有免疫細胞配備了PRR。PRR可檢測由受損的或破壞的宿主細胞釋放的高度保守的病原體相關分子模式（pathogen-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PAMP）或損傷相關分子模式（damage-associated molecular pattern，DAMP）[4]。血小板表達不同的PRR家族，位于血小板表面或細胞內（胞質和內體），主要包括Toll樣受體（Tolllike receptor，TLR）、C型凝集素受體（C-type lectin receptor，CLR）和NOD樣受體（NOD-like receptor，NLR）[5]。

TLR屬于Ⅰ型跨膜受體，廣泛表達在免疫細胞和非免疫細胞（如上皮細胞）。TLR由可識別PAMP的細胞外富含亮氨酸重復序列（leucine-rich repeat，LRR）基序、跨膜結構域以及胞質Toll IL-1受體（Toll IL-1 receptor，TIR）結構域組成。已經確定人類有10類TLR（TLR1～10），小鼠多2類（TLR1～9、TLR11～13），每類TLR都負責識別一組不同的分子模式。通過Toll/TIR結構域刺激TLR復合物，可激活兩條主要信號通路，即髓樣分化因子88（myeloid differentiation factor 88，MyD88）和Toll樣受體相關干擾素激活物（Toll receptor-associated activator of interferon，TRIF）。MyD88依賴途徑通過IRAK家族激酶經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kappa B，NF-κB）、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和激活蛋白1誘導產生炎癥細胞因子，而TRIF依賴途徑通過干擾素調節(jié)因子（interferon-regulatory factor，IRF）誘導產生Ⅰ型干擾素（interferon，IFN）。除了TLR3通過TRIF傳遞信號，其他所有TLR都招募MyD88適配子，而TLR4可同時激活MyD88依賴性和內體TRIF依賴性通路。有趣的是，內體TLR（TLR7、TLR8和TLR9）刺激MyD88通路，可通過NF-κB產生炎性細胞因子，經IRF產生Ⅰ型干擾素[6]。TLR信號通路見圖1。

圖1 TLR信號通路[6]

已在血小板中鑒定到編碼TLR1～TLR10的轉錄本，其中血小板表面表達TLR1、2、4和6，內體中存在TLR3、7和9，女性血小板表達的TLR比男性更豐富[6-7]。TLR4是TLR家族中被研究最廣泛的分子，是脂多糖（lipopolysaccharide，LPS）的敏感配體。血小板TLR4被LPS刺激后，表面表達P-選擇素（CD62P），并分泌可溶性CD40配體（soluble CD40 ligand，sCD40L）和其他炎癥介質（如細胞因子和趨化因子）[8]。血小板TLR2可與TLR1或TLR6形成異二聚體，采用合成的TLR2/1激動劑Pam3CSK4刺激可誘導血小板聚集、粘附和趨化因子釋放[9]。內體TLR可特異性識別病原體的遺傳物質，尤其是病毒，其中TLR7是單鏈病毒RNA的重要受體，而TLR3和TLR9分別識別雙鏈RNA和非甲基化DNA[10]。

CLR可識別含有糖蛋白和糖脂的PAMP和DAMP，其中C型凝集素樣受體2（C-type lectin-like receptor 2，CLEC2）是一種跨膜受體，以二聚體表達，可被糖蛋白配體平足蛋白激活，而平足蛋白表達于多種細胞表面[11]。CLEC2與平足蛋白的結合可維持血液和淋巴管之間的分隔，但在病理性血栓形成中也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CLEC2參與登革熱病毒和HIV等誘導的血小板活化，導致α顆粒和致密顆粒釋放以及微囊泡（microvesicle，MV）脫落[12]。樹突狀細胞特異性細胞間粘附分子-3結合非整合素（dendritic cell-specific intercellular adhesion molecule-3-grabbing nonintegrin，DC-SIGN）是另一種CLR，也參與血小板對登革熱病毒和HIV-1的識別，導致血小板活化[13]。此外，血小板DC-SIGN可識別細胞外線粒體DNA，誘導血小板活化和血栓形成[14]。

血小板NLR包括NOD樣受體蛋白3（nod-like receptor nucleotide-binding domain leucine rich repeat containing protein 3，NLRP3）和核苷酸結合寡聚化結構域2（nucleotide-binding oligomerization domain 2，NOD2）受體。NLRP3蛋白是NLRP3炎性小體的一種重要介質，NLRP3激活后使無活性的caspase-1前體裂解為有活性的caspase-1，將IL-1β前體（pro-IL-1β）和IL-18前體（pro-IL-18）裂解為活性細胞因子IL-1β和IL-18。登革熱病毒感染可導致血小板NLRP3炎性小體的組裝、caspase-1激活和IL-1β分泌，促使血管通透性增加[15]。研究發(fā)現，血小板NLRP3炎性小體的活化需要TLR4介導的信號通路參與，血小板TLR4/NLRP3信號通路的激活在上調血小板聚集中起著關鍵作用[16]。NOD2受體可識別革蘭氏陽性和革蘭氏陰性細菌的胞壁酰二肽，其激活血小板NOD2可增強血小板的聚集、ATP釋放和血塊收縮[17]。

由于血小板表達上述PRR，因此可作為機體的“哨兵”細胞發(fā)揮免疫監(jiān)視功能，也參與各種病原體感染以及癌癥和動脈粥樣硬化等疾病的病理生理過程。

1.2 表達細胞因子受體和趨化因子受體：血小板表達IL-1受體（IL-1R），刺激血小板IL-1R可增強凝血酶誘導的聚集以及與膠原和纖維蛋白原的粘附。在炎癥以及LPS和凝血酶刺激后，該受體可被血小板產生的IL-1β以自分泌方式激活[18]。血小板還表達腫瘤壞死因子受體（tumor necrosis factor receptor，TNFR），TNF-α水平增加可增強血小板的活化和粘附[19]。巨核細胞和血小板存在I型IFN受體的RNA，但蛋白僅在巨核細胞中表達并發(fā)揮功能，巨核細胞中的I型IFN信號通路可抑制血小板生成，導致病毒感染中的血小板減少[20]。

血小板表達含CC基序的趨化因子受體（CC motifcontaining chemokine receptor，CCR）和含CXC基序的趨化因子受體（CXC motif-containing chemokine receptor，CXCR），包括CCR1、3和4以及CXCR1、2、3、4、6和7。血小板CXCR6被趨化因子CXC基序配體（CXC motif ligand，CXCL）16激活，啟動PI3K-Akt信號通路，促使血小板活化和黏附[21]。CXCR7被巨噬細胞遷移抑制因子（macrophage migration inhibitory factor，MIF）激活，也啟動PI3K-Akt信號通路，磷酸化BCL-2細胞死亡拮抗物（BCL-2 antagonist of cell death，BAD）而抑制血小板凋亡[22]?；|細胞衍生因子1α（stromal cell-derived factor 1α，SDF-1α，即CXCL12）與血小板上的CXCR4和CXCR7結合，也可使血小板免于凋亡[23]。CCR4配體巨噬細胞衍生趨化因子（macrophage-derived chemokine，MDC，即CCL22）和胸腺及活化調節(jié)趨化因子（hymus and activation-regulated chemokine，TARC，即CCL17）與血小板CCR4結合，以及嗜酸性粒細胞趨化因子或調節(jié)激活正常T細胞表達和分泌細胞因子（regulated upon activation normal T cell expressed and secreted factor，RANTES，即CCL5）與CCR3結合，可導致Ca2+內流，介導血小板聚集和脫顆粒[24]。

由于血小板表達上述細胞因子受體和趨化因子受體，因此可參與血小板的血栓前反應和炎癥反應。血小板中存在的細胞因子受體和趨化因子受體見圖2。

圖2 血小板中存在的PRR、細胞因子受體和趨化因子受體[5]

1.3 表達FcγRⅡA：Fcγ受體（Fcγ receptor，FcγR）是一個由多種免疫細胞表達的蛋白質家族，通過結合免疫球蛋白IgG的Fc片段發(fā)揮作用，對于有效控制炎癥和感染反應至關重要。人類表達六種不同的FcγR：FcγRⅠ、FcγRⅡA、FcγRⅡB、FcγRⅡC、FcγRⅢA和FcγRⅢB，其中FcγRI是唯一的高親和力受體，能夠結合單體IgG，而FcγRⅡA、FcγRⅡB、FcγRⅡC、FcγRⅢA和FcγRⅢB為低親和力受體，在抗原、抗體反應形成免疫復合物以及細胞或病原體被IgG調理時與多價Fc片段結合。FcγRI、FcγRⅡA、FcγRⅡC、FcγRⅢA屬于活化受體，依賴其胞質尾部或相關FcRγ鏈中的免疫受體酪氨酸活化基序（immunoreceptor tyrosine-based activation motif，ITAM）介導活化信號，FcγRⅢB則不同，缺乏跨膜和細胞質結構域，這些受體與配體結合后觸發(fā)各種細胞反應，包括吞噬、細胞毒顆粒釋放、活性氧爆發(fā)和細胞因子分泌，因受體類型和表達的細胞不同而異。FcγRⅡB是唯一的抑制性受體，其胞質結構域中含有免疫受體酪氨酸抑制基序（immunoreceptor tyrosine-based inhibitory motif，ITIM），可限制通過激活FcγR以及其他刺激受體的反應[25]。FcγRⅡA在人血小板、粒細胞、單核細胞、巨噬細胞、某些樹突狀細胞上表達，由于血小板數量遠多于粒細胞和單核細胞等同樣表達FcγRⅡA的細胞，因此血小板是血液中最大的FcγRⅡA庫[26]。

血小板表面的FcγRⅡA是一種完整的膜受體，同型二聚體是最常見形式，可結合兩類配體：一是IgG免疫復合物，通過橫跨兩個受體免疫球蛋白樣胞外結構域的氨基酸殘基結合，對各IgG亞型的親和力不同；另一組內源性配體是正五聚蛋白，這是一種能夠識別外來抗原的模式識別分子亞群。正五聚蛋白可作為天然調理素發(fā)揮作用，允許FcγRⅡA在缺乏IgG的情況下結合抗原。已經發(fā)現C反應蛋白（C-reactive protein，CRP）和血清淀粉樣蛋白P組分（Serum amyloid P component，SAP）這兩種正五聚蛋白與抗原形成復合物時，能夠與FcγRⅡA結合并激活受體[27]。FcγRⅡA活化后，Src家族激酶（src family kinase，SFK）磷酸化ITAM結構域內YxxL序列中的酪氨酸殘基，隨后招募并激活脾臟酪氨酸激酶（Syk），啟動信號轉導，形成T細胞活化連接蛋白（linker for activation of T-cell，LAT）信號體，最終激活PLCγ2并釋放Ca2+。血小板FcγRⅡA信號通路的下游反應包括α顆粒和致密顆粒分泌、花生四烯酸代謝、αⅡbβ3活化、血小板聚集、磷脂酰絲氨酸暴露和細胞外囊泡釋放。此外，FcγRⅡA通過與αⅡbβ3的相互作用增強血小板αⅡbβ3由內向外信號轉導，從而增加血小板對激動劑刺激的敏感性[27]。

FcγRⅡA的功能包括宿主防御和止血兩種不同的作用。血小板對IgG的識別為固有免疫提供一種橋接的適應性成分，從而對免疫系統(tǒng)提供支持。血小板可作為哨兵在血管系統(tǒng)中巡邏，內吞IgG調理的靶細胞，釋放抗菌蛋白，并通過可溶性介質和細胞間接觸增強局部炎癥[27]。

1.4 釋放可溶性免疫調節(jié)和抗菌因子：血小板含有3種不同類型的顆粒：α顆粒、致密顆粒（或δ顆粒）和溶酶體，血小板活化后，觸發(fā)血小板顆粒內容物釋放。α顆粒含有各種蛋白質、趨化因子、細胞因子和生長因子，包括膜結合的粘附受體（如糖蛋白GPⅥ、GPⅡb/Ⅲa或GPⅠb-Ⅸ-Ⅴ復合物）、vWF、纖維蛋白原、纖維連接蛋白、胰島素樣生長因子（insulin-like growth factor，IGF）、轉化生長因子β（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TGF-β)、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platelet-derived growth factor，PDGF）、CCL3、CCL5和CXCL4（血小板因子4，PF4）；血小板致密顆粒中含有止血所需的小分子，如ADP、5-羥色胺、聚磷酸鹽、組胺和和鈣離子；血小板溶酶體含有多種酶，參與細胞外基質成分的降解和受體裂解，也可能在自噬過程中水解胞質成分[28-29]。此外，血小板還有一種含TLR9的T顆粒，而TLR9能夠特異性識別細菌DNA CpG序列，表明血小板在病原體固有反應中具有積極作用[10]。

活化血小板表達CD40L（CD154）和P-選擇素分子，通過膜裂解產生游離形式的分子，分別通過其受體CD40和P-選擇素糖蛋白配體-1（P-selectin glycoprotein ligand-1，PSGL-1）激活白細胞，可導致炎癥并發(fā)癥。血小板活化時可釋放出顆粒中儲存的多種具有抗菌特性的趨化因子（包括CXCL4和CCL5）、β-防御素和胸腺肽-β4[30]?；罨“遽尫蓬w粒內容物見圖3。

1.5 釋放細胞外囊泡：細胞外囊泡是一種小的膜結合小泡，含有來自其起源細胞的分子，可介導細胞間信號轉導，血小板活化后釋放的細胞外囊泡占循環(huán)血漿中所有細胞外囊泡的25%以上?；罨“遽尫诺募毎饽遗葜饕譃閮深悾旱谝活愂琴|膜發(fā)芽產生的微粒（platelet-derived microparticle，PL-MP），體積較大（100 nm～1 μm）；第二類為血小板衍生的外泌體（platelet-derived exosome，PL-EXO），體積?。ǎ?00 nm），起源于內體，在多囊體通過內吞途徑與質膜融合時釋放[31]。PL-MP和PL-EXO的產生機制不同，所含內容物和膜表達分子有所不同。PL-MP具有典型的血小板和巨核細胞免疫表型，通常暴露磷脂酰絲氨酸，更可能含有母細胞的蛋白質，可表達并將功能受體從血小板膜轉移到其他類型的細胞；PL-EXO的成分更加多變，包含蛋白質、mRNA和miRNA，存在血小板起源的標志物CD41和較高數量的CD63。對細胞外囊泡的鑒定是基于其大小、密度和生化成分，包括蛋白質、脂質、代謝物和核酸，由于其蛋白質組學是動態(tài)的，細胞外囊泡亞型的變化可能取決于分離和激活程序。迄今為止尚無識別不同細胞外囊泡亞型的唯一性標記物，因此很難區(qū)分PL-MP和PL-EXO[31]。

由于血小板細胞外囊泡含有多種功能分子，包括信號傳導介質、生長因子、脂質、蛋白質、核酸，因此可介導細胞間的協同作用、免疫反應、炎癥反應和修復[32]。例如，miRNA是一種小的非編碼RNA，在基因表達的轉錄后調控中發(fā)揮作用，血小板可能通過轉運miRNA影響周圍的細胞[33]。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PL-MP與癌細胞的相互作用通過多種機制促進疾病進展，但是PL-MP也可與非轉化細胞結合，并將血小板來源的各種內容物轉移到靶細胞，這些介質具有刺激或調節(jié)作用，因此也可能具有抗腫瘤功能[34]。此外，在骨髓、淋巴和滑膜液中也發(fā)現了血小板來源的細胞外囊泡，這表明其能將信號傳遞到血小板通常無法到達的組織中[35]。活化血小板釋放的細胞外囊泡見圖3。

圖3 活化血小板釋放顆粒內容物和細胞外囊泡[28]

2 血小板與白細胞的相互作用

2.1 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的相互作用：血小板通過與血液循環(huán)中的中性粒細胞形成血小板-中性粒細胞聚集物，促使中性粒細胞募集到炎癥部位，并遷移出血管到達外周，在浸潤組織中釋放酶和炎癥因子，從而發(fā)揮重要作用。血小板與白細胞之間的直接相互作用主要由活化血小板上的P-選擇素與白細胞上的PSGL-1相互作用介導，P-選擇素儲存于血小板α顆粒中，血小板活化后轉移到表面，從而可以和PSGL-1結合[36]。此外，血小板糖蛋白GPIbα、αⅡbβ3和連接粘附分子3與中性粒細胞上的整合素Mac-1（CD11b/CD18）結合，血小板CD40L和中性粒細胞CD40結合，都可驅動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的相互作用[37]。

除了接觸依賴的信號通路，許多可溶性因子也參與血小板-白細胞相互作用。在內毒素血癥和革蘭氏陰性菌膿毒血癥中發(fā)現，血小板TLR4被激活可誘導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結合，導致中性粒細胞活化以及和中性粒細胞胞外陷阱（neutrophil extracellular trap，NET）形成[38]。血小板衍生的PF4和CCL5（RANTES）組成異二聚體，在急性肺損傷中可促進中性粒細胞外滲，在無菌性炎癥中可調節(jié)中性粒細胞功能[39]?；罨“遽尫诺目扇苄訮-選擇素組成的二聚體，在炎癥條件下可促進白細胞粘附和NET形成[40]?；罨“宸置诘母哌w移率族蛋白B1（high mobility group box 1，HMGB1）通過激活中性粒細胞上的晚期糖基化終產物受體（receptor for advanced glycation endproduct，RAGE）而增強中性粒細胞的募集[41]。反之，中性粒細胞產生的激動劑（cathelicidins）、酶（如中性粒細胞彈性蛋白酶和組織蛋白酶G）和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可以激活血小板，從而促進血栓形成[37]。

2.2 血小板與單核細胞的相互作用：血小板與單核細胞可以直接相互作用，形成異型細胞復合體，已發(fā)現血小板-單核細胞聚集與多種疾病有關，尤其是心血管疾病。血液中血小板-單核細胞聚集是血小板活化的敏感標志物，與健康對照組相比，急性心肌梗死患者可檢出更多的血小板-單核細胞聚集物，且在有并發(fā)癥的患者中進一步升高[42]。在小鼠膿毒癥模型中發(fā)現，血小板與單核細胞聚集可使單核細胞向M1表型極化，表明血小板-單核細胞聚集物在膿毒癥中發(fā)揮促炎癥作用[43]。

血小板通過釋放誘導炎癥的趨化因子和細胞因子來吸引單核細胞，還可以釋放其他炎癥介質（如HMGB1）激活單核細胞或調節(jié)單核細胞免疫表型和功能。血小板和單核細胞之間可以發(fā)生直接接觸，例如，血小板活化后表面表達P-選擇素，可被單核細胞表面的PSGL-1識別，然后通過增強其他下游信號通路和受體相互作用進一步鞏固血小板-單核細胞聚集，包括CD40L與Mac-1、GPVI與CD147或者通過細胞間粘附分子1（intercellular adhesion molecule 1，ICAM1）與附著在活化血小板上的纖維蛋白原的相互作用[44]。

2.3 血小板與淋巴細胞的相互作用：活化血小板可以釋放多種因子調節(jié)T細胞功能，如CXCL4、CCL5或5-羥色胺。例如，活化血小板釋放的CXCL4可導致T細胞募集和活化，對于限制Th17細胞的擴增和分化是必需的[45]，而5-羥色胺可以促使初始T細胞激活和增殖[6]。反之，T淋巴細胞活化可以增強血小板與T細胞的聚集，其中P-選擇素發(fā)揮主要作用，GPⅡb/Ⅲa、CD40L和CD11b也參與其中[6]。此外，血小板和巨核細胞包含將抗原處理和遞呈給CD8+T細胞所需的所有分子，包括一套完整的蛋白酶體和共刺激分子。血小板表面主要含有變性的MHC-I類分子，但在細胞內含有大量非常完整的功能性MHC-I類分子，在血小板活化后可表達出來[46]。在膿毒癥期間，人和小鼠血小板MHC-I的表達顯著增加，并將抗原內吞、加工和遞呈給CD8+T細胞，導致其增殖以及IFN產生增加[47]。血小板通過CD40-CD40L與B細胞相互作用，導致B細胞增殖、分化、同種型轉換和記憶B細胞生成[48]。

2.4 血小板與樹突狀細胞（dendritic cell，DC）的相互作用：血小板可與DC相互作用并影響其功能，血小板通過直接接觸或通過其分泌產物調節(jié)DC成熟。其中，血小板通過CD40-CD40L軸誘導DC向T細胞遞呈抗原，通過上調共刺激分子和IL-12/p40的產生而使DC成熟，提高DC對細菌的攝取和殺傷[49]。此外，通過P-選擇素/PSGL-1軸及血小板JAM-C與DC上Mac-1的緊密粘附，介導血小板與DC相互作用[50]。

3 血小板在病原體感染中的作用

3.1 感知和捕獲病原體：血小板在病原體感染中發(fā)揮關鍵作用。在血流中，靠近血管壁的血小板數量最多，通過短暫結合或穿過血管壁成分（包括細胞外基質蛋白、緩慢行進或駐留的血管內免疫細胞和內皮細胞）而持續(xù)監(jiān)測血管系統(tǒng)，從而能夠對早期病原體感染迅速作出反應[51]。病原體感染后內皮細胞被激活，釋放一系列蛋白質、肽和細胞因子（包括P-選擇素和vWF），ICAM1和αvβ3整合素等粘附分子表達上調，促使血小板被募集至感染部位。在血小板與感染部位的內皮細胞粘附過程中，血小板被激活，暴露或釋放出多種信號分子，進一步促使內皮細胞活化。其中，活化血小板表達的CD40L可刺激表達CD40的內皮細胞，使E-選擇素、血管細胞粘附分子1（vascular cell adhesion molecule 1，VCAM1）和ICAM1表達上調，并促使內皮細胞分泌CCL2和IL-8等促炎癥性介質。炎癥刺激可上調血小板合成IL-1β，增強內皮細胞的活化和通透性，從而支持募集白細胞[3]。

血小板具有病毒附著、進入和復制的細胞結構，還可以通過PRR感知病毒成分并作出反應[52]。血小板結合和攝取病毒顆粒后被激活，釋放顆粒內容物并與中性粒細胞相互作用。病毒抗原抗體免疫復合物也可激活血小板，導致血小板消耗增加及從血液循環(huán)中被清除，導致嚴重的血小板減少癥。例如，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患者中發(fā)現，血小板計數低下與嚴重后果風險增加相關，提示血小板參與致病機制[53]。進一步研究發(fā)現，COVID-19患者的血小板表現出高度活化、凋亡和促凝血或促血栓等表型，其中部分通過IgG抗體和血小板FcγRⅡA相互作用引起[54-56]。COVID-19患者的血小板可釋放大量促炎性分子而發(fā)生細胞因子風暴[57]，還可釋放PL-MP[58]，并且與循環(huán)單核細胞形成聚集物，誘導后者表達組織因子[59]，從而加重血栓形成。反之，血小板具有直接和間接的抗病毒活性，促進病毒病原體被清除。在小鼠模型中觀察到，血小板通過TLR7識別腦心肌炎病毒，導致血液中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聚集物大量形成，誘導血小板計數迅速減少，同時也產生保護性免疫反應[60]。在流感病毒感染中，血小板吞噬病毒后通過TLR7發(fā)揮功能，釋放出C3誘導中性粒細胞DNA釋放和聚集，說明最初對流感的內在防御是由血小板與中性粒細胞的交叉通訊介導，從而緊密調節(jié)宿主免疫和補體反應[61]。

血小板可通過多種受體介導與入侵細菌的結合，也可通過血漿中的纖維蛋白原或vWF直接或間接結合細菌的表面蛋白[3]。血小板與細菌結合的后果多種多樣，根據所涉及的細菌菌株和/或細菌產物，可導致完全或不完全的血小板活化或者抑制血小板活化。在感染早期，血小板活化有助于宿主防御和細菌清除，但不受控制的血小板活化可導致炎癥亢進和播散性血管內凝血，這是膿毒癥的發(fā)病機制[62]。血小板捕獲細菌還可能支持靶向傳遞血小板顆粒中的抗菌物質，促使細菌細胞死亡。例如，血小板釋放的β-防御素是一種陽離子抗菌肽，可通過膜破裂直接抑制細菌生長，并且促使NET形成；抗血小板素能有效殺滅多種細菌菌株，包括枯草芽孢桿菌、大腸桿菌和乳酸乳球菌。被TLR配體激活的血小板可迅速與白細胞結合，導致ROS產生和NET釋放[38]。NET反過來結合并激活凝血因子，促使纖維蛋白形成，從而進一步增強細菌捕獲，并作為招募和激活額外血小板的平臺[63]。

3.2 運送病原體和誘導免疫反應：一些血小板結合的細菌在循環(huán)中停留時間較長，被轉移到脾臟，被脾臟CD8α+DC細胞識別后產生抗細菌的細胞毒T細胞[64]。此外，表達MHC Ⅰ類抗原的巨核細胞可以處理和交叉遞呈抗原至其表面，觸發(fā)CD8+T細胞活化和增殖，在血小板生成過程中，巨核細胞可以將負載抗原的MHC Ⅰ類分子轉移到前血小板中[65]。如前所述，血小板和巨核細胞包含將抗原處理和遞呈給CD8+T細胞所需的所有分子，血小板可直接與T細胞相互作用，并促進B細胞成熟和抗體類別轉換。因此，血小板、抗原遞呈細胞和淋巴細胞之間存在復雜的相互作用，有助于建立血小板介導的病原體相關適應性免疫應答。

4 血小板在腫瘤發(fā)生發(fā)展中的作用

4.1 血小板在腫瘤發(fā)生中的作用：研究發(fā)現，生理激動劑激活的血小板參與腫瘤的發(fā)生[66]。CHO等[67]利用卵巢癌小鼠模型研究發(fā)現，阻斷ADP至血小板上P2Y12受體的信號通路可減少卵巢癌細胞的生長，P2Y12抑制劑替卡格雷是預防卵巢癌的潛在治療選擇?；罨“蹇舍尫哦喾N細胞因子和生長因子, 如TGF-β、VEGF和PDGF等，在體外，這些生長因子可呈劑量依賴性促進腫瘤細胞增殖；在體內，活化的血小板釋放生長因子入血，促進腫瘤細胞在血管內增殖[68]。血小板衍生的miRNA也可調節(jié)腫瘤發(fā)生，如血小板衍生的微粒將miR-24轉移到癌細胞中，隨后血小板miR-24靶向mt-Nd2和Snora75，調節(jié)線粒體功能，抑制腫瘤生長[69]。

4.2 血小板在腫瘤轉移中的作用：上皮-間質轉變（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是腫瘤細胞侵襲轉移的初始步驟，原發(fā)性腫瘤的上皮細胞轉化為間質細胞，獲得遷移運動能力，脫離原發(fā)部位，侵襲周圍組織并進入血液循環(huán)，在遠離部位形成新的轉移。血小板與多種腫瘤的EMT有關，但血小板是如何被激活并促進腫瘤 EMT和轉移目前尚未完全闡明[70]。研究發(fā)現，血小板與腫瘤細胞的相互作用可通過TGF-β/Smad和NF-κB通路促進腫瘤細胞EMT，并增強體內腫瘤的外滲[71]；PL-MP可以運輸miRNA和許多其他因子，促進EMT[72]；血小板通過CLEC2與表達平足蛋白的腫瘤細胞直接相互作用，促進腫瘤細胞的侵襲和轉移[73]。

血小板可促使腫瘤細胞在內皮中滯留，涉及血小板與內皮細胞、腫瘤細胞和白細胞之間的粘附及相互作用。腫瘤細胞或腫瘤激活的血小板通過可溶性因子和蛋白酶等誘導內皮細胞激活，隨后活化內皮細胞通過多個受體直接募集腫瘤細胞或血小板-腫瘤聚合物。血小板可能通過血小板衍生的細胞因子（如CCL5），使單核細胞與腫瘤細胞和內皮結合，進一步增強內皮激活并間接促使腫瘤細胞外滲[70]。研究表明，血小板α6β1通過與腫瘤細胞上的金屬蛋白酶9結合，介導血小板與腫瘤細胞的相互作用，進而誘導血小板活化和腫瘤細胞外滲，剔除血小板上的整合素α6β1可減少肺轉移[74]?；蚯贸∈髮嶒灡砻?，血小板β3整合素有助于癌癥骨轉移，采用αⅡbβ3拮抗劑治療可清除血小板衍生的溶血磷脂酸，從而顯著降低小鼠乳腺癌的骨轉移[75]。

4.3 血小板對于抗腫瘤免疫的影響：腫瘤細胞從原發(fā)部位脫落并進入血管后，血管腔側邊的高剪切應力會對腫瘤細胞的完整性造成物理損傷，血液中還含有大量免疫細胞能夠檢測和殺死循環(huán)腫瘤細胞，如NK細胞。血小板可以通過其受體迅速與轉移性腫瘤細胞結合，產生腫瘤細胞誘導的血小板聚集（tumor cell-induced platelet aggregation，TCIPA），循環(huán)腫瘤細胞通過分泌ADP激活血小板、表達組織因子或釋放促血栓性和促凝血微囊泡，主動促進聚集物的形成。TCIPA在腫瘤細胞周圍形成外殼，從而提供一種物理屏障以抵抗流動血液的剪切力，并防止被NK細胞攻擊[70]。

自然殺傷細胞2族成員D（natural-killer group 2 natural-killer group 2 member D，NKG2D）是NK細胞表面最重要的活化性受體，通過激活PI3K、PLCγ2、JNK-cJunN等信號通路，促使NK細胞分泌TNF-α、IFN-γ和釋放顆粒酶，導致FasL、TRAIL表達上調，發(fā)揮對腫瘤細胞的細胞毒性效應。高水平NKG2D 配體（NKG2D ligand，NKG2DL）可觸發(fā)NK細胞活化，腫瘤細胞表達的含解整合素和金屬蛋白酶結構域蛋白（a disintegrin and metalloproteinase domain-containing protein，ADAM）10和ADAM17可切割自身的NKG2DL。最近研究證明，血小板也表達這兩種蛋白酶，可裂解NKG2DL，從而減少激活信號，抑制NK細胞的抗腫瘤免疫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非小細胞肺癌患者的血小板上這兩種蛋白水解酶的表達均增加，表明來自癌癥患者的血小板的蛋白水解酶切割能力增強[76]。此外，被腫瘤細胞激活的血小板釋放大量TGF-β，可下調NK細胞上NKG2D的表達，削弱NK細胞的細胞毒性和IFN-γ的產生，從而抑制NK細胞的抗腫瘤活性[77]。

腫瘤細胞的MHC I類分子通常下調，而NK細胞優(yōu)先清除MHC I類分子低表達或缺失的靶細胞。腫瘤細胞與血小板相互作用后，血小板衍生的MHC I類分子轉移到腫瘤細胞，同時腫瘤細胞通過展示多個血小板受體標志物而模擬血小板，從而逃避NK細胞的攻擊[78]。

糖蛋白A為主的重復序列（glycoprotein A repetitions predominant，GARP）是TGF-β的對接受體，可促使其激活。在許多類型的癌癥中發(fā)現GARP表達增加，在腫瘤微環(huán)境中，調節(jié)性T細胞、血小板和腫瘤細胞自身均表達GARP，GARP在產生活性TGF-β中起主要作用，通過GARP-TGF-β途徑促進免疫逃避和癌癥進展[79]。另外，在黑色素瘤患者中發(fā)現，血小板計數高的患者對免疫治療的反應性降低。這可能由于血小板上GARP的表達顯著增加，而體外研究發(fā)現血小板能夠以GARP依賴方式誘導調節(jié)性T細胞產生[80]。因此，血小板可能通過增強調節(jié)性T細胞的免疫抑制作用而抑制抗腫瘤免疫功能。

5 結語

血小板不僅是參與止血的主要細胞，也是重要的免疫細胞，在維持血管完整性、炎癥、調節(jié)免疫過程和腫瘤發(fā)生發(fā)展中起著關鍵作用。血小板通過多種途徑與白細胞、病原體和腫瘤細胞相互作用，這些復雜的相互作用可能直接影響疾病的進展，產生積極的或有害的影響，使得血小板有望成為感染、炎癥、血管性疾病和癌癥等多種疾病的治療靶點。

然而，雖然血小板輸注在許多情況下似乎是合理的，但是由于其可以通過多種方式調節(jié)免疫系統(tǒng)，輸注庫存的同種異體血小板對患者疾病結局的潛在影響應得到重視，如血小板減少的腫瘤患者[81]。事實上，血小板輸注介導的輸血相關免疫調節(jié)作用已得到公認。在22℃儲存的人血小板中發(fā)現，隨著儲存時間延長，sCD40L、sOX40L、sMHC-I和sFASL等多種血小板衍生分子增加，并在體外產生顯著的免疫調節(jié)作用[46]。低溫保存血小板雖然有助于延長保存期和潛在提高止血效果，但也會改變血小板的免疫表型。WOOD等[82]使用5%～6%二甲基亞砜將白膜制備的血小板于-80℃冰凍保存，在冰凍前、解凍后和解凍后室溫儲存24 h測定上清液中的生物活性物質濃度和表面受體豐度。結果發(fā)現，與冰凍前相比，低溫冰凍保存導致上清液中RANTES、PF4和C3a濃度增加，IL-1β、OX40L、IL-13、IL-27、CD40L和C5a濃度降低；表面表達的P-選擇素、siglec-7、TLR3、TLR7和TLR9豐度增加，而CD40、CLEC2、ICAM-2和MHC-I降低；在解凍后室溫保存24 h，血小板上所有免疫相關受體和TLR水平均高于冰凍前和解凍后觀察到的水平。

總之，基于血小板的免疫學特性及其在不同保存條件下發(fā)生的改變，臨床應重視血小板的精準輸注問題，充分評估輸注血小板的必要性和可能產生的不良影響。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