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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的鳴響

        2022-06-01 02:41:02陳美橋
        散文詩 2022年10期
        關(guān)鍵詞:肉身雨滴蝸牛

        ◎陳美橋

        尋 雨

        雨打濕高粱吐出的火焰, 旗幟舉過頭頂, 飄展粗糙的真理。

        父親同高粱, 在雨中, 交替昂揚(yáng)。

        玉米的牙齒, 吸飽雨里的鈣質(zhì)。 而父親剛掉的幾顆大牙, 遷徙到灶孔里, 詢問灰燼。

        一顆飽滿的玉米, 也許能短暫填補(bǔ)歲月的坑洞。 但老化的纖維, 在齒間的磨合中, 怎么都抹不平褶皺。

        父親與稻子, 一樣躬身。 誰也追不上一滴雨的腳步。

        他們善于對(duì)一場大雨, 使用祈使句。 謙卑, 可以減少霉變的可能性。

        莊稼在雨中涌動(dòng)。 父親卻臥倒原地, 輕盈得不留痕跡。

        縮小的父親, 要在曠遠(yuǎn)的大地中, 尋覓一滴雨, 跌落的盡頭。

        春 雨

        雨中, 氤氳著艾草的香氣。

        去年的刀口上, 長出新苗。 葉片打開的, 是苦難和治愈。

        苔蘚裹住蟲豸的肉身。 綿延的雨, 滑過鳥獸的沉默。 田地里,有瑣碎密語。

        犁頭上的雨, 與巉崖比肩。 雨, 攀沿高處, 也隨波逐流。

        老牛, 把姿態(tài)放得很低。 牛蜱在耳內(nèi)蟄伏, 那么多的痛癢,隱秘而又難言。

        蹄子深入泥土, 蘸蘸春雨。 在前進(jìn)中, 改寫聽過的故事。

        耕種的齒痕, 梳理掉一些可有可無的情節(jié)。

        腳下, 那些深深淺淺的鋪墊, 是大地的肺葉, 在雨中咳出的贊許。

        秋 雨

        在雨中, 種下玫瑰。

        手里涌動(dòng)的熱浪, 會(huì)遭遇扎心的針芒。

        淚滴匍匐。 體內(nèi)深掘的鹽粒, 蜂擁而至。 每次悔悟, 都如刮骨療傷。

        雨點(diǎn)砸向秋風(fēng), 有些花瓣順勢而動(dòng), 白出坡度。

        花瓣也會(huì)凝結(jié)陣痛, 耳畔鳴囀的枯萎, 容不下一個(gè) “紅” 字。

        雨滴擠進(jìn)罅隙, 巧妙地屏蔽, 那些糾結(jié)的嗓音。

        隱痛淪陷。 看滿坡翠綠, 終究會(huì)為誰紅?

        當(dāng)骨節(jié)一天天變硬。 泥土的酸堿和濕度, 不再溫柔地附和。

        誰還能在秋雨中, 種一朵合格的玫瑰?

        冷 雨

        想念一個(gè)人, 就像把螞蟻放在胸口, 聽雨。

        每一聲滴答, 都會(huì)在心尖, 癢癢地開出花朵。

        把愛從圈里牽出來, 用指尖去寬恕放任的罪過。

        一場冷雨, 或許能稀釋夜里的意亂情迷。

        就像沖淡一滴蚜蟲甘露, 讓螞蟻不再尾隨剔透的甘甜。

        那些四處張望的幸福, 要回歸最原始的理性。

        想念的人, 是冷雨里, 求而不得的大傘。

        后背烙下的姓名, 撐不起一把負(fù)重的骨架。

        發(fā)膚被提示過的敏銳, 在瓦楞上, 叮咚作響。

        把懺悔扶正, 在冷雨的掌紋間, 川流不息。

        只有螞蟻的嗉囊里, 有一粒愛情的遺骸。

        心 雨

        蝸牛凄惻。 雨中的觸角, 沒有陽光映射, 為難地貼近肉身。

        雨的速度, 偶爾會(huì)變成蝸牛的速度。

        我們的行走, 那樣緩慢, 像蝸牛把殼扛在身上。

        雨能淋濕的, 是生活的土壤。 唯有虛張聲勢地填埋種子。

        地鐵口躥出來的那些秧苗, 多么單薄, 而又疲憊。

        路燈泛出的光束, 是黑夜訂制的外殼。

        不分高配, 還是低配, 雨絲傾慕而來。 在清潔工的脊背, 弧形跨過。

        一個(gè)噴嚏, 不像身體發(fā)出的警告。 而是雨, 想尋找歸途。

        車輪下飛馳著雨陣。 晚歸的人, 不敢吐出煙圈, 指指點(diǎn)點(diǎn)。

        黑夜, 像循環(huán)不斷的虛空, 分不清每一場雨的來處。

        那一副軀殼里生根的心雨, 會(huì)不會(huì)在歲月里翻江倒海?

        暴風(fēng)雨

        一束風(fēng)的張狂, 在雨中組建錯(cuò)誤的詞組。

        雨還沒學(xué)會(huì)內(nèi)斂。 風(fēng)雨交織的熱烈, 會(huì)分娩 “不幸” 的后代。

        于是, 一條街有了河的血脈。 青蛙在樹杈上, 診斷時(shí)間的脈搏。

        當(dāng)視野出現(xiàn)渾濁, 就像眼底生了黃斑病, 驚恐也匯集成雨。

        趟著泥水過路, 要把一雙手, 握成救命稻草。

        風(fēng)雨喋喋不休, 吹捧著鍋碗瓢盆。 人浮于世, 自當(dāng)遠(yuǎn)行。

        有暗影浮動(dòng), 昨日與今朝, 在得失之間, 迂迂回回。

        暴風(fēng)雨, 教會(huì)我做一個(gè)咸淡適宜的人。

        不在這碗湯中添油加醋, 不在那盤菜里偷工減料。

        對(duì)于生老與病死, 自然與構(gòu)建, 始終保持敬畏和警醒。

        淚 雨

        雨滴, 澆灌一把鐮刀對(duì)于前世的覺醒。

        礦石向下, 熱風(fēng)向上。 歲月像巨大的高爐, 滾滾燃燒。

        鐵水, 喧嚷、 沸騰。 要趁熱, 敲打它的激情。

        雨的冷漠, 淋出一把鐮刀的雛形, 不滅的肉身。

        雨雖無骨, 卻讓皈依的鐵, 長出軟肋。 鐵也落淚。

        一滴紅淚, 融進(jìn)青草的血液。 鐮的唇齒, 還掛著韭菜的殘羹。

        廢棄的土墻房, 永別的人, 在瓦灶間一枕黃粱。

        熄滅手中的旱煙。 讓泛黃的手指, 輕舞煙卷。

        目光黯淡, 仿佛前世, 在傾盆大雨中微弱的燈盞。

        鐮的淚水, 其實(shí)與雨無關(guān)。 越來越模糊的雙眼, 被電子裝備填滿。 爭分奪秒地發(fā)射, 數(shù)不清的虛擬槍支和彈藥。

        雙手緊握著, 夜里的激情。 一旦攤開, 就是白天的困倦。

        求 雨

        有時(shí), 雨滴別出心裁, 將愛情的肉體, 巧妙偽裝。

        當(dāng)它落在愛人的唇上, 彼此就有了滋潤的欲望。

        泥土的干涸, 和內(nèi)心的枯竭, 同樣焦灼。

        讓羊群鋪滿大地, 綿延成空中的云朵, 結(jié)出溫柔的棉團(tuán)。

        讓它們一次又一次, 飽吸那些潮濕的企盼, 輕易地被風(fēng), 擠出水來。

        稻樁, 就會(huì)綻放新綠, 抽出新穗。

        求雨, 就要做一個(gè)與時(shí)光賽跑的人。

        雨, 在每一枚葉片上的縱橫交錯(cuò), 都有奔赴的經(jīng)度和緯度。

        雨, 是無數(shù)條河流, 分離過后的復(fù)歸。

        求雨, 就不用追問愛憎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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