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

這些年來，我很在意整理身邊的物件，譬如時刻保持鞋架的整潔或是書架的一絲不茍。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日常細節(jié)，善待它，它就能成為陽光或氧氣，滋潤自己，讓心沉下來、慢下來、靜下來，令堅持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種習(xí)慣，一種自我賦予的習(xí)慣，一種接受祝福的習(xí)慣。

在我看來，光有天分是不足以成事的。天分是飄忽云端的錦彩，是閃耀水面的流光，雖然能夠感覺，但還并不真正被你攥在手心，成為你的獎杯或存折。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某種天分洋溢，請攥緊它，然后朝著它不朽的方向前進，以瘋狂的堅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堅持。我們不憚于進展緩慢，亦不憚于走向極端。

問題是，人人都可以忍受屈辱，但并非人人都能成為韓信。這個問題的核心不在于堅不堅持，還是堅持得夠不夠，而是誤入了旭日刀鋒般的光輝中，隱藏的那一團善良的陰影。那是謊言，那是固執(zhí)，那是所謂的“勤能補拙”。

勤能補拙，拙有何用？補拙等于南轅北轍，等于發(fā)現(xiàn)天分之后偏偏逆向而行，等于自己謀殺自己。我不敢想象，倘若陳景潤固執(zhí)補拙去踢足球，博爾特固執(zhí)補拙去給電腦編程，吳清源固執(zhí)補拙去研究天文……這個世界將會變成怎么一番模樣？

人倘不能循天分而動，越是堅持，越是自我損耗，傷害也就越大。是堅持還是固執(zhí)，這不是修辭的問題，這是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而關(guān)鍵的第一步，還在于認清自己。

（摘自《人生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