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逸凡
讀罷林麗華老師散文集《浮光》(羊城晚報出版社2021年6月出版),我感覺到文人獨有的那種善意。
令我無比動容的是作者的語言與內(nèi)容的契合性。在我看來,這種描寫普通人在生活中的非凡的、偉大的、能夠彰顯人性的閃光點的語言,充滿了溫暖。作者林麗華真誠地用文字描摹著他人的生活圖景,不添加自己的主觀臆斷,只是將他們的真實生活用文字轉(zhuǎn)述出來,就已經(jīng)足夠動人。這樣的文字,不僅貼近敘述的主人公們、貼近他們的生活,更是貼近了讀者的心,極大地拉近了讀者與故事之間的距離,使他們能夠感同身受地體驗到主人公們的心境,進而更加為主人公們動容: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這些人是如何保持一顆充滿愛的、充滿激情的、充滿對生活的希望的心的?正是這樣簡單的語言,才能使讀者從中撿擷出最真摯的情感和最動人的善舉。溫暖而有力量則是說,林麗華老師在書寫時總是對所有主人公報以最大的善意。
所謂細微之處見真章。作者在描繪人性的美好時,也在細節(jié)處為自己的筆注入了人性。比如在《陳榮娣的故事》中,她介紹陳榮娣時寫道:“陳元娣告訴我,她本叫陳榮娣,但大家都喜歡叫她‘元娣,就只好這樣了。”在平常人看來,只是一個字的不同而已,但在林麗華老師筆下,“2003年初我的第一篇紀(jì)實文學(xué)《陳榮娣和她撿到的三個棄嬰》刊登在惠州文學(xué)上,用的是她的原名陳榮娣?!边@很難不說是文人的善意:大概在她眼中,名字代表了一個人,是不能夠隨意更改的;那么就要讓這位已在平凡甚至苦難的日子里做出偉事的女性,用最本真的自己得到屬于她的稱頌。而當(dāng)林麗華老師寫到《人間荔枝紅》這種與自己相關(guān)的文章時,又毫不吝惜地抒發(fā)出自己的感受,可以看出她是絕對有直抒胸臆的文筆與能力的,這便更加體現(xiàn)出她對文章節(jié)奏的掌握和文章重點的把控之嫻熟。
在這里,我想推薦散文《光明》。作品講述了一位在戰(zhàn)場上英勇殺敵,卻因意外失去了視力的李愛民,在經(jīng)歷過痛苦和絕望之后,不怕碰壁,愈挫愈勇,在不斷地試錯和努力中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光明的故事。其中,有這樣一段話:
“‘為什么這三個字,包含了李愛民全部的痛苦和眼淚。命運作弄人,他的名字叫李愛民(皆音明),然而“光明”卻要遠離他而去,偏偏命運就要他失去寶貴的眼睛,失去光明。一個人沒有了眼睛,今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從此后自己就是個殘疾人,不但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還要給國家、社會和家人增加累贅和負(fù)擔(dān)。想到這里,李愛民又悲從心起。他躺在病床上,當(dāng)想到這一殘酷的現(xiàn)實時,痛苦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被淚水濕透的枕巾換了一塊又一塊,他足足哭了半年,有一次他真想跳樓?!?/p>
這是一種多么痛苦的感受!
名字中帶明,卻又失去了光明,這種絕望和痛苦大抵是我不能夠想象的。這樣的殘疾可能會使他人感到人生無望,但李愛民卻沒有氣餒,他決定要與這苦難的生活做出抗?fàn)?!最后,他憑借著堅忍不拔的精神和靈活的頭腦,在本不愿給他開窗的生活中硬闖出一扇透著陽光的窗來:他自己投資創(chuàng)辦了一家服裝廠,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問題,也為其他殘疾人創(chuàng)造了工作的條件。更加令人動容的是,他從不因自己的成績而沾沾自喜,反而用收益去回饋社會,用善意報答每一個幫助過他或未曾謀面的人。他說:“我能取得這樣的成績,離不開黨和各級人民政府的支持和全廠員工的共同努力,是黨的對外開放、搞活經(jīng)濟的政策讓我走上了一條自強自立的光明之路。實踐使我深深體會到:厄運總是屈服于強者,如果把不幸變?yōu)橐环N動力,在逆境中奮發(fā)進取,道路總是光明的?!倍嗝聪袷橇硪晃槐枴た虏旖?!而林麗華也在文章最后替讀者,更是替她自己抒發(fā)了對李愛民的深切祝愿:“李愛民,祝愿你走好人生每一步路。”
這不僅僅是愿意去發(fā)掘和書寫小人物的生活所展現(xiàn)出來的關(guān)懷,更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美;她愿意輕柔地?fù)崦藗兊膫郏苍敢鈱⑼纯啾澈蟮拿琅c希望拓出來呈給世人看。林麗華老師的散文,是對百態(tài)人間的記錄,更是對至善人性的歌頌。她不只著眼于小人物們艱辛的生活概況,而是更加在意他們在這艱辛之上做出的發(fā)于本性的善舉和不屈從的奮斗。她將苦難的現(xiàn)實上面那層青灰冰冷的混凝土層,用質(zhì)樸而溫暖的語言一點點擊碎,露出傷痕斑斑卻依然炙熱的名為人性的內(nèi)里。她用文字編織給讀者看的不僅僅是那片看似貧瘠又困難的名為“生活”的土壤,更是綻放在其上的、由一個又一個人澆灌出的堅毅之花。文人的善意,能夠通過文字刻畫出他人對于生活的善意,也能夠用文字替自己和廣大讀者表達出濃濃的溫暖與愛。
值得一提的是,林麗華的散文創(chuàng)作,語言包裹著一層濃厚的惠州味道,無論是對于特定場合的刻畫,還是語言上的描摹,都帶著無法被替代的惠州特色。比如《陳榮娣的故事》中,“荖埔村在廣汕公路邊,有一戶極為普通的農(nóng)家,一字形的三間低矮泥磚瓦房,右側(cè)是一間低矮了一截的廚房兼豬舍,這是客家農(nóng)村窮人家最為普通的格局”。和陳榮娣招呼孩子的話:“阿文,缺咀仔,還不起來呀,就你最會偷懶,又死睡?!痹傧瘛度碎g荔枝紅》中的對話:“姐婆(客家話),米還沒洗呢!”“沒事沒事,不干不凈吃了沒病,亞妹(小孩子)長大了,懂事了。”這種用語使當(dāng)?shù)厝俗x了親切,外地人讀了新奇,使文章的可讀性又上了一層樓。另外,從林麗華老師對于這些惠州當(dāng)?shù)氐暮萌撕檬碌目嘈耐诰蛑锌梢宰x出她對于家鄉(xiāng)的無限眷戀:她不僅展現(xiàn)了當(dāng)?shù)厝说恼鎸嵣顖D景,更是把那些用心經(jīng)營生活、挑戰(zhàn)生命、熱愛生活的人們推到讀者面前,將自己家鄉(xiāng)充滿溫暖的一面翻出來。《人間荔枝紅》和《吉水圍》兩篇中,林麗華老師又極盡筆墨,描摹了惠州當(dāng)?shù)氐拿谰芭c人文風(fēng)情,無一不表現(xiàn)了她對于家鄉(xiāng)的思考與熱愛:只有充滿愛的文字,才會使讀者也愛上這座城。
我想這當(dāng)是文人的善意,不僅僅是對于個體,更是對于整個階層,乃至于整個民族的善意:當(dāng)苦痛被勇氣與愛掘開,里面生活的內(nèi)核永遠滾燙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