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兆全
春天,燕子們歷盡千難萬險返回北方的故土,在高空盤旋,尋找自己的家園。這些“游子”對城鄉(xiāng)一體化建設(shè)極為困惑,賴以生存的農(nóng)田不見了,流淌千年的小河沒水了,樹木蔥蘢的村莊消失了,到處是嶄新的樓房,裸露著外殼和骨架。我忽然想起那首兒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逼鋵?,燕子年年來這里不是因為春天最美麗,而是因為這里有一個溫暖如春的巢,盡管這個巢就在豬圈的棚檁上。
小區(qū)優(yōu)雅潔凈,別說養(yǎng)豬,一條狗、一只雞都不準養(yǎng)。綠化帶種植的草生機盎然,紫荊花開了,白色、紅色、黃色的玫瑰競相開放,可是,燕子們怎么也找不到家了,追求時尚和舒適的人們拆除了它們的家,它們早已無家可歸。
我呆呆地望著天空,心中說不出抑郁和悲涼。
一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燕子光顧了我們的小區(qū),開始一只,后來三只,最多達到六只。我家住三樓,站在陽臺上看燕子成了我閑暇時最大的生活樂趣。它們時而振翅高飛,時而貼地滑翔,偶或斜一斜身子用翅膀快速劃一下地面。這個動作有些驚險,我很擔(dān)心它們會把翅膀傷了。這種技藝絕不是為了取悅?cè)藗儯步^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所以,我對此迷惑不解。一只飛蛾被燕子追逐,我這才恍然大悟,食物的匱乏讓它們不得不學(xué)習(xí)這種本領(lǐng),地面和墻壁上的蒼蠅只有飛起,它們才能捕捉。高難度動作用來撲打蒼蠅,只是求得溫飽,只是為了生存啊!
想得入神,老婆忍無可忍了,她大聲問我看什么。
“看燕子,從燕子身上,我能看到自己。”
“燕子有什么好看的?神經(jīng)??!”老婆氣炸了肺,罵我年齡越大越?jīng)]出息,凈想沒用的!
兩只燕子頻頻出入我家單元樓的樓洞,我知道樓洞的過梁固定著幾根電線,燕子可能以此為依托銜泥壘巢。我下樓觀察,電線上果然沾了些泥,還摻了幾根細細的草。燕子一邊忙碌,一邊婉轉(zhuǎn)呢喃。我心情舒暢,老婆的“教訓(xùn)”不知不覺拋到了九霄云外。
清晨下了一場雨,就近取材,燕子的窩越壘越大。上班后,我仍然惦記燕子,總忘不了燕子用小巧的嘴巴使勁兒平整銜來的泥和草,累得趴在窩里喘粗氣,像是生病了。想起自己蓋房子的情景,我心里不禁一陣陣絞痛。
下班回來,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燕子的家建設(shè)得怎么樣了。
燕子在樓洞前急速飛旋,發(fā)出凄厲的鳴叫!
樓洞里站著高舉木棍的老婆,她無情地搗毀了燕子的家!她的理由很充分:維護樓洞安靜,保持樓洞清潔,尤其燕子的排泄物叫她難以接受。
這天,我喝得酩酊大醉,和老婆狠狠吵了一架,然后冷戰(zhàn)。
“要燕子還是要老婆?老婆重要還是燕子重要?”
我說:“老婆重要,但你得給燕子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