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群

徘徊在咨詢室門口的男生

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高一男生小雨（化名）在咨詢室門口來回踱步，四處張望，于是主動問他是否有事。他撓著頭鼓起勇氣說：“老師，我想預約?！蔽覀兗s定了第二天中午咨詢，問及緣由，他遞給我一張紙條就跑了。展開紙條，里面只有一行字：“暗戀的女孩遇到了喜歡的人……emo”

靠近你，溫暖我?

第二天中午，小雨主動分享了自己的暗戀故事。

小雨說女孩叫詩樂（化名），是初中時在學校QQ群認識的校友。從最初的網(wǎng)上聊天，到后來在校園里見面，小雨喜歡上了詩樂，還向詩樂表白了。詩樂拒絕了他的表白，不過仍然對他很好，生活中關心他，學習上鼓勵他。小雨說詩樂讓他感到溫暖和快樂，雖然表白被拒，但仍然在心里默默繼續(xù)這份喜歡。

小雨形容詩樂美麗、善良、純潔、善解人意、溫柔、美好、天真……他說心靈中最僻靜的疆土已經(jīng)屬于詩樂。

我可以不打擾她，但我也不想失去她

中考后，小雨和詩樂就讀不同的高中，但詩樂仍是小雨的燈塔。只要想到詩樂，小雨就充滿了力量。直到上周，小雨在詩樂的QQ空間看到她有了喜歡的人，整個人就emo了。

小雨：她不喜歡我，我可以不打擾她，但她突然和別人在一起，我沒有了動力，生活失去了希望，生命失去了意義。

老師：按常理來說，喜歡一個人，會希望她幸福，她遇到喜歡的人，應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小雨：我很矛盾，我希望她幸福，但是又覺得自己的燈塔滅了。我害怕戀愛會影響她的未來，我希望她努力學習。

生活讓我很無力，但她帶給了我光亮

如果失戀，通常會痛苦難過，很少會擔心對方的未來，暗戀亦是如此。小雨的擔心不太尋常。

老師：我很好奇，詩樂有了喜歡的人，你為何會擔心她的未來？

小雨：我希望她好好學習，不走我媽媽的老路。因為媽媽初中開始談戀愛，后來只讀了職高。媽媽文化層次太低，現(xiàn)在只能做很累的工作，我不想她將來和媽媽一樣累，所以希望她能排除雜念好好學習。

進一步訪談發(fā)現(xiàn)，小雨父母在他3歲時就離婚了，小雨由爺爺奶奶照顧，爺爺奶奶經(jīng)常吵架，關系很糟糕?，F(xiàn)在父母已各自有了新家庭。小雨在父親、母親、爺爺奶奶三個家庭中不知道該如何自處。談到此處，我感受到了糟糕的家庭關系給小雨帶來的無力感，也仿佛看到了詩樂帶給小雨的光亮。

相信自己，我能創(chuàng)造自己的理想生活

詩樂是小雨的安心之所，“戀愛官宣”讓小雨的安全島瞬間倒塌，但小雨無權(quán)干涉詩樂的世界，建造自己的世界才是小雨的課題。小雨該如何建造自己的世界？我想先了解他的世界，于是請他描繪了一幅房樹人主題畫。

小雨描繪了一幅圖，他說那是他的理想生活。（圖1）

圖1 房-樹-人主題繪畫

老師：我很好奇你的房子——四周都有加固的邊框，但是底部沒有線條。你覺得這個房子穩(wěn)固嗎？

小雨思考了一會兒后，搖搖頭。

老師：怎樣可以讓這個房子穩(wěn)固呢？

小雨：自己把底鞏固一下。

老師：不可以用外力支撐嗎？

小雨：外力有可能會撤退??！我不知道別人什么時候撤退，就像詩樂。

老師：那你覺得自己有能量加固它嗎？

小雨看著畫皺眉，沒有回答。

老師：從你的畫來看，其實你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小雨懷疑地看著我，我指著畫中的樹：你看，那么大的樹干，它只能長這么小的樹冠嗎？

小雨搖搖頭。

老師：樹干是生命力的一種象征。這么大的樹干，樹冠當然有能力更茂盛。所以，我覺得你應該看到自己的實力。

小雨狐疑地看著我。我請他回想一些生活學習中的“閃光時刻”，分享完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在這種自信有力的氛圍中，我邀請他進行再創(chuàng)作，把這幅畫修改成自己更喜歡的樣子。修改后的“理想生活”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房子的底邊補上了，樹增高了，樹冠變寬了，果子減少但個頭變大了。（圖2）

圖2 修改后的房-樹-人主題繪畫

老師：現(xiàn)在你有什么感覺？

小雨：更安全，更有力量了。

老師：你把6個果子改為兩個。你覺得是6個小果子好，還是兩個大果子好？

小雨：兩個大果子。因為生活中必須有所取舍，集中精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老師：你說從父母的經(jīng)歷中自己學到了教訓，也從他們的生活看到了自己理想的愛情，是不是你已經(jīng)在做選擇？

小雨：是的，好好學習，努力讓自己結(jié)出成果。

小雨最后問我如何才能忘記詩樂。我沒有給他答案，而是讓他把畫帶回去，在畫中尋找答案。

更好的自己，更好的愛情

一周后小雨前來，和之前一樣，遞了一張紙給我就跑開了。

展開紙條，上面寫道：前兩天詩樂在QQ空間發(fā)了一句“被盜的QQ號終于找回來了”，可能她的官宣是假的，但是我已經(jīng)不在乎真假了。我有了一種新觀念——我不可能忘掉她，我也不用去做這種努力，就像我畫的那條河一樣，順其自然往下流就好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小。我很幸運，不管我是否真正擁有過她，能愛就很好了。我在這棵樹上看到了我的潛力。我將好好培育這棵樹，讓它變得更高更壯，結(jié)出更碩大的果實，我會順著樹干爬上去，登上高地，向那時的自己問聲好，并摘下一顆紅彤彤的果實，送給我心愛的人。

看著眼前的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棵正在向上生長的樹。

輔導后記

本案例中，咨詢師通過訪談已經(jīng)了解愛情對于家庭破碎的來訪者的意義，為何不和來訪者直面他內(nèi)心缺乏安全感的問題，而要選擇以畫為媒介展開探討？

因為直接指出來訪者的問題，容易讓來訪者感覺不被理解、接納，進而引發(fā)阻抗，影響咨詢效果，甚至中止咨詢。但繪畫能突破來訪者的自我防御，它不僅可以將來訪者潛意識的情緒、焦慮、沖突或者愿望外化，讓咨詢師了解來訪者的狀態(tài)，還能借助對畫的探討開啟來訪者的自我覺察之路。

咨詢師和來訪者看似在討論沒有底邊的房子、過于細小的樹冠，但其實咨訪雙方內(nèi)心都明白二者所代表的象征意義。來訪者添加房子的底邊、加寬樹冠、繪制碩大的果子看似只是修改畫作，其實是在無意識層面對自我狀態(tài)進行調(diào)整。令人意外且驚喜的是，咨詢結(jié)束后，來訪者不僅表達了自我成長的意愿，還把自己的情緒融入畫中的河流，讓自己的情緒順流而下，而繪畫心理學中河流的象征之一便是情緒?？梢姡瑏碓L者通過繪畫修通了情緒，也實現(xiàn)了自我成長。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