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老家,我都是被雄黃酒的味道給帶進端午節(jié)里的。
那時,天剛亮,我還在睡夢中,媽媽就開始給我和妹妹、弟弟點雄黃酒。媽媽把雄黃酒點在我的耳孔、鼻孔里,還點在肚臍眼上。一聞到那個味道,我就會下意識地用手去撥開她的手,嘴里嘟嘟囔囔地說“不要,不要”。媽媽總是說,再點一下就好了,可她往往是點兩下、三下還不好。給我點完后,媽媽再去給妹妹和弟弟點雄黃酒。他們也不喜歡那個味道,而且睡意正濃,就扭來扭去躲開不讓她點。等給他們兩個也點完后,如果還剩一點兒雄黃酒,媽媽就又回來給我點,一點兒也不舍得浪費。而我仍舊會去推開她的手,用的力氣更大了,有時候就被弄醒了,有時候哼哼兩聲繼續(xù)睡。對媽媽來說,給孩子們點完雄黃酒,就仿佛完成了端午節(jié)她應該做的一件大事。
在這之前,媽媽已經(jīng)把纏好的五彩線拴在了我們的手腕、腳腕、脖頸和腰上。我們雖然也不情愿她那么早就打擾我們睡覺,但好歹因為沒有雄黃酒的味道那么刺鼻,我們的不滿也就沒那么大,她想怎么拴就任她怎么拴,我們只顧呼呼大睡。
點雄黃酒、系五彩線、戴香包,這些都是我們老家過端午節(jié)的老傳統(tǒng)。
五彩線一般由紅、黃、藍、白、黑等顏色的絲線組成,擰成色彩斑斕的線繩。也有多于或少于這5種顏色的,色彩越多看上去越繽紛,越多代表越富足。
香包的外殼早就做好了。內(nèi)里要裝的香料不用一一去買回家自己來配,藥店在端午節(jié)前早已研磨、提煉好,只需要買回來,縫進香包里就好。香包的樣子餛飩狀居多,鑲著彩色的花邊。每年在做香包之前,媽媽都一一征求我們的意見。她給我們做過貓、狗、老虎形狀的,這些在我們周圍是不多見的。媽媽是把它當工藝品來做的。香包穿在五彩線上,掛在脖子上,或是別在衣服紐扣上,作用和五彩線一樣,都是為了辟邪,防止“五毒”近身。
一出大門,就會聞到門上和窗臺上別著的艾草的味道,這是爺爺早早起來,在附近的小河邊割的。艾草并不單為端午節(jié)而生,等到夏天,人們便會把半干半濕的艾草用火點著,煙霧繚繞,用它熏走屋里的蚊子。
在我的兒時記憶中,大多數(shù)端午節(jié),也正逢小麥成熟的時候。大人們忙著下地干活,而我們這些小孩兒也跟著做一點兒力所能及的事,誰也不會想到是端午節(jié)就需要在家休息。大家忙著下地,倒往往都忘了這一天是端午節(jié),直到看見同伴們手腕上都系著五彩線,才想起今天和其他日子不同??扇疹^高照,我們還在地里忙碌,麥芒把胳膊扎得生疼,汗水從臉上直往下流,流到嘴邊,舔一舔,居然比平時咸很多。
那時候我們老家沒有吃粽子的習慣。但畢竟是過節(jié),奶奶會包一頓餃子,或者讓爺爺?shù)郊猩细铧c兒肉,炒一點兒肉菜放到面條里,這樣就算是過了節(jié)。對孩子們來說,因為有好吃的,過完這一個節(jié),我們又開始盼著過下一個節(jié)了。
五彩線和香包,大人叮囑我們說要戴到農(nóng)歷六月初六才能取下來。六月初六一到,把五彩線和香包丟進水渠里讓水沖走,等于百病也被帶走了,有送災的意思。不過,我喜歡玩土,喜歡打打殺殺,沒幾天五彩線就臟了,我就不愿意戴了。那些香包,大多沒有到六月初六,也都被我弄丟了或者放在家里不再戴了。
現(xiàn)在,當我想戴五彩線、香包的時候,我已離開老家多年,媽媽的眼也花了,很少有機會再給我們做這些小玩意兒了。雄黃酒的味道,每年端午節(jié)的清晨都在我鼻孔前飄蕩,可是再也沒有人給我點雄黃酒了。
孫衛(wèi)衛(wèi),兒童文學作家。主要作品有《小小孩的春天》《班長上臺》《一諾的家風》《裝進書包的秘密》等。曾獲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中華優(yōu)秀出版物獎圖書獎等獎項,獲“《兒童文學》雜志十大青年金作家”稱號。840B4126-CD62-44E8-B462-5F39C1745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