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德先
(中央民族大學藏學研究院)
藏文史學名著《韋協(xié)》在佛教后弘期的諸多教法史中都有引用。尤其在教法史中對吐蕃贊布赤松德贊的歷史敘述產生直接的影響。但由于這部著作在后期不斷地增補、修改和刪減后,出現(xiàn)內容各異的不同版本。雖然在發(fā)音上都稱之為韋協(xié),但在寫法有“????????”“???????”“???????”“????????”等。“???’”是指該著作的作者韋塞囊,“????”是指主張和見地。從名稱解釋《韋協(xié)》是指韋賽囊的主張和觀點的著作。韋塞囊在公元八世紀吐蕃贊布赤松德贊時期在藏地引入和傳播佛教作出過杰出貢獻。是桑耶寺建完之后的第一批出家的七覺士之一,并擔任吐蕃僧官之職?!俄f協(xié)》作為一部有較大爭議的歷史著作。它的爭議主要在于著書的年代和作者,出現(xiàn)不同版本的原因和各版本的先后順序,以及這本歷史著作的母本是否在吐蕃時期就存在等。現(xiàn)將學界對《韋協(xié)》的研究成果的主要觀點進行綜述。
俄羅斯藏學家沃斯特里科夫(Vostrikov)在他的著作《藏族歷史文學》[1]中提及了《韋協(xié)》,認為《韋協(xié)》是藏族最早的歷史文學作品。首次將《韋協(xié)》介紹給歐洲藏學界。隨后在1961年法國藏學家石泰安將找到的手抄的《巴協(xié)》增補本出版后,國外藏學界逐漸開始關注與研究這本著作。從1980年開始在國內也相繼出版了《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②,相關的研究成果也開始增多。筆者將研究成果歸為四類。一是翻譯與注釋類,二是作者與成書年代的研究,三是不同版本的關系與先后順序的研究,四是對著作內容的研究。
1990年佟錦華和黃布帆將石泰安(Rolf Stein)的《巴協(xié)》增補本翻譯成了漢文并加以注釋,名為《拔協(xié).增補本譯注》[2],這是首部《韋協(xié)》的漢譯本。2000年巴擦.巴桑旺堆和迪姆伯格.希里格達博士合作把哲蚌寺藏本標有175號的《韋協(xié)》[3]翻譯成了英文,在奧地利科學院出版社正式出版。自此,拉薩哲蚌寺藏本標有175號的《韋協(xié)》藏本收到學界廣泛關注③。2012年巴擦.巴桑旺堆將該《韋協(xié)》版本翻譯成了漢文并加以注釋,在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這是迄今為止最為著名的漢譯本。隨后邁克爾·威爾斯(Michael Wills)也將《韋協(xié)》翻譯成了英文。發(fā)表在了《將佛教帶到西藏》[4]的論文集上。這些譯文相繼出版,為該《韋協(xié)》的研究提供了便利,相關的研究成果也開始增多。
在國外1990年登伍德的《巴協(xié)的地位和年代》[5]中認為《巴協(xié)》原始本可能是一部記載赤德頌贊和赤松德贊時期的宗教歷史以及桑耶寺辯經的皇室官方文獻,除了保存在皇室檔案館的副本外,也流傳于貴族和宗教人士手中。最后在吐蕃王朝奔潰后,遺留下來的抄本經過后人增補后形成了現(xiàn)存的《巴協(xié)》。1997年丹.馬丁的著作《藏族歷史》[6]中把藏族歷史著作按照著書年代順序做了介紹和評述。其中她把《韋協(xié)》放在了第一位,并把著書年代大概定為公元700年左右。邁克爾·威爾斯(Michael Wills)的《考古學研究<韋協(xié)>手抄本》[7]中對拉薩哲蚌寺藏本標有175號《韋協(xié)》藏本的增補年代做了深入探究,認為《韋協(xié)》的大體框架出現(xiàn)與1000年到1100年左右。在十三世紀到十四世紀時在原有的內容做了增補,最后在十四世紀時閱讀者在上面做了注釋后,就成為我們現(xiàn)在所見的《韋協(xié)》。
國內有楊堅措的《巴協(xié)的作者與史學價值研究》[8]和夏布峽·達瓦次仁的《〈巴協(xié)〉一書的作者及其成書年代質疑中》[9]中,探究《巴協(xié)》中記載的赤松德贊出生時發(fā)生的二母奪子的故事和頓漸之爭的寫法,認為該內容并非是巴賽囊所寫。從語法的角度來看也顯然不是吐蕃贊布時期的著作。仲布·次仁多杰的《巴色朗升平之世考》[10]中首先對巴賽囊名字的不同寫法做了研究,認為《巴協(xié)》最初是刻在懸崖或柱子,也有可能是刻在石碑和宮殿的墻壁上,在后人抄錄時做了不同的增補下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存的不同版本。羅藏旦增的《關于〈巴協(xié)〉的若干問題研究》[11]中認為,《巴協(xié)》并不是巴賽囊和巴桑西所著,而是克敦.宗智雍仲將赤松德贊時期的贊布文稿和石碑,以及把巴賽囊和巴桑西有關的歷史整編后,取名為《巴協(xié)》。因此,《巴協(xié)》的作者為克敦宗智雍仲。昂措和吉貝的《〈巴協(xié)〉增補本疑點芻議》[12]中論證了《巴協(xié)》增補本是十三世紀中期作品,并認為作者是克敦.宗智雍仲。在這些研究成果中最為矚目的是2008年在倫敦召開的有關《巴協(xié)》的學術會議上,藏學家薩姆·范·沙爾克(Sam Van Schalk)和巖尾一史(Kazushi Iwao)依據英藏敦煌古藏文文獻中找到的《巴協(xié)》殘,發(fā)表了一篇《敦煌著作中的<巴協(xié)>殘頁》[13]的論文。該論文中將敦煌古藏文著作中找到的巴協(xié)殘頁和《巴協(xié)》,《韋協(xié)》三個做對比后,發(fā)現(xiàn)三個不同的文本有很大的相似性。認為這三個文本是一個母本的不同抄本,并認為敦煌文獻中發(fā)現(xiàn)的巴協(xié)殘卷為九到十一世紀的文本。該發(fā)現(xiàn)糾正了《韋協(xié)》這一文本的年代不早于佛教后弘期的觀點,也證實了《韋協(xié)》母本確實在吐蕃時期極大地提高敦煌地區(qū)抄錄和流傳,極大的提高了《韋協(xié)》的史料價值。
以上研究成果的撰寫者大部分只見到了石泰安在1961年法國刊布的巴黎版《〈巴協(xié)〉增補本》和1980年民族出版社出版的《巴協(xié)》。并對《韋協(xié)》內容真實性和成書年代質疑,認為不論從內容和語法來看都是佛教后弘期的著作,作者也不可能是巴賽囊。以上觀點在2008年桑姆.范.施艾克博士在整理敦煌著作時發(fā)現(xiàn)了一張藏文殘頁后,印證了吐蕃占領敦煌時期《韋協(xié)》在敦煌流傳過。自此,學術界對于《韋協(xié)》的作者和成書年代的論調基本趨同。認為《巴協(xié)》的母本很可能在吐蕃王朝時期就存在,現(xiàn)在我們所能見到的《韋協(xié)》的各種不同的版本是在后期不斷增補的結果。但具體現(xiàn)存的《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出現(xiàn)年份仍有爭議。
自不同版本《韋協(xié)》相繼出版后,對于《韋協(xié)》的版本比較與先后順序的研究成果接踵而至。2010年路易斯·道尼(Lewis J.A.Doney)的博士畢業(yè)論文《吐蕃贊布權利的變動-在早期藏族宗教史中描述的赤松德贊》[14]中對《巴協(xié)》的版本的先后順序做了深入研究,認為《巴協(xié)》的母本在吐蕃贊布時期就存在。后來從十一世紀開始對母本進行了不同的增補后出現(xiàn)內容各異的不同版本,現(xiàn)在我們能見到的《巴協(xié)》手抄本是出現(xiàn)與十四世紀到十五世紀之間。其次作者對《巴協(xié)》不同版本的先后順序提出較為新穎的觀點,認為九世紀到十世紀出現(xiàn)的一個《巴協(xié)》的版本為基礎,在前后各加了贊布拉脫托日念贊到赤祖德贊的歷史和“供食”儀軌④(????????????????????)就形成了先存拉薩哲蚌寺藏本標有175號的《韋協(xié)》版本。在以上的《巴協(xié)》版本做了增補后出現(xiàn)了一本《巴協(xié)》廣本?!栋蛥f(xié)》廣本在佛教后弘期被佛教人士做了不同的增補后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所見的《巴協(xié)》和巴臥.租拉昌巴在《賢者喜宴》中所應用的《拔協(xié)》(???????),以及其它的《巴協(xié)》版本。以上面的這些不同的《巴協(xié)》版本為基礎,就出現(xiàn)了后面的《巴協(xié)增補本》(??????????????????????????????????????????????????????????????????????????????????????????????????????)和《拔協(xié)》。
在國內葉拉太的《藏文史書〈巴協(xié)〉之不同版本及其史論思想》[15]中對《巴協(xié)》不同版本的內容和語句進行深入研究,認為在各種版本中最早的版本為《韋協(xié)》,其次《巴協(xié)》出現(xiàn)于九世紀和十二世紀之間。各種不同版本的《巴協(xié)》是在巴賽囊所寫的基礎上被后人抄寫和增補的結果。旦增堅參的《〈韋協(xié)〉的不同的版本芻議》中認為《韋協(xié)》的版本出現(xiàn)于吐蕃王朝奔潰的后期?!栋蛥f(xié)增補本》出現(xiàn)于十四世紀。《拔協(xié)》(???????)則在1280年左右由衛(wèi)巴洛塞或和他同教派的上師或學生所作。與上相比,完秀.華卡加的《八世紀吐蕃古著作《巴協(xié)》再考》[16]的觀點較為新穎,他認為《韋協(xié)》和《加協(xié)》的母本是桑耶寺石碑,剛開始這兩個著作與桑耶寺石碑并沒有矛盾的地方,但后來在研習顯教與密教者的不斷的篡改下就形成了現(xiàn)有的局面。索南達杰的《藏文古籍著作〈韋協(xié)〉研究》[17]與周格爾的《韋協(xié)的版本與史料影響研究》[18]中《韋協(xié)》的作者與成書年代,不同版本的對比與史料價值做了研究。劉鳳強的《〈拔協(xié)〉版本及相關問題考述》[19]中認為《韋協(xié)》是赤松德贊時期的贊布贊布文稿,后來由于做了大量的增補就出現(xiàn)內容各異的不同版本。還認為在不同版本中最接近母本的是《韋協(xié)》。
在這一階段學界開始對《巴協(xié)》的不同版本進行比較,并對它們的先后順序,大概的成書年代做了討論。對于版本的先后順序與發(fā)展也有了基本的論調。認為現(xiàn)今存世的不同版本是在不同的時間段內由不同的人在原始母本基本框架下進行刪減、增補、修改的結果。并認為在《韋協(xié)》的不同版本中年代較早的為現(xiàn)存的拉薩哲蚌寺藏本175號《韋協(xié)》。
對于內容的研究在1978年范德康(Leonard W.J.Van der Kuijp)在他的論文《多種著作中的桑耶寺辯經》[20]中認為《巴協(xié)》中雖有可能保留一些原始材料,但并不能完全當作研究吐蕃歷史的第一手資料。其次在《一份迄今未知的藏族宗教編年史:來自約十四世紀》[21]中寫道,在拉薩出版的不同版本的《韋協(xié)》中,包含一部誤定入《巴協(xié)》文集的著作,實乃一部簡短的佛教編年史,也就是《拔協(xié)》(???????)版本其實前后是不同的作品的內容。它的后半部分可能是摘自衛(wèi)巴.羅塞的教法史。這一觀點在米瑪次仁的《一部鮮為人知的歷史著作:衛(wèi)巴.洛色教法史》25[22]也做了深入的研究,認為《拔協(xié)》手抄本的前四頁的內容與《韋協(xié)》內容基本相同,第五頁內容開始到末葉就是衛(wèi)巴.洛色的教法史,并對教法史的歷史價值做了深入探討。
佟錦華的《論<巴協(xié)>》[23](P180-201),中對《巴協(xié)》的作者和內容做了詳細的述評后,認為《巴協(xié)》在記述歷史事件時,細致具體,周密翔實,常采用民間傳說故事手法,并富神話傳奇色彩的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在李秉銓的《藏文名著<巴協(xié)>留給后人的歷史啟迪》[24](P94-98)對《巴協(xié)》中記載的松贊干布、石刻藝術、藏族第一個受比丘戒的僧人、金城公主等歷史作為佐證來論證相關的歷史事實。認為《巴協(xié)》內容豐富,它是展示吐蕃歷史面貌的一幅耐人尋味的生動畫卷,但它跟其它古籍一樣,不能無保留的全信,需要辨別〈辨析〉 多杰仁青的《<巴協(xié)>中記載的幾大內容的考釋》[25](P450-455)中對迎娶金城公主的歷史和修建桑耶寺,以及引入佛教到藏地的原因和頓漸之爭做了分析。其中尤其對迎娶金城公主的歷史提出了新穎的觀點。認為在《巴協(xié)》中記載的金城公主是迎娶給墀德祖贊的兒子拉蚌,最后由于拉蚌不幸去世,嫁給父王的這段歷史很有可能是墀都松和墀德祖贊父子期間的歷史。因為根據敦煌吐蕃大事紀年,710年迎娶金城公主的時候,墀德祖贊才六歲,所以這段歷史在年代上并未符合歷史事實。此外,在敦煌吐蕃大事紀年中明確記載墀松德贊是有納囊妃所生,但在《巴協(xié)》中用生動的故事記載墀松德贊是金城公主之子。因為當時納囊妃當時掌握極大的政權,來反對弘揚佛教,最后在消滅尚論一方的反對佛教大臣后,為了營造弘揚佛法的環(huán)境,就制造了由金城公主所生的輿論。其次對于《巴協(xié)》這部著作的作者與成書年代上,認為該作者并不是巴賽囊。
其次,有洛桑扎西《解讀〈巴協(xié)〉中的“藏式佛像”之說》[26];伊邦志和張煒明的《桑耶寺香——〈禪定目炬〉和〈巴協(xié)〉對吐蕃宗論起因的不同敘述》[27];岡措的《藏族歷史著作“巴協(xié)”中“二母奪一子”的故事母題探究》[28];石碩的《從〈拔協(xié)〉的記載看藏傳佛教后弘期上、下兩路弘傳的不同特點及歷史作用》[29];張云的《吐蕃苯教史研究中-個問題-以敦煌西域藏文文書和〈韋協(xié)〉為中心》[30];久邁的《“吐蕃僧諍”漢藏史-比較研究-藏史〈巴協(xié)〉與〈頓悟大乘正理〉之比較》[31];更藏和西合多的《經典古籍〈巴協(xié)〉〈賢愚經〉和〈列王紀〉文化影響之比較研究》[32]等中對《巴協(xié)》的與其他容深究或與其它著作相比較研究,以求達到歷史事實。
通過以上的研究成果可以看出,最初進入研究者的視野的是石泰安的《巴協(xié)》增補本和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巴協(xié)》。因此,在研究初期通過對著作的內容和語法上來論斷,對這部著作的作者和成書年代開始質疑。認為《巴協(xié)》這部著作實際上是佛教后弘期編寫的。作者不可能是巴賽囊,有些學者認為是克敦.宗智雍仲。直到2008年在敦煌文獻中發(fā)現(xiàn)的其他協(xié)》殘頁和其它不同版本的《韋協(xié)》相繼出版后,逐漸對《韋協(xié)》這部著作有了新的認識。尤其對這部著作的作者和成書年代有了基本的論調,認為這部著作母本存在于吐蕃時期?,F(xiàn)存的不同版本是在不斷地增補經過不斷的增補,刪減,篡改的結果。因此,該著作中很有可能保留吐蕃時期原始材料。重新審視該著作的歷史價值后,學界就就開始研究該著作的內容,尤其在近幾年《韋協(xié)》內容的研究成果開始增多。研究范式也從簡單的文獻學到比較學、寫本學等多種研究方法進行研究并取得了良好的成果。
基于上述研究成果,雖在版本先后順序有了基本的論調。但各種不同版本形成的具體年代和形成原因,以及《韋協(xié)》最初的母本的內容與現(xiàn)存版本內容有多大的差別等仍待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