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
這些年,一些事物,比如路燈、沒有星星的夜晚、螞蟻等
以及事物與事物之間的參照物
代替我說話,但不包括人
它們無聲,勝有聲
作為我在場、離場或缺席的證據(jù)
這些年,天上云朵一直在飄,似在三界之外
我多想像它們一樣——沒有羈絆,隨風而去
有一回,我跑到中緬邊界
試圖跨越,然后旅居,但最終卻輸給現(xiàn)實
這些年,已經(jīng)夠孤獨的了。孤獨到只能和孤獨張燈結(jié)彩
孤獨到每次穿過人海之后,就不想再等待
孤獨到一個人能聽見內(nèi)心的踉蹌
夾縫中生存
那年在瀾滄江邊,我看見,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樹
生長在懸崖上。確切地說,它們從崖縫中擠出來
我實在無法想象,它們?yōu)榱舜婊钕氯?/p>
如何艱難地把根深入地底
而那些裸露的根,則義無反顧勒緊懸崖
仿佛一群扛著炸藥包,匍匐前進的壯士
如此置之死地而后生,需要多大的勇氣
狂風中,它們迂回搖擺,四兩撥千斤
從始至終,都在從容應(yīng)對。風止,又挺直腰桿
這多像我們的世界,規(guī)則林立
人海中,那么多面孔,或詳和,或破碎
但誰都沒有哭泣
誰都試圖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劇終之際
我看見幸存者之一,把自己投進人海
就像投進去一條漏網(wǎng)之魚
世界如此美好,又如此荒蕪
人潮如此洶涌
至少在他眼中是這樣。——這就是劇終
而我想說:所謂劇終,不過是
從一個結(jié)局,走向另一個結(jié)局
只要還有劇中人活著
故事必將延續(xù)下去
真實的人性就有種種可能性
而我們,又何嘗不是劇中人
我們活著。痛苦著??鞓分?。迷惘著。憧憬著
我們置身于規(guī)則秩序框架內(nèi)
善惡美丑被納入因果循環(huán)中
某一瞬間,倏記起兩件久遠往事
一件是:我一個人站在荒原上
看流星劃過夜空
另一件是:我用一周時間,見證一朵郁金香
從綻放到凋零的過程
它們帶給我一個聲音,一個遲到的聲音
就存在與消亡而言,我和它們多么相似
景邁山
那一棵棵古茶樹,每天被人指指點點
累了,就自己結(jié)一張網(wǎng),鉆進去
每次去,我都會用那雙
受過應(yīng)試教育的手去摸它們。以為這樣
就能摸出一座宮殿
摸出一個大觀園來
其實,除了根連著根,沉默連著沉默
我什么都摸不到
即便在翁基,那些看似觸手可及的煙火
都隔著山高水長的回望
幸存者
租住在同一小區(qū),大家給他取了個綽號
——楊雜碎。我也這樣喊他
一天傍晚,我下班回來,一個人悶得慌
碰到他,便喊,“雜碎,過來整兩口”
像往常一樣,他沒生氣,笑呵呵的
“有時候,最痛苦的,不是如何選擇
而是別無選擇”
楊雜碎在暗黃燈光映照下
滿臉通紅地說出這句話,然后,陷入沉默
我以為他在裝,在故作高深
出于好奇,在我的一再追問下
他才極不情愿地開始講述多年前的礦難
而他,正是幸存者之一
我聽著聽著,內(nèi)心已由之前的不屑轉(zhuǎn)為震驚
換位思考
有時候,我不得不把自己想象成魚
越是在渾濁的水中
就越想活出清澈的樣子
(羅杞而,白族,現(xiàn)居普洱。曾就讀于魯迅文學院作家班。作品見于《詩刊》《民族文學》《花城》《星星》詩刊、《草堂》《詩選刊》《特區(qū)文學》等,詩作多次入選中國年度詩歌精選本。)
編輯:耿鳳