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丹晴

2021年11月6日，冰島，2021英雄聯盟S11世界總決賽，中國俱樂部EDG逆轉奪冠實現大滿貫。

當全網為EDG戰(zhàn)隊奪下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冠軍狂歡時，當電競項目首次作為競賽正式項目出現在杭州亞運會時，連不曾關注電競的人都忍不住對此產生好奇。

其實，早在2008年，國家體育總局就將“電子競技”列為第78個體育項目，2019年4月，人社部向社會公布的13個新職業(yè)信息中就包含了“電子競技員”。

如何才能成為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電競選手的工作就是打打游戲嗎？他們職業(yè)生涯的終點和歸處又是哪里？

在小義面前，曾經有兩條路，一條是按部就班地考試、升學，一條是專職打游戲。

小義今年19歲。四年前，小義跟同學一起在宿舍玩手游王者榮耀時，僅僅只是覺得好玩、有趣，慢慢地，他發(fā)現，他經常位列游戲內排行榜的第一名。

2018年，經朋友介紹，一家次級聯賽電競俱樂部向小義伸出橄欖枝。當時他的父母并不支持，但知道說服不了小義，便決定給他一段時間去嘗試，“如果打得好就繼續(xù)，打不好就回去上學?！?/p>

小義沒有辜負期望，2020年，他與隊友一起為DYG戰(zhàn)隊奪得了王者榮耀職業(yè)聯賽（下稱KPL，為國內王者榮耀最頂級賽事）秋季賽的總冠軍，并被評為總決賽MVP（最有價值選手）。

曾拿下穿越火線世界總決賽冠軍的田豐，在加入電競俱樂部之前玩這款游戲已經玩了3年。因為發(fā)揮出色，他被職業(yè)選手邀請去打線下比賽，從此開始了職業(yè)電競道路。

“玩得好”是成為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的基本條件。深圳DYG俱樂部的主教練指尖介紹，DYG擁有自己的青訓分部，它類似于演藝公司的星探，會在各個游戲榜單上物色有潛力的路人王。

像英雄聯盟、王者榮耀都是MOBA（多人在線競技游戲）類游戲，比的是團戰(zhàn)，被選中的路人王還要經過多輪考核，包括線上、線下游戲技能的試訓，以及團隊意識、為人處事上的測試。

除了青訓部主動出手外，一些電競俱樂部還會開放簡歷投遞渠道，或是在行業(yè)內部交流群內發(fā)布招募信息。不過，指尖透露，這種方式的成功率并不高，“100個投簡歷的人，能成功來線下試訓的，可能就只有幾個，主要是他們簡歷中描述的游戲水平可能有水分?！?/p>

想要達到電競俱樂部要求的游戲水準并不容易。曾做過半職業(yè)電競選手、擔任過領隊教練的Tidal說，即使是經過專業(yè)電競培訓的學生，能夠成為職業(yè)選手的比例也很低，“主要是水平不夠。很多所謂想要打職業(yè)的孩子，他們的天賦是完全不夠的，只是拿打電競作為借口，來逃避學習。”

深圳DYG俱樂部負責人嚴經理對此深有同感，“電競職業(yè)選手跟演員、運動員很類似，要看老天爺賞不賞你這碗飯吃。我們不可能通過工廠的模式去復制出C羅、梅西，他們本身的天賦就占了很大的比例，后天再通過一些科學的培訓，才能成長到更高的高度。”

成為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后，小義明顯感覺到，跟以前業(yè)余打打游戲很不相同。

平時的訓練日，小義會在每天13點開始訓練到17點，在吃完晚飯、稍作休息后，19點會繼續(xù)訓練到22：30左右。結束統(tǒng)一的訓練后，小義還會去刷王者榮耀的排行榜，直到23點、24點。有比賽的日子，小義會直接到場館熱身。通常，每周都會有一場比賽，比賽多半在周末。

小義很難統(tǒng)計出一年打了多少場比賽，休假的時間又有多少。但，這是多數職業(yè)選手的日常。

很多年輕選手無法適應如此高強度的訓練。Tidal透露，意在培養(yǎng)新選手的青訓營、夏令營，訓練章程幾乎和職業(yè)選手相同，“有很多高中生、大學生基本堅持不了3天，然后就流著淚背著包跟爸媽回學校認認真真上學。離開青訓營、夏令營的人比例挺高的，我們都稱自己是新時代的‘戒網癮中心?！?/p>

指尖說，“很多電競選手年紀偏小，他們對職業(yè)選手是一份工作的概念不是特別清楚。他們以為職業(yè)選手只要打打游戲就能賺錢，還會有曝光度，是非常幸福、輕松的工作。等他們真正進入這一行后，才發(fā)現每一行都有困難、辛苦的地方。很多年輕選手的心態(tài)變化很快，一天一個樣，沒有給自己定長遠的目標?！?/p>

小義補充道，“業(yè)余選手是帶著愛好去玩游戲的，不需要很規(guī)范、系統(tǒng)，不需要在游戲里嚴格要求自己，職業(yè)選手就不一樣，會在每一場游戲、每一場比賽都嚴格要求自己，爭取發(fā)揮到極致。”

事實上，游戲玩得好的人未必愿意成為一名電競選手。在他們面前，還有另一條路——做主播。嚴經理坦承，在招募選手時，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直播平臺。做游戲主播不用受日日高強度訓練的苦。因此，他說：“想做職業(yè)選手，要擁有一個最基礎的條件，就是對榮譽和高度有著基本的渴求，否則進到電競職業(yè)的圈子會很不適應，因為你要付出、犧牲的東西其實蠻多的?！?/p>

除了訓練辛苦外，職業(yè)電競選手還容易落下一些職業(yè)病。常年坐在電腦前“練槍”的田豐就有些駝背，有些選手還會有近視、腰椎間盤突出、肩膀肌肉損傷、腱鞘炎等病狀。

因為選手入行早、年齡小，有些電競俱樂部還會給選手開展素質教育。在嚴經理看來，好的俱樂部要擔負起育人的責任，“比如教練就不光要懂游戲，還要有自己的原則，選手很可能會在俱樂部待上三四年，這段時間他的三觀逐漸成型，但選手能接觸的只有這個圈子，你給他帶來怎樣的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這就非常重要?！?/p>

比賽是職業(yè)電競選手的日常工作，也是獲得職業(yè)榮譽的主要方式。每個主流電競項目都會有大大小小的比賽，選手的實力、等級決定了他們可以夠到的比賽門檻各不相同。EDG戰(zhàn)隊的隊員中，有只訓練了幾個月就登入頂級聯賽賽場的，也有訓練了一年多才登上賽場的，還有一部分選手訓練一段時間以后就直接被淘汰掉。

每款游戲對選手的要求不一樣，Tidal指出，像英雄聯盟是5V5的團隊合作游戲，涉及的難點是，每個人對玩游戲的理解各不相同，它很考驗團隊配合、戰(zhàn)術安排。而即時戰(zhàn)略游戲星際爭霸2對選手自身的反應、手速、意識、戰(zhàn)略戰(zhàn)術，要求則相當的高。

事實上，能真正走到最頂級賽事的選手依然是少數。很多選手只能在第二梯隊比賽，甚至當替補。

不同等級的選手收入天差地別。Tidal透露，大部分職業(yè)電競選手的月基本工資在六千元到兩萬多元不等，“而LPL（英雄聯盟職業(yè)聯賽）俱樂部的職業(yè)選手，除了基本工資外，還有直播合約、代言等等，年薪幾百萬元、上千萬元，也很正常。”

但是，留給職業(yè)選手去拿下冠軍、走到最高位置的時間并不多，他們的職業(yè)壽命非常短。業(yè)內人士認為，職業(yè)選手的最佳訓練年齡是18歲左右，職業(yè)巔峰期在20-22歲，退役則是25歲前。這也意味著作為職業(yè)選手，時間非常寶貴。

目前擔任主教練的指尖，曾經也是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曾與所在戰(zhàn)隊拿下2016年王者冠軍杯，但是在戰(zhàn)隊訓練氛圍不佳、訓練不夠規(guī)范時，指尖選擇了逃避和放棄，浪費了半年時間，后來又意志不堅定地選擇退役。“退役后半年我一直想回到比賽，但是因為王者榮耀聯盟規(guī)定，退役選手永久不能復出，所以當時很后悔?！?/p>

原本有機會到一線俱樂部效力的Tidal聽從父親建議，選擇了上大學?，F在回想起來，他覺得很后悔，他已經沒有機會再上場打職業(yè)比賽了。在大學讀完景觀設計專業(yè)后，Tidal回到電競行業(yè)，希望能帶出一支在世界舞臺奪冠的隊伍。

退役后，指尖曾擔任官方賽事的解說嘉賓，也做過游戲直播，后來還是回到俱樂部擔任教練。指尖認為，現在電競的產業(yè)鏈比較廣，退役后可以轉型做主教練、領隊教練，或擔任電競教育的教師崗位?！暗@要看個人能力，如果在打職業(yè)比賽時曾走到比較高的位置，轉型是容易的。如果踏入這個職業(yè)后一直默默無聞，或者是半路被淘汰，后續(xù)的發(fā)展會有一些影響?！?/p>

Tidal則直言，電競跟傳統(tǒng)體育項目一樣，俱樂部培養(yǎng)選手的目的是為了打比賽，讓他能在電競項目上走得很遠，并不會摻雜其他東西，這也意味著，俱樂部一般也不會發(fā)展選手電競以外的才能?！按蚵殬I(yè)比賽的選手，年齡很小，沒有什么學歷，轉型基本就只有幾條路，直播、解說、賽訓組教練、分析師等等，想要跨行業(yè)轉型很難。很多選手打不了比賽就回去上學，有些年紀比較大的，還可能會去做陪練、陪玩，賺了錢再投資其他行業(yè)。”

針對電競選手學歷較低的問題，2019年6月，騰訊電競聯手超競電競學院和七煌共同建立騰訊電競獎學金計劃，計劃在未來三年投入600萬元，資助退役選手完成學業(yè)。

小義有時候也會后悔沒有上大學，但有時候他又想：“后悔也沒有用，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一門心思把眼前的東西做好。”

曾經拿下世界冠軍的田豐直到27歲才退役，那時他已經明顯感到自己精力跟不上。退役后，田豐轉到電競俱樂部的幕后工作。當記者問及作為冠軍退役有何不同，田豐表示，“電競選手拿冠軍退役的人太多了，我跟他們的發(fā)展都差不多，有的已經轉行，有的還在這個圈子里?！?/p>

盡管要早早面對退役轉型問題，在田豐看來，成為一名職業(yè)電競選手有光明的未來?！艾F在電競行業(yè)有國家支持，很多家長的觀點也有所改變，打職業(yè)比賽都有工資，贏了比賽還有獎金。不像以前工資都沒有，贏比賽獎金都不高?，F在這個行業(yè)也是發(fā)展起來了，我相信會越來越好?！?/p>

（劉華薦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