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茨威格將弗洛伊德視為自己的精神偶像,在借鑒精神分析理論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了《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文章用精神分析理論分析《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C太太,將其經(jīng)歷劃分為對應了三重人格的三個階段,于人格轉(zhuǎn)換中展現(xiàn)人格的復雜性和層次性,從而挖掘出潛藏在不同人格背后的多面形象。
關鍵詞:茨威格;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精神分析理論;三重人格;多面形象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是斯蒂芬·茨威格發(fā)表于1927年的小說,小說用一個發(fā)生在飯店的“風化案”作引,引出真正的主角——C太太,以回憶性的方式講述她42歲時某天24小時內(nèi)的激情和理智博弈的心路歷程。學界對茨威格的《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的研究,主要有敘事結構和時間分析、女性人物形象分析、對敘述者“我”的解讀、女性主義敘事學分析、精神分析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中提出,人是一個能量系統(tǒng),由三部分——本我、自我、超我組成,“本我”是最原始的、與生俱來的各種本能的欲望和沖動,按“唯樂原則”活動;“自我”則居于中間地帶,代表“現(xiàn)實化了的本能”,按“唯實原則”活動;“超我”是代表“道德化了的自我”,按“唯善原則”活動,以指導“自我”去限制“本我”的活動為主要職責。[1]他認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之間相互作用、相互聯(lián)系。本我遵循快樂原則,由本能支配,不顧現(xiàn)實,只知道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不惜付出一切代價。超我按照道德準則對人的欲望和行為多加限制,是人在兒童時代對父母道德行為的認同,對社會典范的效仿,是接受文化傳統(tǒng)、價值觀念、社會理想的影響而逐漸形成的。而自我則遵循現(xiàn)實原則,活動于本我和超我之間,它以現(xiàn)實條件實行本我的欲望,又要服從超我的強制規(guī)則,它不僅必須尋找滿足本我需要的事物,而且還必須考慮到所尋找的事物不能違反超我的價值觀。因此,在人格的三方面中,自我扮演著兩難的角色,一方面設法滿足本我對快樂的追求,另一方面必須使行為符合超我的要求。學界有前輩運用精神分析方法研究茨威格的《一個女人一生的二十四小時》,他們多是采用弗洛伊德的意識理論、三重人格理論以及“力比多”理論。本文的研究建立在前人的基礎上,并從三重人格理論深挖,借助C太太的三重人格的轉(zhuǎn)換過程對人物人格的復雜性和層次性加以研究,從而體會茨威格高超的心理描寫技巧。
一、自我:道德審判官與孤獨的孀居者
弗洛伊德認為自我遵循著現(xiàn)實原則,活動于本我和超我之間,它以現(xiàn)實條件實行本我的欲望,又要服從超我的強制規(guī)則,它不僅必須尋找滿足本我需要的事物,而且還必須考慮到所尋找的事物不能違反超我的價值觀。因此,在人格的三方面中,自我既要設法滿足本我對快樂的追求,又要讓主體的行為符合超我的要求。
(一)道德審判官
小說以酒店“風化案”開篇,圍繞亨麗哀太太拋下丈夫和女兒與年輕男子私奔這件事情展開討論,其他人都站在道德層面指著亨麗哀太太,而“我”則為她辯護,并且提出“一個女人一生里確有許多時刻,會屈服于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不但違反本來的心意,又不知其所以然,這種情形實際上明明存在著;硬不承認這種事實,不過是懼怕自己的本能和我們天性中邪魔成分,想要掩飾內(nèi)心的恐懼罷了?!盵2]317“我”的發(fā)言點燃了眾人的怒火,場面差點失控,最后是嫻靜高雅的C太太結束了這場紛爭。態(tài)度嚴肅的C太太恰似一個站在道德層面發(fā)問的道德審判官,從她冷靜、客觀的態(tài)度可以看出她此時處于人格結構中以現(xiàn)實原則為主的自我人格部分。自我服從于現(xiàn)實,它借助現(xiàn)實條件實現(xiàn)本我的欲望,又要服從超我的強制規(guī)則。所以說自我不僅需要尋找滿足本我的事物,而且還必須考慮到所尋找的事物不能違反超我的價值觀。在看到“我”堅持維護亨麗哀太太后,C太太逐漸打開心扉,甚至向“我”傾訴她埋藏于心底的秘密。而這個向“我”傾訴秘密的行為,實際上是C太太吐露本我的過程,而且這個本我還是經(jīng)過偽裝、變形后的本我,不會因為太過赤裸而遭到自我和超我的稽查和清除。從道德和現(xiàn)實出發(fā),C太太對亨麗哀太太的私奔行徑的不贊同,實際上是在對自己二十多年前那場充滿激情的24小時的悔恨和宣泄。
(二)孤獨的孀居者
自我主要由個人經(jīng)驗和社會環(huán)境所決定的,它是現(xiàn)實化了的本我,能動地支配著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行動。因為社會環(huán)境的限制、道德的束縛,以及自己本身的經(jīng)驗,C太太雖然不贊成亨麗哀太太的行為,但也希望他們的激情行為得到諒解,于是C太太陷入了自我與本我沖突的兩難處境中,也在小說中呈現(xiàn)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世相——道德審判官和孀居孤獨者。42歲以前的C太太困于常規(guī)中,她家境優(yōu)渥婚姻美滿,40歲時丈夫的突然離世和兒子的離去,讓她產(chǎn)生空虛感,于是選擇用旅行來排遣寂寞。為了找刺激她來到蒙特卡羅,“我到蒙特卡羅來是由于孤寂無聊,由于那種令人難受的、像是一陣脹塞胸臆的惡心似的內(nèi)在空虛,這種內(nèi)心空虛至少得要找點外來的瑣事刺激填補一下,我自己越是心冷意沉,卻越是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推往一處人生巨輪旋轉(zhuǎn)得最迅速的地方;對于缺乏人生體驗的人,欣賞別人情感激蕩,這倒不失為一種神經(jīng)感受,戲劇和音樂就有類似作用。”[2]319她自認為缺乏人生體驗,于是她來到賭館觀光,并通過觀察不同人的手來感受人生。對于手的關注,是C太太隱秘欲望的象征,因為C太太的教養(yǎng)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不允許她擁有過多的激情。從本我角度出發(fā),C太太希望自己能夠活得精彩;而從自我角度來說,她又悔恨和批判自己的沖動和不理智。最終,在自我與本我的博弈中,自我占據(jù)了上風,壓制住本我,維護了人格的和諧。但是本我并沒有罷休,而是改頭換面躲過了自我和超我的稽查,重新表現(xiàn)出來,還完成了人格轉(zhuǎn)換。
二、本我:狂熱尾隨者
本我作為人格系統(tǒng)中最原始、無意識的結構,主要是由本能和欲望構成,遵循快樂原則,不顧現(xiàn)實,只知道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不惜付出一切代價。正如C太太說的那樣,從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也反映出一種獨特的人生?!皟芍晃覐臎]見過的手,一只右手,一只左手,像兩匹暴戾的猛獸互相扭纏,在瘋狂地對博中你揪我壓,使得指節(jié)間發(fā)出軋碎核桃一般的脆聲?!盵2]322這雙手上的激情讓C太太為之震撼,C太太通過手看到了一張布滿激情和狂熱的臉。C太太對這張臉的癡迷,實際上是對隱于臉后的激情的癡迷,以及對隱于內(nèi)心之欲望的言說。為使自己的激情長存,C太太落入了本我的掌控,她變成了一個慌亂、不理智的狂熱尾隨者,還為自己的尾隨行為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挽救一條鮮活的生命?!八晕冶仨氈卣f明。我跟著這個希望破滅的人追到街上,我對這位青年絲毫沒有什么愛戀之意——我腦子里根本不曾想到他是一個男人——我那時已經(jīng)是四十多歲的女人了,自從丈夫去世以后,事實上我從來沒再正眼注視過任何男子。”[2]328雖然C太太一直在強調(diào)她對年輕賭徒?jīng)]有愛戀,甚至沒把他當男人看待,但是她實際是在反復的否定中表述自己的內(nèi)心。C太太察覺到自己和賭徒被某種情感籠罩著和控制著,卻未意識到這個情感是在本我控制下產(chǎn)生的,于是她給自己找了一個被社會和道德接受的借口——救人的本能,這個借口是在自我與超我人格范疇內(nèi)被賦予的,符合現(xiàn)實或道德的標準。然后,她借著這個借口在本我的驅(qū)動下走近了年輕賭徒,將自己的情欲作了放縱常見的偽裝,為本能沖動披上了合理的“救助”外衣,以此來實現(xiàn)潛意識欲望的替代性滿足。[3]因此,有了合理借口的C太太,便從容帶著賭徒入住旅館,與之發(fā)生關系,釋放出壓抑已久的激情和欲望,從而陷入了激情的漩渦,意志被本我把控,突破了道德的防線。第二天C太太看著賭徒那張布滿激情的臉之后,理智的自我又被欲望的本我壓制,甚至決定和賭徒私奔。38698C84-FB71-4D14-9709-9E53DE65E42C
三、超我:高尚的圣人與羞惱的逃避者
超我按照道德準則對人的欲望和行為多加限制,是人在兒童時代對父母道德行為的認同,對社會典范的效仿,是接受文化傳統(tǒng)、價值觀念、社會理想的影響而逐漸形成的。超我是人格結構中的管制者,由完美原則支配,屬于人格結構中的道德部分。超我以道德心的形式運作,維持個體的道德感、回避禁忌。超我是由自我中的一部分發(fā)展而來的。它由兩部分組成:自我典范和良心。
(一)無私的圣人
C太太和賭徒發(fā)生關系醒來后,她看著陌生的房間和陌生的人,感到驚駭和羞愧,還想離開這個骯臟的地方,表明她此時處于超我和自我的控制。在超我的支配下,她只想迅速離開,但是潛藏在腦海中的本我又按捺不住跑出來,“就這一秒鐘,我實在禁不住自己:我一定要向這個陌生人的臉上再瞥一眼,他對于我來說像是天外飛來的隕石,闖進了我的生命?!盵2]337這一瞥讓C太太看到了另外一張孩子般純潔的臉,將C太太內(nèi)心積壓的苦悶一掃而空,她為自己的犧牲挽救了一條生命而欣喜?!岸F(xiàn)在,我用一雙——我不能換個說法——母親的眼睛凝望著這個熟睡的人,他是從我身上重新獲得生命的,我經(jīng)受了無邊的痛苦,正像是自己生育了一個孩子。”[2]338之前C太太是將年輕賭徒看作一個成熟的男性,現(xiàn)在她將年輕賭徒視作一個天真純潔的孩子。她美化了自己的行動,將自己的真實目的埋藏在行動背后,將自己對激情的渴望升華為母愛的犧牲。
(二)羞惱的逃避者
C太太給賭徒錢后感到心上受到了猛擊,因為賭徒并沒有將她視為一個可以相戀的對象,而是把她當作拯救自己的圣者。賭徒的態(tài)度將C太太打回現(xiàn)實,瘋狂的本我被超我壓制,取而代之的是回歸現(xiàn)實的理智和傷痛。C太太回到賭館回憶兩人的相識,卻見到本該離開的賭徒又坐上賭桌,賭徒的瘋魔狀態(tài)讓C太太重新感受激情的同時,又讓C太太感到痛苦和絕望,因為她覺得自己的犧牲和付出被糟蹋了。最重要的是,完全被本我和激情控制的賭徒像羞辱妓女一樣羞辱她,再加上C太太表姐的出現(xiàn),將羞愧難當?shù)腃太太徹底拉出混亂的感情,回歸正常生活。于是,C太太當即逃離賭場,離開蒙特卡羅,將自己與賭徒之間的事情埋藏在心底來逃避現(xiàn)實。
四、結語
不同的人格在不同的階段呈現(xiàn)出不同的形式,在《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的C太太身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C太太的行為代表著她人格的轉(zhuǎn)換,從冷靜自持的高貴太太,到瘋狂、熱情的獨身女人,再到高尚無私的圣人和羞惱的逃避者,這一系列人格和情感的變化,生動展現(xiàn)了C太太的人格從自我到本我,再到超我,最后回歸自我的轉(zhuǎn)換。通過對于C太太這個復雜、立體、飽滿的人物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人的人格的復雜性和層次性,也可以感受到茨威格高超的心理描寫能力。
作者簡介:臺宇嬌(1998—),女,貴州甕安人,西南民族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生在讀。
參考文獻:
〔1〕楊榮.弗洛伊德無意識理論與茨威格小說創(chuàng)作[J].西華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6):63-66.
〔2〕斯蒂芬·茨威格.象棋的故事[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
〔3〕殷晶波.用“三我”人格結構解讀《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J].電影文學,2010(1):115-116.38698C84-FB71-4D14-9709-9E53DE65E42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