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桑
翻過瞌睡的石橋,
打開了所有的
狹隘。走在田埂上,
他才感到安寧,
就像晨起去廚房
摸到了酒杯。
他大字不識,卻熟悉
窩棚里的每一只鴨子。
耗盡了青春,恨血液
流速太慢。宿醉
在泥里,柔軟如柳條。
他質疑樹上的
故鄉(xiāng),把往事摁進
一個酒瓶。
他獨特、清澈、雷厲風行。
他平凡、糊涂、慢條斯理。
熱情的湖水
在東升浜里要求出發(fā),
加速,長途跋涉。
湖水揉捏出
妻子出軌時的
冷靜和無知。
他從未哭過,守護著
情感里的殘山剩水。
他勞動,勞動,勞動,
他飲酒,飲酒,飲酒,
他懶惰,懶惰,懶惰。
被盜去的水泥船
飄向了月球,
在那個黑到看不見
未來的夜晚,
茨菇和荸薺
沉溺在孤獨里,
對人世的變故
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用燒酒
涂黑自己,
讓自己變成一個洪流,
席卷友善、責任和愛欲。
用酒換來的虛榮,
源于泥土的謙遜,
和階級的卑微。
他在酒精的湖底
只遇到過自己。
(選自本刊2022年第2期“詩高原”欄目)
樓河品讀:
在我看來,這是一首經驗主義的作品,它突顯了當代詩寫作的及物性。在觀念上,它顯然有一種同情,但這種同情是批判性的,它分析了人物的個性,也拆解了這個人物的生活事件和環(huán)境,由此逼近了一個隱蔽著贊美的結論:“他”“讓自己變成一個洪流”……“源于泥土的謙遜,/和階級的卑微”。如果我認為作者出身農村的猜測是對的,那么這首明顯具有知識分子趣味的詩作并沒有排除一種身份認同。這種身份認同使作者有耐心嘗試著進入“他”的世界(不管是內心還是生活),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作者已經變化了的現(xiàn)實身份又使這種進入顯得矜持,在“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之間實際上出現(xiàn)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換言之,盡管詩歌描述了一場“酒精洪災”,但它自身其實非常清醒,并展現(xiàn)出了克制的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