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學是人學,反映人的生活狀態(tài),文學作品如《詩經(jīng)》《淮南子》《二京賦》《西游記》《紅樓夢》《雙城記》《巴黎圣母院》等通常發(fā)生在人類的棲息之所——建筑中,并在各種建筑(真實或虛幻的)影像和建筑行為的空間流轉中展開故事情節(jié)和完成文學敘事,形成獨特的文學與建筑共同構建的“空間書寫”,這種書寫方式動靜結合,呈現(xiàn)建筑歷史畫卷的同時突出文學與建筑在敘事方式、意境營造和意象塑造等方面的相融相通,也為研究文學與建筑的互動和交流提供了原始論據(jù)。
【關鍵詞】文學;建筑;空間書寫;互動
【中圖分類號】G12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45-0025-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45.008
基金項目:2020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文學審美與建筑營造基于文本空間的互動互證研究”(2020KY35006)資助。
一、引言
文學是人學,人類生存的根本是建筑空間的遮蔽,“宅者,人之本”(《黃帝宅經(jīng)》)。文學與建筑血脈相連,古羅馬御用建筑師維特魯威提出“建筑師必須擅長文筆”,在《建筑十書》中將建筑與神話聯(lián)系起來;偉大詩人聞一多提出詩歌要兼?zhèn)湟魳访?、繪畫美和建筑美;明末造園家計成擅長造園和詩文,《園冶》被譽為世界造園學最早名著,其詩也被時人評價為“秋蘭吐芳,意瑩調(diào)逸”;我國國徽主要設計者林徽因也兼具建筑學家的科學精神和作家的文學氣質,因此,文學與建筑可以相通相融,相得益彰。
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認為“敘”字“古或假序為之”[1]卷三,“序,東西墻也,從廣”[1]卷九,“敘”字本身帶有濃厚的空間意味。而建筑是空間的搭建,在建筑行為過程述說歷史和審美。文學與建筑的“空間性”相融于文學創(chuàng)作中,敘事相合、意境相生和意象相通,形成獨特的文學與建筑緊密合作的“空間書寫”,如《詩經(jīng)·大雅·公劉》中周部落首領公劉率部勘察—擇址—規(guī)劃—營建;《西游記》中孫悟空于花果山—人間—龍宮—天界—鬼域的多維度空間流轉;《紅樓夢》中榮寧國府、四合院落和大觀園的空間鋪陳;《巴黎圣母院》中哥特式教堂全方位建筑視角的轉換;狄更斯筆下的“霧都倫敦”架構等。這些作品的空間書寫中無不交織著人物描寫、情節(jié)推動、故事發(fā)展和建筑行為,文學與建筑互動互用,緊密交流與合作。
二、空間書寫中的敘事相合
文學敘事與建筑“述說”在空間書寫中緊密相合,同步進行。文學作品以建筑空間為活動舞臺,以人(或幻化的人)的活動或人的視角的空間流轉進行敘事,人類建筑歷史的畫卷在情節(jié)發(fā)展和故事建構中徐徐展開,宮室營建、城市規(guī)劃、園林設計和都市營造等一一進入我們的視野,彰顯文學個性和實現(xiàn)文學目的同時反映建筑歷史、審美和文化。
《詩經(jīng)·大雅·公劉》是描繪周族開國業(yè)績的史詩,人物活動于舊城新城、平原山川高岡等不同空間場址中,文章以沉雄莊重的筆觸,有條不紊的記敘徐徐展開,通過真實的空間景象轉換為讀者全方位呈現(xiàn)了古代先民相地測繪,進行宮室營造和城市規(guī)劃的宏闊建筑歷史畫卷:“干戈戚揚,爰方啟行”(遷居)—“于胥斯原”“逝彼百泉”(勘地擇址)—“乃覯于京,京師之野?!薄坝诰┧挂馈保ǘǘ迹跋嗥潢庩?,觀其流泉?!保ǔ鞘幸?guī)劃)—“于豳斯館。涉渭為亂,取厲取鍛。”(營造宮室)—“爰眾爰有,夾其皇澗。遡其過澗。止旅迺密,芮鞫之即?!保ǔ鞘邪l(fā)展)[2]435-437。這是周人領袖公劉帶領下族人舉族遷居豳地的豪邁之舉,也是古人建筑智慧和精神的高度再現(xiàn),形象塑造和故事發(fā)展在建筑空間活動中完成,人物鮮活,情節(jié)生動,展現(xiàn)高超寫作技巧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古人“依山傍水”的原始營造意識。
張衡《西京賦》為我們展現(xiàn)了古城名都的往日輝煌,在立體建筑空間中重現(xiàn)長安的城市規(guī)劃和道路交通:“徒觀其城郭之制,則旁開三門,參涂夷庭,方軌十二,街衢相經(jīng)?!蓖瑫r以俯瞰的視角,由外及內(nèi),鏡頭集中于權貴與平民住宅的對比:“廛里端直,甍宇齊平。北闕甲第,當?shù)乐眴ⅰ3糖芍鹿?,期不阤陊?!睓噘F門第森嚴,高墻聳立,重兵把守,而民房簡易低矮平實,反差強烈。賦中還展現(xiàn)了長安的坊間設置和市井交易:“爾乃廓開九市,通阛帶阓。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周制大胥,今也惟尉。瓌貨方至,鳥集鱗萃……裨販夫婦,鬻良雜苦,蚩眩邊鄙?!?[3]48-50整體展現(xiàn)出名都建筑特色、城市風范的同時諷刺了盛世圖景和城市繁華掩蓋下的權貴豪奢、商人逐利以及市民苦難,極具文學意義和歷史價值。
杜牧的《阿房宮賦》放眼阿房宮的建造地形和屋體樣式,敘事宏大,語言精美,在宮殿“北構而西折”的空間動態(tài)中展現(xiàn)出阿房宮遮天蔽日的雄偉壯闊以及“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蜿蜒曲折、盤結回旋,讀者視野由伐木取材開始,從蜀山—驪山—渭水、樊川—咸陽,空間覆蓋三百余里,于高聳浩蕩的宮殿景象中重回六國時期盛況,王孫貴族、妃嬪美人齊聚阿房,觥籌交錯,載歌載舞,珍玉成山,熱鬧繁華。
文學作品的“空間書寫”還是特定歷史時代建筑體制、形態(tài)、倫理和審美的實況再現(xiàn)。如《詩經(jīng)·小雅·斯干》“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翚斯飛,君子攸躋,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冥?!盵2]285-286由遠至近、由高到低、由整體到局部逐步向人們展現(xiàn)出西周奴隸主貴族宮室建筑形象。周代的圖騰是鳳鳥,將鳳鳥奉為祖先,并將這種信仰和文化融入建筑中,因此宮室形象就有了鳥類的特點:屋身端正挺直,檐角如鳥翼舒展,展翅飛騰。詩歌描繪宮室形狀,盛贊宮室之美,同時表達對新屋主人的祝愿,句式參差錯落,層次分明,寫景、敘事、抒情相交織,文學性極強。從詩歌還可看到周人營建已開始關注內(nèi)部設計,詩歌從外到里展現(xiàn)了宮室的平面布局,庭院平坦寬敞,柱子高大筆直,前殿大廳闊達明亮向陽,后殿也安靜舒適?!对娊?jīng)·國風·齊風·著》篇中新娘美玉紅妝,從著(屏風)—庭(庭院)—堂(廳堂),空間序列清晰,移位換點,由外而內(nèi),步步深入,從門口處的屏風進入,經(jīng)過內(nèi)庭天井,到達正廳,即全屋禮制和倫理的核心所在,在此拜天地和高堂。詩歌全程洋溢著新婚的喜氣,循序漸進的新人婚禮中展現(xiàn)了形成于周代的中國四合院的院落布局,在屏風、天井和廳堂等構建要素的層層推進中感受當時的建筑倫理和禮儀制度?!都t樓夢》中林黛玉進賈府:“眾婆子步下圍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林黛玉扶著婆子的手,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當中是穿堂,當?shù)胤胖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4]24方位轉換中清晰勾勒出傳統(tǒng)四合院布局,同時還點出了垂花門內(nèi)為主人私密空間,外男不能隨意進入的禮制?!段饔斡洝沸蹅延^、金碧輝煌的仙界空間書寫讓我們看到在建筑用材和裝飾上的等級區(qū)分:“……只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里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5]34-35“君權神授”,所以仙人才可以享用象征王權,至尊至貴的金鱗耀日赤須龍以及彩羽凌空丹頂鳳,而這也體現(xiàn)出了作者的文學諷刺用意。
外國文學作品也多有此類文學建筑交融的空間書寫。如《不列顛諸王史》的神話反映現(xiàn)實,亞瑟被孕育的文學故事中交織著現(xiàn)實的緊張和城堡的軍事戰(zhàn)爭氣息,文本在不同城堡的空間轉移中再現(xiàn)了西方代表性建筑的軍事防御、民用生活、貴族私有和易守難攻的特點:“他將妻子安置于位于海岸附近的廷塔杰爾城堡中,那是更為安全的庇護所。同時,他自己進入到迪米洛克城堡。當國王知道伊格尼在廷塔杰爾城堡后,立即轉而去圍攻廷塔杰爾城堡……它坐落在海上,除一條狹窄的巖石通道這里沒有其他的通道,而這個通道十分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6]狄更斯的許多作品,如《霧都孤兒》《雙城記》《遠大前程》等,也有一個生命活動的共同空間背景:“霧都倫敦”。狄更斯用獨特的城市感官,真實刻畫了充斥罪惡、貧窮和乞討的城市街道景觀,描述了工業(yè)革命發(fā)展下倫敦的修道院、警察局、法庭、報社、貧民窟等建筑壓抑人性、殘害平民和統(tǒng)治人心的社會功用,揭示了表面輝煌強大的城市空間中弱小卑微的平民身影、污染的城市和混亂的司法機構,正如《雙城記》開頭所說:“那是最美好的時代,也是最糟糕的時代。”[7]
三、空間書寫中的意境相生
文學故事表達與建筑空間意境營造互為映照。建筑承載著歷史,凝結著時代樂章,是文學敘事的重要背景和空間書寫的核心要素,文學憑借建筑架構空間,塑造人物和抒發(fā)感情,而建筑在與人物性格、情感和故事內(nèi)涵的碰撞中更顯深刻幽遠,彰顯建筑特色和“建筑意”。唐代王維《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在早朝前—早朝中—早朝后的時間推動和空間轉向中再現(xiàn)了大明宮“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盵8]的恢宏氣勢。大明宮威震四方的皇家尊嚴表現(xiàn)在宮殿雄偉的外形、壯大的空間和尊貴的擺設中,莊嚴肅穆的宮殿突顯了王者顯示地位和實現(xiàn)統(tǒng)治的工具的現(xiàn)實內(nèi)涵。而杜牧的《過華清宮》將鏡頭由近及遠,“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9]卷二十二,用皇家建筑的錦繡壯麗反襯民間疾苦,鞭撻權貴生活的驕奢淫逸,文學內(nèi)涵和“建筑意”更深入推進,以微見著,效果凸顯,精妙絕倫。
建筑是靜態(tài)的,空間書寫是動態(tài)的,文學與建筑合二為一更顯文學個性和“建筑意”。如倉央嘉措的情詩寫在布達拉宮、拉薩、佛塔等共筑的壯美空間中,孤寂的身影與奔放的靈魂交相輝映,游蕩雪域,于布達拉宮冰冷的宮殿中看著外面的萬丈紅塵。因此詩歌熱情纏綿又悲苦冷寂,寫盡深情、寂寞與命運,讓人感覺甜美悸動又沉重壓抑,引發(fā)共情。張愛玲的作品也是如此。張愛玲出生在上海,其作品彌漫著濃厚的民國初期的上海城市風味。張愛玲在作品中我們描述了20世紀初期西方文化滲透和沖擊下的海派城市規(guī)劃和建筑的風格:干凈整潔的街道,擁擠的弄堂,沿街叫賣的小販,西式的舞廳、咖啡館、電影院和百貨大樓,中西合璧的公館,有穿著體面幫開電梯職員的公寓……這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明重疊交織的光怪陸離的空間中,梁太太、淳于敦鳳、白流蘇、葛薇龍、曹七巧等生動形象的人物粉墨登場,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了封建遺老遺少的固步自封和紙醉金迷下都市男女的欲望與抗爭,人與建筑互動互證,共同流淌和消逝在歷史洪流中。
文學與建筑在空間書寫中意境相生。如《紅樓夢》大觀園中各院落都是根據(jù)主人性情量身定做,其屋體結構和建筑特點等與人物命運緊密相合。竹影參差、清泉流動的瀟湘館,映照林黛玉清冷寂寞、多愁善感的性格和整日以淚洗面的苦楚以及最后魂斷瀟湘的命運;綠窗清廈,異草芬芳,游廊窗棱“冰炸紋”形,煮茶操琴皆妙的“有趣”蘅蕪苑顯示了薛寶釵冷艷高貴、內(nèi)心堅定強大和八面玲瓏的性格特征;精致華麗又帶著脂粉氣的“富貴溫柔鄉(xiāng)”怡紅院是賈寶玉憐惜和愛護女性的內(nèi)心寫照。
西方文學經(jīng)典,法國大文豪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同樣也是文學意境與建筑意境緊密交融的顯著案例:肅穆莊嚴的教堂前自由熱舞的善良的女主艾絲美拉達、躲在教堂陰暗角落偷看女主的偽善自私的副主教克洛德以及在鐘塔中自由跳躍、悉心照顧女主的“怪人”卡西莫多,人物塑造與哥特式建筑、教堂空間合為一體,建筑場景轉化中形成美丑對比,立體呈現(xiàn)出巴黎圣母院展現(xiàn)慈悲,代表神明庇護人類和作為宗教統(tǒng)治工具禁錮人性的矛盾沖突,文學與建筑互相映照,意境相融,直至靈魂深處,顯示高超的文學藝術手法。強調(diào)科學實驗精神的福樓拜在他的代表作《包法利夫人》中,以內(nèi)聚焦的手法,將人物心理活動投射于外部世界,女主愛瑪對平庸淡泊生活的不甘和對丈夫的嫌棄深深融入由狹小廳房、冒煙壁爐、吱嘎響的門、滲水墻壁、潮濕地板所組成的空間意境中,客觀冷靜的文學描寫中彰顯人物靈魂深處的焦躁與浮動,深刻、鮮明而真實。
四、空間書寫中的意象相通
文學與建筑的意象特征有相似性,如“門”是建筑一部分,起關閉隔離的功用,在中國古代閨怨詩中“門”的意象也多為古代女子封閉固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苦寂幽暗生活的寫照;“亭”是中國傳統(tǒng)建筑,供行人休息納涼或觀景用,其建筑功用起源于周代,多建于路旁,而唐詩宋詞中“亭”也多有路邊友人踐行和話別的傷感意象,“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 [10]214(李白《勞勞亭》);再如“橋”嫁接兩地,文學意象中的“橋”也連通男女愛情,成就美好愿景:“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盵11](《古詩十九首》)
文學作品中,文學與建筑相通,文學以建筑為題,塑造空間意象,孵化樓閣、宮廷、西廂、桃花源、城堡等文學母題。如中國抒發(fā)文人意志、表達政治抱負和愛國豪情的黃鶴樓、岳陽樓、鸛雀樓、滕王閣,古人暢古懷今,文學情懷和建筑意象互為映射,文以樓名,樓以文傳;再有限制自由、禁錮女性的古代宮廷;代表男女相思和幽會的西廂;西方寓意神與人世相連的神殿;象征偉大與光明的教堂;強大又固守的城堡等,這些意象反復出現(xiàn)于歷代作品中,不斷推動文學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如東晉文學家陶淵明散文《桃花源記》中“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yè)。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夾岸數(shù)百步?!盵12]32通過捕魚人沿水路,由外而內(nèi)的空間轉移描繪出一個美好寧靜的世外仙境,虛實結合,表現(xiàn)出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園林的興起以及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爸袩o雜樹,芳華鮮美,落英繽紛?!盵12]32的“桃花源”也成了理想田園和烏托邦的代名詞,影響著后世文學的意象塑造,如唐王維《桃源行詩》中的桃花仙源、宋辛棄疾《水龍吟》中的“桃源路”、 宋吳芾《和陶桃花源》中的“桃花源”等,還有曹雪芹《紅樓夢》中營造的“天上人間諸景備”的大觀園也可以看到桃花源的影子,少男少女們游戲其中,詩詞唱和,不為塵世所擾,正是作者理想的人間凈土?!疤一ㄔ础钡目臻g書寫還推動著后世建筑設計的發(fā)展,如中國第一個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的華裔貝聿銘,其代表建筑如香港的中銀大廈和日本的美秀美術館都受了“桃花源”的啟發(fā),而現(xiàn)代社會中園林設計和自然風景區(qū)營建等也是如此,從桃花意境中吸取營養(yǎng),打造遠離塵囂,舒適休閑的放松之所。
曹雪芹在中國傳統(tǒng)院落的空間書寫中還展現(xiàn)了建筑意象的不同功用,敘述了正房、書房、廂房的不同地位;前院、穿堂、后罩房的不同功能;門、窗、橋、回廊等建筑構件的不同用途,如外男不能進入的垂花門;元妃省親、秦可卿喪葬等全族出動的大事件中才打開的賈府大門;再如有著皇帝御賜匾額,富麗莊嚴,代表著賈政家主地位的榮禧堂。紅樓空間敘事中,建筑功用與文學特色交織于一體,如翠煙橋、蜂腰橋、沁芳亭、滴翠亭等園林設置在展現(xiàn)將兩地相連、供人乘涼小聚等功用的同時巧妙的把小紅與賈蕓的愛情搭建,兩人在亭橋中相遇相識相愛,構思獨特,引人入勝,文學趣味濃厚。
西方文學空間書寫中,城堡也是繞不開的意象存在,而且其意象發(fā)展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著清晰的流變軌跡。中世紀,城堡軍事、政治和生活等實用功能集一體,莊嚴、肅穆、權威、禁錮而神秘,城堡在文學作品中遍地開花。英雄史詩、騎士傳奇和屠龍故事中,作者圍繞城堡述說著騎士追求貴婦的浪漫,騎士對君王的忠誠和揮劍除惡屠龍的正義。15~17世紀,城堡變成了文藝復興反封建反教會大旗下陰郁幽暗的意象,尊崇威猛的形象染上了灰色基調(diào),出現(xiàn)了扭曲和變形:《哈姆雷特》中,城堡上空飄起了鬼魂,城堡暗淡死寂,人物行動猶豫不決;18世紀,哥特式小說中的城堡與黑暗、恐怖和罪惡合為一體,黑暗或被遺棄的荒原和古堡成了文本營造恐怖和罪惡的空間背景;19世紀后,生存危機和生命意義探討視域下城堡意象內(nèi)涵豐富,情感隱喻和象征化,衍生出無數(shù)新的主題和新的意象:希望、愿景、心靈家園、自由之所;又或精神枷鎖、男權禁錮、父權統(tǒng)治,城堡富含寓意的身影反復出現(xiàn)在魔幻故事、恐怖小說、影視傳播和網(wǎng)絡游戲中,引導大眾審美的同時揭示了現(xiàn)代西方人的困惑和掙扎。
五、結語
文學與建筑在空間書寫中相依相存,在文本敘事、意象塑造和意境營造層面緊密合作與交流。文學與建筑都體現(xiàn)著“人的尺度”,建筑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突出表現(xiàn),為人類提供生存之所,是人類“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的終極理念,它為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活動的舞臺,孵化文學母題,豐富意象內(nèi)涵,表現(xiàn)文學個性,實現(xiàn)“詩言志”;而人類將建筑寫入文學,在文學中進行建筑營造和城市規(guī)劃,在建筑意象空間和建筑行為過程中展開情節(jié),實現(xiàn)文學目的和完成敘事,于文本“方寸”之中體悟“大壯”和“崇高”、感受“建筑意”以及傳承建筑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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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麗君,女,廣西桂林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文學文化和高職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